第11章 (2)
斜刺裏搖向上游,将到河心,把船系牢了,讓船自動順流斜向對岸。進入艙中,撥開葫蘆塞,倒了兩碗後,道:“公子,來啊,這本是你做的東!”
吳維道蕪爾道:“老丈,這酒喝了不會長醉不起吧?”
老翁先是一愕,即而哈哈大笑道:“那丫頭全告訴你了?”
“老丈姓白?”
“不錯!”
“可否請教當年在‘宏道會’中的職份?”
“這……老丈可以不答複嗎?”
“當然!當然。在下只是随口問一聲而已:”
一老一少各懷心事,默然吃喝。
突然姓白的老人驚呼一聲道:“糟了,只顧喝酒,麻煩來了!”
“什麽麻煩?”
“你看到泊在河中的大船嗎?”
“怎樣?’
“金龍幫的巡船,應該及早避開的!”
話聲未落,大船上已傳來喝叱聲:“那漁船是誰的?”
姓白的老人出現船尾,彎腰道: “老大們,是我,小老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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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葫蘆嗎?”
吳維道忍俊不禁,這老頭競外號‘酒葫蘆’!
“正是!正是!”
“黃湯灌多了嗎,怎麽到北岸來?”
姓白的老人低聲下氣道:“老大們,小老兒到北岸來找尤胡子買帖藥……”
“不行!”
大船頭上,站了四個神氣活現的黑衣漢子,一下子把船鈎住。
“南岸的船不許到北岸來!”
“老大,請通融一下。”
“少廢話,再不回頭,砸碎你的破漁船……”
吳維道一股無名火直透頂門,但他不敢發作,怕壞姓白老者們的大事,如果一鬧開,他便無法在此地混了!
老頭一時之間感到進退維谷。
巡船上高個子的再次大喝道:“老狗,你聽到了沒有?”
吳維道忍住一肚子冤氣,道: “老丈,回頭吧,換個地方上岸!”
姓白的老者氣得渾身發抖,但為了顧全大局,只有忍氣吞聲,道:“是!是!
是!小老兒立刻回頭,請放行!”
“慢着,你船上是什麽人?……”
“是……是……”
“是什麽人?”
“是小老兒一個親戚!”
“可曾登名上冊?”
“老大,沒有,遠來的,剛到!”
“叫他出現亮相!”
“老大,鄉下小孩,沒見過世面,請多擔待,小老兒立刻回頭!”
“不行,要他出來!”
老者回頭看看艙內的吳維道,咬牙道: “看來要豁出去了?”
“小可連累老丈,甚感不安……”
“碰上了,沒辦法!”
飛抓往回收,小船逐漸向大船靠去,轉眼間,拉近到三丈之內。
吳維道橫了橫心,道:“老丈,由小可對付!”
老頭未答話,吳維道已現身船頭,一手抓起扣在船頭的飛抓,一拉,一聲驚呼中,那名手持飛抓的武士,倒栽蔥落入水中。
大船上響起了疊聲的暴喝。
“老狗,你造反了!”
“老狗……”
吳維道沉聲道:“老丈,萬分抱歉,累了你了,小可上大船,老丈回頭吧!”
最後一個字出口,人已疾射而起,如健羽沖雲,超出大船桅杆兩丈之多,然後淩空一折,輕輕落在艙面上,點塵不驚。
船上武士,蜂湧圍至。
姓白的老者,催舟如箭,疾駛而去。方才被拉落水的武士,已被人用飛抓拖起。
一名頭目模樣的中年武士,戴指吳維道怒喝道:“報上名來?”
吳維道怒目掃了船上人一眼,冷冷地道:“不死書生!”
“呀……”
驚呼方響成立片,衆位“金龍武士”不期然地齊向後退了一步。
那名頭目一下子驚呆了,久久才栗聲道:“原來閣下便是“不死書生’?”
“嗯!現在你下令開船!”
“什麽?”
“開船,本書生要上岸!”
那批武士面面相觑,出手,不敢,聽他的,晝天大的笑話。
頭目怪叫一聲:“放紅色火箭!”
吳維道冷厲地道:“開船,誰敢妄動就是找死!區區此來是要到陽武總舵,不勞你們費事了!”
“真的?”
“開船!”
那頭目無奈,下令起旋開船,此處已離北岸不遠,起旋之後,不久便到,船離岸邊尚有七八丈遠,吳維道飛身自行上岸。
船上,仍然放起了紅匕信號箭,吳維道回頭望了一眼,讨之以冷笑。
太陽西墜,泛起萬道霞光,映着濁流,幻成了一片詭橘而瑰麗之色。
他如果直接索人,自不必隐秘行蹤,如要先探虛實,那就以不露面為佳。好在他對這—帶情況并不陌生,無論明來或暗往,都無所謂。
此地距總舵所在地陽武,尚有數十甩地,如果快速奔行,二更天前可到。
為了避免無謂的幹擾,他決定暫時隐秘為上。于是他邁開大步,抄小路而行。
抵達陽武,尚是夜市方張之際,他靈機一動,計上心來“金龍幫”總舵,設在城外三裏的“勝家塢”,由七座碉堡連以圍成禁地。
哨卡密布,警戒森嚴,飛鳥也難越雷池一步。
二更方罷,一條幽靈似的人影,出現後堡之外。
“什麽人?”
喝話聲中,四條人影撲上前來,那影兀立不動,四武士一看;齊齊躬下身去,其中一個恭謹地道:“參見大上護法!”
這出現的人影,竟然是黑衣蒙面人。
蒙面人片言不發,揮丁揮手,四武士施禮而退。
堡門開啓,出現一個胸有“雙龍二線”标記的老者。
“啊。太上護法何時返駕?”
“是蘇副統領……”聲音有些沙啞異樣。
“正是卑職,護法有何見谕?”
“不死書生業已進入本幫禁區,目的不明,應加強戒備。”
“是,早巳通令遵辦了!”
“随我來!”
“是!”
進入堡門,轉向左側,繞過一片毗連的矮屋,來到一條街道之中,黑衣蒙面人突然伸手一拍那“雙龍副統領”道:“副座,委屈你一會兒。”
那姓蘇的副境領,口裏“啊”了半聲,便虛軟地躺了下去,黑衣蒙面人把他塞入一間小屋的床下,然後幽靈似地穿過街道。
這裏已是正宅的背後,數株古椿,連成了一片黑幕,黑幕之內,有排黑漆漆的石屋,黑衣蒙面人站在屋前,似在考慮什麽……
兩條人影,悄沒聲地掩近前來,赫然是兩名“雙龍武士”。
兩武士先是一怔,繼而彎下腰去,俯首為禮,齊聲道:“參見太上護法!”
黑衣蒙面人抑低了嗓音,道:“可有動靜?”
武士之一恭應道:“沒有!”
“不死書生此番前來的目的,是三月前擒獲的那個少女。”
“是,弟子等注意防範。”
“本座離開了這些天,可增加了什麽重要人犯?”
“沒有!”
“那女子……”
“禀太上護法,五號房是最牢固的了!”
“不能留她了,立即執行。”
“容小的禀報朱堂主……”
“不必,本座親自執行!”
“不知幫主……”
“無禮,本座是承幫主密令執行!”
“弟子知罪:”
“嗯!開牢!”
兩武士唯唯而應,轉身走向第五間黑屋, “軋軋”聲中,鐵門開啓。
暗影中,突然傳出一聲冷喝:“何人擅啓牢門?”
武士之一立即應道:“禀總管,是太上……”
“什麽太上,奸細!”
黑衣蒙面入門電射入房中……
兩名“雙龍武士”,拔劍撲向五號牢門。
一道如山勁氣,從門內卷出,把兩名武士震的倒彈一丈之遠。
“鳴警!”
“當!當!當!”
堡樓、圍牆、屋頂、樹梢,亮出了燈球火把,現場遠近登時明如白晝,無數武士,蜂湧而至。
一個長髯遮胸的威嚴老者,目如電炬,指揮武士合圍。
他,便是總管邱大器。
黑衣蒙面人自五號房緩步而出,右手仗劍,左手挾抱一個用布單包的女子。
邱大器迫上前去,厲聲道:“朋友,你的确膽大包天,敢冒充本幫‘太上護法’來劫要犯!”
黑衣蒙面人冷哼了一聲道:“邱大器,今夜先帶人,帳留以後算!”
總管邱大器一愕,道:“報上名號?”
黑衣蒙面人一把扯落面中,露出一張美如冠玉的俊面。
總管邱大器連退數步,栗呼一聲:“小吳?”
“區區‘不死書生’!”
總管邱大器哈哈大笑道:“不死書生,你竟不請自來!”
—名年約三十左右的黑衫秀士,排衆而入,胸前繡着條金龍;中連三條金線。
他,吳維道四年前見過, “雙龍武士”統領“粉面郎君莫雲”。
總管邱大器一退身,道;“莫統領,交給你了!”
“粉面郎君”緩緩上前移步,迫近吳維道身前八尺之外,冷冷一笑道:“不死書生,久仰!”
吳維道心中相當緊張,如他一個,并無視于這批武士,但現在手中多了一個人,情形就兩樣了,他深知眼前這批武士的功力,急急盤算脫身之道……
當下放作從容道:“莫統領,彼此!彼此!”
“把人放下來談談如何?”
“這點恕無法應命!”
“你不必打算再走了……”
“嘿嘿,恐怕你們留客不住?”
“試試看?”
吳維道看了看形勢,舉步向右側方躍去。四周的人牆,總有四五層之多。全部長劍出鞘,态勢驚人至極。
人的名,樹的影,當他奔近到人圈邊緣,正面的武士下意識地向後一退縮,但随即六支長劍聯手攻出,劍氣破風有聲,劍身幻成一片光幕罩身而至。
“雙龍武士”全是百中選一的劍手,六劍聯手,其威力可想而知。
一道黑光,劃破光幕。
刺耳的劍氣激撞聲,夾着折劍之聲,同時響起。
六支劍全部齊腰而折,六名“雙龍武士”紛紛倒退不疊。
所有在場的武士,面目失色,震憾不已。
同一時間,森寒的劍尖,抵上了吳維道的後心“命門死穴”。
“不死書生,你死定了!”
“莫大統領,此時未免言之過早。”
“嘿嘿,這劍雖不如何鋒利,但刺穿你的前後心當無困難!”
吳維道默察現場,尚在古榕蔭覆之下,彈身必然受阻,怕的是周小玉受意外傷害,否則,誰也困不了他,如果再前進兩丈,便可拔升前面屋頂。
就在這時,只聽“雙龍武士統領莫雲”陰森森地道:“不死書生,劍在你的命門,現在照我的話做,慢慢向前去!”
此言正中下懷,吳維道表面上作無可奈何之狀,緩緩向前舉步,人圈開了一道口,但随即變成了一條人的街道,閃閃的劍芒,布成了兩排劍林。
一步,一步,在劍林中穿行。
此地的環境,他極熟悉,他知道對方的目的,是迫自己進入刑堂。
一丈、二丈、三丈……
吳維道振劍,朝兩旁一掃,把兩旁夾峙的武士,迫向外一分,統領莫雲的劍尖疾送,同一時間他已閃電彈起,上了屋面。
統領莫雲不由驚得一呆,他想不透何以劍刺不入?
當然,他怎麽也想不到吳維道身上穿的是刀劍不入的寶衣“天蠶衣”。
吳維道落上屋頂,立即有四條人影疾撲而至。
為了周小玉的安全,他不敢絲毫耽誤,人影尚未撲到,他已再次彈起,偏左側彈飛上另一屋頂。
“雙龍武士”如飛蝗般撲上。
堡上的武士只是二三流角色,還來不及轉念,吳維道已飛落堡外。
外圍卡哨,發出了緊急信號。
吳維道眨眼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
他先直奔三裏,然後折向西,馳了一程,又轉向南。
三更将盡,他來到一個墳場中,但見荒墳累累,走磷飛螢,陰森森地有些鬼氣迫人,但他不在乎,他一向認為鬼神之說是無稽之談。
他揀了個視野開闊的大墳前停了下來。輕輕放落周小玉。
在黑牢中,因時間急迫,根本無暇去看小玉的面目,他只看到床上躺了一個女人,便匆匆忙忙将就用被單一裹,帶了出來。
現在,意中人在身邊了,他無法想象四年的時光,能把人改變到什麽程度,只是,從包裏的嬌軀而言,小玉長大了。
十六歲,,她該已是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
嬌軀一陣扭動,被單自動散開。
吳維道激情地喚了一聲:“小玉!”
嬌軀坐了起來,蓬亂的長發,遮蓋了頭面。
吳維道興奮的有些手足無措,顫聲又道:“小玉,你受苦了?”
“誰是小玉?”
那聲音完全陌生,但對方是一個少女倒沒錯。
吳維道驚的跳了起來,厲聲道:“你是什麽人?”
那女子拂開長發,露出一張蒼白而樵體的粉腮,在淡淡的星光下,仍可看出她長的很美,年紀也只在十八九之間。
“敬謝救命之恩!”
“姑娘是誰?” ’
“我叫王蓉蓉!”
吳維道一顆心變得冰涼,懊喪地籲了一口長氣,道:“姑娘是三月之前落入對方之手?”
“是呀,你……少俠為何知道?”
“區區是無意中聽到人言,說是一個少女三月前,被‘金龍幫’所擒,押解總舵,以為是區區要找的人……”
’就是少俠方才說的小玉?”
“不錯!”
“少俠後悔救錯了人?”
“不,只是……失望而已!”
“小玉是少佛的紅顏知己?”
吳維道俊面一熱,口裏含糊地“唔”了一聲,心想:小玉真的可算啓自己的紅顏知己嗎?雖然兩人曾有互不相忘的誓約,小玉離山入江湖是為了找他,但兩人相處的時間并不長,當時年紀小,現在雙方都長大了,缺少進一步的了解,知己二
字有些牽強。
于是,他換了話題道:“王姑娘怎會落入‘金龍幫’人手中?”
“因彼此是敵對雙方!”
“姑娘是何門派?”
王蓉蓉沉思了片刻,道:“是‘三才教’派弟子!”
吳維道一驚道:“三才教稱雄南方,怎會……”
王蓉蓉深深望了吳維道一眼,道:“我是密探!”
“密探?”
“是!少俠覺得一個少女當了密探是難以置信的事嗎?”
“有一點!”
“少俠知道底細,便不感意外了,因為我要報仇!”
“報仇?”
“是的!”
“家仇抑是……”
王蓉蓉秀眸中泛出了怨恨之色,咬了咬牙道: “先父是‘黑龍幫’幫主名諱王永年,八年前‘黑龍幫’被‘金龍幫’所滅,先父母遇難……”說到這裏,眼角浮出淚光,歇了片刻,接下又道:“目前唯一能與‘金龍幫’抗衡的,只有‘三才教’,所以,我投入該教,先當密探,但如今身分已洩,不能再從事密探工作了。”
“哦,原來是這樣!”
“少俠是……”
“區區不在幫也不在教!”說完,望了望星辰,又道:“姑娘準備如何行止?”
王蓉蓉切齒道:“我功力受制恐怕很難逃離北方,當然只有回南一途……”
“姑娘穴道受制嗎?”
“不,是被強迫灌下毒藥!”
吳維道怒哼了一聲道: “手段可鄙,區區身邊帶有丹藥,不知是否能解姑娘所中之毒,姑且試一試吧!”
王蓉蓉欣然色喜,感激地道:“少俠大恩,沒齒難忘!”
吳維道自袋中取出一個白瓷小瓶,倒了一粒翠玉似的丹丸,遞與王蓉蓉道:
“姑娘服下試試看?”
王蓉蓉雙手接過,放人口中,然後閉目靜坐。
此時,吳維道的心,又飛越到下落不明的周小玉身上,她到哪裏去了呢?她可能遭遇到了什麽人?人海茫茫,何處去找她呢?……
想着,想着,不禁發出一聲長嘆。
轉頭望那王蓉蓉,只見她粉腮已轉紅潤,看上去更美了,只是周小玉占去了他整個的心房,已不能容納任何東西了。
他知道丹藥已奏效。
這丹丸是“造化老人”所遺留的,其功效自不同凡響、約莫盞茶工夫,王蓉蓉一躍而起,朝吳維道盈盈一個萬福,道:“少俠,再造之恩,就此謝過了!”
吳維道還了一揖,道:“不必,姑娘太多禮了!”
“小女子就此別過,後會有期。”
王蓉蓉再次福了一福,嬌軀一彈,如雲煙般消失,吳維道為之一怔,暗說道:
“好快的身法!”
此刻已是四更時分,距天明還有一個更次。
吳維道茫然坐在墓頂上,有一種來去無從之感!
驀地,一陣幽幽的女人哭泣之聲,傳入耳鼓,吳維道不由毛骨悚然。
夜半,荒郊,墳場。
何來女字哭聲,莫非世間真的有鬼?
哭聲時斷時續,凄凄切切,像傳自夜空,又似發自地底。
鬼!
這意念緊緊抓住了他。
他陡地站起身來,心中有如鹿撞,呼吸也急促起來,目光由近而遠,掃向無盡的累累墳茔,突然,他猛打一個冷顫,眼睛直了,一股寒氣;從脊骨冒了出來。
約莫十丈之外,有一株無枝無葉的禿樹,遠遠望去,像個怪物,禿樹邊,隆起一座巨墳,:巨墳之上,出現一個白色人影。
哭聲,正從那個方向傳來。
真的有鬼嗎?
抑是尋短見的人?
他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是鬼是人,總得弄個清楚。如果是鬼,找上了自己,逃也逃不掉。是人,則要看看是什麽樣的人?
橫了橫心,轉身撲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