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1)
宇文烈心弦為之大大震顫,又一次證明了白世奇是自己的父親,徐幹既是神風幫總壇護法,一切謎底,将可揭曉,只是問題太多,一時之間,倒不知該從何說起。
徐千激動得渾身簌而抖,定了定神,道:“朋友受敝幫主夫人之托尋找幫主?”
“是的!”
“幫主夫人現在何處?”
宇文烈心頭一慘,道:“業已辭世了!”
徐千雙目暴睜,既而又現一片黯然之色,顫聲道:“夫人已不在人世了?”
“是的!”
“唉!幫主贖罪無日了。”
宇文烈乘機道:“貴幫主下落如何?”
“這一點老夫也不清楚!”
“你……閣下不知道?”
“是的,老夫也在尋他的下落!”
“如此說,貴幫主沒有死在死城之中?”
“沒有!”
“他脫出了死城?”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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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否為在下一述?”
“敝幫主被陷死城中之待決牢,功力盡失,是老夫千方百計,求得一粒複功丸,恢複了幫主功力,在一個狂風暴雨的夜晚,發生了地震,城牆,崩坍,陣勢部份失效,幫主借機脫身,此後再無音信!”
“哦!那閣下可算是貴幫主的救命恩人。”
“不敢,老夫只是效忠故主,分所當為!”
“閣下忠誠故主,在下十分佩服!”
“朋友言重了!”
“閣下可認識梁伯通、宗一非這兩位?”
徐千廢然一聲長嘆道:“兩人皆是神風幫同門弟兄,可惜都慘死了!”
“貴幫主對家事可曾說過什麽?”
“敝幫主旦夕不忘的是一念之差,鑄成大錯,對不起夫人與公子!”
宇文烈心中一動,道:“貴幫主還有公子?”
“是的,離別時尚在襁褓之中。”
宇文烈內心一陣劇痛, 自己是白世奇的兒子無疑了,如非面對徐千,他真想大哭一場,不知父親所謂一念之差,鑄成大錯,是指什麽而言?
徐千疑惑地望了宇文烈一眼,道:“朋友既受幫主夫人之托尋找敝幫主,當然不是外人,難道不曾聽幫主夫人說及公子之事?”
“哦!這……倒不曾聽說過!”
“公子算來該二十出頭,難道已經……”
宇文烈強忍悲酸,道:“在下受托是在偶然的機會中,對貴幫主家事一概不曉,也許白公子業已長大成人,虎父無犬子,恐怕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呢!”
徐千搖了搖頭,傷感地道:“但願如此!”
“閣下還未述及神風幫主失蹤,與貴幫主被囚死城的前因後果?”
“這……朋友,恕在下不便奉告,有一天尋到敝幫主,可以由他親口奉告!”
宇文烈心中一涼,不便強迫對方,但這個謎悶在心裏,的确不好受,眼前又不打算暴露身份,如果說出自己的身世,徐千也許無所顧忌而坦陳一切。心念之中,轉口道:“閣下既是裳風幫總壇護法,何以做了死城的副總監?”
徐千苦笑了一聲道:“朋友,牽一發面動全身,老夫無法奉告,請原諒。”
宇文烈籲了一口大氣,話題又一轉,道:“閣下可知道死城中有楊麗卿其人?”
徐千如逢鬼魅似的面色一變,栗聲道:“楊麗卿?”
‘不錯,楊麗卿。”
“她……”
宇文烈登時緊張起來,急聲道:“她怎麽樣?”
就在此刻,一個令人心悸神搖的聲音道:“徐千,還不納命,等待何時?”
徐千慘然色變,下意識地退了兩步,目注發聲方向。這時,谷中火勢已然消歇,只餘燼未滅,剩下幾股殘煙。
宇文烈一聽聲音似乎并不陌生,沉聲道:“誰?”
徐千顫聲道:“死城太上護法鬼婆!”
宇文烈心頭一震,道:“什麽,鬼婆是死城的太上護法?”
“是的,加盟不久,是最近的事!”
“奇了,以鬼婆的名頭,竟然肯受命于人?”
微風凜然中,一條灰影如一抹淡般掠來,快得令人咋舌。
宇文烈心念一動,晃身攔在徐千身前。
幾乎是同一時間,三縷指風,挾破空銳嘯,疾射而至,正好射中宇文烈晃來的身形,“嗤!”的一聲,宇文烈蒙面紫巾洞穿三孔,前額同陣劇痛,若非他練有金剛不壞神功,這三縷指風勢非洞腦裂額不可。
人影落地,赫然正是鬼婆。
“鬼婆”
一聲怪笑道:“好哇,小于原來是你!”
少林寺中,宇文烈曾以替鬼婆打通經脈,獲得提一個條件的權利,而解了少林被血洗的大劫,是以鬼婆知道他的真面目。
宇文烈下意識地一摸前額,冷冰冰地道:“的确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幸會!”
“小子,可否記得老身在少林寺,臨行時的話?”
“在下健忘,記不得了!”
“老身提醒你,再次見面,必取你小命!”
“不錯,有這句話,可是,在下也發了一個誓言!”
“什麽誓言?”
“當初在亂葬崗之內,以修羅神功助你打通經脈,是一個大錯,等于替武林帶來了不幸,是以在下發誓必取你性命,以贖罪愆!”
“好小子,老身把你碎屍萬段!”聲落招出,一拐,勢若萬鈞雷霆。
宇文烈閃電般彈了開去,順手揮出一掌,他身具二百年以上的內力修為,雖然是順手一揮,勁道之強猛,仍重如山岳。
鬼婆一擡走空,反被勁風撞得一個踉跄,就乘這踉跄之勢,身形電光石火的反旋而回,呼的掃出一拐,目标卻指向了徐千。
這一着,出乎任何人意料之外。宇文烈眼看阻擋不及,怠得狂叫一聲:“你敢!”喝話聲中,身形猛撲過去,雙掌淩空劈出。
雙方動作,幾乎是同在一瞬間。這種閃電撲擊的情況之下,生死懸于呼吸之間,鬼婆如不收勢,徐千固無法幸免,她本身也勢非毀在宇文烈掌下不可。
鬼婆成名一甲子之前,名列武林一正二邪之中,身手豈是等閑,幹鈞一發之際,硬生生撤拐橫移三尺,避過了背後致命的一擊。
宇文烈疾射丈外,始才回身落地。徐千業已驚得面無人色。
鬼婆內心的駭異,簡直無法以言語形容,少林寺中,宇文烈的功力根本不足以與她相抗,在而時隔未久,對方的功力竟然到了不可思議之境,這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的怪事。
宇文烈陡地憶起孽道邱光祖兩邪聯手之說,兩邪撕毀了對天山神秘老人的諾言,再度現出江湖,神秘老人業已物化,首當其沖的,便是神秘老人之徒東方瑛,東方瑛因療傷之故,與他之間産生一種微妙而尴尬的關系,他不能不對她的安全負責。
另一方面,鬼王禦魔錄落入孽道之手,如被孽道參悟,勢将魔焰萬丈,原已多事的武林,更加危殆了。
鬼婆既已受聘為死城太上護法,孽道也可能為死城所用,兩邪聯手,加上死城的力量,足可橫掃武林。
心中頓時起殺一個便減少一分魔道的念頭。殺機随意念而突熾,冷哼了一聲道:“鬼婆,你忘了對天山神秘老人的諾言?”
鬼婆先是一窒,繼而振聲狂笑道:“小子,老身正準備找那老鬼算帳。”
“只怕你沒有機會了!”
“為什麽?”
“因為在下的誓言,你今天別打算活着離開。”
鬼婆雙睛一瞪,白發根根倒立,獰惡萬狀地道:“小子,老身不知該用什麽方式取你性命才能稱心?”
宇文烈冷嗤了一聲道:“這看來只有待來生了!”
鬼婆憑其洞金裂石的指功,曾有三星過戶,神仙卻步之說。一甲子以來,鬼婆兩個字使黑白道聞名喪膽,被人當面如此輕侮,可說是從未有過的事,登時使這一代女魔暴怒如狂,厲喝一聲:”找死!”
右手拐杖,鋪天蓋地的卷出,挾以震耳的風雷之聲,左掌連揚,劈出陣陣裂膚砭骨的陰風寒濤,威勢之強,足使風雲變色。
宇文烈一時之間,竟被迫退三四步。一旁的徐千,早巳遠避五丈之外。
鬼婆出全力與人交手,除了當年對付天山神秘老人之外,這算是有生以來的第二次。而今日的鬼婆,功力較之當年不知強了多少,說起來,當前的敵人,比之六十年前的神秘老人,更加可怕。
宇文烈退了三四步之後,猛然舉掌封了出去,內力用足了十成。撼山栗岳的狂飚卷處,拐影頓息,鬼婆飛退兩丈之外,以杖拄地,老臉扭曲,全身簌簌抖個不住,口角緩緩滲出廠兩縷鮮血。
宇文烈舉步進逼,沙!沙!腳步聲充滿了恐怖的殺機。
就在此刻,一聲凄哼傳處,徐千身形晃了晃兩晃,栽了下去。
宇文烈這一驚非同小可,顧不了殺鬼婆,彈身飄了過去,惶然道:“閣下怎麽回事?”
徐幹額上盡是大粒的汗珠,面色白裏泛青,牙齒打戰地道:“老夫……中了鬼婆的陰功!”
“什麽陰功?在下并未見他向閣下……”
“她……與朋友交手時,陰風四射,老夫被……殘餘勁披及!”
宇文烈不由打了一個冷顫,暗忖,好厲害的陰功,以徐千這待高手,還受不了殘餘勁波,自己若非練成玄元經所載神功,恐怕難當對方一擊。由此,他對自己的功力,有了更進一層的信心。心念這中,轉頭回顧,鬼婆已失去了蹤影。咬了咬牙,又轉向徐千道:“閣下現在感覺怎樣?”
徐千費力地進出了一個宇道:“冷!”
宇文烈略一思索之後,道:“在下助閣下迫出體內寒毒!”說着,連點了徐千數處大穴,然後把他扶成半坐之墊,右掌貼緊命門大穴,元陽真氣,徐徐逼入。
宇文烈的功力,已到了通玄之境,助人療傷,收效極速,盞茶工夫之後,徐千內陰寒之毒,消散大半,已能以本身真氣配合施為。
正當雙方全力施為,即将功圓果滿之際,一條纖纖人影,鬼魅般地欺近前來,停止在三丈之處。
來人赫然是一個發際簪一朵白花的黑衣少女,她正是鬼婆的傳人邱雯。
邱雯的纖掌,揚起又放下,一連三次,粉腮上的表情,也不斷地變幻,最後,似乎已下了決心,素手一揚一放,一蓬白色輕霧,無聲無息地淩空罩去。然後,她小心翼翼地抽身,隐入一叢矮樹之中。
宇文烈正準備收功,突然一股異香入鼻,心中不由一動驀地,徐千狂吼一聲,張口連噴鮮血,頭一偏,死了。
宇文烈肝膽皆炸,放落徐千,身形猛起, 目光電掃之下,竟然不見任何人影。
從那異香判斷,顯然有人乘自己為徐千療傷心無旁務之際放毒,徐千在全力配合外元迫除體內陰毒,當然不能受任何侵擾,豈能承受毒襲,當然立即斃命。這人的手段不但卑鄙,而且惡毒。
是不是鬼婆卷土重來?這大有可能!
全谷不過數十丈深,谷底已被燒成焦土,藏不住人,谷口距此不過短短二餘丈,那來人是偷襲之後,逃出谷外去了。從嗅到異香,徐千暴斃,起身察敵,不過是眨眼工夫,來人竟能逃得無影無蹤,這份身手,的确驚人,自己若非有抗毒之能,豈非遭毒手……
心念之中,身形電射而起,一起一落,已到谷口,依然一無所見。
暗忖,先埋葬了徐千再作計較吧!當下掉頭轉身,忽見距徐千屍體不遠處林木之間,似有黑影—晃。
心頭一寒,閃電般回撲。這回身之勢,快逾電光石火,只見一條黑影隐入另一叢林本之中,盛怒之下,他無暇去辨別對方是誰,身未落實,掌力已告如濤卷出。
“蓬!”枝葉紛飛之中,彈起一條人影。
宇文烈恨到極處,大喝一聲:“拿命!”呼的一掌,照定那人影劈去。一聲凄哼起處,人影淩空飛墜。
宇文烈一個飄身,到了人影墜落之處,舉掌下擊……
“是你?”他栗呼一聲,收回下擊的手掌。
人影搖搖不穩地站了起來,她正是鬼婆的門人邱雯。
邱雯粉腮煞白,怔怔地望着宇文烈。
宇文烈一室之後,殺機又告複燃,咬了咬牙道:“邱雯,是你施毒?”
邱雯幽幽地道:“是的!”
“陰毒卑鄙……”
“江湖争殺,各為其主!”
“為死城令主效命?”
“就算是吧!”
宇文烈向前欺了一步,栗聲道:“邱雯,看來在下非殺你不可了……”
“下手吧!”
聲音出奇的冷靜,這目光中所流露的神色,卻令宇文烈心頭一顫。他熟悉這神色,當初在亂葬崗穴之中,他助她師父打通經脈,損了真元,曾在她的香閨卧榻這上調息,就是這神色,代表一個處女芳心的神色,在記憶中尚未完全消失。
雖然談不上情,談不上愛,僅只是一抹淡淡的回憶,但仍然發人幽思。但當他想到對方暗用毒襲,對象不是徐千一人時,這一絲意念消失了。無論任何角度看,他有一百個理由毀了她。
徐千既是神風幫總壇護法,雖然他投身死城的原因無法知道,但被迫殺顯然與父親白世奇有關,父親得脫死城,徐千功不可沒,他這一死,等于斷了一條極有價值的線索。謎,仍然是謎。
邱雯突地開口道:“你不怕毒?”
宇文烈冷極的一哼,道:“你很失望?”
邱雯口唇翕動了半晌,才酸澀地道:“我不想分辨了!”
我傷了你師父,你毒殺我,情在理中。”
“我……唉!”
“怎麽樣?”
“不說也罷!”
宇文烈帶煞的目芒,在她面上一繞,冷厲地道:“邱雯,如果你是一個聰明人的話,施毒之後,應該遠走高飛!”
邱雯粉腮微一抽動,道:“為什麽?”
“逃避死亡!”
“我何必要逃避?”
“你以為我不會殺你?”
“會,但死亡對我已沒有什麽意義了,存在與結束,并沒有什麽兩樣!”
宇文烈雖說殺機熾盛,但對這句莫測高深的話,仍不免怦然心動,寒聲道:“什麽意思?” .“你願意聽?”
“無妨說說看!”
邱雯凄怆地一笑,幽幽地道:“我活着,是為了報親仇,仇了恨消,還有什麽值得留戀??我的心靈,是一片空白,我的生命,充滿了無法消除的污垢,我無法從罪惡的泥淖中自拔……”
“你的意思是誤投魔道,悔之已晚?”
“有這意思,但我不悔,若非家師,我報不了仇。”
宇文烈暗自一嘆,忖道,她本質不壞,只是走錯了路,她的遭遇和曹月英同出一轍,然而迷途不知返,無法寬恕。心念之中,冷峻地道:“為何要殺人,而且用這種陰毒的手段?”
“我是不得已!”
“殺人還有不得已的?”
“家師應聘為死城太上護法,首次接受任務,連一個叛徒的性命都不取回,如何向死城方面交代……”
“所以你用這種卑鄙手段,幫助她達到目的?”
“宇文烈,別忘了我是鬼婆之徒!”
“哼,徐千是叛徒,而我是死城的敵人……”
“我無心傷你。”
“因為我沒有死于劇毒,所以有機會聽你表白?”
“随你怎麽想,我留此不走,就是準備取了徐千性命之後,再為你解毒,誰知……”
“這解釋很動聽,可是在下不領這個情!”
“不要你領情,現在你可以下手了!”
“這是當然的,我難道因幾句美麗的謊言而放過你?別的不談,單只你目前是死城屑下這一點,我就要取你性命!”
“下手吧!”
“你以為我不會?”會字聲落,一掌拍出去。
邱雯雙眼一閉,眼角擠出了兩顆淚珠。
宇文烈心中一動,下意識地把功力收回三成。
“砰!”邱雯嬌軀一連幾個踉跄,張口射出了一股血箭,粉腮更加蒼白了,她竟然不閃不避,也沒有動功相抗。
宇文烈狂喝一聲:“還手!”
邱雯秀眸徐徐睜開,粉腮浮起一抹慘厲的苦笑,慘聲道:“我願意死在你的手下!”
宇文烈心頭一震,感到一陣莫名的顫栗,脫口道:“為什麽?”
“因為我愛你!”
“你……”宇文烈向後退了一個大步,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愛他,願意死在他的手下,這從何說起?
邱雯平靜地道:“是的,這近于荒唐,但自古墓一會,我第一次愛上一個男人,就是你。當然,我并不希望得到你的愛,因為那永不可能,第一,我師父已成了你生死對頭,如果有一天你毀了她,我能替她報仇嗎?”
宇文烈不自覺地打了一個冷顫。
邱雯話鋒一頓之後,又道:“第二,一日為師,終生為師,何況她對我有教養深思,我不滿意她的為人,但我不能背她。第三,你不但有了妻子,還有一個不計生死,甘犯忤逆,癡心愛你的天仙美人……”
“你……說誰?”
“白小玲!”
“她……”宇文烈再退了一步,他不能否認這事實。
邱雯輕輕一抹口邊血漬,凄怨無比地接着道:“殺徐千聊報師恩于萬一,死于你手,算是結束—場春夢。”淚水終于滾落蒼白的粉腮。
宇文烈怔住了,也傻了。他對她連半點愛意都不曾在心裏閃過,然而這一縷癡情,畢竟感人,在這種情況下,他如何再對她下手?
他愕然了片刻,終于一語不發地舉步離開,走向徐千的屍旁,相了相地形,就一塊較高的土丘上,掘了一個坑,把徐千安葬,并以掌削切了一方石碑,指書:
“故神風幫總壇護法徐千之墓”
徐千一度失足死城,臨死由少幫主為他造墓立碑,恢複了神風幫中的稱謂,足可安慰于九泉了。埋葬完了徐千,正待轉身出谷。
邱雯那令人心悸的聲音又響在耳邊:“你與神風幫有淵源?”
宇文烈不願也不也回頭和她相對,聞言只冷冷地道:“不錯!”
“那……我……真不該冒然下手。”
“過去了,不提也罷!”
“你不替他報仇?”
“希望你在我沒有改變主意之前,趕快離開!”
“我到哪裏去?回死城陷入更深的罪惡中,還是游魂江湖?”像是自語,又像是對字文烈而發。
宇文烈無言以應,事實上,他又能說什麽,他該殺死她的啊!
邱雯凄涼欲絕地道:“你吝啬讓我死在你的掌下?”
宇文烈的心弦,陡地一顫,栗聲道:“邱雯,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愛你,願意死在你的掌下!”
“可是在下并不愛你。”
“我沒有希望你愛我!”
“你走吧!”
“你既然不願下手,也罷,替我立墳碑,你總不會拒絕吧?”
“什麽?”字文烈突地回過身來。邱雯蒼白的粉腮上,浮現了兩朵紅暈,嘴角漾起了一抹凄涼而古怪的笑意,冷寂地凝視着宇文烈,仿佛一尊塑像,不言,不動,連眼皮都不眨一下。
字文烈被看得心裏發毛。
驀地,邱雯粉靥赤紅如火,眸光逐漸散亂。
“砰!”然一聲,倒地氣絕,死狀無比地安樣,嘴角的笑意猶存。她死了!在微妙的情況下結束了她短暫的生命。
宇文烈覺得手腳有些發冷,鼻孔裏酸酸的。他與她之間,沒有情,沒有愛,有的,只是一種偶然的巧合。她說,她愛他,但這是片面的,單方面的。顯然,她是服毒自盡。—個本質善良的少女,誤入邪魔,而又無法解脫,內心的痛苦、是可以想見的。世間,只有一樣東西可以使她重生,使她面對現實活下去,那便是愛,然而她無法得到。死,是唯一的解脫。
宇文烈怆然祝禱道:“邱姑娘,安息吧!我記住這一片心意,願清風明月永伴香魂。”
于是,在徐幹墓旁,又起了一座新冢,墓碑上與着:“故烈女邱雯墓”
稱她為烈女,似不貼切,但一念堅貞,力圖自拔于魔道,又不欲叛師茍全,最後以死明志,稱之為烈女,也未始不可。
宇文烈采了一束山花,放在她的墓前,作了一刻無聲的憑吊,然後懷着沉重的心情,離開了這座令人傷感的谷道。一種難言的凄傷,緊緊罩住宇文烈的心頭。
邱雯之死,在道義上他沒有責任,然而在情感上,他覺得是一種負荷,因為在臨死前,她說出了存在芳心深處的一句話,她愛他!盡管這愛是單方面的,但人是有感情的動物,豈能無動于衷。
一路之上,他借電閃星弛的奔行,來減輕內心的這一份沉重的感受。
日落!日出!他奔行了近三百裏路程。他不期然地又想起邱雯說過的那句話:“……還有一個不計生死,甘犯忤逆,癡心愛你的天仙美人……白小玲……”
白小玲,到底是什麽來路?從種種跡象判斷,她也是死城中的一份子。這一份恩怨夾着情仇的愛,使他感到極端的苦惱。他簡直不敢想象那後果。還有那對他有救命之恩的黑衣蒙面少女,他此去參與萬流歸宗大會,就是死城的死敵,而她母親是死城令主,如果她也在場出手,那情況将如何應付?
正自冥想之間,一陣呼喝之聲,遙遙破空傳來,當下不期然地緩了奔勢,細察聲音來源,似發自半裏外的竹林之中。
為了趕上會期,不願多管閑事,身形再緊…
突地,不遠之處,數條黃衣影投向了竹林之中。
目前扛湖中,以黃衣為标志的,除了東海黃金城之外,可說別無分號,而黃金城在中原武林的對頭,可能只有死城一派。
他不期然地想起了柳玉蟬。柳玉蟬率人入中原的目的,是奉母命尋覓外公戚嵩與外婆冷羅剎的下落,曾托自己傳信,雖然信已帶到,但她要找的人,先後都慘死了。他清楚地記得,自已以啖鬼客的姿态出現,向柳玉蟬謊言宇文烈已喪命死城時,她激憤地要替自己報仇。這一份情誼,的确感人。
目前死城氣焰萬丈,十二門派式微,黃金城不失為一股力量何況是敵忾同仇,正邪不兩立。于是,他折轉身向竹林奔去。
竹林廣袤,隐約可見黃衣人影游動來往。宇文烈憑其蓋世身手,直欺竹林深處,而不驚動那些負責警戒的黃衣人。
林中央,是一間破敗的關帝廟門口橫陳着三具黃衣人的屍體,另有五個黃衣人正在廟門左側挖掘,看樣子是要埋葬死者。
陣陣宏喝之聲,從廟內傳出。宇文烈如一縷輕煙般飄入廟中。
蕪草沒徑的院地,業已被掌風掃平,數十黃衣人,圍在院地四周的階沿上。
院中,一個黃衣老人與一個白發黑衣老者,打得難解難分,雙方忘命狠撲,快速猛攻,幾乎連身影都難分辨,只見一黑一黃兩團影子在閃動飛掠。
宇文烈目光如電,雖然不辨交手人的面貌,但身影招式卻看得極是分明。
黃衣人是黃金城下無疑了;那黑衣老人,使他聯想到了死城。黑色也勾起了他潛意識中的殺機。
一聲暴喝過處,黃衣老人栽落圈子之外,四圍起了一陣鼓噪……
宇文烈隐身在廊柱之後,黃衣老人栽落之處,在他面前不遠,目光一掃,不由大吃一驚,這黃衣老人,赫然正是黃金城總管申無忌。記得在萬虺谷外,申無忌在兩招之內,奪下沈虛白的折扇,功力不謂不高,這黑衣人會是誰呢?心念之中,目光掃向院地這中。只見那白發老人,口血殷殷,身形搖搖欲倒,顯然內傷不輕,他之勝申無忌,極為勉強。
當目光停滞在白發黑衣人面上的一剎那,他只感全身雷擊似的一顫,連血脈都在這瞬息間凍結了。
天,難道會是他?不可能,定睛再看,一點不錯,是他,死城前任總管白發老人戚嵩。
難道是白日見鬼不成?戚嵩慘被楊麗卿活埋而死,白小玲代自己把人埋葬,莫不成死人會複活?突地,他想起了冷羅剎在山腹秘宮之中曾說過,戚嵩埋骨之所,是一座空冢,裏面根本沒有人,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呢?
驀在此刻,一條纖纖人影,投射入院。她,正是黃金城主的女兒柳玉蟬。
柳玉蟬嬌喝一聲:“死城老狗,拿命來!”纖掌揚處,響起一聲慘哼,戚嵩口血狂噴,踉跄退了三四步之後,跌坐地上。
柳玉蟬身形一欺,纖掌再揚……
宇文烈亡魂皆冒,如任柳玉蟬下手,勢将演成滅倫慘劇,大喝一聲:“住手!”
這一喝,四宇皆震,積塵紛落,人也跟着飛射入場。
柳玉蟬陡地撤掌回身,數個黃衣人,已彈身撲了上去。
宇文烈輕輕一揮掌,迫退了撲近身來的四個黃衣人。
柳玉蟬驚呼一聲道:“啖鬼客,是你閣下?”這—驚呼,四個黃衣人才沒有再進擊,四周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向這紫衣蒙面人,啖鬼客三個字在短短時日之內,巳然轟動了整座中原武林。
宇文烈急聲應道:“正是在下!”
柳玉蟬秀目泛煞,沉聲道:“請閣下稍待,小女先打發了這老……”
“柳姑娘,你太健忘了!”
“怎麽,閣下……”
“柳姑娘在萬虺谷,曾與這位老人照過相!”
“他……是……”
“宇文烈曾經向姑娘在事後介紹過這位老人的來歷。”
“他,哦!難道是……”
“你外祖父戚嵩!”
“什麽?”
“姑娘的外公!”
“該死!”柳玉蟬如遭雷擊,粉腮頓現蒼白,蹬蹬蹬退了兩三個大步,嬌軀簌簌直抖,櫻唇連張,就是就不出話來,驚震至極地望著坐在地上的白發老人。
戚嵩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栗聲道:“你……說什麽?”
宇文烈激動地道:“這位柳玉蟬姑娘,便是東海黃金城城主之女,而城主正是使閣下當年夫妻反目成仇的失蹤女兒戚依萍!”
“真的?”戚嵩蹬地一個踉跄,老臉一陣抽搐,過分的激動,使他口血又告溢出。
柳玉蟬嘤咛一聲,沖前幾步,跪倒戚嵩腳前,抱住老人雙足,悲呼一聲:“外公”便自號啕痛哭起來。
當然,這哭,一方面是親情孺思,另一方面是她方才險些毀了這老人的自咎。所有在場的黃金城高手,全被這轉變而驚詫得發愣。
總管申無忌,也掙紮着立起身形。
戚嵩顫抖的手,放在柳玉蟬的頭上,頻呼:“孩子,起來!”
久久之後,柳玉蟬悲懷稍剎,才含淚道:“外公,蟬兒不知冒犯,幾乎……”
“孩子,既是不知還提它做什麽,外公我不是好端端的嗎!”
柳玉蟬站起嬌軀,目光仍停留在外公面上。
宇文烈為了轉移氣氛,發話道:“柳姑娘,這誤會是如何引起的?”
柳玉蟬自疚的目光,再深深地注了老人一眼,才道:“屬下發現外公的行跡,認出是死城中人,追蹤不舍,到這廟中,三名弟子毀在外公之手,所以……如果不是閣下及時阻止,後果已不堪設想。”
宇文烈點了點頭,道:“總算古人天相!”
戚嵩注望着宇文烈道:“朋友何以知老夫家世?”
宇文烈微微一窒,道:“是聽敝友宇文烈提起的!”
“哦,你與他朋友?”
“是的屍
“他人呢?”
“他……業已命喪死城!”
“什麽,他命喪死城?”
“是的!”
“什麽時候的事?”
“大約是月前……”
“哈哈哈哈!”
“前輩因何發笑?”
“你是有意騙老夫還是真的不知道?”
宇文烈心頭一震,道:“前輩這說話的意思是……”
戚嵩微微一笑道:“宇文烈根本沒有死!”
“什麽,他沒有死?”宇文烈與柳玉蟬同時驚呼出聲。宇文烈是震驚于戚嵩老人何以知道自己的死是謊言,而柳玉蟬則是另有所感。
戚嵩嘆了一口氣道:“是的,他沒有死,只是……”
柳玉蟬急切地道:“只是什麽?”
“他的額上被死城加了烙印!”
“啊!”宇文烈震駭莫名,故意裝成迫促的聲音道:“前輩何以知道?”
戚嵩望着宇文烈,黯然道:“他心高氣傲,容貌被毀,自是不願被人知道,所以謊言已死。其實,唉!這又何必,他即使掩去真面目,改變了說話的聲音,老夫一眼便能認得出來……”說完,眨了眨眼。
宇文烈一顆心幾乎跳出腔子來,老人言中之意,已知道他的本來面目,為了顧及他的自尊,不予揭穿。
奇怪的是他何以知道得這麽詳細?他分明死了,為什麽還活着?
柳玉蟬聽不出弦外之音,迫問道:“外公怎麽知道人沒有死?”
“當然知道!”這句話當然知道,說了等于沒說,但又令人莫測高深之感。
宇文烈心中要問的,也正是這句話,接過話頭道:“前輩這話必有根據?”
老人戚嵩若有深意地望了宇文烈一眼,道:“老夫為了一個人而死,又為了一個人而活,當然有根據。”
“請明示!”
“老夫假傳命令,救宇文烈脫出死劫,最後不得已出手毀了同門,變成叛逆,死,而後又生!”
這句話,柳玉蟬如堕五裏霧中,茫然不解。宇文烈卻心中起了翻騰。
萬虺谷外,半峰山洞中驚險的一幕閃映心頭,姜瑤風被死城綁架作為人質,要挾自己以禁宮之鑰交換,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