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1)
空空祖師正說到鬼王禦魔錄真正秘本是封面夾層之中,驀地,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陰冷聲音道:“妙啊!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三人同感一震,更驚的是宇文烈,以他的功力,競未發現有人欺近,來人身手就未免太駭人了。時已入夜,上弦月斜挂西天,照得大地一片空蒙。在那觀音之後,卻不見有人現蹤。宇文烈忍不住道;“閣下何方高人何不現身一見?”
那陰冷的聲音又起:“識相的把鬼王禦魔錄封面留下,立即離開,老夫今天高了興,不想殺人!”這下三人都聽清楚了,聲音來自五十丈外的林中,看來對方已經練成了“懾音傳語”的絕頂功力。宇文烈心念電似一轉,難道這發話的人便是殺害轎舫夫人的兇手,否則他怎會說“踏破鐵鞋無覓處”那句話,以對方表現的功力而論,的确大有可能。 可是有一點令人不解,鬼王禦魔錄既能引起這種絕頂高手垂涎,可以想見所載武功的玄妙高深,而彩轎與畫舫是這幫錄的主人,何以不練成蓋代身手呢?這實在令人想不透。空空祖師已凝聲向發話的方向道:
“朋友好大的口氣,何妨現身一見?”
那聲音道:“老夫現身你們就沒命了!”
宇文烈重重一哼,接口道:“朋友,在下不信這個邪,也許是你把命留下!”
“啧啧啧啧!”那笑聲之怪,使人聽了滿心的不舒服,不但刺耳,而且難聽得無法形容。宇文烈又道:“朋友,如果要在下奉請,你可是真的沒有命了。”
“好小輩,你有幾條命?”
“與閣下一樣!”
“看來老夫不想殺人是做不到了……”
“殺人者死,朋友別圖口舌之快!”
“好哇!”一條灰影,從林中沖天而起,只那麽眨眼工夫,便已到了身前,的确是快逾電閃。空空祖師一向以輕功見稱于武林,看到來人的身法,也不由為之面大變。現身的,赫然是一個面目猙獰,身高九尺的灰袍老者,兩道兇焰熠熠的目芒,逐一掃過三人,除了宇文烈之外,空空祖師與青衣蒙面客均被看得心頭一震。空氣似乎在剎那之間凍結了,誰也不開口說話。
灰袍老者目光再度一掃三人,陰陰地道:“方才是誰口出不遜?”
宇文烈以更冷的聲音回敬道:“區區在下!”
“不用說東西在你身上?”
“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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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西交出來,然後領死!”
“閣下說話倒是不費力氣,輕松之極!”
“你知道老夫是準?”
“對不起,跟拙得很。”
灰袍老者袍袖一抖,手中多了一物,赫然是一頂破舊的九粱道冠。
空空祖師陡地退了一個大步,栗聲道:“閣下是昔年兩邪一正之中的……”
的什麽,他沒有說出來,但從那道冠标志不難知道他是誰。灰袍老者嘿的一聲冷笑道:“小老兒,既能看得出老夫來歷,賞你一個全屍,你自了吧!”口氣之大,語氣之斷然,令人不寒麗粟。空空祖師老臉驟變,連遲三四步。
宇文烈心頭也是一震。鬼婆、孽道、不死仙合稱兩邪一正.成名在一甲子之前,想不到全在人世,而且都先後與他發生了糾葛,當下脫口道:“閣下是孽道?”“不錯,殺孽如山,道冠為記.小子,你還不交出來。”
“憑什麽要交給閣下?”
“憑老夫的名頭!’“哈哈,這名頭今天可能要取消了!” .“武林中敢于對老夫如此說話的,敷你是第一人。小子你若非有過人能耐,便是個瘋子,老夫值得為你破例,能接老夫三掌不死,你就算活定了。”宇文烈冷嗤了一聲道:
“好大的口氣,五虎嶺朝陽觀恰殘殺一對中年夫婦的可是各閣下?”“不錯,先後腳之差,讓你活到今天……”
“這筆帳閣下如何交代”
“哈哈哈哈,老夫生平殺人如草,從來不記帳,也沒有人敢收帳……”
“今天是例外!”
“你想收帳?”
“一點不錯!”
“一句話,該死的仍然不能活!”活字餘音未了,一只巨靈之爪,已抓向宇文烈胸腹之處,詭異迅辣,世無其匹。這一抓,根本沒有留給人閃避封擋的餘地。
空空祖師與青衣蒙面客不由自主地“峨!”出聲。宇文烈心頭微凜,心念未轉,指已臨身。“呀!”孽道驚叫一聲,暴退三步,須發根根倒立而起。他這一抓,宛如抓在一塊鋼板之上,五指如折。空空祖師與青衣蒙面客幾平不敢相信這事實,這自稱啖鬼客的紫衣蒙面人能承受武林中百年僅見的巨擘之一的孽道一抓而無損,這簡直近乎神話。孽道面孔紫脹如茄,粟聲道:“你……到底是誰?”
“啖鬼客!”
“莫非你已練成了鬼禦魔錄所載玄功……”
“廢話,在下還不屑于取用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那你……”
“在下替那對中年夫婦收帳,接掌!”喝話聲中一掌推了出去。這一掌,無聲無息,不見任何勁道……孽道沉哼一聲,呼地劈出一道撼山勁氣,威勢令人昨舌。
宇文烈那看似無力的一掌,甫一接觸對方勁氣,立起反應。
“轟!”然一聲巨響,四周落木蕭蕭,勁氣殘波,卷得空空祖師和青衣蒙面客兩人立腳不牢,踉跄退到八尺之外。孽道雙腳陷入土中,直達膝蓋,面如血,須以蓬飛。
宇文烈在原地兀立如山,一窒之後,第三掌又告推出。孽道晃身側閃丈外。
宇文烈中途撤掌,改為橫掃。孽道怪笑一聲,身形嗤地劃半個圓弧,反擊三掌,每掌均有開碑裂石之威。宇文烈已練成,了金剛不壞神功,對掌指根本無所顧慮,欺身直逼,呼呼連攻五掌。就在宇文烈五掌攻出之際,孽道悶哼一聲,彈退丈外,顯然已受了傷。空空祖師與青衣蒙面客連眼都看直了。這種功力,的确是駭人聽聞。
孽道雙目暴張,鼻息咻咻地狂聲叫道:“小子,你莫非是天山那老不死的門下?”天山老不死指的是誰,宇文烈茫然不知。
空空祖師白眉一軒,青衣蒙面客兩道電炬也似的目芒射向了宇文烈,似乎孽道的話使他倆驚奇,也許……青衣蒙面客一彈身逼近宇文烈身前,激動地道:
“朋友是天山神秘老人門下?” ,,宇文烈一搖頭道:“不是!”
青衣蒙面客目光略見沮喪,無言地退了開去。空空祖師也是滿面失望之色。
宇文烈心中大奇,難道他們對什麽天山神密老人有所期待,還是……心念未已,只見一條白影,冉冉而至,輕靈妙曼地飄落場中孽道身後,來的赫然是一個白衣少年,俊美秀逸,在星月光映之下,更顯得潇灑出塵。孽道移身轉面,冷喝道:
“誰?”
白衣美少年目如寒星,冷冷地一掃衆人之後,注定了孽道:“邱光祖,論年紀,你已将近百,論輩份,武林中恐怕已沒有高過你的了,想不到你竟然自食其言!”這少年竟能一口道出孽道的來歷,使空空祖師等震驚莫名,看起來,他至多不超過二十歲,而孽道成名在一甲子之前,兼之已數十年不見江湖。孽道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下意識地退了一步,栗聲道:“娃兒,你是誰?”白衣美少年氣定神閑地道:“別問我是誰,只閣下自己是否仍記得六十年前黃河渡口的諾言。”孽道登時目暴兇光,厲聲道:“小子,你是天山老不死的門下?”
白衣美少年俊面一沉,道:“閣下放客氣些!”
“他……者不死坯在人世?”
“哈哈!邱光祖,虧你問得出口?”
“哼,老夫此次出山,就是要一洗黃河渡口之辱!”
空空祖師神情顯得相當激動,青衣蒙面客目光之中也是一片異樣表情。宇文烈對所謂天山神秘老人一無所知,但在直覺,他除了好奇之外,對這白衣美年産生一種難言的厭惡之感,為什麽?他自己也不知道。白衣美少年面色一沉,道:
“邱光祖,你是準備撕毀諾言,重新為禍武林了?”孽道一聲怪笑道:“小兔崽子,老夫先劈了你再上天山找老狗算帳!”
“邱光祖,你這叫老而無恥!”
“住口!”
“還有你那夥伴呢?想來也是……” “不錯,孽遭、鬼婆,将聯手索債!”
宇文烈心頭大震!孽道、鬼婆匿跡數十年,想來必與這少年的師父神秘老人有關,而自己當初在南昌城外亂葬崗墓穴之中,曾以“修羅神功”助鬼婆療傷,這行為莫非是助長魔焰。單只鬼婆師徒少林尋仇一節,就幾乎使少林寺罹血洗之禍,雙邪聯手,武林更無寧日了。由此他連帶想起黑衣少女邱雯,他曾在她的香閨中調息運動,她也曾若有若無地暗示心曲,她的本性不惡,他為她錯投鬼婆之門而惋惜。他也想到了第一個邂逅的女子曹月英,為了報仇,不惜投在巨魔吸血狂人座下,幾乎毀了一生。邱雯、曹月英,這兩個女子的處境完全一樣。心念未已,只聽白衣美少年哈哈一陣朗笑道:“邱光祖,你永遠不能上天山了!”孽道一愕道:“為什麽?”
白衣美少年面上浮起一片殺機,沉聲道:“因為我要執行家師之命,殺你”
“嘿嘿嘿嘿,你也配,拿命來!”喝話聲中,欺身似電,一把抓向白衣少年當胸。
白衣少年似已知道對方武功路數,幾乎是同一時間彈了開去,兩者這間,間不容發,令人動魄驚心。雙方展開奇招絕式,頓時打得難分難解。只打得天昏地暗,星月無光。以空空祖師和青衣蒙面客這等身手,到後來竟然分辨不出雙方攻拒的招式,可見這白衣少年的身手,已是武林罕見的人物。十招!二十招!三十招!
白衣少年漸落下風。五十招之後,白衣少年已是險象環生。孽道出手盡是狠毒,每一着都足以制對方死命。
空空祖師者臉肌肉始終緊緊的抽着,此刻顴上竟現出了汗珠。青衣蒙面客雖然青巾覆面,別人無法看出他臉上的表情,但目光中也是一片激動緊張的神色。
上弦月沉入山巒之後,大地一片晦暗,但在場的都是一代高手,視物不分白晝。
宇文烈在心中捕捉一個意念,為什麽這素未謀面的白衣少年,會使他産生厭惡之感!這的确是一件很難理解的事。白衣少年在孽道狂迫之下,已到了生死決于俄頃地步。
宇文烈事機一觸,他想起來了,這白衣少年的面貌,有幾分象沈虛白。沈虛白一表人才,內懷奸詐,宇文烈恨之入骨,所以,他下意識地對這白衣少年産生厭惡這感。思想一貫通,這種下意識的感覺似乎被沖淡了些……青衣蒙面客靠近宇文烈,惶急地道:“朋友,只有你能救他!”
“誰?”
“神秘老人的高徒!”
“在下為什麽要救他?”
“請看在中原武林的命運上,出手阻止這慘劇上演。”
宇文烈心中一動,對所謂中原武林命運幾個字的含意,仍然不甚了了。
一聲暴喝過處,白衣少年口血飛濺,栽了下去,旋即被孽道抓在手中。空空祖師與青衣蒙面客雙雙驚呼一聲,同時出手攻向孽道。“砰!”然一聲巨震,勁氣卷湧如濤,空空祖師與青衣蒙面客被一掌震得踉跄而退。以他倆的功力,要想救白衣少年,根本是辦不到的事。“中原武林的命運”幾個字,再一次在宇文烈腦中回響。同時,他因為彩轎畫舫夫婦慘死的公案,誤會了兩人,心中很感歉疚,念頭一轉之下,向前欺近數步,冷冷地道:“把他放下!”孽道兇睛一瞪道:
“你對誰說話?”
“對你!”
“你認為辦得到嗎?”
“非辦到不可!”
“嘿嘿嘿嘿,小子,你想錯了!”
左掌一豎,朝白衣少年當頭拍落……這一掌拍實,白衣少年勢非頭碎額裂不可。宇文烈暴喝一聲:“你敢!”
這一聲,鼓足丹田內力而發,空空祖師與青衣蒙面客倒不覺得怎樣。孽道但覺耳膜欲裂,心神皆悸,不期然地放下了手掌。宇文烈再次道:“姓邱的,你敢動他一毫一發,我把你生撕活剝!”語含無比殺機,令人不寒而栗。孽道眼珠一轉,道:“你要他活不難,只須答應老夫一個條件!”
“條件?”
“不錯!”
“你說說看?”
“以鬼王禦魔錄的封面交換!”
“辦不到!““如此後會有期!”一提白衣少年,彈身和樹林方向奔去。
宇文烈一咬牙,厲聲喝道:“站住!”
孽道邱光祖一剎身形,道:“你答應了?”
白衣少年突地嘶聲道:“閣下不可!”
孽道伸指一戳,白少年嗒然垂首,暈了過去。
空空祖師激顫地道:“啖鬼客,這條件不能答應。”
宇文烈冷冷地道:“讓他死?”
“這……”青衣蒙面客籲了一口大氣道:“救人要緊。”
宇文烈略一躊躇之後,毅然道:“把人放下,給你!”孽道邱光祖得意至極的一陣桀桀怪笑道:“小子,老夫得先驗明東西的真假!”宇文烈不由氣結,憤然道:“姓邱的,你以為別人都與你一般行徑?”
“小子,廢話少說,老夫不相信任何人!”
“哼,把人放下,後退五步!”
孽道果然依言把白少年放落地面,後退五步。宇文烈距離白衣少年躺卧位置約在兩丈之間,他估量如果孽道食言的話,他有把握截住對方,而孽道的心思卻是萬一東西有假,他有時間出手毀去白衣少年。宇文烈取了鬼王禦魔錄的封面,一抖手擲了過去。
孽道接在手中,撕開夾層,內面是數頁薄絹,略一省視之後,揚聲道:“小子,東西不錯,願不久再見!”聲落,猝然一掌揮向白衣少年。宇文烈目眦欲裂,厲叫一聲:“你敢!”
白衣少年被震得淩空飛起,宇文烈本是彈身截阻對方,白衣少年的軀體卻對他迎面飛來,只好伸手接住。只這眨眼工夫,孽道已消逝在沉沉夜幕之中。空空祖師與青衣蒙客這才驚呼出了聲,雙雙向宇文烈身前奔來。白衣少年在如金紙,口血不斷溢出。宇文烈相了相地形,舉步向路旁一聲光鞑鞑的巨石走去, 把白衣少年輕輕放落,伸指先替他解了穴道。少年睜開雙目,蒼白的臉上浮起一抹怆然的苦笑,雙手撐石,想掙起身來,才起來一半,張口噴出一股鮮血,又倒了回去。宇文烈看得心頭一緊。空空祖師手持兩粒豆大的藥丸,塞入少年口中,道:
“這是老偷兒歷代祖師所傳驗方,功能起死回生!”白衣少年似十分急躁,強提着氣道:“請二位暫到一旁憩息,在下要療……”話未說完,又告昏了過去。
宇文烈心中大感愧疚,如果他早一刻出手相助,孽道不會遁走,鬼王禦魔錄不會失去,白衣少年也不致受這麽重的傷。當下向空空祖師兩人道:“請二位權充護法,在下替這位朋友療傷。” 空空祖師喜形于色,道了聲:“偏勞!”與青衣蒙面客雙雙退了開去,一個奔向不遠處的林緣,另一個折回官道旁。宇文烈這時方始注意到這位天山門下,肌膚賽雪,細膩如脂,面龐秀逸得近乎女兒态,暗忖,如果對方是個女子,必定是一個絕代佳人。首先,他須探查對方的傷勢,查看經穴受損程度。白衫前襟,已被鮮血染滿,宇文烈不由暗自皺眉。他解開了他的外罩,再解裏衣。解了一層,又是一層,心中不由失笑,想來天山奇寒,所以衣服穿得這麽多,但像他這等功力,應該不畏寒暑才是。第四層,是一襲粉紅緊身。
宇文烈心中一動,遲疑着不敢下手。最後,在救傷要緊的心情下,伸手解開了的扭扣,只覺眼前一亮,一對尖挺的玉峰,彈了出來。“呀!”宇文烈驚呼了半聲,又機警地止住。他做夢了估不到這位神秘老人門下,會是個女子。剎那之間,全身如觸電似的一震,一顆心狂跳起來,似乎要奪喉而出,他從來沒有經歷過這種尴尬的場面,弄得手足無措,冷汗涔涔。他想逃開,但後果将無法收拾。他感到頭暈目眩,四肢發麻。他慌亂地把對方衣服掩下,手指顫抖得無法扣好扭扣,他已沒有勇氣探查對方的傷勢了。幸而,對方仍在昏迷之中,否則這場面将更加尴尬。心念幾轉之後,自我寬解道:“我又不是存心輕薄,動機是為了療傷,她又不曾表明她是女兒身,武林兒女,應該不拘這些小節。”于是,他強捺激蕩的心情,伸指連對方數處大穴,然後把她嬌軀側轉,一手附于命門,另一只按在天穴,隔衣傳功,替她療傷。 宇文烈身具二百年以上功力,三種絕世神功集于一身,助人療傷,不但收效極速,而且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前後僅半個時辰,白衣少年經穴業已暢通。宇文烈收回了手掌。
白少年翻身坐了起來,定了一神,才激動地道:“多謝朋友援手療傷……”
話聲中途頓住,玉面登時緋紅起來,她發覺身上衣衫竟是虛掩着的。“啪!”一記耳光,沉重地落在宇文烈的面頰上。宇文烈只覺一陣火辣辣的,雙眼冒出了金花。這可應了一句俗語:“好心遭雷打!”。宇文烈一飄下了巨石,怒聲道:
“你……這算什麽?”
白衣少年也下了巨石,看樣子羞急得似要哭了出來,咬牙道:“你欺負人!
宇文烈倒吸了一口涼氣,道:“在下……欺負了你?”“你難道還不承認?”
“在下出手相助難道錯了?”
“你不該……”
淚水在她眶裏滾動,不該什麽,她說不下去。
宇文烈暗念對方是個女子,碰到這種情況,當然免不了激動,當下氣也平了些,冷冷地道:“姑娘,你冷靜些……”“什麽姑娘不姑娘,你敢洩露我的身份,我就殺你。”
宇文烈報以一聲苦笑,道:“兄臺,如人落在孽道手中,又當如何?”
“我願死不願受辱!”
“你!”
兩條人影,疾奔而來。
白衣少年狠狠瞪了宇文烈一眼,道:“什麽也許提,這筆帳以後再算!”
宇文烈啼笑皆非,暗忖,孔老夫子說得不錯,天下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難道女子天生就是不講理的?當下籲了一口氣道:“那在下告辭!”白衣少年壓低嗓音道:“你還不能走!”
人影到了跟前,原來是空空祖師與青衣蒙面客。
空空祖師目光一瞟白衣少年道:“少俠複原了?”
“不敢當這稱呼,在下東方瑛!”
“哦!令師輩份極崇,老偷兒稱你一聲老弟吧……”
“那在下豈非托大了?”
“不,理該如此,東方老弟此來是……”
“奉師命!”
“令師呢?”
“他……老人家業已辭世了!”
“哦!”
空空祖師與青衣蒙面客同時驚哦了一聲,頹然有如所喪。
青衣蒙面客長長一嘆道:“這真是天意了,神秘老人前輩這一歸天,中原武林恐怕劫數難挽了!”東方瑛眉頭一蹙道:“先師臨終之時,交代了在下兩件事,第一,就是六十年前,黃河渡口十招降伏了兩邪孽道與鬼婆,兩邪指天為誓,永不再出江湖為惡,要在下注意兩邪動靜,現在孽道既已毀誓現身,看來武林又多事了,只恨在下學藝不精……”“老弟過謙了,當今武林,能擋孽道五十招以上的,可說少之又少。”
“但在下險些喪命,若非這位……”說着,目光一掃宇文烈,目光中恨意仍濃,第三者當然無法體味,只有宇文烈心中明白,冷聲道:“小事不足挂齒。”
東方瑛又道:“先師昔年入中原,受到隆重禮遇,曾說過要替中原武林做一件事,是以在下接到兩位傳書之後,立即啓程前來,為的是完成先師未竟的諾言!”空空祖師一拱手道:“老弟高義,小老兒謹代表中原同道致謝!” 東方瑛沮喪地道:“可惜在下此來有點近于不自量力!”
“不,老弟身手,小老兒等望塵莫及,應付死城召集的‘萬流歸宗大會’,還要仰仗大力!”宇文烈總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東方瑛雖屬女兒身,但能有志代師父實踐一句随口所說的諾言,間關而來,把武道的精神表一無遺,實在可佩,空空祖師兩人到此,卻原來是迎接神秘老人。歐陽治傳訊各門派照常赴會,乃師另有對策,這對策竟然是把希望寄托在神秘老人身上,未免太天真也太冒險了。
東方瑛一指宇文烈道:“有這位仁兄在,足可應付有餘了!”
青衣蒙面客立即以一種迫切期待的目光。瞄向宇文烈道:“朋友是否聽說萬流歸宗大會件事?” “聽說過!”
“朋友肯否願替武林挽回劫運?”
“在下必然參加的!”
“那本人在此行謝了。”
“彼此!彼此!誰也不用謝誰!”
“會期只剩下短短七天了!”
“在下知道!”
“如此,屈朋友與我們同路,先商對策……”
宇文烈因為不願意真面目被揭穿,同時也不願與東方瑛同路,以免無謂地糾葛,聞言之下,毫不猶豫地道:“在下尚有事待辦,只好有違尊命了,準時到會就是!”東方瑛也道:“在下也有事待理,暫時別過,屆期會場上見!”
青衣蒙面客與空空祖師互望了一眼,空空祖師無可奈何地道:“事關武林劫運,小者兒謹請兩位不要誤時!”“當然!”宇文烈與東方瑛幾乎是同時出口回答,宇文烈首先一抱拳道:“失禮,在下先行一步……”說完,彈身朝官道疾奔而去。東方瑛面上掠過一絲驚異的表情,也跟着朝同一方向奔去。
且說宇文烈一路疾奔。腦海中總是回映着那尴尬的一幕。似乎東方瑛那對堅挺的乳峰,仍在眼前晃動,揮之不去,這使得有些心神不屬。女子守身如玉,男女授受不相親,即使武林兒女不拘世俗小節,但被視為隐秘的地方,暴露在陌生人之前,可說是件很嚴重的事。無妄之災!他想,除此別無解釋。
夜盡天明!宇文烈在道旁小店打了尖,繼續趕路。旭日高照,晨風拂面,他覺得心頭松馳了些。于是,他的思念移到死城,移到即将開始的萬流歸宗大會,新仇舊恨,齊集心頭,同時也加上了武道無可推卸的責任——除魔衛道。他不知道自己目前的功力,是否可以一鬥死城令主,但他有一個堅決的意念,不計生死,周旋到底。正行之間,一道疾風掠身而過宇文烈不期然地剎勢注目,一顆心陡往下沉。東方瑛滿面怒容,橫阻道中。“啖鬼客仁兄,我們借一步說話!”
宇文烈無可奈何地道:“兄臺何故苦苦相逼,在下自問動機不錯,存心正大……”“道上來往人多,我們到前面林中再談……”
“有什麽好談的?”
“當然有,難道你不敢?”
“笑話,請!”人如兩道輕煙,眨眼沒入林中。到了林中,宇文烈冷峻地道:
“姑娘有話請說,在下洗耳恭聽!”東方瑛秀眉一挑,寒聲道:“閣下到底是誰?”
“在下啖鬼客!”
“何不揭下面巾?”
“這一點歉難照辦!”
東方瑛面色一慘,目暴寒光,凄厲地道:“朋友,我自知功力差你很遠,但我願拼鬥至死,希望你成全!”宇文烈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顫,道:“姑娘這是何苦?”
“我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如果在下不願出手呢?”
“那我就殺了你然後自殺!”
“事情真有這麽嚴重?”
“哼,你這僞君子!”
宇文烈被僞君子三個字激起了怒火,冷極地一哼道:“姑娘說話放尊重些。”
東方瑛不屑地一撇嘴,目中殺機隐隐,咬牙道:“這已是客氣了,否則我叫你是狗!”宇文烈怒氣橫生,栗聲道:“莫非你要逼我殺你?”
“随你怎麽解釋,你心裏明白!”
“明白什麽?”
“你是僞君子!”
“姑娘最好給在下一個滿意的解釋,否則……”
“否則怎樣?”
“在下一樣會殺人!”
“我不在乎,聽着,你從我現身到現在,口音改變了三次之多,我聽得出來,你那暗啞低沉的語調是裝出來的,不假吧!”宇文烈下意識地退了一個大步,頓時無詞以對,自己一時大意,竟在話音中露了破綻,這女子的确心細如發,竟然注意到了這一點。東方瑛冰冷地一笑,道:“現在請閣下除下面巾!”
“辦不到!”
“我東方瑛清白之軀,已被你摸完看遍,若不看看你的真面目,死不甘心!”
聲音凄厲得令人心悸。宇文烈心中一陣絞痛,他怎麽能夠向對方現露被毀的容貌?
然而,又不忍心峻拒對方,更重要的是如何消除對方這偏激的想法。東方瑛面上倏湧殺機,其中帶着三分悲憤又響在耳邊:“你揭是不揭?”
宇文烈長嘆一聲道:“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多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廢話!”
“姑娘一定要看?”
“不錯!”
宇文烈怆然道:“如此請看!”一伸手,蒙面紫巾應手而落。
“呀!”東方瑛驚叫一聲,連退數步,面上的表情,一變再變,她惑于宇文烈的絕世風标,但更震驚于他額上那可怕的烙痕,這烙痕把臉分成了截然不同的兩種現象,美與醜并存,極惹眼,也極不調和。宇文烈第一次把這副容貌展露在第三者之前,內心的痛苦簡直無法形容。面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顫聲道:
“姑娘滿意了?”東方瑛口吃地道:“你……為了這而蒙面?”
“不錯!”
“這……為什麽會……”
“死城對囚犯的标記!”
東方瑛粉腮大變,栗聲道:“你……做過死城的囚犯?”
宇文烈緊咬着下唇,從鼻孔裏哼出了聲:“唔!”
紫色絲巾再次遮上面龐,由這絲巾,他倏地想起那黑衣蒙面女——死城令主的女兒,她母親毀他,她救他,這是件非常耐人尋味的怪事。東方瑛黯然垂首,幽幽地道:“那你也不是什麽啖鬼客!”
“在下叫宇文烈!”
“哦,我聽人說過,鐵心修羅第二……” “姑娘說對了,正是在下!”
東方瑛倏地一擡頭,粉腮一片堅毅之色,沉凝十分地道:“宇文烈相公,我很感激你救命之恩,但女子守身如玉,對這一點希望你有所交代,并非我借詞要挾,事實上一個女子不能與兩個男人發生肌膚之親!”宇文烈苦笑一聲道:“姑娘,那是療傷。”
“是的,可是我沒有其他路可走!”
“在下已經是結了婚的人了。”
“你……結了婚了?”
“是的!”
東方瑛粉腮一變再變,狠狠地一跺腳道:“緣與孽根本沒有多大的分別,我認命了!”宇文烈一顆心頓時往下沉,對方的意思竟然要嫁給他,想不到一時動了俠義心腸,反而惹來這大的麻煩。不答應,無法了局,,答應了,對姜瑤風将作何交代?一時之間,不由怔在當場,做聲不得。東方瑛眼圈一紅,凄怨欲絕地道:“宇文相公,我并不是低三下四的女子,這一點請你了解……”宇文烈木然道:“在下決不敢有這種想法!”
“你恨我嗎?”
“在下沒有恨姑娘的理由。”
“那麽你恨命運作這令人遺憾的安排?”
“這一點在下不否認!”
東方瑛點了點頭,幽幽地道:“宇文相公,我沒有什麽苛求,此身已非君莫屬,如果你有苦衷的話,可以不必答應,但,希望你給我一個名份……”“名份?”
“是的,只要名份,浮生若夢,光陰彈指,此身既無可托,只求心有所寄!”
這幾句話,說得衷感悱側,有心人能不為之一掬同情之淚。宇文烈想說什麽,卻又說不出來,心頭像籠上了一層陰霾。悔、恨、憐、愛、迷惘惶感,在腦海裏翻攪,浮沉,真是回腸百轉,藹氣千回。他想安慰她幾句,又覺得無從安慰起。想解釋,那也是多餘。既成的事實,是無法推翻的,悔恨只是自我虐待,何況對方的話,情在理中,她只要求名份,這等于自我犧牲,豈能完全抹煞對方的自尊。
如果說人生是一場夢,那他的夢未免太離奇曲折了。
東方瑛默注了宇文烈半晌,幽然一聲長嘆,臉色突地一變道:“宇文烈,我不是向你乞憐,你有的是時間考慮,現在不必回答我,但你記住,我東方瑛即使認命,也是有限度的,再見!”說完,白影一閃,穿林而去。宇文烈如夢乍醒,脫口叫了一聲: “東方姑娘!”林空寒寂,東方瑛已消逝無蹤。宇文烈搖了搖頭,發出一聲苦笑,轉身正待……
數聲暴喝,倏告傳來,聽聲音在左側不遠。宇文烈心中一動,向發聲處飄去。
林空之中,一個黑袍蒙面人,六個黑衣漢子,圍着一個遍身血污的蒙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