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
偶然,極有可能,那神秘的搶竊者是死城屬下,一方面伺機偷取,一方面用計劫持姜瑤鳳,雙管齊下,志在必得。黃衣少女柳玉蟬臨去時說,真正的敵人在暗中,她當然不會無的放矢。
白發老人戚嵩既屬死城總管,他之所以先後毀了真如和尚與蛇心狼人,聲言保護,其實是奉命監視自己,不使別人染指,自己一旦把禁宮之鑰取到身邊,對方立既下手,但,他為什麽敢于殺死下屬,甘冒叛逆之名,出手解救自己和姜瑤鳳呢?只有一個解釋:戚嵩自稱老奴,證明他是趙王府下人,而姜瑤鳳是長公主之女,故主情重,所以他不計後果地出手相救。
一竅通,百竅通。他頓然領悟真如和尚的被殺是為了滅口,因為他是從死城逃出來的。真如和尚與原先受命保護自己的宗一非,全屬神幫幫徒,真如被殺,宗一非畏罪自戕。
父親白世奇是神風幫主,被毀于死城。
最後的一個謎,神風幫何以在二十年前突然消失無蹤?與死城之間是什麽關系?這謎底,除了進死城之外,無法揭曉。
奔了一程.他忽然想到沈虛白等人在附近活動,暗中尚有更高地位的人指導,這人也許就是死城城主,殺父之仇,豈能錯過。心念動處,一股殺機從心底深處升起,調轉身形,向亂山之中奔去。只要發現死城屬下行蹤,不難追出這批魔鬼的下落。
驀地,一陣低沉的慘哼,飄傳入耳,那聲音慘厲絕倫,像是發自地底,又像是一個被酷刑拷打而嘴巴被封堵住的人所發,令人毛骨悚然。宇文烈駭然止住身形,搜尋那慘哼聲的來源。目光游掃之下,竟然一無所見,但那哼聲明明在咫尺之間。
邪門,難道白日見鬼,他下意識地打了一個冷噤。犀利的 目光,再度由近而遠,由左向右地仔細搜瞄。“呀!”他驚呼了一聲,毛發聳立,頭皮發炸,一顆心怦怦直跳。
三丈之外,一片翻掘過的新土,土中,冒出一顆白發皤皤的人頭,慘哼便是從那人頭的口裏斷斷續續的發出。
這老者是被人活埋——他心裏下了這個判斷。
活埋,的确是慘絕人寰的酷毒手段。他一個箭步縱了過去,一看,又驚呼了一聲:這被活埋的,赫然是那死城總管戚嵩。
戚嵩從解救自己與姜瑤鳳到現在,前後僅僅半盞茶工夫,想不到竟遭活埋。
論身手,戚嵩可算是特一流高手,放眼武林,已甚少敵手,如果要把他制住而活埋的話,恐怕只有極少數的人能辦到。
宇文烈激動地喚了一聲:“戚老前輩!”
沒有反應,慘呼聲已低至不聞,僅有粗重的喘息,像垂斃的野獸。雙睛突出,整個頭面的皮肉,已是青紫之色,這是血液上沖的必然現象,這時只要有人在頭上伸指一彈,整個腦袋會爆裂開來。
“老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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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沒有反應。
宇文烈略一躇躊之後,用手掌掘土,把戚嵩從土裏挖了出來,只見雙手雙足都被藤條縛住,人已是奄奄一息,離死不遠了,當下,忙把他平放地上,用手一探經脈,竟然是功力全廢的征象,看來是神仙也難為力了。戚嵩對他夫妻有救命之恩,豈能任由他死去,至少得查明下手的人是誰。
當下,把右掌附在老人的頂心,一股真元由掌心緩緩注入對方體內,左手迅疾地連拍了老人一十八處大穴。
戚嵩面色稍見回複,青紫之色消散了不少,呼吸也由雜亂而逐漸正常。片刻之後,光彩盡失的眼珠,開始轉動,神志略見蘇醒。
宇文烈掌上加緊輸入內元,口中頻呼道:“老前輩!老前輩……”
戚嵩口唇顫動了半晌,居然吐出蚊蚋般的細聲:“是……你……”
字文烈精神大振,激動地道:“老前輩,怎麽回事?”
戚嵩閉目蓄了片刻神,重複開眼,費力地道:“我……完了。只是……死不瞑目……”
“老前輩,晚輩當盡力設法求醫……”
“姑爺…… 這一聲姑爺聽得宇文烈大不是滋味,老人當然是憑姜瑤鳳的關系稱呼的。
“請……轉禀小姐,老奴我……愧不能完成當日……諾言,了斷夫妻……怨結,負疾而死,我……我……為了萍兒……才入……死城……後悔無及……”聲音已低到不可聞。
宇文烈心頭大急,老人講的話,他半句也不懂,惶然道:“老前輩,振作些,誰是萍兒?”
戚嵩目中神光漸散,嘴唇連翕動,只是發不出聲音。
字文烈急出了一身冷汗,最重要的一句話還沒有問,如果老人死了……左手再拍老人數大穴,右掌真氣猛吐,厲聲道:“兇手是誰?兇手,兇手……”
戚嵩雙目一睜,迸出了幾個宇:“楊……麗……卿!”
宇文烈毛發俱豎,駭然驚叫道:“楊麗卿?”
老人頭一偏,死了。
字文烈收回掌,木然呆坐再原地,口裏喃喃地念着:“楊麗卿,又是她,楊麗……”
楊麗卿,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女人?她為什麽下這等毒手,活埋白發老人戚嵩?以戚嵩的功力,竟然慘遭活埋,楊麗卿的功力豈非已到了不可思議之境?
師父鐵心修羅臨終時要自己無論如何找到楊麗卿,她是師父的愛人,也是師父一生唯一負疚的一個人,師父對她究竟虧欠了什麽?尋到她之後,是替師父致歉之意,還是代師父報恩酬情?
萬虺谷中的怪老人不惜輸給自己全部真元,并傳授九忍神功,只有一個願望,能代他殺死楊麗卿,說她是稀世難逢的淫賤酷毒女子,由戚嵩老人被活埋這點看來,楊麗卿的确是個可怕的女人。
正在想得出神之際,耳畔傳來一聲嬌喚:“烈哥!”
字文烈猛一擡頭一條纖纖人影,已到了身前兩丈之處。
她,赫然是美賽天仙的綠衣女白小玲。宇文烈地皺眉站起身來。
白小玲滿臉焦急之色,厲聲道:“烈哥,你為什麽還不離開?”
宇文烈一震,冷漠地道:“我為什麽要離開?”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哼,我正是要留下看看這批魑魅魍魉,究竟有多大道行。”
“聽說你失去了禁宮鑰?”
字文烈登時殺氣湧上眉梢,咬牙道:“我會得來的!”
“烈哥,允許我為此事盡力嗎?”
“此話怎講?”
“我盡力為你查探禁宮之鑰的下落!”
“好意心領!”
“你……”
“我巳略有眉目!”
“你知道下落?”
“不錯!”
“是誰?”
“死城屬下!””
白小玲粉腮一變,道:“烈哥,你錯了。”
“難道不是?”
字文烈心中疑雲頓起,自己禁宮之鑰被劫的事,除了沈虛白一行之外,別無人知,她怎麽會知道呢?又怎能斷定不是死城中人的所為呢?死城突然傳令放棄追索禁宮之鑰又為了什麽呢?心念之中,惑然道:“你怎麽知道?”
白小玲微微一窒之後,道:“我也探悉了一線端倪,但目前無法确定!”
“什麽端倪?”
“目前僅屬猜測,不能告訴你!”
“哦!我有句話問你!”
“什麽話?”
“先師與令堂之間究系何仇何怨?”
“這……我也不明白,不過,家母已有意放開這段仇怨了!”
“嗯,令堂的作法不失明智!”
白小玲激動地一指白發老者的屍體,顫聲道:“烈哥,他宇文烈怆然道:“他死了,死得很慘!”
白小玲咬了咬香唇,道:“烈哥,這位老前輩善後我來處理,你馬上離開這裏!”
“為什麽?”
“你如果相信我的話,就請照辦!”
“我要親手埋葬他!”
“可是,來不及了!”
“我剛才在距此約五裏的地方,碰上一個瘦小的怪樣老者。”
宇文烈心中一動,想起自己隐約中所見的人影,急聲道:“怪老者怎麽樣?”
“可能是竊取禁宮之鑰的人!”
“真的?”
“不會假,我因為急于找你,沒有追蹤,他是向西去的!”
宇文烈心念一連幾轉,沉聲道:“你代我埋葬這老人,他叫戚嵩,請為他立碑,以後好辨認,這筆人情我放在心裏,再見了!”
“珍重!”
宇文烈彈身便朝西方奔去,快逾電掣星馳,轉眼無蹤。
白小玲在宇文烈離開之後,凄怆地對着白發老人的屍體道:“戚老前輩,我對不起您!”說完,一把提起老人的屍身,向林深樹密之處縱去。
且說,宇文烈奔出一程之後,一想,不對,自己失算了,自己處心積慮地要找楊麗卿那神秘的女人,她既在此活埋死城總管城嵩,前後時間僅半個時辰左右,也許她還在附近,即使離開了,她走不遠,錯過了機會,找她就難了!
心念之中,折身欲回,但又想到禁宮與誅心人交托的地圖,如果不設法追回,後果簡直不堪設想,撇開堂堂天下第一高手鐵心修羅的傳人這名頭不講,地圖關系當今十二門派的命運,而且是受人之托,一個不好,自己便成武林罪人,也無法向誅心人交代,禁宮之鑰自己雖無意獲得寶藏,但卻是自己決定送給姜瑤鳳母女,完成乃父遺願之物,失信事小,若因此而使雙鑰落入歹人之手,後果就相當嚴重了。
兩個矛盾的意念,使他大感躊躇。幾經思索之後,他認為楊麗卿既已現身插足江湖恩怨,找起來容易,那竊走禁宮之鑰的人仍是個謎,若不及早追索,以後就困難重重了。
于是,他再次回頭,朝西奔去。一口氣奔出了山區,毫無所見,天已向晚,眼前是一個集鎮。
他無可奈何地折身進鎮,尋了間旅館住下,漱洗用膳之後,掩了房門,在床上閉目假寐,心中盤着下步應采取的行動。
白小玲要他追趕,事實當然不假,既然錯過了,以後要在茫茫人海之中,尋找一位不知姓名長相的人,僅憑一個模糊身影,談何容易。
他不期然地想到了誅心人,誅心人對這行竊的人必然知曉,因為上一次鬼王禦魔錄極可能是同一人竊取,誅心人曾說了一句話:“準是他!”但此刻又到何處去找誅心人呢?
正自想得出神之際,房門響起一陣剝啄之聲,一個聲音道:“裏面可是宇文相公?”。
宇文烈不由一驚,翻身坐起.冷冷地道:“哪一位?”
房門一開一合,一條人影已幽靈似的到了床前,身法快得令人咋舌。字文烈下意識地親身退到牆邊,一看,不由一愣道:“是你?”
來的,赫然是天臺山上所見的黃衣少女柳玉蟬,柳玉蟬跟蹤到了這小客棧中,大出宇文烈意料之外。
“相公覺得意外嗎?”
“有一點!”
“我可以坐嗎?”
字文烈尴尬地一笑道:“當然,請坐!”
柳玉蟬靠桌旁的椅上坐下。
字文烈仍站在原處,冷聲道:“柳姑娘,在下有句話請問!”
柳玉蟬秀眉微颦,淺淺一笑道:“相公請講.小妹知無不言!”
燈影搖曳中,柳玉蟬更顯得冰肌玉骨,風姿楚楚動人,燈下看美人,的确別有一番風致,宇文烈靜如止水的心,不由為之一蕩,但這意念僅如一抹淡煙,瞬即無蹤,俊面冷漠如故地道:“貴城真的派人搜索先師下落?”
“有這回事!”
“為什麽?”
“三十年前,敝城有人在中原道上被害,是令先師下的手!”
“先師業已作古,一切恩怨在下承擔!”
“令先師既已不在人世,這過節算揭過了!”
“姑娘可以作主?”
“是的!”
“在下為先師謝過!”
“不必,想來當年敝城遇害的人,總有其取死之道,據我所聽人道及,令先師個性偏激是實,但從不傷害無辜,所以小妹我作主揭過這段梁子。”
“姑娘蘭心慧質,見理很明!”
“過獎了!”
“姑娘今夜不速而至,必有見教?”
柳玉蟬粉腮微微一黯,道:“相公由中原一路東來,見聞必廣,小妹想打聽件事……”
宇文烈微微一曬道:“正好相反,在下孤陋寡聞,不過,如在下所知的範圍內,當竭誠相告。”
“小妹我打聽一人!”
“誰?”’“他叫戚嵩!”
宇文烈心頭大震,厲聲道:“戚嵩?”
“不錯,相公莫非認識?”
宇文烈盡量抑制激動的情緒道:“是一個白發老人?”
柳玉蟬急聲道:“算來是一個白發老人,他老人家……”
“他是死城總管!”
“什麽,死城總管?”
“姑娘不知道?”
“完全不知情!”
“姑娘沒有見過他本人?”
“沒有!”
“姑娘事實上已見過他了!”
柳玉蟬陡地站起嬌軀,杏眼圓睜,激動地道:“我見過他老人家?”
“是有!”
“在什麽地方?”
“萬虺谷中,群豪會集之處,與一個青杉書生在一起的便是!”
“是……他?”
“就是他!”
“現在他人呢?”
字文烈大感為難,不知對方找戚嵩老人的目的何在,當下反問道:“姑娘找戚老前輩的目的是什麽?”
“我……奉母命打聽他老人家的下落。”
“戚老前輩與令堂之間是……”
“他老人家是小妹我的外祖父!”
“哦!”宇文烈身形晃了兩晃,一顆心怦然而跳。
柳玉蟬迫不及待地道:“相公,他在不在家……”
宇文烈喃喃地道:“他曾救了在下一命!”
“他人呢?”
“怎麽樣?”
宇文烈咬了咬牙道:“他老人家業已遭不幸!”
柳玉蟬芳容大變,厲聲道:“莫非是死了?”
“不錯,是死了,而且死得很慘!”
柳玉蟬哼了一聲,淚水奪眶而出,嬌軀一個踉跄,斜靠在桌子上,久久,才凄厲地道:“這,怎麽可能……”
“是在下親眼目睹的。”
柳玉蟬粉腮一片慘厲,顫抖地道:“如何死的?”
“被活埋!”
“活埋?”
“是的!”
“誰是兇手?”
宇文烈不由一窒,自己能說出兇手的姓名嗎?楊麗卿是師父的愛人,也是師父唯一在生前所虧欠的人,師父遺命的目的,可能要自己代他還這一筆帳,但萬虺谷怪人,對自己有輸功授藝之德,戚嵩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他們都是慘死在楊麗卿之手,這些恩怨将來如何去了結?
柳玉蟬再次厲聲道:“誰是活埋我外祖的兇手?”
宇文烈心念幾轉之後.終于咬緊牙關道:“戚老前輩斷氣之時,透露兇手是楊麗卿!”
“楊麗卿?”
“不錯!”
“是個女人?”
“是的。”
“她是怎樣的一個女人?”
“這一點在下無法答複!”
柳玉蟬拭去了淚痕,凄然道:“相公,他老人家的遺體呢?”
宇文烈歉然道:“柳姑娘,在下本來是準備親手安葬的,但臨時追蹤一個敵人,所以安葬戚老前輩的事,托由一位友人代辦……”
“誰?”
“她叫白小玲!”
柳玉蟬面色在極端凄楚之中,掠過了一抹異色,幽幽地道:“白小玲,她是相公的紅粉知己?”
宇文烈苦笑一聲道:“普通朋友而已,談不上知己!”
“他老人家埋葬在何處?”
“距鬧事的現場大約十裏的一個峰頭!”
驀地,白發老人戚嵩臨死交代的話,電閃般映上宇文烈心頭,他要自己轉話給姜瑤鳳,話中有了斷夫妻怨結。為了萍兒等語,不由脫口誼:“柳姑娘,你可知戚老前輩有幾位子女?”
“只有家母一人!”
“令堂名諱中可有一個萍宇?”
柳玉蟬驚詫地道:“相公如何知道?”
“戚老前輩曾隐約透露了些,可惜大限已迫,無法問詳細!”
“家母叫戚依萍!”
“戚老前輩曾說,當年為了令堂而進人死城,這一切姑娘……”
“聽家母提過,當年因與家父相愛,遭祖父反對,家母逃離家門,以後的事就不知道了!”
“哦……”
“相公,你能勞駕帶我到外祖父安葬的地方一趟嗎?”
字文烈毫不猶豫地進:“可以!”
就在此刻,房門響起了扣擊之聲,一個女子聲音道:“宇文相公,婢子可以進來嗎?”
宇文烈不由一愕,瞥了柳玉蟬一眼,移身到了門邊,拉開房門,只見一個青衣小婢笑嘻嘻地站在門邊。
“你是誰?”
“小婢叫秋香!”
“什麽事?”
“奉家小姐之命與相公送信!”
“你家小姐是誰?”
“白小玲!”
字文烈登時怦然一震,白小玲何以會命人送信與自己?送的是什麽消息?她怎知道自己下榻在這小客棧中?心念之中,懷疑不釋道:“信呢?”
秋香遞上一個折成方形的紙片,道:“在這裏,相公請收下!”
宇文烈接了過來,正待拆開,秋香一搖手道:“相公,開不得!”
“開不得?”
“我家小姐命小婢禀陳相公,立即乘夜向西沿官道追去……”
“追什麽?”
“她說相公明白!”
“哦!還有呢?”
“三百裏之外,再拆看這信箋!”
宇文烈劍眉一蹙,他知道白小玲要他連夜上道追趕,必是發現竊取禁宮之鑰之人的行蹤無疑,至于這信箋要到三百裏之外再開看,就不知是什麽玄虛了。
秋香神秘地一笑,按着又道:“相公,小姐請您務必要依她的話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