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沈虛白彈身向曹月英撲奔地林中追去。
宇文烈暗忖,從慘號聲判斷,那黑衣老者必已喪在曹月英之手,以沈虛白的功力,也許可以與曹月英一戰,自己與沈虛白萍水論交,當然不能對他的安危漠不關心,奸歹得看個究竟。心念動處,正待彈身追去……
驀地,一條人影幽靈般的閃現。
宇文烈大吃一驚,擡頭望去,現身的赫然又是誅心人。
誅心人在此現身,當非偶然,他像冤魂不散似地尾随自己,用意何在?誅心人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孔,的确使人望而生畏。
宇文烈心雖疑慮,但對方總是有恩于自己,當下抱拳為禮道:“前輩幸會!”
誅心人略一颔首道:“你是回見令師?”
宇文烈十分為難地應道:“是的。”
“那你該走了!”
“在下好友……”
“他的功力足可自保,決不會傷在吸血狂人門徒之手,如果你再事猶豫,将有使你悔恨莫及的事發生!”
宇文烈悚然道:“前輩是指沈虛白而言?”
誅心人嘆了一口氣道:“孩子,我已經給你忠告,你的時間不多了!”
宇文烈一想也是,自己僅有短短數日生命,見恩師最後一面比什麽都重要,也許這就是自己所能,也是所必須要做的最 後一件事。
心念之中,再次為禮道: “謝前輩的關切,晚輩這就告辭!”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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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遠傳來一陣喝斥之聲,想是沈虛白與曹月英已動上了手。
宇文烈彈身掠出數丈,忽地又折回到原地,激動地道:
“前輩,您是世上唯一知道晚輩身世的人?”
誅心人目中閃射出兩股異樣的光芒,沉聲道:“也許是這樣!”
“晚輩有個不情之請。”
“說說看?”
“晚輩身中奇毒,生死難蔔,如果萬一不幸,連自己身世都不知道,的确死難暝目,想請前輩告知身世!”
“這……孩子,還不能告訴你!”
“為什麽?”
“對你并無好處,也許會給你帶來嚴重的後果!”
“晚輩身世如此複雜?”
“也許是!”
“前輩不允晚輩這項請求?”
“時機未至!”
宇文烈咬了咬牙,再度彈身奔出林去,心中感到莫名的悲痛。
日薄崦嵫,晚霞與楓葉交織成一片耀目的火紅。
仙霞嶺後峰,人跡罕到之處,出現了一個白衣勁裝少年,他,正是急如星火般趕回來的宇文烈。
宇文烈機警地向四周打量了一遍,然後投身一片楓樹與雜木混生的林中,不久之後,他在另處峰腰出現,但僅如驚鴻一瞥,旋即消失。
他的目的,在防止萬一有人跟蹤時,使人捉摸不定他的位置。這是一個極其隐僻的石窟,若非走到窟口,決看不出來。
宇文烈在窟口徘徊蹀躞,他實在沒有睑見他的師父。此行沒有完成師父的願望,反而丢失了閻王劍,引來無數麻煩,而更嚴重的是他僅有數天的生命,确實無以善其後。
但醜媳婦難免見公婆,良久之後,他硬起頭皮喚了一聲:
“師父!”走進石窟。
窟底,居中一間石室的石榻上,一個骨瘦如柴的白發獨臂老人,擁被而卧。他,就是閻王劍主人,三十年前被譽為天下第一高手的鐵心修羅。
宇文烈到石室門口,顫聲喚了一聲:“師父!”老人身軀微一轉側,沒有回答。
宇文烈心頭一震,疾行幾步,直趨榻前,跪下去道:“師父,徒兒回來下!”
老人依然沒有應聲。
宇文烈大是駭然,起身一看,不由驚魂出竅。對着他的是一雙失神的眼,顯示出老人已到了油枯燈盡之境。
兩粒晶瑩地淚珠,悄然挂下他的劍頰,平常剛毅冷漠的臉,這時充滿了激動之色,他悲聲喚道:“師父!師父!您老人家怎樣了?”
老人幹癟的臉皮,抽搐了幾下,白須掩蓋的嘴一陣牽動.聲如蚊蚋地道:“烈兒……為師的……等你回來,有話……”
宇文烈緊握住老人的手,凄切地連喚:“師父!師父!”淚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記得離開的時候,師父還很健朗,雖說功力盡失,但與一般健碩的老人無異。短短一月不到的工夫,師父竟然完全變了樣。老人話聲又起,斷斷續續.似乎地拼命而為,額角上竟掙出了汗漬。
“烈兒……想不到……能盼到你……回來……”
“師父,您老人家感覺怎樣?”
“為師的……有幾句話……沒有說……所以斷不了……這口氣……”
“師父!”
“為師的……生平……只對不起一位已人……她叫……叫……”
“師父,她叫什麽?”
“楊…麗…卿!”
“楊麗卿?”
“是的!”
老人似乎精神一振,話聲較先前清晰了許多,接着說道:“她……可能已不在人世,但你……得找到她的遺骨。如果她在人世,告訴她……為師的數十年未曾有片刻稍忘……說我……自愧無力救她……抱恨……以終……”
宇文烈心痛如絞,這是他在世上所剩的唯一親人,眼看就将辭世,而最令他愧痛欲死的是他不但失去了他師父的象征“閻王劍”,也空自允下了百日之約。
同時,他自己知道已無法完成這老人的任何願望,但,他能說什麽呢?難道要師父絕望以終?!
老人稍停又道:“烈兒,記住,找她……生尋人,死覓骨,答應……我……”
宇文烈全身起了一陣痙攣,內心痛苦萬分,他不能使一個垂死的人,在絕望中死去。他不敢說出自己身中毒龍丹的恨事,咬了咬牙道:“師父,弟子誓死完成師父的心願!”
老人枯幹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既痛苦又慰然的微笑,道:
“為師的……瞑目了!”
突地,他靠在床沿的肘臂有一種濕濡濡的感覺,轉目一看,不由心膽皆裂。
血,鮮紅的血!
他原本懷疑短短時日的別離,一向健朗的師父,何以突然垂危,只是他入窟到現在,只顧聽師父講話,沒有機會提出詢問。
他一躍而起,厲聲道:“您老人家是遭人毒手?”
老人面上的肌肉一陣抽搐,慘厲地道:“為師的……活着也是多餘,算了,我……不怪……他!”
“他,他是誰?”
“不必……問了!”
“到底是誰?”
“也算他手下留情……沒有立刻取……為師性命,使為師……能有這……口氣在,拖了三天,盼到……你回來,交待了……未完的……心願!”
宇文烈輕輕揭開被子,呀!一雙血肉模糊的腿,舊的血液已經凝固結硬,新的血仍微微慘出,雙腿膝彎處的腳筋,已被戰斷,皮肉翻轉收縮,其狀慘不忍睹。
是誰?用這種殘酷的手段對付一個失去功力的老人?
宇文烈目中幾乎噴出血來。怨毒至極地道:“師父,告訴弟子,到底是住下的毒手?弟子誓必找到他碎屍萬段!”
老人雙目一合又睜,道:“烈兒……為師的一生剛愎自用,難免……鑄錯,唉!只是……”
“師父,兇手是什麽人?”
“是……是……”
“誰?”
“……仙……仙……”老人頭一偏,死了!這不可一世的武林奇人,就這樣凄慘地結束了生命。
宇文烈伏在床前,痛哭失聲。他的心在滴血!
是誰殺害了師父?兇手何以會偵知這三十年來不為人知的隐秘石窟?
仙,代表什麽?是兇手的名字,還是兇手的外號?
天黑又亮。他含悲忍淚,把師父的遺體,安置在另一間石室中,然後予以封閉。
現在,他面臨自己的問題。三天,這是他僅有的時間。
生與死,他必須有一個抉擇。生——趕回夭臺山,重會天下第一魔,由他解毒;死——封閉石窟,等待死神來臨。
為了師父的心願,自身的恩怨,他應誠不計任何犧牲地活下去;為了鐵心修羅的名頭,他寧死不願向魔頭屈服。這是生與死的抉擇,內心中利與害二者在作劇烈的搏鬥。
他想到天下第一魔當日被他自己的誓約所限,同時又為洙心人言語所扣,才給自己強灌下毒龍丹, 目的是在那半片禁宮之鑰,自己如果趕去求他解黴,當然得先奉獻那稀世之寶禁宮之鑰,但以天下第一魔的兇殘,他會留自己的命嗎?
自己能向他乞命嗎?
死!他對自己作了無情的選擇。
但,迷茫的身世,母親含恨以終的神情,師父的慘死和願望,欠人的恩,人欠的仇,百日巫山神女峰下之約,如果失約,“閻王劍”便水淪仇家之手,鐵心修羅四個字也将水遠蒙羞,這些,一齊湧上了他的腦海。
“不!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他近乎歇斯底裏地抂叫了一聲。
他想到那奪去閻王劍,代母訂百日之約的綠衣少女,她那絕代的風華,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綠衣少女要為他設法療毒,他拒絕了;誅心人的建議,他也拒絕了。
她不但是師父仇家之女.而且也不會放棄那半片禁宮之鑰的下落,說起來,她比天下第一魔更可怕,他有理由拒絕那惡意的恩惠。
讓一切結束吧,至少,他死在窟中比死在別人手下而又無法完成願望強些。
這是人最後的決定。
紛亂的情緒,随着這決定而平靜了。
他以掌劈石,封閉了石窟的入口,然後靜坐在他師父日常起居的石空中。
世間沒有比等待死亡更慘酷的事了。但又談不上慘酷,因為它已超過了慘酷的極限,根本投有字眼可以形容宇文烈現在的心情。如果他毫無踞,毫無牽挂,也許情形會好些,可惜他心裏沒有平靜,他死了也不會得安息。
他本可以自決,很快的結束這慘痛的等待,但,由于他不願意死而不得不死,潛意識中有一股力道陰止他自決。
他無法想象毒龍丹發作後是什麽情形,但據天下第一魔所說,是骨化形銷,身軀潰爛而亡。
恐怖的時刻,在極度痛苦中度過。一天!兩天!三天!
他沒有死,毒龍丹也沒有發作的跡象。
莫非天下第一魔施的是詐術,虛聲恫吓,那吞下的根本不是什麽毒龍丹?可是以天下第一魔的身份名頭,會用這—下流手段嗎?如果不,那以是什麽原因呢?
窟外,仙霞嶺附近,數條人影,不分日夜地在搜索,幾乎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然而三天之後,那些人影消失了,只有一條人影,悄然上了仙霞嶺主峰之巅。
一天!兩天!三天!
那人影絕望地離去了,她是誰?她就是美絕塵寰的綠衣少女。她上仙霞嶺守候了三天三夜,為什麽?沒有人知道。
窟中,宇文烈在苦苦思索這意外的奇跡,何以毒龍丹沒有發作?
突地,靈機一觸,他想到了原因,不由喜從天降。他記起了萬虺谷,三界魔君臨死前說過的話:“…金冠銀虺之血,不
但可平增半甲子功力,而且萬毒不侵……”不錯,他早該想到,而竟沒有想到。
兩顆晶瑩的淚珠,從他的眼角滾落,這是喜極而流的淚。
這一刻,他才深深地體味到生命的可貴。
破窟而出!他沖動地奔出石室,但到了碎石封堵的窟口,他窒住了。情緒在剎那之間平靜下來,靈智也告恢複。他想,以自己目前的功力,對付一般武林高手綽有餘裕,但若比之一千魔頭,可就差遠了,單只綠衣少女,他就沒有還手的餘地,別的自不必提了。
目前,最迫切的是百日之約,師父業已歸天,這約會他非赴不可。
憑什麽踐約呢?綠衣少女他已敵不過,何況其母!
能與鐵心修羅結仇的絕非泛泛之輩,這是不言可喻的。
他頹然回到石室。當他目光觸及壁間孔洞中的那本絹冊時,他得到一個啓示:
伏洞潛修。
鐵心修羅身殘功廢,傳功時都是口授,無法助長他的功力,所以許多玄奧之學,因功力不足而無法進一步修習。此次奉命去訪無情劍客,目的就是希望無情劍客能助他速成,不料絕望而歸,險些丢了性命。
奇緣使他巧服了金冠銀虺之血,平添了半甲子功力,現在,他可以修習師父的主要絕技修羅神功了。
盤算百日之約,還有整整八十天,除去赴約的行程,他最少有兩個月的時間可以參修,由于他早已有的基礎,修習起來,當事半功倍,兩個月,時間不算長,但他無法計及成果了,能習幾成便是幾成。
于是,他潛心致致,參修修羅神功。一個月之後,漸入佳境,他方始真正地領略到師父生前的功力,的确不同凡響。
兩個月的時間在一個專心致志于某種事物的人而言,快得猶如一瞬。當壁上刻劃到了六十整數時,宇文烈知道時限已至,立即停止練功,準備出窟。
他不知道這兩個月的苦練,功力是師父當年的幾成,只是,他覺得真氣充盈,控制收發自如,內視有一種澄明之感。
叩別師父之靈,把那冊修羅秘笈收藏妥當,然後懷着一顆豪雄的心,離室而去。出窟之後,依舊用石塊土革嚴密的封閉窟口。他不知道是否能再回此窟,但他不願師父的遺蛻受到任何幹擾。
他有一種重見天日之感。長長地吸了幾口氣之後,彈身向山外奔去。
他必須在二十天之內,趕到巫山神女峰下,代師父踐那百日之約。這約會的吉兇祝福,他完全不去想它,他只知道必須去,鐵心修羅之名,不容受污.閻王劍必須奪回。
路上.他一連換了七匹好馬,晝夜不息地奔行。第十七天,進入川境,棄馬步行,向巫山進發。他以一種勇士赴沙場的心情,來踐這約。
對方是誰?他不知道;何仇何怨?他不知道;後果如何?他不願去想。
晨光曦微中,巫山神女峰下,來了一條白色人影。他,正是代師父鐵心修羅踐約的宇文烈。
霧消雲散,旭日金輝從峰頂灑落.宇文烈已伫候了一個多時辰,猶不見約會的人現身,心中微微感到有些急躁。
他從綠衣少女而摹拟到她的母親,可能是一個豔麗無雙、功高駭人的美婦,當然,也可能是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
師父遽爾慘死,有許多話許多問題,他無法向師父提出。
今天的約會,是名氣之争?普通的隙怨?抑或是生死之仇?他無從臆測。
一聲驚“咦!”打破了深山冷寂的空氣。一條纖細人影,如飄絮般從半峰間冉冉瀉落。
宇文烈驚悸地擡頭望去,一個全身翠綠,美賽天仙的少女,已俏生生地站在距自己不及三丈之處。她,正是奪去閻王劍,代母訂這次約會的神秘綠農女子。
綠衣少女粉靥之上全被一種驚喜惶惑激動所揉合的表情籠罩,明眸閃射一種異樣的光輝,略不稍瞬地望着宇文烈,這神态,使她美上加美。宇文烈冷寂的心湖,被激起了一層漣漪。
綠衣少女櫻唇翕動了幾下.進出一句活道: “你,沒有死?”
宇文烈收斂心神,冷漠地道:“我為什麽要死?”
“你那毒龍丹之毒………”
“區區毒龍丹,算是什麽!”
綠衣少女秀眉一蹙.微退了半步,道:“令師來了?”
宇文烈心內一痛,依然冷冰冰地道:“他老人家不來了!”
綠衣少女粉腮一變,道:“什麽,令師竟然不肯赴約?”
宇文烈沉聲道:“在下代他老人家赴這約會!”
“名震寰宇的鐵心修羅,竟然不敢赴約……”
“姑娘說話客氣一點,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為什麽?”
“這點姑娘可以不必知道。”
“宇文烈,你還是不配代赴約會!”
“為什麽不配!”
“哼!你知道這是什麽約會?”
這正是宇文烈心中所要問的,随即道:“什麽約會?”
“死亡約會!”
“死亡約會?”
“不錯!”
宇文烈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道:“令堂何以不現身?”
綠衣少女道:“待令師現身之後!”
“在下已申明之約會由在下代踐!”
“死亡約會,無人能替代!”
“如果家師永遠不能踐約了,又當如何?”
“你說永遠是什麽意思?”
宇文烈怆然道:“先師業已去世了!”
綠衣少已駭然呼道:“什麽,死了?”
“不錯!”
“真的?”
“天下豈有徒弟詛咒師父的道理。”
驀地,一個冰冷地聲音道:“那魔鬼是如何死的?”
聲音近在咫尺,宇文烈這一驚非同小可,陡地轉身,只覺眼前一亮,一個風華絕代的中年美婦,站在距自己不及八尺的地方。這婦人何時欺到身後,自己毫無所覺,單憑這一點,就證明對方功力高出自己太多。
不用問,他知道這中年美婦必是綠衣少女的母親無疑。
魔鬼兩個字,使宇文烈無法忍受,抗聲道:“先師業已作古,尊駕說話何必辱及泉下之人!”
中年美婦杏眼圓睜,厲聲道:“問你他如何死的?”
“病死!”
“一個功力超凡的內家好手,豈會輕易病死……”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中年美婦舉目向天,喃喃地道: “他死了,他竟然死了,這魔鬼.為什麽不活到現在,不,死了也不放過他廠
話聲一頓,目光回到宇文烈面上,恨毒無限地道:“他埋骨何處?”那神情,令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宇文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顫,沉聲道:“先師一切仇怨,本人完全接着!”
“你不配!”
宇文烈俊面大變,傲情突發,抗聲道:“為什麽不配!”
“我要親手殺他。”
“可是先師已經離開人世了!”
“死了也得毀屍!”一句話,說明了中年美婦所懷怨毒之深。
宇文烈咬緊牙關道:。先師與尊駕何仇何怨,值得尊駕毀屍?”中年美婦身軀因過分激動而簌簌直抖,厲聲道:“你不配問!”
宇文烈氣得七竅冒煙,冷極地哼了一聲道:“尊駕未免太過盛氣淩人!”
中年美婦逼近了一步,再次喝問道:“說,埋骨之所?”
“辦不到!”
中年美婦突地陰森森地一笑道:“宇文烈,說與不說都是一樣,我會派人搜遍仙霞嶺,一草一木都不放過!”
宇文烈聞言之下,不由亡魂大冒,不知對方何以知道師父隐居之所,極可能是自己行蹤不慎所致,如果對方不惜人力時間,究搜極索,石窟雖隐秘,仍難免不被發現,難道真的使師父死後還遭毀屍之慘。心念之中,額角現汗,冷厲地道:
“尊駕連死者都不放過?”
“正是這樣!”
“今日的約會怎樣?”
“你且說你有幾個同門?”
“只在下一人!”
“好極了,你一意要代他赴這死亡約會,本座決不讓你失望!”本座兩個字使宇文烈心中一動, 自稱本座,如非一派掌門,必是幫會之長,但這中年婦人是屬何門何派?當今十二門派掌門人,在黑森林外換命之會中,自己全都見過,根本沒有這麽個女人,她又不肯自透名號,甚至結的是什麽仇都不肯說。
中年美婦略頓又道:“宇文烈,你是死而無怨了?”
宇文烈咬牙道:“生死算得了什麽,不過……”
“怎麽樣?”
“尊駕的名號,與先師結仇的原因……”
“這個你不必問,本座不會告訴你!”
“難道是見不得人的事?”
“宇文烈,憑這句話今天你死定下!”
“在下既專程代師赴約,生死早巳置之度外了!”
“有種!”
“在下還有句話要說。”
“講!”
“尊駕如果真的辱及先師遺體,在下不死的話,會十倍索還這筆帳!”
“有志氣,不愧鐵心修羅之徒,不過,你這話等于沒有況,因為你死定了!”
宇義烈肝膽皆炸. 目眦欲裂地道:“何不出手試試?”
中年美婦哈哈一陣大笑道: “憑你,也配本座出手!”說着, 目光轉向始終默立一旁的綠衣少女道:“玲兒,毀了他!”
綠衣少女瞟了宇文烈一眼,黛眉一皺,喚了一聲:“媽!”
中年美歸聲色俱厲地道:“要你毀了他!”
宇文烈恂中熱血陣陣沸騰,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屈辱,對方竟然不屑出乎,綠衣少女粉腮掠過一抹幽怨之色,還想說什麽,但目光觸及她母親那鐵青的臉孔時,把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舉步欺向宇文烈。
場面在驟然之間湧現—片殺機。
宇文烈怒目而視對方,他在窟中兩個月的苦練,面臨了考驗。
雖然.他隐約覺察出這叫玲兒的綠衣少女神色有些異樣,但他不願深想,他再一次面對死亡的威脅,他知道,縱使他打敗了綠衣少女,中年美婦仍不會放過他。
綠衣少女在距宇文烈一丈之處,剎住步子,顫聲道: “宇文烈.我不想殺你,怎奈你是鐵心修羅的弟子!”
中年美婦神色一變,厲聲叱道:“玲兒,下手!”
綠衣少女銀牙一咬,纖掌斜斜劈了出去,這一掌看似平飛,其實暗藏無數變化,玄奇詭辣到了家。
宇文烈雙掌一揚,正待接架,掌到中途,突又自動收回。
“砰!”綠衣少女的玉掌,切切實實地印上宇文烈的左胸,寧文烈身軀晃了兩晃。
這一着大出綠衣少女意料之外,對方何以不接不架,硬承受自己這一掌。更奇的是以已所知,宇文烈的功力決不能承受這—擊而毫無損傷,心念之中,粉腮一變,
宇文烈此刻信心大增,兩個月的苦練果然沒有白費,當下淡淡地道:“憑姑娘方才一句話,這一招在下不還手!”
綠衣少女冷喝一聲道:“還手下還手都是一樣!”話聲中,攻出了第二招,宇文烈雙掌一錯,迎了上去。雙方展開了驚世駭俗的搏擊,頓時打得難解難分。
轉眼過了十招,竟然平分秋色,軒轾不分。
綠衣少女惶惑不已,短短三個月,他哪來之身功力,較之以前,高了不知凡幾。
宇文烈突然連演三絕招,把綠衣少女迫退兩步,雙掌幹胸作勢,手掌在剎那之間,變成玄玉之色。
中年美婦粉面一寒,大聲道: “玲兒,他已練成了修羅神功,用破玉指!”
宇文烈心頭暗自一震,破玉指這門功夫,他是第一次聽到,想來必是專用以克制修羅神功的指功,由此可見對方報仇心之切。
綠衣少女再度看了她母親一眼,纖掌徐徐上揚,食中二指,頓呈琥珀之色。
雙方功力相若,在生死之争下,結果很可能是兩敗俱傷。
空氣緊張到無以複加。雙方一出手,生死勝負立判。
綠衣少女粉靥略現蒼白,不知是恐懼還是別有用心。
宇文烈把功力提到了極限,這一擊如果失敗,一切就算結束了,綠衣少女的異樣神情,他并非一無所覺,只是,這意念僅若昙花一現。
雙方凝神對峙,準備出擊。這一個回合,将是石破天驚。
就在此刻,一個剛勁的聲音陡然傳至:“住手!”
宇文烈心頭一震,發聲的顯然又是誅心人。
綠衣少女愕然退了一步,目光已掃向發聲之處。
中年美婦面上驟湧殺機,頭也不回地喝問道:“誰?”
“蛇蠍其心的賤人,你應該聽得出我是誰?”
綠衣少女厲喝一聲:“你敢侮辱我母親廠嬌軀一彈,就待撲向發聲之處。
中年美婦不見作勢,只一晃,便截住了綠衣少女.厲聲道:“不許動!”
宇文烈心中驚異莫名,聽聲音是誅心人無疑,他與這中年美婦是什麽過節,何以開口便罵?
中年美婦粉腮一片鐵青,眼中殺芒更熾,冷冷地道:“原來是你!”
“賤人,你想不到吧?哈哈哈哈……”
“你少得意,本座确實想不到你還會自動找來送死。”
“死的也許是你!”
“那得看是否出現奇跡了!”
“賤人,你百死不足以償其辜,我為什麽活着,為什麽忍辱偷生,就是為了要親手殺你,哈哈哈哈,賤人,你公然敢離巢外出。”
綠衣少女已按奈不住,目眦欲裂地道:“媽,他是誰?”
中年美婦面上肌肉抽搐,厲聲道:“一個越獄的死囚。”
那聲音充滿了怨毒地道:“賤人,答得好!”
中年美婦陰森森地哼了一聲道:“等着,本座馬上與你作一了斷!”說着,舉步欺向了宇文烈。
宇文烈已知對方的心意,驀集全身功力于又掌,準備拼死一擊。
綠衣少女面色連變之後,顫聲道: “媽,你能不能不殺他?”
中年美婦一窒,道:“為什麽?”
“師罪不及徒!”
“這是你內心的話嗎?”
“嗯……”
“玲兒,我不許鐵心修羅的後人活在世上!”
那剛勁的聲音,又告傳來:“賤人,不許你碰他!”
“憑什麽?”
“你若敢動他一毫一發,我把全部秘聞向江湖抖露!”
“你敢!”
“為什麽不敢?”
“這小子與你是什麽關系?”
“毫無關系可言!”
“那你就閉嘴。”
“我不許你碰他!”
“你自身難保!”
“那是另一回事!”
“本座先毀了他再成全你。”
綠衣少女突地色然作喜,向她母親做了一個手勢,櫻唇連連嗡動,顯然她是以傳音入密之法向她母親說話。
中年美婦恍然大悟般地點了點頭,道:“我幾乎忘了這件大事,玲兒,看住他!”聲落,人已一閃而逝,身法之奇快,幾近鬼魅。
一縷細如蚊吶的聲音,傳入宇文烈的耳鼓:“孩子,你與這賤人鬥,無異以卵擊石,我把她引走,你快離開!”
宇文烈知道是誅心人以千裏傳音之術,向自己示警。他不明白,誅心人為什麽如此關心自己,一而再地在危難時救自己脫險?這決非無因,為什麽呢?他似乎知道所有的謎底……
心念之中,只聽綠衣少已匆匆地道:“你別走!”嬌軀一彈,如巧燕般向峰腰掠去。
宇文烈望着綠衣少女消失的方向發怔。她要自己別離開是什麽意思?
誅心人引走中年美婦,目的是使他能從容脫身。照理,應該毫不猶豫地離開,然而因綠衣少女一句話,他不願乘機悄然脫走,一方面地好奇,另一方面下意識中他直覺地感到不應該溜走,這未免太損鐵心修羅的名頭,這約會并未終了。閻王劍的下落對方還未交代。
他對誅心人的行徑,更加感到莫測高深了。對方的來歷,武功,行為,全部是謎。
當他詢問及自己的身世時,誅心人諱英如深的态度,當他提及母親含恨以終的情形時,誅心人竟激動得流下淚水,這些,說明了什麽?誅心人一而再的在他危難時出現,這又說明了什麽?
他判斷,誅心人與他必有某種淵源,如非是一個絕大的陰謀的話。
心念未已,但覺微風飒然,綠衣少女去而複返,手中捧道那柄閻王劍。
見物思人,宇文烈想起過世的師父,心中湧起一片莫名的哀傷,同時也激起了當日閻王劍被奪的憤慨,劍眉一揚道:
“姑娘意在何為?”
綠衣少女雙手一伸,道:“還你!”
此舉大出宇文烈意料之外,惑然道:“為什麽?”
綠衣少女噗哧一笑道:“這本是你的東西,當日出手搶奪,目的是為了迫令先師出面,如今事情已了,是否該還給你了?”
宇文烈冷漠地道:“以在下看來,事情尚未了結!”
綠衣少女笑态一斂,幽幽地道:“至少,今天的事算了結了!”
“姑娘忘了令堂要你看住在下?”
“你拿劍走吧!”
“姑娘這樣做是為了什麽?”
“你先接過劍,我告訴你!”
宇文烈遲疑地接過閻王劍,佩在腰間,道:“姑娘可以說明原因了!”
“你不懂?”
“在下不明白!”
“你真的不懂?”
“不懂!”
綠衣少女粉腮一紅,似嬌似怨地道:“兩月之前,我以為你已毒發身亡了……”
宇文烈冷冰冰地道:“姑娘擔心這次約會受影響?”
綠衣少女狠狠地白了宇文烈一眼,道:“我……我……我曾在仙霞憐上守候了三日三夜!”說完,低頭撫弄裙帶,那股嬌羞之态,配上她的國色天姿,的确使人沉醉。
宇文烈聰明透頂,焉能不明白對方話中之意,但他想到她母親與師父之間,似有三江四海之恨,一天二地之仇,她母親曾揚言要毀屍,同時也不放過自己,如果讓這事态自然發展,結果将一場悲劇,同時,又安知綠衣少女不另具深心?
心念之中,以更冷的音調道:“姑娘很有耐心,結果卻失望了,是嗎?”
綠衣少女倏地揚起螓首,怒視宇文烈道:“宇文烈,你是世間最無情的人!”
宇文烈心頭一震,故作不解地道:“無情二字從何說起?”
綠衣少女粉腮倏沉,羞怒交進,厲聲道:“宇文烈,你與我滾,否則……”
宇文烈面色一變,道:“否則怎樣?”
綠衣少女杏目圓睜,厲聲道:“否則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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