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殉情
一方黑色墨池出現在眼前,在這遍地皆為素白的世界分外顯眼,黑得幽靜,黑得濃郁,動人神魄,忽又感覺心無所求,無欲無念,想要更靠近一些,瞧個清楚,卻發現不論怎麽走也到達不了這墨池的邊緣。
反觀千芽,也是同樣,這墨池就在眼前,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飛鳥與游魚的距離,而是你就在面前,我卻永遠都觸摸不到你,可望而不可及。
千芽反而較上了勁,周身綠光閃爍間,赫然變為一只通體雪白,後有九根毛茸茸的大尾巴的小狐貍,前爪着地,後身弓起,尾巴高高豎起,雙眼閃爍着認真的光芒,正是蓄勢待發的姿勢,忽猛地向前一撲,眼前只有一條白影閃過,耳邊響起破空之聲,聲勢倒是不錯。
“嗷嗚。”卻只聽聞委屈的一聲叫喚。
衍月一看,這只小狐貍哪還有剛才那般精神抖擻、蓄勢待發之态,整個一撒潑過後的小狗,身子撲在地上,嘴裏啃着一口枯葉,水汪汪的狐貍眼中全是委屈與不滿,毛發淩亂沾有墨金泥土,尾巴耷拉在地鋪成扇形呈拖把狀,嘴裏哼哼地叫着。
衍月看千芽這副模樣,有些哭笑不得,皺了皺眉頭,喚道:“千芽,過來。”
千芽甩了甩毛發抖落周身碎屑,吐出嘴中枯葉,朝衍月懷中撲去,哪料衍月人小個微,被千芽這順勢一撲立時摔倒在地,一人一狐鬧做一團。
起得身後,對千芽說道:“這池子有些古怪,進不去就算了。”
千芽縮小身形趴在衍月懷中,耷拉下腦袋,不再動彈,這池子真讓狐貍挫敗,縮在衍月懷中維持着狐貍狀。
繞過這寬廣的黑色墨池範圍,只見到一片石林,氣勢驚人,立着一石碑,上書淩厲的二字:劍林。為何叫做劍林?
這每一根石柱有大有小,形狀各異,但無外乎皆是劍形,沖天拔起,有種傲立九霄、捅天破地之氣。衍月這還離得甚遠,就能感覺到無形威壓震懾當場,令人難以呼吸,體內靈氣運轉也有所滞澀,無奈地嘆了口氣,看來自己又得繞着走了,實力低微,果然讓人不爽。
不知又走了多久,若是以前的衍月,體力定然堅持不住,更何況還抱着一只不算太輕的千芽,但以築基後期的修為來說,這些路途算不得什麽,反而輕松有餘,速度也是快了許多倍。
前方有一片白色花海,衍月閉眼感受些許,這片花海氣息相對柔和,不知是什麽植物,倒是未曾見過,葉形修長,婉轉優雅,玲珑剔透,花枝筆直挺立,中金蕊,外瓣如雪,手感溫潤。
衍月并沒感受到有什麽危險的氣息,邁步進入花海,本在合眼假寐的千芽一躍跳起,鑽入花叢中,就地一滾,白色的花叢中升□□點銀色光斑,若此時是黑夜,定然格外好看,若螢火蟲般飛舞,這小狐貍玩得興起,追着銀色光斑亂抓,攤開爪子,卻發現什麽也沒有。
衍月不再去管千芽,走入花海不多時,便有一瀑布飛流直下,仰頭觀望,仿佛從虛空中直接斷層而下,當得起“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下有一清潭,潭水清澈,在白色花海的映襯下更顯幽深,其中并不見游魚之類的存在。
衍月見此處潭水靈氣充足,應對自己修為的提升大有好處,此峰上除卻師父、千芽,并無他人,師父更不會來此處,當下不再多想,脫下衣袍浸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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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中靈氣比自己預料中更為充足,擦拭身體時更能感覺到水中靈氣自動彙入毛孔進入經脈,當下不再猶豫,默運《三生心法》吸納靈氣,忽感到自己的血肉中似有許多沉澱之物,受靈氣的激發,一點點融入自身彙聚的靈氣流中,等自身靈氣運轉十周天後,這氣流越發粗壯,積累厚實,經脈都有些容納不住,有往外擴散之勢,卻不見有突破的狀态,再感受丹田,靈氣滿溢,不知為何就是不能突破,不由有些懊惱。
此時已經是築基後期大圓滿狀态,再有分毫契機便能突破,只是這契機是什麽呢?
衍月忽想到師父所說的“開光重在意識修為,能看到常人所不能見,心境當得圓滿”。想來雖然修為上達到了,境界卻不圓滿,當下不再煩心,境界需要用心感受,不再入定,收攝心神,睜開眼來,心境的圓滿急不得。
從水中起得身來,穿上衣服,周圍依然是白天的景致,不由嘆道,為何自己老錯過了仙界的黑夜。
掏出青杏碎花玉,喚了一聲“千芽。”
不一會,這小狐貍從花叢中傳出,驚喜地道:“衍月,你終于醒了,我都等你五天了。”
衍月處在入定中,倒是不知時間的流逝,本是自己邀千芽出來游玩,這下卻晾了人家五天,有些不好意思,遂說道:“讓你久等了。”主動伸手抱起千芽,穿過花海。
千芽卻也不是老實的料,上竄下跳地好不歡快,一路行來,衍月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頭,這些景致雖好,所到之處,有些不便進入,有些詭異之外,總覺得有什麽不對之處。看着千芽活蹦亂跳的身影,忽才發覺,這絕神峰當真擔得起“絕”之一字,沒有任何活着能動之物存在,難怪顏兮形容這絕神峰為孤寂。
一路因千芽的貪玩,走走停停,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衍月不由問道:“為何還不見天黑?按理說應過了很長時間才是。”
千芽聽衍月問的這句,先是眼睛瞪大,後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衍月不解,望着千芽。
“衍月,你真是孤陋寡聞,仙界沒有黑夜,只有白天,據書中所說,仙界仙氣充沛,靈氣瑞澤,自六界初始便是如此,修真界中倒是有晝夜,我青丘處在人界,所以還是有晝夜之分。” 千芽笑過後,方慢慢道來。
衍月方才明悟,為何自己沒有見到仙界的黑夜,本以為是趕巧了,沒想到卻是人家根本沒有。
正思索着,視野忽一開闊,卻是光滑的白玉石面,旁立一塊石碑,傲氣渾然天成,上書:淩仙臺。
衍月走入其中,感覺到自己仿若渾身充滿力量,揮袖之間便能翻雲覆雨、排山倒海、踩天踏地,萬物都是蝼蟻般卑微,只有自己傲視萬物,超脫自然,是那最高的存在,淩仙,淩仙,忽想起拜師大典上高高在上的纖羅極仙,仿佛她也拜倒在自己的腳下,自己站在最高之處,豪邁之氣油然而生。
忽想起,不對,最高處,不當是自己,是誰呢?誰敢與我争鋒,誰敢擋我淩仙之路,殺!殺!殺!
白色,一片白色,白衣墨發,那是誰,突然全身一個激靈,那是師父,一股寒意襲來,努力掙開被困住的思維。
沒有焦距的雙目漸轉清醒,背後已經冷汗涔涔,若是剛才陷入其中沒有醒來,恐怕會陷入瘋狂的魔怔,失去自我意識,這淩仙臺竟能惑人心智。
看自己懷中的千芽,雙目無焦距地盯着前方,嘴角微彎,帶着一抹孤傲決絕的笑容,這笑容不是千芽的,看過多種千芽的笑容,卻是從未看到過這種。
喝了一聲:“千芽。”
卻并未見千芽醒來,用手拍打,也未見其有醒轉的趨勢,只好扭着狐貍耳朵猛地一擰。
果真醒過來了,滿含殺氣的眸子,冷喝了一聲,“誰。”
衍月被這殺氣一沖,雙手一僵,千芽悲劇地掉在了地上。
“哎呦”一聲後,千芽方才醒轉,眸中恢複正常,不解地問道:“剛才我怎麽了?”還一邊龇牙咧嘴地揉着自己的耳朵。
衍月自身也不好受,千芽再不濟,也是出竅期的高手,築基期的修為被她的殺氣一激難免受了重傷,這就是實力差距,站着已是勉力支持,喉中鮮血翻湧,強咬着嘴唇不讓它流出,卻終是沒能忍住,嘔出一大口鮮血,再也站不住,攤倒在地。
千芽吓了一大跳,方才回憶起來自己渾渾噩噩間的舉動,貌似就是自己把衍月弄成這樣的,也不再管自己的耳朵,撲向衍月。
“衍月,你別吓我呀,你可千萬別死啊,都是我的錯。”哭了起來,點點淚花落在衍月的白衣上,濺□□點水漬,爪子拍打着衍月,“如果你死了,我的狐貍皮該怎麽辦。”
衍月本就一口氣喘不上來,如今又被千芽的爪子拍打,這丫頭根本就沒注意手下力道,再次悲劇地咳出一大口血,氣若游絲地說道:“我,我還沒死呢,你別。”話還沒說完,喉嚨中被血堵塞,咳了咳,胸前白衣已被血染紅。
千芽更急了,哭天搶地的魔掌拍向衍月,衍月好不容易順氣成功,趁着一口氣,得以說出後半句,“你別拍了,再拍真死了。”
千芽爪子沒收勢住,在衍月說完這一句時,忽明悟過來,卻不想爪子已經拍了下去,衍月徹底昏死過去,再無意識。
千芽嚎啕大哭,衍月被我拍死了怎麽辦,“衍月,你醒醒啊,別死啊,只要你醒來,我什麽都答應你。”
哭了半天,怎奈衍月一動不動,千芽忽抽抽涕涕地把眼一抹,說道:“衍月,都是我不好,你死了,我千芽也不獨活,來陪你,與其被仙尊剝了狐貍皮慘死,不如做一只死得有尊嚴的狐貍,自我了結得了。”
越發堅定了語氣,“衍月,你等着,我這就來陪你。”說着拿起一朵腰間的青杏碎花玉打向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