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師父的人質
? 【師父的人質】
渺玄站定在缥缈崖底,半晌不曾動彈。他轉身入屋,瞧見美人的畫像早已凋謝,只剩一片泛黃的紙張,沒有半點墨色。
渺玄暗然嘆息,有些接受不了現實。與他恩愛了數日的美人,沒想竟然是采陽補陰的鬼姬,真正的美人,卻是——煙消雲散了。
“是我害了她,想必是被那鬼姬占了殘念,害得她已是寂滅,卻達不成圓滿。千百年了,我遍尋化形複生之法,終覺有所欠缺。那日,在六軍會師大會上,鬼姬答應借予我鬼域的內丹,沒想卻是另有所圖。而修羅将至,我已是沒有辦法再等了。”
他回眸瞧向沒有什麽表情的爹爹:“神尊大人,只怪我胡來。一切皆是因我而起,君錦神女的殘念就由我來讨回。”
爹爹點點頭,只道:“這殘念是必定要讨回來的。只是,眼下形勢緊迫,暫不可輕舉妄動。六界雖已是集結了軍隊操練,用以抵抗修羅入侵。不過,六界向來各司其政,各懷其心。前些日子,禦狐大神查探到天之結界有所異動,除了辛容,有修羅穿越天之結界而來。丘聖派了天兵搜索,終于尋得了線索。一番對陣下來,那八.九歲模樣的小姑娘竟是将天兵打的落花流水。此事在六界傳遍,惶恐四起,六軍之中更是有不少人棄甲退伍。只怕修羅一到,不消片刻,六界之軍便棄甲投降了。為今之計,只有請渺玄你親自上陣,将那修羅擒住。一來可以大振士氣,證明修羅也是可以被打敗的,二來可以在六界之軍中樹立你的威信,統領六軍抗敵,三來可以将那修羅擒了押作人質,一旦開戰,或許能派上些用場。”
“那修羅只有八.九歲模樣,竟是将天兵打的落花流水?”渺玄震驚。
爹爹臉色肅穆:“确實。不過,她法力應是在辛容之下,自身也受了傷。我們倒是可以會她一會。”
爹爹與渺玄商讨起了對敵的策略。我在一旁仔細聽着,想着那八.九歲模樣的修羅必定是那日遇上的身披铠甲、擅使長.槍的姑娘了。她自稱是辛容小主的未婚妻——宿琴。
對陣的那一日,六界之軍站在後頭,渺玄一人執劍站在山巅之上,尊貴儒雅,與另一山巅的宿琴遙遙相望。她雖是年幼,卻是英姿飒爽,甚至有些氣勢逼人,眼尾揚起,如同睥睨蝼蟻一般張狂地笑了。
初冬的寒風在群山中肆虐,将衣袍吹得獵獵作響,吹得人睜不開眼。我艱難地将眼前的發絲捋開,電光石火之間,兩人已是離了山巅,在空中鬥得難舍難分。
六界之軍無不屏息凝神地瞧着。
又鬥了數百回合,眼見着渺玄不敵,長.槍挑過,他躲避不急,倒退一步,跌落山頭,吐出一口鮮血。
我暗暗握緊了雙拳。
“爹爹,我去會她一會?”眉頭深鎖,我懇求地望向站在一旁的爹爹。
他默然點頭,輕聲說了句:“小心。”
只這一句,我心中便如同漫山遍野花開過。前世那些執着的念頭竟是如洪水般将我淹沒。時間仿似從沒有變過,仿佛一如既往的,只要能讓爹爹開心,任何事我都願意為他做。爹爹說要打敗這修羅給六界漲漲士氣,我便一定要打倒她;爹爹說要擒住她來押作人質,我一定親手将她奉上。
我飛身而起,用法力幻化出長劍,與宿琴的長.槍狠狠相擊。寒風淩冽中,我與她對峙在半空中,青絲飛揚,僵持不下。
宿琴身着铠甲,威風凜凜,唇角一揚,譏諷道:“原來是你。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個落跑小人!”
我嘿嘿一笑,故意惹怒她:“上次先走一步,不過是怕打敗你,駁了你面子。今次,我可不客氣了!”
“口出狂言!”她果然大怒,大聲喝道,“吃我一槍!”
我跳開一步,險險避開氣貫如虹的長.槍。我施展法力,揮劍與她的長.槍正面相擊,沒想長劍和□□竟是應聲而斷。索性棄了兵器,鬥起了法。兩股法力在空中相擊,猛地狂風四起,我們均是被震得退了兩步。
“你同時兼具修羅之力和神力……”她雙眸微眯,似是對我有些刮目相看,“竟然沒有氣亂心脈而死……”
“不勞你費心。”我哼笑。
“想必是辛容小主護了你周全。”鬥得難分難舍之間,她恨聲說道,“可你竟然背棄師門,從了神界那些小人,那就讓我替辛容清理門戶!”
我趁她分神,尋着了破綻,只一招,便将她從空中擊落。帝君的使者丘聖立即丢下捆仙鎖,想必能困住修羅一陣子。
她連連咳出幾口鮮血,被捆仙鎖困住了手腳,淩厲之色卻不減,惡聲罵道:“白靈珠!你竟敢捆住你師娘!”
我皮笑肉不笑:“那只好委屈師娘你了。”
她卻并不領情,大叫大嚷道:“若非因我經過天之結界,折損修為,變成毛頭小子模樣,你們所有人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對手!”
“我好怕啊,師娘。”我眯眼笑道,“好怕你掙脫捆仙鎖哦。”
她已經被氣得龇牙咧嘴了,怒目而視:“白靈珠,你給我等着,辛容小主一定會來救我的,到時候看他怎麽收拾你。若是讓他知道,你竟敢如此大膽,對你師娘動手……喂、喂、喂……我還沒罵完呢……”
丘聖已命人扛了她走,罵罵咧咧的聲音卻從未停過。不知為何,聽她自稱師娘,我心中的頑劣之心便被勾了起來,偏偏想要頂撞她,讓她氣得吹胡子瞪眼。
經此一役,确實大漲了六界之軍的士氣。原先大家都以為修羅是不可打敗的,沒想今次連神尊大人都沒出手,就生擒了一個修羅。雖是我擊敗了宿琴,但渺玄已與她相鬥數百回合,消耗了她許多體力,與她的法力也差不了許多。六界之軍倒是對渺玄作為六軍統領也服了氣,雖然不過是表面上的。
帝君渺玄在山虛境擺起了慶功宴。六界之客高朋滿座,共同慶賀。聽聞仙界的廣袤仙君,魔界的夜皇,妖界的茗苓,鬼域的鬼姬,人界的青槐将軍一一到場,酒過幾巡之後,禦狐大神宣布将由神界的帝君渺玄統領六軍,一同抵禦修羅。鬼姬豔唇一揚,目光與渺玄在空中相遇,各自懷着不同心思,唇邊似笑非笑的,但礙于六界同盟,卻不好發作,氣氛有些冷凝,如同海平面下洶湧的波濤。
六界之客興致高昂,觥籌交錯,我與爹爹立在樓上的暗處,絲毫沒有放松警惕,瞬也不瞬地審視着全場。身後的房間裏,一衆衛兵看守着被捆仙鎖困住的宿琴。
“爹爹,你說我師父會來救她嗎?”我輕聲問。
爹爹瞧了我一眼,臉上表情複雜,口中只說道:“她既然聲稱是辛容的未婚妻,想必辛容不會置之不理。”
我吶吶點頭,又将目光鎖定到賓客之中。六界之客圍坐在各自的桌前,可謂是泾渭分明。
仙界的賓客中,有一人好生奇怪,穿着白色的道袍,舉止儒雅矜貴,只是半邊臉英俊儒雅,半邊臉卻是年老松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這人是誰,生的好奇怪?”我低聲問爹爹。
爹爹低聲答道:“這人是廣袤仙君,他剛歷劫歸來,輪回十世,終于得成正果,重回仙班。”
原來竟是廣袤仙君。廣袤仙君威名遠播,是仙界數一數二的尊者,對于他的事跡,我也是略有耳聞。當年我在神殿之時,聽聞廣袤仙君下界除妖,竟是動了凡心,差點釀成大錯,被貶下凡歷劫了。
“他這半邊臉是人間歷練的印刻。第十世時,他已是得道成仙,卻甘願暫時放下仙人身份,以凡人之身陪伴心愛之人終老。他雖是得成正果,情根卻已是深種,仙界責罰他半邊臉再也不複原先的年輕模樣,更是永生永世不得再與心愛之人見面,作為一世恩愛終老的代價。”爹爹說。
我不禁有些唏噓,也不知他在今後無止境的歲月中,究竟會不會後悔。
神界與仙界最大的區別就在于此,神界是生而為神,亦有情.愛婚配,而仙界乃是凡人斷絕情.愛,苦修飛升,才得以位列仙班。但凡動情動.欲,便會破了苦修之身。
我向來不懂仙界那些古板無趣的規矩,也就不再糾纏。又将目光掃向他處,魔界來了夜皇、香瑩和一衆小弟,鬼域來了鬼姬和一衆小兵,人界來了青槐将軍和一衆士兵,這倒是奇怪,青槐是一只修仙不成的妖,但礙于六界同盟,竟是沒人拆穿他。
唉,又是所謂的六界同盟,有多少波濤洶湧暗藏在六界同盟之下?
目光又掃向妖界,這妖界的統領據說是——茗苓?
“那茗苓是什麽來歷?”我以眼神示意妖界落座的位置,悄聲問爹爹。
“傳聞中,茗苓乃是萬妖之王,只是他太過低調,竟是沒人知道真正的實力。早先時候,你師父辛容假意投靠魔界的夜皇,在妖界的聲名已是在茗苓之上。如今,辛容已不在,也就順理成章由他來主持大局了。”
我仔細打量了茗苓一番,溫文儒雅,笑容滿面,如沐春風,不像是個兇惡之人。想必,會比夜皇、鬼姬和青槐好溝通一些。
忽然遠處傳來細微的聲響,樹叢間似是有白色的身影飛過,心中漾過一個不好的念頭,莫非真是師父來了?
“爹爹我去瞧瞧。”我說。
在得到他首肯之後,飛身而起,掠過亭臺樓閣,穿越矮樹花叢,竟是遍尋不着。心中有些納悶,飛身落地,站定在湖邊,望着湖光月色,遠處的喧嚣淡去,靜谧慢慢地鋪陳開來。世界是如此的安靜,正如以前千百個安逸的夜晚。若是一直能這樣下去,該是多好?
忽的,我的脖子竟是被兩指扣住,有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身後。如此深厚的法力,竟是讓人完全沒有察覺。
我笑了,低聲道:“師父,我知道是你,你來救她了?”
他并沒有答話。
我卻只覺得心酸,往先愛護我、百般疼愛我的師父竟是煙消雲散了,再出現竟是:“你想以我為人質,去解救你的未婚妻?”
他仍舊沒有答話。
我卻自顧自說道:“我不過是一顆補不了天的靈珠,而她卻可以當做修羅入侵時的人質,孰輕孰重,想必師父是明白的,他們是不會放的。”
“師父,為何修羅一定要入侵六界呢?難道和平共處不好嗎?”我又問。
“怎麽可能和平共處?”他似是有些不滿,“六界畏懼我們的力量,但凡聽到修羅來了,無不希望除之而後快,怎麽可能和平共處!”
一時之間,我竟是無法反駁他。最後,只好說道:“也并非都是如此,你看清陌大神不是在南海仙島活的逍遙自在麽?”
“逍遙自在?”他冷哼,“在作下一輩子不離開南海仙島的承諾之後嗎?”
我是清楚明白清陌大神心中的委屈的,神界和修羅界都沒有他的容身之處,被迫屈居在無人問津的南海仙島。顯然,師父也是明白的。
“雖然現在六界還無法接受修羅的存在,但我們可以努力看看啊。”口中雖是這樣說着,可這樣勉強的說辭,連我自己都說服不了。
“你太天真了,真是異想天開。”他并不高興,攔腰抱起我,丢下錦帕,飛掠而去。
我低頭瞧了一眼地上的錦帕,上面用墨筆寫着:“要救白靈珠,拿宿琴來交換。”
原來,我真的淪為了——師父的人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