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選擇的權利
? 【選擇的權利】
一路騰雲駕霧,竟是往中夏王宮而去。我心中疑窦叢生,可是師父眉目嚴肅,與我往先熟識的他沒有半分相像,想要問出口的話硬生生梗在了喉間,化為了一聲嘆息。
不一會,師父抱着我翩然落定在一座奢華的宮殿前,宮內迎出一人,穿着寬大的道袍,梳着高高的發髻,頗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他緩緩擡起臉來,竟是——牧玑。
我心中暗忖,這臭道士居然在中夏王宮,不知打得是何主意?
牧玑恭敬地作揖,望見我時,微有些訝異,随即徹底将我無視了。
師父将我放下,捉着我的手往宮內走。牧玑一邊迎師父入殿,一邊說道:“辛公子真是足智多謀、料事如神。按照辛公子的指示,趁着青槐趕赴山虛境之時,扮作與禦狐大神相似的男子,果然輕易取得了香芙的信任,将顯妖粉混在酒中就讓她現了形,順勢又清除了大半她扶植的妖精勢力。清除了王宮的妖孽,又獲得了國主的信任。國主已是任命我為護國軍師,位及人臣之尊,真是一石二鳥之計。”
師父微露笑意,說道:“做的很好。那香芙人呢?”
牧玑以手一指,只見一旁放着一只大鐵籠,鐵籠內一只金色皮毛的狐貍正怨恨地瞪着眼睛望向這邊。
師父走近鐵籠,哼笑道:“我本不打算這麽快讓你顯形,奈何你敬酒不吃,專吃罰酒。既是不願與我合作,那我只好除掉你,安排自己的人手了。”
狐貍聲嘶力竭地嘶鳴起來,爪子不斷敲打着鐵籠,卻又像觸電一樣彈開。
“別白費力氣了。”牧玑說道,“這鐵籠乃是專為妖精所制,妖精一旦觸碰,便如同地獄之火焚燒,而且在籠內根本施展不出妖法。”
那狐貍一聽,非但沒有安靜,反而更死命地掙紮起來。掙紮地渾身是傷,奄奄一息地倒在鐵籠裏,再也無力動彈。
師父神色冷淡,不再看它,轉頭望向牧玑,叮囑道:“待青槐回來,以禮相迎,別讓他看出破綻。在慶功宴上,讓其喝下顯形酒,當場擒下。”
牧玑點頭稱是。
師父又道:“至于民心因修羅入侵而惶恐不安,國主必定會倚仗于你,你依計行事便可。”
牧玑連聲允諾。
“我不便久留,先行一步。”師父說。
“恭送辛公子。”牧玑一路迎送出宮殿。
師父又攔腰抱起我,一路飛掠而去,待到落地,才發現竟是停在了與木清山隔山相望的山頭。這裏重巒疊翠、郁郁蔥蔥,往先在我還是一條小蛇之時,我與師父住在木清山,每逢爹爹故地重游,師父便帶我住在對面山頭的山洞中。
天色漸暗,寒風淩冽,師父熟稔地生起了火堆,如同以往暫居在此的每個夜晚。我心下有些感動,師父他修煉極深,向來不懼冷暖,每次生火取暖不過是為了替我驅寒。
偏頭瞧了他一眼,火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輪廓,半明半暗,時光仿佛不曾逝去,往先的記憶浮上心頭,清晰如昨。以往,我總是盤成一團蜷縮在師父的懷裏,他微涼的體溫讓我有些不适應,又不好忤逆他。他與我親昵,待我極其寵溺,每每我都要慶幸自己怠惰修行,不成人形。可如今,時光荏苒,我法力精進,終于得成人形,師父卻不複從前,甚至與我站在了對立面。往先的親昵,如今的局面,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坐在他身旁,瞧着他專心致志地撥弄着火堆,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靜谧尴尬地蔓延着。
我躊躇再三,艱澀地開口:“師父,你此番回來,是意圖從內部各個擊破六界?”
他終于瞧了我一眼,略有贊賞之意:“何以見得?”
“你派牧玑打入中夏王宮的權.力核心,替代香芙娘娘和青槐,想必已是能夠操控人界的軍隊。人界雖是六界中最易得手的一個,但對于師父來說,其餘的必定也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他取了大氅披在我身上,輕笑道:“你這溜須拍馬的功力倒是不減。”
若是以往,我必定會沒臉沒臊、理直氣壯地回答:“那也只拍師父的馬屁。”可如今,世事變遷,我竟是不知該如何面對他了。
“你跟在我身邊這麽久,理應是最懂我的。”他笑道,“不戰而屈人之兵,是為上策。若是修羅不戰,而一統六界,豈不是一樁好事?人界有牧玑坐鎮,已是沒有大礙。鬼域的鬼姬向來與你爹爹不和,說服她與我合作,并非難事。魔界的夜皇,我與他雖有些過節,倒也并無大礙,我知他心系留瑤仙子,留瑤不為六界所容,魂飛魄散之時,我施法取了她一縷魂魄,若我能尋得她重生之法,想必能取信于夜皇。”
我心中一驚,想起留瑤仙子魂飛魄散之時,我回屋只尋見了師父留的字條“為師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原來他竟是早已設法取了魂魄。我這師父果然是心機深沉的可怕,怕是早已算計到了每一步。
“我與仙界的廣袤仙君雖是未曾有過往來,可也聽聞他對人間的女子不曾釋懷。他飛升成仙,而心愛的女人卻飽受輪回絕愛之苦,心中早已對六界有所介懷。若我出手相助,倒是不難取得他的支持。”師父繼續說道。
我心中警鈴大作,師父竟是連未曾蒙面的廣袤仙君的弱點都摸得一清二楚了!
“妖界的茗苓卻是個令人看不透的人物,不過我在妖界尚有一定的影響力與支持者,倒也不難。”師父停頓了一會,哼笑道,“而神界呢,倒是要靠你了呢。只是你這爹爹向來以蒼生為重,恐怕無法顧及你的死活了罷。”
被師父說中了心事,頓覺有些委屈,卻只好強作笑意道:“爹爹心懷蒼生,顧不得我也是情理之中。況且,爹爹想必也知道師父是絕不會傷我性命的。”
“到現在了,你還是執迷不悟?”他冷哼,“神尊又怎會拿宿琴來做交換,在他心中,你的份量竟是沒有一個人質重要。”
我臉色慘白,不敢正視他,嗫喏道:“爹爹他自有打算,我能理解他的決定。”
師父似是失望透頂,不再與我廢話,自顧自撥弄着火堆。那火堆被撥弄的噼裏啪啦響着,仿似他心頭也壓抑着不明的怒火。
我縮在山洞的石壁邊,不敢看他,将臉埋在黑暗裏,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千百年來,我該是明白的,爹爹向來以蒼生為重,若我能在他心中排第二,也算是可喜可賀了?
那石壁冷硬硌人,我睡得并不安穩。半夢半醒間,我似是被抱進了軟軟舒适的懷抱裏,體溫微涼,卻一如既往的令人心安。我挪了挪身子,尋到了最舒服的位置,睡沉了。
醒來時,我枕在大氅上,師父卻不見了蹤影。洞口的火堆已是熄滅,外頭天光大亮,照亮了山洞的大半。空氣中回蕩着美妙絕倫的琴音,我整了整睡皺了的衣襟,起身往外走。只見師父坐在山頭的大石之上,悠悠地撫着琴弦。黑發白衣相映成輝,在清晨的寒風中随着琴音翩飛,姿态萬千。一旁立着一個人,高峻挺拔的身姿,銀發玄衣,只這一眼,似是将這荒涼的山林都點亮了。
“靈珠在哪兒,快将她放了。”爹爹說。
琴音未曾停頓片刻,師父微笑,笑的風輕雲淡:“與你說過多次了,要救靈珠,拿宿琴來交換。”
“那我們只好兵戎相見了。”爹爹斂眉。
師父笑的愈加猖狂了:“別說你不一定有把握贏我,就算贏了,也是兩敗俱傷,神尊大人你若是重傷在身,修羅入侵,又如何能夠主持得了大局?沒有神尊大人的神殿,就靠帝君渺玄一人能夠擔此重任?”
琴音忽地戛然而止,師父拂袖起身,瞧了一眼正從洞口走出的我,臉上是勢在必得的微笑:“再說了,我未曾限制她的行動,靈珠她是自願跟随我,不信你可以當面問她。”
兩人的目光聚焦在我臉上。我怔愣片刻,随即明白了。師父雖未限制我的行動,卻從未給過我選擇的權利。
“爹爹,我是自願跟随師父的。”我清晰地聽到自己的聲音。
“靈珠,你……”爹爹似是不敢相信。
我朝着他微笑,似是安慰,似是釋然。別無他法,我不得不如此做,我在心中嘆息。
“那麽神尊大人,後會有期了!”師父一躍而起,攔腰将我抱起,飛掠而去。
我瞧見爹爹的身影愈來愈小,愈來愈模糊,直至不見,這才收回心神。想着,我這師父果然工于心計,昨夜與我暢談六界形勢,想必是有意引我一探究竟。我不願他與爹爹正面起沖突,更想看清師父真正的計謀。
“師父,我們這是要去哪裏?”我問。
師父笑答:“想必你還記得廣袤仙君心愛的女子滞留人間、飽受輪回絕愛之苦,第一世時,她家道中落,千辛萬苦終于嫁給了心心念念的表哥,奈何表哥薄幸寡情,迎娶寵.幸了一個又一個女人,卻獨獨不愛她。第二世時,與她盟訂終生的男人,卻在科舉之後投靠了富人家的小姐,傷心抑郁終老。第三世時,她被惡霸搶親,心系的男子更是活活被打死,不日便要出嫁了,我們正是去解救她。”
“果真是好命苦……”我嘆道。
師父嘆息:“輪回永世,愛着不值得她愛的男人是命苦。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遺忘前事,生生世世被命運玩弄,又何嘗不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