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繁華

第7章 ☆、怪力神

? 【蛇女：怪力神】

本以為不會再醒過來，我卻感到有股涼氣從唇舌卷入，游走在四肢百骸。是爹爹的仙氣。我感到他溫熱的唇印在我的唇瓣上。他試圖用仙力強行保住我的心脈。

“靈珠，你一定要堅持住。”聲音是低啞的深沉，有力的雙臂緊箍着我。

爹爹也會害怕嗎？是怕失去我嗎？我的心裏竟泛起一絲甜蜜。如果有爹爹的疼愛，哪怕每日命懸一線，也是值得的。

“爹爹，爹爹……”我仿佛看見一個小女孩追在一襲白衣潑墨長發的身影背後，四周是怪異的目光，我有些害怕，又覺得只要爹爹在身邊，便什麽都不用擔心。前方高大的身影回首向我望來，溫柔的露出笑意，是那張熟悉的令我心痛的英俊臉龐。他俯身牽住我的手，放緩腳步同我一起往前走。溫柔的暖意自手心傳來，我滿足地笑了。

渾然夢醒，滿目月華下，爹爹正耗費真氣傳于我仙力。俊臉在我眼前放大，正同夢境中的一模一樣。他的唇瓣覆住我的，暖暖熱熱，只是觸碰，絲毫未有越居。

***

天亮了也有好些時刻了，我卻不想從爹爹懷裏起來，只是假寐。接近正午的時刻，外頭傳來了師父的聲音。

“洛心！”

師父進入竹屋時，我已掙紮着站了起來，當然不是用雙腿，而是我的白鱗蛇尾。

師父原是滿臉憂色，見着我安然無恙，不自覺揚起一個微笑：“為師總算趕了個及時。”

他自袖間掏出一粒紅色的丹丸，足足有一個棗子那麽大，笑道：“為師替你尋來了護心丸，有這寶貝，你便能打通心脈，化險為夷了。”

“師父，你有沒有受傷？”怪力神脾性古怪又仙法詭谲，若是師父硬來，也未必讨得到好處。

“受傷倒是沒有。難得你替為師擔心，為師這一趟去的可真是值。”

他端了茶水過來，将那丹丸塞給我：“乖，吞下去。”

“可以咬嗎？”我怯怯地盯着它，這麽大個頭，吞下去會被卡死的吧。

師父笑的有些詭異：“難道要為師咬碎了渡給你嗎？”

立在一旁的爹爹臉色有些不佳了。

我立即抓過那丹丸，咀嚼了兩下便咽了下去。哪知咽的太急，好巧不巧果真卡在了喉嚨裏，咳了起來。師父連忙遞了茶水過來，我連連灌了幾口，總算喘過氣來。他又命我躺回床上休息。

醒來時，體內那兩股亂鬥的氣果真平順了，松了松渾身的筋骨，我扭動着蛇尾跳下床。旁屋裏兩個聲音正在交談，我悄悄豎起耳朵。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我的修羅之法是從何習來的呢，神尊大人？”是師父的聲音。

“此事關系到六界的安定，只怕已有修羅沖破了結界進入六界輪回，還是說，你就是……”

“是清陌教我的。”師父說。

“怪力神清陌？”爹爹似是思索了一會，“他竟然有個徒弟？”

別說是爹爹了，連我都未曾聽師父說過這個師尊。

“洛心，還不快出來。”師父瞬間移動至我身邊，将偷聽的我推了出去。我穿了半件衣服，細長的蛇尾露在外頭，一扭一扭的。

“現在是做出選擇的時候了。洛心，你以後要跟誰修行？”師父忽然問。

我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的用意。

“我與神尊大人氣數不和，一山不能容二虎，你只能擇一從之。你是願意跟着我修行，還是神尊澗月？”

我看了一眼師父，又望了望我爹爹，不知該如何是好。我這師父雖然有諸多不是，時不時調戲我一番，但對我着實好的很，不光是一日三餐照料有加，噓寒問暖百般疼愛自是不在話下。此番，還替我去南海仙島尋了救命丹丸回來。而我這爹爹對我也算是有情有義，這三百年來，我雖是跟着師父修行，卻也親眼目睹神中之尊神尊大人每隔些時日就會到木清山小住懷念女兒，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動容。

“靈珠，你跟着我修行，才能早日修成正果，重回神界。”爹爹柔聲說。

師父忽然哈哈大笑起來：“別開玩笑了，澗月神尊，這就是你的好心嗎？修成神又如何，又要她重蹈千年前的覆轍，用她的肉身練出白靈珠去補天嗎？”

用我的肉身練成白靈珠——去補天？

我詫異地望望師父，又望望爹爹。過天劫時那一幕幕破碎的畫面又一一閃過腦海，連成一幅生動可怕的畫面。“神尊大人要你死，你就不得不死！”那人站在雲端厲聲吼叫，驚雷劈在我身上，只因這一句話，我渾身失卻了力氣，噴出一口鮮血。老君的真火開始在我身上燃燒，将我的身體燒的變了形狀，噼裏啪啦，心也碎成了粉末。

原來，我爹爹千辛萬苦上天入地尋了我幾百年，并不是因為我是他女兒，而是因為要将我練成白靈珠去補天。

我冷然失笑，心疼的幾乎沒有知覺了，連眼淚都流不出來。我這爹爹居然這麽狠心這麽絕情，上上輩子的我想必一定疼的撕心裂肺吧。仔細地瞅着他，他雙眸低垂，并沒有言語。

“只要白靈珠修成神身，衆神仙是不會放過她的。”師父繼續說着，“難道你真要拿她去補天，讓她生生世世活在黑暗的結界裏，忍受修羅界的摧殘？成為神仙有什麽好的呢，還不如做一個快快樂樂的小妖。”

爹爹苦澀地彎起唇角，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将我仔仔細細打量了個遍，像是要印刻進腦海裏，這才緩緩說道：“靈珠，你跟他去吧。”

是要放我走嗎？那要拿什麽去補天呢？不等我答話，師父二話不說，牽起我就騰雲駕霧而去。行了不知多久，才将我放在地上，我忽視掉心底的苦澀，扭着蛇尾追上他的腳步。

“師父，我們要去哪裏？”

師父拍拍一旁的大石，示意我如果走的累了就靠着它休息一會：“我們正好趁此機會去人間游歷一番，等神尊離開，我們再回木清山，只是你這蛇尾……”

他盯了我的尾巴一眼，我知道他又要說我不争氣了。

“人類見到你這模樣，怕是要被吓死。”他忽然哈哈大笑，将我摟近，伸手撫摸着我的臉頰，暧昧地湊到我耳邊，“你雖然還未修成人形，倒也比原來好了不少，至少是有頭有臉了。”說着，以唇瓣點點我的鼻子。

唉，我這師父什麽都好，就是喜歡騷.擾我。我扭了扭蛇身，想擺脫他的懷抱。

“我倒是有個好主意。”他的笑意加深，“就如同當年你吻出我的雙腿一般，為師也會助你一臂之力，吻遍你的全身，就不信你化不成人身。”

我吓得一哆嗦，突然他一個大力将我推進一側的樹叢，低聲說了句：“藏好，千萬別出來。”

他的力道太大，我在樹叢裏翻了一圈，滾了老遠，這才停下來，鑽出腦袋偷偷瞧着外頭。我這師父法力高強，一般的妖怪絕對不是他對手，他如此小心謹慎，将我藏起來，必定是遇上了什麽大敵。

遠處一個水藍色的人影飄了過來，姿态輕柔，可模樣兇惡如惡鬼，難不成是地府的魑魅魍魉跑出來了？我曾去過一趟，可也遠不如他這般醜惡啊。

“辛容小主，你離開南海仙島時，似乎誤拿了一樣東西，這東西對我甚是重要，不知能否将它交還給在下？”那兇惡的面孔笑嘻嘻地說着，毛骨悚然，幾乎令我從頭涼到了腳。

此人就是傳說中的怪力神清陌了吧？光是那模樣就吓退千軍萬馬了吧。

師父裝傻賠笑：“不知清陌大神，說的是什麽東西呢？”

“是一丸丹藥。”醜惡的面孔繼續笑。

“哎呀，就是你那煉丹爐裏煉了五百年才煉出來的護心丸嗎？”師父也笑，“可惜我沒有看到呢。”

原來那護心丸如此寶貝，難怪清陌大神要動氣了。可是，我怎麽看，這清陌也不像是師父的師父，我的師尊啊。

話不對頭半句多，一眨眼之間兩人已打了起來，衣影翻飛，飛沙走石，竟是看不出誰先動的手。

“辛容，快将那丹藥還給我。就算被人吞了，我也要将他抓回去重新煉出丹來。”陰冷的聲音自鬥得難分難舍的兩人處傳來。

我吓得渾身一抖。

“哇，好厲害，好厲害！”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激動萬分的童聲，我一偏頭，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一個小鬼頭，不怕死地拍着手，朝着兩個打鬥的人喊：“那邊那個怪物再狠一點！”

哼！竟敢支持怪力神清陌，我師父才是最厲害的！我很不客氣地敲了他一記。

他怨恨地回首瞪了我一眼，愣了兩秒，視線沿着我的身體往下，忽然高興地大叫：“我找到了！我找到了！阿爹！”

幾乎是在下一秒，他轉身就跑，跑了兩步正撲入趕來的老爹懷裏：“阿爹，阿爹，美女蛇！美女蛇！真的有美女蛇！”

吓，難道是專門捕蛇的？我扭動蛇身就要跑，才溜了兩步，蛇尾便被那老爹擒了住，剛經過天劫，好不容易以護心丸護住性命的我根本使不出半點法力，眼睜睜瞧着他将我捉住，動彈不得。

***

我的命運為何如此悲苦？我又一次透過竹籃仰望星空。我的爹爹居然如此狠心，我的師父雖然待我極好，卻是別有所圖，也不知他和清陌大神誰勝誰負？唉，我現在被一對父子抓了住，關在一個大竹籃裏，馬車不斷奔走着，不知要去向何方。如果他們是要開膛破肚，取我的蛇膽，大可以不用這麽費事，我實在弄不明白他們的用意。

直到馬車駛入人流旺盛的城鎮，在穿梭的人群面前掀起車簾，依靠着馬車搭了個簡易的舞臺，将事先已被裝入瓶子的我推了出去。

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各位父老鄉親，來來來，今天我們要表演的節目是野獸與美女蛇，包你們滿意，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

“咚”關着我的瓶子被人踢了一腳，倒了下去，我試探着鑽出腦袋，望見底下的人群烏壓壓一片，惦着腳尖探着腦袋朝我望來。唉，雖然我這麽受歡迎，但我也是會緊張的嘛！

“快出去！”那小鬼頭又踢了一下瓶子，罵道，“再不出來，我就拿火烤你！”

別急，別急。我不好意思地扭着蛇身，慢悠悠鑽了出去。我聽到人群裏響起抽氣身，忽然拍手大叫起來：“美女蛇！美女蛇！”

我差點要抱拳：承讓，承讓！

一把大刀從我腦袋前劈過，我一縮腦袋，差點被它劈成兩段。緊接着又是一刀從底下砍來，我用蛇尾點地，用力跳起，這才避開。大刀不斷襲來，我一一拆招，等到底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我這才意識到原來我正和帶着野獸面具的老爹表演着“刀舞”。

哼，為什麽不是我揮刀呢，我不服！

“下面的表演是噴火的美女蛇！”野獸說。

我哪裏會噴火，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他忽然塞了一根裹着棉布的木棍到我嘴前，用力一拍我的脊背：“張嘴！”

我疼的尖叫一聲，張開嘴巴，嘴前的木棍居然真的燃起了熊熊烈火！他立即揚着火把，沿着人群轉了一圈，得意洋洋：“美女蛇噴火了！”一旁拿着帽兜的小鬼頭在人群裏收錢收得不亦樂乎。

哇靠，這分明是欺騙觀衆！

馬車沿着市鎮一個個表演下去，那兩個狠心的父子掙了不少錢，我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他們總算也待我不錯，至少吃穿不愁。但我對于被關在竹籃裏感到極為惱怒，有一日，我同那小鬼頭商量，能不能換個方式？

他二話不說，去請了他阿爹來，那老爹将我從竹籃裏拎了出去，将我的蛇尾打了個結綁在馬車上。我、我、我……無語了，算了，我索性抓過一只雞啃了起來。

大約一個月以後，那“野獸”父子接到了一張邀請函，送邀請函的人眉目橫豎，看起來并不是個容易打發的角色，透過車簾，我偷偷往外瞅着。

小鬼頭掀開車簾走了進來，高興地撲在我懷裏，胡亂扯着我的臉：“美女蛇，我們要去王宮表演咯！”

我、我、我疼的欲哭無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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