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繁華

第6章 ☆、過天劫

? 【蛇女：過天劫】

翌日，木清山飄來了一朵烏雲，雲上雷聲陣陣，探出一個腦袋：“神尊大人。”

原來是拎着大雷錘的雷神雷陣子，神尊大人朝他使了個肯定的眼色。我縮了縮蛇腦袋，心底漾過一陣恐懼，直覺得不歡喜此神猙獰的面貌，四肢百骸仿佛還能記得雷擊的疼痛。

可不可以不要化作人形，不要修仙，只做一條蛇就好。這樣就不用遭天劫了。

但是，顯然我沒有這個選擇的機會，驚雷已經劈了下來，直中我的蛇身，一個接一個，疼得我幾乎昏死過去。恍惚間，仿佛望見雲朵上立着許許多多神仙，為首的那個劍眉飛揚，大聲喊着：“這白靈珠是神尊大人的女兒，自然得了不少真傳，切不小觑。雷震子你繼續，你們幾個先下去會她一會，老君你可把真火帶來了麽，如此這般，就不信降不住她。”

一幅幅畫面雜亂地閃過，那人又厲聲喊道：“神尊大人要你死，你就不得不死！”

神尊大人要我死嗎……？我雙眼一閉，直接昏死了過去。

等我悠悠轉醒之時，也不知是黑夜還是白天，只覺得昏昏沉沉的，連眼神都不好使了。我頭痛欲裂，渾身軟趴趴地沒了力氣，我感到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有個聲音低低地呵氣：“靈珠啊，原來是你，難怪爹爹在人間找了三百年都尋不到。都是爹爹不好，連累你堕入妖道。”

我掀了掀眼簾，又睡了過去。也不知躺了多久，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就是撐不開眼皮，唯一不變的是一抹銀色的月華一直守在我的床邊，我張嘴想要說點什麽，體力不支又昏了過去。

等我意識再次回籠之時，似乎有人在溫柔地吻着我的唇瓣，我掀開眼簾，滿目銀色的月華鋪陳在我四周，纏繞着我黑色的長發。

是爹爹嗎？我合上眼睛，感受着唇上的柔軟的觸覺。爹爹不可能這麽做的。

“師父，是你嗎？”若不是師父，還有誰敢這麽輕薄我。

那唇瓣微微離開，停了半晌，聲音低啞：“我不是你師父，我是……”

他又不說了，唇瓣複又蓋住我的：“靈珠，你身子虛弱，我傳予你點仙力，明日大約就能起床走動了。”

我感到有什麽涼涼的東西從口腔進入，傳遍四肢百骸，像一股清泉一樣流過我乏力的身軀，原來那就是仙力。我居然自作多情地以為爹爹在吻我，心中不知為何苦澀一片。

但是這種柔軟的觸覺是如此的熟悉，眼角不知為何滑下熱淚，唇角漾起鹹澀的滋味。就連這種鹹澀的滋味都是如此似曾相識：“爹爹，是你嗎……”

“是我，靈珠。”他低低地嘆氣。

我安心地縮在他懷裏沉沉地睡了過去。翌日，我終于從昏睡中轉醒，玄色的身影正站在窗口眺望着蒼穹，一抹如瀑的銀發随着清風微微拂動。我不想驚擾他的恬靜，兀自從床上爬起來。直起身，發現自己居然有了兩條軟趴趴的手臂，低頭一望，因剛才劇烈的動作一片白花花的胸脯全露在了被子外。只是，我做蟒蛇已做了約有三百年，幾乎把人類的羞恥之心丢到九霄雲外去了。此刻，低頭看着自己還算豐滿的胸脯倒是有些好奇，立在窗口的人不合時宜地咳了一聲，我擡眼一望，發現他白玉的臉上飛過一團紅暈。

我望了望他，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胸脯，這種時刻是不是要表現出一種矜持的緊張？但是，做了蟒蛇三百年的我，已經忘記那種表情了，我只是習慣性地想要扭動身子跳下床。嘣的一聲，卻直接撲在了地上，下巴擱在地上，真是撕心裂肺地疼。匆忙的腳步踏來，爹爹把我拉起，解下錦袍披在我身上，将我抱進懷裏，動作一氣呵成。我這才看清自己的身體，原來我已不是蛇，當然也不是人，而是半人半蛇！就是傳說中上半身為人下半身為蛇的怪物——美女蛇！

“也不知你這三百年修煉了些什麽，居然遭了天劫，也修不成人形。”語氣間有些怪罪的意思。

我心中有些郁悶，這也不能全怪罪于我，誰叫我那師父，動不動就騷.擾我。

剛想着師父，一襲翩翩白衣的師父就出現在了門口，我扭着蛇尾尴尬地望着他。他一定也會覺得我這個徒弟實在是太失敗了吧。

也不知為何，師父的臉色陰沉，他将我從爹爹懷裏摟了過去，口氣冰冷地說：“這裏不歡迎你，神尊大人。”

爹爹哼了一聲：“這是我為靈珠蓋的竹屋，恐怕不受歡迎的人是你吧。”

我看到師父臉上的青筋跳了跳，又望了望懷裏的我，突然臉色大變：“你對她做了什麽？過天劫了嗎？”他緊張地執起我的手，把了下脈：“不好。我得馬上去尋藥，你先照顧她。”

話音未落，便匆忙騰雲而去。

我和爹爹均是一臉詫異，爹爹也執起我的手把了把脈，臉色陰沉地不比師父的好看：“糟糕。你的氣息紊亂，直沖心脈，幸好暫時有我的仙力護體，不然恐怕撐不過今日。”

他低頭思索了一會：“你練得這是什麽心法，并不是妖法，亦不像魔界的修行，恐怕是……”

“是什麽？”我練的可都是師父教予我的。

“是第七界——修羅道的修行之法。”劍眉微皺，長嘆一聲，“修羅道與神界早有過節，古久之前，那時的修羅上尊下了修羅咒，若修神界之法，便會氣亂心脈而死。如今六界已阻斷了修羅界的往來，卻不想你……哎。”

“你師父他是什麽來歷？”

“他是蛇妖。”

“只蛇妖這麽簡單？”

“如果有特別的話，那就是他是——蛇王啦。”

爹爹把我抱到卧榻上休息，他則坐在桌邊沏了一杯茶，細細品着，深刻的眉頭，低垂的眼眸，像是在思索着什麽。我還不太習慣用人腦來思考問題，直覺得師父他——是不是和修羅道的人有些什麽牽扯。反正我也思考不清，索性悠悠閑閑在卧榻上休養生息。

我的身體不知何時開始發起了高熱，一會又像是堕入冰窖般寒冷，體內有兩股氣在沖撞，大約就是爹爹教我的仙法與師父教我的修羅之法。發高熱時不斷撕扯衣服，甚至想要把自己的皮膚撕裂，一會又抖抖索索蜷成一團，就這樣冰火兩重天的“享受”，把我脆弱的神經逼到了瀕臨崩潰的邊緣。

我被撈進了一個溫熱的懷抱，掀開眼簾望見滿目月華下的白雪皚皚，清清冷冷，淡淡雅雅。

“爹爹。”我喚了一聲，又疲倦地垂下眼皮，“我是不是要死了？”

“胡說。”他的聲音有些低沉的暗啞。

我貪戀地往他懷裏躲了躲，有爹爹在的感覺真好。我這具身體自己是最清楚不過，如此來回折騰，恐是活不長了。就算有爹爹仙氣護體，恐怕也過不了兩日。

“爹爹，師父他去哪裏尋藥了？”會不會有危險？

“你師父恐是去南海仙島了。”

南海仙島？在師父身邊呆了三百餘年的我也是略有耳聞。傳言，南海仙島隐居着一個很古怪的神祗，名喚怪力神，他法力高強，脾氣暴躁，從不與神界來往，也不見外人，若敢擅闖，多是有去無回。夜皇多次想勸他歸服，也是徒勞無功。

“可是去尋怪力神？”我問。

爹爹面色沉重地點頭：“這怪力神清陌乃是萬萬年前的神祗了，算起來倒是與我同輩。如今的神仙多是不知曉六界與修羅界大戰之事，自然也很少記得南海仙島裏住着一個脾氣古怪的神。關于六界與修羅界大戰的事，我也未曾見過，只是聽母上提起。說是，那時六界與修羅道打得不可開交，可是修羅小主繆雲卻與當時的帝君之妹——神女君映互生戀慕之情，互許了終生，逃至天涯海角，從此與世隔絕。當時的修羅上尊聽說小主缪雲私逃的事極為震怒，那繆雲乃是修羅上尊欽定的修羅帝君接班人，上尊震怒之餘，下了修羅咒：修羅界之人凡是與神界有往來的，修行神界之法的，必定氣亂心脈而亡。這怪力神清陌卻是個異類，他是繆雲與君映之子，半是神半是修羅，仙法詭谲，脾氣極怪，從不與神界往來。世間也獨獨這怪力神打破了修羅上尊的咒語，你師父自是去尋他了，世間也只有他知曉解咒之法。”

“我聽說他脾氣極怪，從不見外人，師父去尋他，必定是困難重重。”不論是神是妖，去尋怪力神的多是有去無回，就連夜皇，也不得不三顧茅廬，等候在南海仙島之外。師父此行，只怕是兇多吉少。

低低的嘆息聲在我頭頂響起：“靈珠，你可是在擔心他？”

我縮在爹爹懷裏虛弱地點頭：“爹爹，我只怕師父會因我而有所不測。”

“你師父既會修羅之法，或許與那怪力神有些許淵源，你就不必擔心了。”

“嗯。”我點點頭，往爹爹懷裏縮了縮，連我自己也不知曉，為何會如此貪戀他的懷抱。

“如果累了，就睡會吧。”爹爹寬慰着我。

我撲在他懷裏，緩緩合上雙眸，嘴角咧出一個滿足的笑意。今夜暮□□臨，睡過去了明日還會再見到日光嗎？

爹爹啊，若然我有下一世，你還會來尋我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