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四十五章
它的後坐力強勁兇猛。.|季鷺的手瞬時一震,被麻得沒有知覺。
聲音好似如約而至,隐含死亡的邀請。身體被馮奧揍出去老遠,直直摔到房間的另一頭牆壁上。
季鷺的手臂撐在地面上,她的面朝地,身體低伏着。四肢百骸的痛楚痛得她不能言語,更無暇顧及旁的,喉嚨口的那股血腥氣息令她泛嘔。
她無法忍受那種滑膩腥甜在她身體中的徘徊。她一俯首,惡心的感覺越發強烈了。
沒有任何預兆。她也完全無法控制地向前嘔出了血。暗紅濃稠的鮮血,在光潔的地面上順着某個方向散開。
多可笑,她沒死。季鷺突然覺得有點兒後悔。但她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電光火石間,馮奧奪過了她手中的qiang,向身後抛去。
地面上劃過的金屬聲響,微弱得如狂風中的殘光,搖搖欲墜。
力量差距終究太大了。季鷺苦笑。
可就算是死,她也要幹幹脆脆地死。絕不能落在變/态的手中。
馮奧臉色慘白,心髒處的血還在不斷地流出身體,根本無法止住。
這個蠢女人竟然選擇同歸于盡。
不過也好,她徹底地死亡,西缪的那點殘念和癡心妄想也會消失。
呵,能拉兩個人陪葬。馮奧只覺得快意無比。
西缪可真在乎這個女人。為她想好萬全的脫身之計。直到最後一刻,他的意識仍然在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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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殺了季鷺。西缪的人格意識或許才會真正地平靜安分下來。馮奧避免夜長夢多,因此在他占據主導了西缪的身體之後,首先要做的,就是殺了季鷺。
讓西缪心死。避免日後意識的蘇醒。
然而他也沒有想到,這個女人也真是狠得下心。
面對曾經那麽愛她、她又那麽愛的男人。她竟然一點也不心軟。
西缪所謂的感情算什麽?馮奧想笑。
還是那樣熟悉分明的面容輪廓,如夜中的明月星海,璀璨奪目得令她的眼睛發痛。
喉間霎時又湧上腥甜。季鷺沒有忍,她低頭張嘴。鮮血從她的身體中逃也似的離開,她克制不住這一切。
季鷺向他站立的地方看去,卻發現自己的眼睛中的光明在漸漸消失,黑暗開始逐漸蠶食她的感官世界。
不止如此。她的意識又回到了那種充滿熟悉的前奏。
只是這次,她什麽也看不見。
意識到這一切,季鷺用手抹幹淨唇邊的血液,動作倉促。
她的神情嚴肅又專注,斂着眸,低聲叫着一個名字,“西缪……”
男人神色轉變為不可置信。他的眼神憤怒而不甘。
季鷺靠在牆上,彎着唇角,笑眼的眉梢處有種隐默的悲涼。
所有聲響在她耳中漸漸消去。她聽不見他的步伐。
他的腳步聲迅疾,很快逼近她。
男人俯下身,也垂眸去看她。他伸手撩開季鷺額前的發,露出她光潔飽滿的額頭,兩道彎眉。
他撫上她溫熱的臉頰。
季鷺腦中空白一片,內心深處仿佛有什麽如驚雷般猛地炸開來了。
她艱難地擡手,想去輕輕觸碰他一下,一點點也好。
可是渾身沒有力氣。
她就像一個将死之人,無力又沉痛地,艱難感知着他。
”季鷺……”
可是她已經聽不見也看不到了。
”季鷺……”
他抱住她。
男人傷口處溢出的血潤了季鷺衣服上将要幹涸的血跡。
他低頭去吻她的唇角。
”下一次,永遠都不會分開。”
他在她耳邊輕輕道,似乎是怕吵醒了她。他說得那樣認真而鄭重。
仿佛她會起死回生,仿佛這一切,都會重新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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恬靜安适的午後。鳥語花香。
盎然生機的山林中漫着雨後初晴的清新味道。天空一碧如洗,繁茂參天大木與蔚藍相接,純藍深綠幹淨明亮,如詩如畫。
天光明媚燦爛,無孔不入,撒下碎金斑駁。光線透過山林樹幹缭繞的水霧,恍若置身夢境。
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驀地出現在光影中,負手而立,身形挺拔。
”季鷺。”
她一聽到就繃緊了背脊,整個人向後退了好幾步。她對他很警惕。
男人似是有些無奈地舉起雙手,做出了投降的姿勢。
”我是馮奧——也是海因茨。”
他小心翼翼地向季鷺走近。逆光勾勒出的輪廓線條高大,以及之前的種種,季鷺心下明白得很。
他要弄死她,還不是和捏死螞蟻一樣簡單。
不過現在,他又在玩什麽把戲?
”我們來合作吧季鷺。”
”我知道你,原本并不是西缪意識世界中具象化的存在。”
”我都知道。季鷺,所有的一切我都知道。”
他走入陰影,面容清晰地顯現。
無疑是馮奧的面容。只是,他的眼眸異色,一只琥珀,一只沉黑。
詭異又神秘。
季鷺不敢置信地仔細打量着這個男人。
這一幕,與她夢中所見的景象幾乎要重疊起來了。
她記得那個人曾與她說過。
他很快就會出現。
”驚訝嗎?可是說不定,西缪那家夥的狀況比我還要差。我起碼,還能清晰地思考一些問題。”
”至于他——”
馮奧擡眸掃了季鷺一眼,似笑非笑。
”你只要一出現,他大概都會控制不住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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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你之前,所見的西缪的少年時包括現在,都是他曾經真正的經歷。可以說都是他的回憶。”
季鷺神色一僵。
”精神力強悍的人控制意識世界,是可以将另一個人的意識帶入的。比如你,他令你的意識在他的意識世界中具象化。于是你,既目睹了他的記憶與過往,又參與了他的所有。”
”他的目的麽——季鷺,不言而喻吧?”他調笑道。
不過是想,以自己真正的模樣,來讓季鷺愛上他。
季鷺把握住了他話裏的蛛絲馬跡。
”西缪是,海因茨的第二人格?”如果他說的是真的,那麽西缪就是第二人格,如她心中所想,他從頭至尾,都控制住了這個世界。
男人只笑笑,沒有回答,而是繼續道。
”但這一切的前提就是。即便有你的參與,他的過往記憶的結果仍然不會得到改變。”
她所見的,就是他真正經歷過的。
”所以啰。他當初也的确是,為了保護機械城,殺盡拜旦那精兵;被馮奧算計,又衆叛親離,意識絕望之餘,馮奧趁此機會,占據他的身體,成為了這個身體的第一人格——也就是海因茨。”
季鷺狐疑地皺眉。
男人不以為意地揚揚唇。
”不過,此海因茨并非你一開始所見的,讓你喜歡上的海因茨。”
季鷺倒不曾想過這兩者的幹系。畢竟長相完全不同。
”馮奧本就名海因茨。他在占據了西缪身體沒多久,他的人格意識就滅亡了——準确地說,是被西缪'殺死'的——不得不承認,不管是體能、戰力、抑或是精神力方面,西缪他,還真是無人匹敵的。”男人竟有幾分羨慕與慨嘆。
”而你所見的海因茨。是西缪在馮奧意識死後,産生的一個人格意識。這個人格意識,就是你所熟悉的。而後的海因茨,其實就是西缪的,理想化人格意識。”
理想化人格——是完美者。
”他被馮奧、雇傭軍親信背叛,最後衆叛親離。至此,他那一生,殺過無數人,雙手沾滿鮮血,所以他對自己産生了懷疑。”
那時候他孤寂一人地流浪。
那時候他還沒有季鷺。
”他兒時本就渴望成為海因茨——也就是馮奧。因為馮奧曾經,如他們死去的父親一般,是個光明磊落、正直善良的人。他想要成為那樣,站在陽光中的人。”
西缪大概就是這樣的人。其實他很美好,即便是在最深刻的黑暗中,也沒有放棄本真。他內心靈魂深處仍然渴望着美好與光明。
只是他做不到。
他把黑暗驅散,自己卻滿身髒污。
雖已深陷萬丈深淵的泥潭中,他仍然憧憬天方那一輪月。
所以季鷺,從來都不覺得他是真的窮兇極惡。慈悲與殘忍,僅僅是一念之間。
”所以作為真正人格意識的西缪在他身體中沉睡了。而海因茨,這個美好的人格,繼續代替馮奧與西缪,成為拜旦那的執行官,成為拜旦那衆民愛戴的将軍閣下。”
原本一切平靜無波。
”但是你的出現。讓西缪,醒了。”
”海因茨或許一開始對你并不那麽喜愛。因為這個人格,是偉大美好的人格,他不會沉陷于情愛。”
所以……一直以來,都是西缪對麽?
”可是西缪,這個身體中真正的、本已沉睡的人格意識,卻對你一見鐘情。”
”愛上你的,其實從頭至尾,都是西缪。西缪的感情影響了海因茨。但是西缪卻只能看着你愛上那個完美的分人格。”
“他的那種痛苦,作為他另外一個人格的我,都還記得。”
“他太在乎你了。甚至對你有一種很深刻的執念在。深刻到,這個意識世界,已經開始混亂了。”
“你從這兒望出去,或許會以為這裏是煦山宮。那麽這顆行星就是其巫星,我們就在薩恩對嗎?”
“但是,季鷺。其實都不是。”
“他控制了這個世界的所有。但現在,他的人格意識開始混亂了。”
“還記得嗎?第一次你在他少年時“死去”之後,這個世界的精神力量就非常弱而不穩定。”
所以那些奇怪的紙片人兒,就是那個時候……
“季鷺,他太在乎你了。你的死,給他的精神力造成了沖擊。第二次,你的死,更是直接造成了這個意識世界的混亂局面。”
“并且,最重要的一點是。現在這個世界的時間,是在你死之前的十個星時。”
又回到了,她還沒死之前?季鷺愕然。
“西缪對你有深而變态的執念與愛,你的死他不可能接受。”
“所以這裏的時間,将會從十星時之前開始,到最後結束。假如他又失去你,那再繼續,不斷反複地循環着,時間重置着。”
無限循環與時間重置。
西缪他,是瘋了嗎?
“現在這樣的局面,只有你能打破,季鷺。”
季鷺怔怔地定住視線。
“殺了他。”馮奧低沉的聲音極具罪惡與誘惑。
“這所有的一切都會結束,再也沒有誰會苦苦掙紮在跳不出的無限循環與時間重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