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共死(一)
說是機械之城,那是因為此地有許許多多高低不一的房屋。這些風格構造獨特卻相似的房屋,聚集一處,遠遠望去,就如一城。
房屋由暗沉色調的金屬所制,以齒輪、機械線路等等元素融合其中,充滿了死氣與寂靜。時間在此處呼吸,仿佛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似乎怕驚擾了這裏蠢蠢欲動的殘存着的靈魄。
說是機械之城,倒不如說這裏是——死後世界。
機械女人并不想做過多糾纏,停下了與西缪的近身格鬥後,就動作帥氣地向後幾個跳躍。
西缪沒有遲疑,就要追去。
——畢竟他的目的是趕盡殺絕,當然不留活口。
不曾想,耳邊傳來了一記破風之聲。
作為一名優秀的帝*士,西缪對脆弱的、難以防守的背部警惕極高。他憑着耳力火速斷定方向位置,身手靈敏地向左躲閃。
于是一抹絢亮的光芒直直打入了沙漠深處,極為短暫的寂靜過後,是其攜裹着憤怒的力量,令這滄桑的、布滿溝壑的大漠為之一顫。
那是粒子光束。
所遭殃的荒漠一片焦黑空洞,地表陷落,漸漸擴成深坑。
西缪眉頭都不皺一下。
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轉身一看,果不其然,季鷺被一名機械人制住,動彈不得。
季鷺的雙手被機械人堅不可摧的機械手臂鉗制住。她整個人都被機械人強大有力的手臂給提了起來,季鷺雙腳懸空着,視線卻呆呆地凝滞在機械人的臉上。
再看那機械人。兩米多的高度,全身銀灰色金屬所制,四肢修長有力,脖頸處還閃動着冰藍色的狀态光。白色金屬所制的面容,看起來可怖又詭異。似乎是照着類人的模樣所造,它的面容上還依稀可辨五官輪廓。
可能是因為機械人根本就不需要人的臉龐。它們的存在和制造,都只是為了簡化方便自認為智慧生命體的日常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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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它沒有眼球,只有黑魆魆、深陷的眼眸輪廓,小而挺的鼻子,和沒什麽弧度的一條縫——那看上去似乎是嘴唇的位置。
因為那深凹的眼部輪廓,所以它看上去是沒有情緒的。這也極其符合它作為機械人的身份。
但同時,他的眼睛,看上去又似乎透着一種,深刻的哀切。
沒有感情,也并非它們所願reads;遭遇績優股。
西缪棄了将機械女人趕盡殺絕的念頭,轉身去季鷺身旁。
而此時的季鷺,則在注視了機械人面無表情的臉半天之後,開始打量它機械的身軀。
她的匕首藏在她的袖口處,她只要稍稍動一動手腕,匕首就可出鞘,再一刀刺中它要害的右胸——能量源的位置,就可以了。
起碼自己可以暫時得到解脫。
但這個機會只有一次。
不過這方法聽起來簡單,實踐起來卻很不容易。
首先,要有什麽來吸引這個機械人,讓他對自己放松警惕,不要一味地盯住自己。否則她根本沒有下手的機會。
這個機械人看上去似乎是與那個類人機械女人是一夥的。
就在剛剛西缪與那機械女人纏打在一起的時候,這個機械人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後。不由分說地制住了她。
那幾乎是秒秒鐘的事。
季鷺現在突然意識到一件事。不管是在真實的世界也好,這個虛假的意識世界也好。
一直以來,自己都沒能自己保護自己。
不管是哪個世界,不管依賴誰,這都不是個萬全永遠的理所當然和心安理得。
之前,她依賴海因茨,所以在出了事情之後,才會被擺布。
現在,她沒有能力,脫離西缪以及現在這個危險的局面。
這樣的自己,看起來無用又蠢笨。
這麽一想,季鷺又不自覺地握緊了袖口的匕首。
雖然西缪這家夥面目可憎,但他說的的确對。
要自己活下去。不管用什麽方法。
由于季鷺騰空着身子,她的力氣無從施展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她沒有一個重心和平衡點。她必須要在這個機械人的身上找一個重心和平衡點。
季鷺與機械人面對面,所以她并沒有看到身後的西缪正在過來。
而機械女人臉上則帶着嘲諷的笑容。她身形一閃就往另一處而去,很快,身影就消失在機械之城沉厚之色中。
這時,拎着她的機械人若有所感地朝機械女人消失之地望去,他沉重的腦袋歪了歪,似乎是愣了好一會兒。
好機會。
季鷺腰上暗暗用力,雙腳踢到機械人冷硬無比的軀幹上,與此同時,她手腕一動,匕首之刃順利露出,它泛着渴血的光芒,也令季鷺腦子一熱。
只是,這一切并沒有成功。
季鷺雖然有個借力點,但是對于機械人而言,她踢得與撓癢癢無異,根本無用,還不足以讓機械人放下手來對付她。
她的手腕動了是沒錯,匕首也的确是露了出來,但是,機械人下意識的警覺令它更牢地握緊了季鷺纖細的手腕。
季鷺再動,再将匕首戳到機械人的手臂上也無濟于事。
——它們根本不會痛reads;老師,我們要幸福哦!。
她大費周章地行了迂回戰術——做了和沒做還不是一個樣。
因此季鷺也愣了會兒。但很快,她感到了無力和挫敗。
果然自己是在異想天開。
這種級別的機械人,西缪都不一定能對付得了吧。
正這樣想着。
機械人卻突然有了動作。它空着的另一只金屬手臂舉了起來。
季鷺有些驚懼地死死盯住那只手,心下思緒湧動。
難道它這就要了結了她?
金屬手臂舉起之後,猛地開始變形成一把高能脈沖槍。只是,它并沒有向季鷺開火,而是朝着……
季鷺困難地扭頭,眼角餘光瞥見了熟悉的人影。
是西缪。
季鷺心下一動,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她雙腳又踢上機械人的軀幹。不過這次不同的是,在她踢中之後,借着機械人禁锢住她手腕上的力,她穩住了自己,極快地朝他的右胸踢去,狠狠踢去。
其實季鷺踢得力氣并不算大,起碼還沒有大到機械人要對付她的地步。
但是季鷺這次踢的是機械人最為脆弱、重視的右胸。那是心髒,機械人能量源之地。
這裏所遭受的任何外部的風吹草動,它都會下意識地警覺起來。
就是這麽一刻,也已足夠西缪絕殺它了。
西缪果斷利落地持着手中的高能粒子刀,切開了機械人的右胸,觸碰到了機械人能量源的核心。
頓時,機械人就像瘋了一樣,扔開了季鷺。
季鷺沒有任何防備,叫都沒叫一下。
不過西缪還是穩穩地接住了她。
季鷺說了聲謝謝。然後就往那瘋掉了的機械人所在方向看去。
機械人黑洞洞的眼睛沒有感情的宣洩。但它雜亂無章的步伐和不斷抖動的手臂,令它看上去就像個生了病後無助的孩子。
倘若機械人能感到痛苦,那它一定會恨不得立即死去。
但是機械人并不會感覺到任何感情。
可是這個機械人,卻真的,握住了那不斷震動閃着光芒的高能粒子刀。
然後,将其拔了出來。
明明它并沒有什麽感情。可是它似乎有種解脫了的情緒——它的四肢變得不再緊張,機械人躺在地上,黑洞洞的雙眼也并不能閉上,只能直直地望着天。
很長時間,沒有了動靜。
季鷺小心翼翼地都過去,細細地打量了它一會兒。
突然想到它‘死’之前的種種。
便忽然有些明白它為何要‘自盡’了。
它的心正被利刃所鋸,若不是感到十分痛苦,怎會那麽決絕。
可是,機械人,真的會覺得痛苦嗎reads;神醫殺手俏校花。
西缪黑魆魆的眼眸裏,藏掩了轉瞬即逝的情緒。
他俯下/身将刀撿了起來,收回。
西缪将機械人護着右胸能量源的手臂挪開,打開了它右胸處的能量槽。
裏面靜靜地躺着一顆沒有了光芒與能量的能量晶石。
他拿起來細細端詳了會兒,才又放回原位。
季鷺正覺得西缪這麽做有些對不起死者——縱然這只是具死去的機械人時。
西缪卻站起身,凝視着死去的機械人。他拿下了他的帽子,後又鄭重地行了禮。
有了意識的機械人。與真正的智慧生命體,其實相差無幾。
也一樣值得被如生命體一般對待,珍視。
他想。
季鷺似是被他莊重肅穆的神色所感染。她也對着那機械人,閉上了眼睛。她将雙手合十,貼于額頭,靜默了一會兒。
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看見西缪皺着眉,面容冷肅。
他警惕敏銳地覺察到了周圍奇怪的變化。
“好了。”明明西缪說的應該是一句問句,可是語氣卻帶着不容置喙的氣勢。
“怎麽了?”季鷺不解地輕聲問他。
西缪卻忽然,眯了眯眼。
他的視線也沒有看向季鷺,然而他輕‘噓’了一聲,示意季鷺噤聲。
季鷺抿唇不語。
一種帶着滴滴答答的時間節奏的聲音空空靈靈地響起。
這是什麽?
季鷺循聲望去。
似乎是某種機關的起始鍵被啓動了。
機械之城那零零落落毫無規則分布的房屋,竟然開始移動了。
是一種極緩慢的移動,若不是靜心去看,根本不會發現。
在長久的等待之後。
天色将晚,荒漠之夜寒涼無比。巨大的氣體星球永綴夜幕,散發着淡而柔和的光,籠罩住這奇詭死寂的世界。
季鷺看着那些房屋停止移動之後,裏面竟然亮起了燈火,還有忙碌作息的人影在其中來來去去。
她突然覺得,沙漠之夜也顯得沒有那麽可怖了。
可是當然,她還是覺得很冷。季鷺忍不住雙手抱住了自己,不停摩擦生熱。
驀地,西缪的手攬住了季鷺的腰際。
季鷺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他的聲音在頭頂盤旋。
“你不是冷嗎,我們去裏面暖和暖和。”
季鷺一抖。
她一點都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