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一回城中,卻見周信已攻入宿邺! (48)
勝邊城,然而終究是彈丸之地,非久戀之家。”
芝彤終于望定她,說:“将軍的意思是……”
左蒼狼拍拍她的肩,她急道:“可是陛下膝下,畢竟是有正宮嫡出的長子啊。他雖然對宣兒也好,但那全是……”全是看在左蒼狼的面子上,她不敢多。
左蒼狼說:“這些事,你不必煩惱。”
芝彤猶豫再三,終于說:“可是将軍,奴婢目光短淺,卻覺得留在此地也不失為平和安寧之事。何必非要回宮,去經歷那些九死一生的兇險呢?”
左蒼狼說:“因為身在逆潮之中,沒得選擇。”
芝彤不再說話了。
夜裏,慕容宣吃完東西,左蒼狼說:“走,帶安陽王去個地方。”
慕容宣一臉興奮:“去哪?”
左蒼狼牽了他出來,讓一個農夫駕車,一路來到小泉山。月色如霜,兩個人一路上山,爬了一個時辰才到山腰。慕容宣這些年身體非常好,一路爬山還能一路攙扶她。
前面是一間石屋,慕容宣好奇:“我們是來找人嗎?誰在這裏?”
左蒼狼說:“這個人姓鄭,名鄭褚。是大燕曾經有名的将軍之一。”
慕容宣眼睛一亮,說:“我知道,玉喉關一戰,袁将軍戰敗之後,他便請求告老還鄉。咦,他怎麽會在這裏?”
左蒼狼說:“因為這裏遠離皇城,清靜。”
慕容宣說:“我聽人說,他之所以退隐,是因為對父王不滿。”
左蒼狼轉頭看他,異常嚴肅,說:“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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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宣不料她會這樣直接,問:“那我們到這裏,不怕被他發生嗎?”
左蒼狼蹲在他面前,他注視她的眼睛,忽然明白了,說:“阿左是想讓我攏絡他?”
左蒼狼說:“可以這麽說,但是如果真心對人,不應該叫攏絡。我希望你能拜他為師,跟他學武。而且安陽雖小,等到日後也需要衛兵,他可以幫你練兵。”
慕容宣說:“可是如果他對父王不滿,為什麽會幫我?”
左蒼狼說:“這只能看你了。殿下,三分天定、七分人為。關鍵不在于他為什麽幫你,而在于你憑什麽,能得他們性命相托。這裏,我不能陪你進去,後面很多地方,都需要你自己去走。但我只能說,這對你非常重要。”
慕容宣看了一眼石屋,頓時覺得裏面像有什麽怪獸。他畢竟是小,平時身邊有左蒼狼出謀劃策,難免便依賴她一些。左蒼狼看着他的眼睛,問:“想好了嗎?”
他說:“他不會殺我吧?”
左蒼狼說:“不會,将軍刀下,不斬老幼。”
慕容宣深吸一口氣,說:“我去了。你別騙我啊。”
左蒼狼說:“嗯。”他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來,說:“要是我真被他殺了,你和母妃離開的時候,不管去哪兒,一定要把我帶走啊。”
左蒼狼失笑,說:“嗯。”
他終于向石屋走去,初時腳步猶豫,但是沒幾步,就鎮定下來。
鄭褚本來睡着,但外面敲門聲一響,他就醒了——多年營中的警覺,即使是如今,也終是改不了了。他沉聲問:“誰?”
慕容宣說:“鄭諸将軍嗎?請開門。”
鄭褚聞言,心中一驚,不知不覺已經握了斧頭在手,他走到門邊,問:“什麽人?”
慕容宣站在門口,他拉開門,見外面站了一個半大孩子,頓時有些猶疑:“你是誰?”
慕容宣鄭重地對他一拜,說:“我是當今陛下的三皇子,慕容宣。特來拜訪将軍。”
鄭褚微怔,然後立刻便十分厭惡,這些皇子,這樣小小的年紀,已經學會拉攏人心。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那一個皇位?他說:“殿下深夜到訪,是有什麽事嗎?”
慕容宣看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已經心生惡感。雖然小孩子的自尊有點受損,但是他還是耐着性子,說:“将軍,聽聞将軍武藝高強,我想拜将軍為師。請将軍萬勿推辭。”
說完就準備下跪,鄭褚伸手攔住他,冷淡地道:“殿下言重了,粗淺武藝,難登大雅之堂,殿下還是另請高明吧。”
說完,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慕容宣碰了一鼻子灰,央央不樂地回到左蒼狼身邊。左蒼狼忍着笑,問:“怎麽,不高興了?”
他仰起臉,仿佛向誰示威似地說:“哪有?我以為他會殺我呢,原來只是兇一點。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左蒼狼失笑,說:“可是他好像拒絕了殿下。”
慕容宣說:“誰怕他!他一天不答應,我就天天來煩他。然後派人看住他,不許他跑。他肯定會答應的!”
左蒼狼說:“但願吧。”
慕容宣一直回到驿館,還有些悶悶不樂,芝彤看出來了,問他:“殿下這是怎麽了?”
慕容宣氣鼓鼓地說:“不就是那個鄭褚嗎?我想拜他為師,他居然不答應。還當着我的面把門給摔上了!”芝彤失笑,為他洗臉,說:“聽說鄭褚和将軍曾是多年袍澤,兩個人一定交情不淺。你要不求求将軍……”
慕容宣說:“我才不要!靠阿左的原因讓他收我為徒,算什麽好漢?”
芝彤說:“好吧好吧,是母妃看扁我兒了。”
果然從第二天開始,慕容宣就每天早早起床,第一時間跑步去往小泉山,拜訪鄭褚。鄭褚對他厭惡至極,他也不在乎,有時候狗腿地帶上自己打的獵物,有時候幫他挑點水。
有時候鄭褚不理他,上山打獵,他也會氣,賊兮兮地跟在其後,遇到獵物就大聲喊叫,将之驚走。氣得鄭褚吹胡子瞪眼。
左蒼狼最先還跟着他去往小泉山,慢慢地就不跟了。
後來某一天,慕容宣又跟着鄭褚入山,鄭褚走了很久,他累了,說:“我累了,你背我一會好不好?”
鄭褚不理他,繼續往前走,慕容宣說:“我真走不動了,那我在這裏等你啊。”
鄭褚聽若未聞,他卻真的爬到樹上,閉上眼睛睡着了。鄭褚回來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就下意識看了一眼樹上。見那猴子似的三殿下還睡着,他想走,但是想了想,鬼使神差地,又把他抱下來,一手扛着獵物,一肩扛着他,下山去。
慕容宣的眼睛偷偷睜開一條縫,看了他一眼,趕緊又閉上。鄭褚将這些小把戲看在眼裏。
小孩子真是最邪惡的東西,想來當時雪盞大師也是這樣踏入陷井吧。他心裏一沉,将慕容宣往地上一放,揚長而去。慕容宣氣得跳腳怒罵,罵完,又趕緊追上去,媚笑着抱着他的腿,一口一個師父。
☆、第 130 章 立儲
時間一天一天過去,等到年底的時候,鄭褚已經習慣了在家裏見到任何稀奇古怪的東西。包括各種毒蛇泡的酒。因着左蒼狼不喜歡蛇,慕容宣把所有捕到的蛇都搬到他的石屋來了。
這一天,天氣格外冷。鄭褚坐在火爐旁邊,燙了一壺酒,煮了幾塊肉。正要動筷子,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不多時,一個小腦袋探進來,看見他在,忙推門進來。
鄭褚連嘆氣都懶得了,這小子真是太煩人。慕容宣得意地舉了舉手裏的半只羊,說:“快看,我給你帶了什麽!”
鄭褚不理他,他拿筷子在鍋裏攪了攪,說:“你怎麽不給我煮點?”鄭褚自顧自喝酒,他自己把羊肉洗幹淨,直接拿他的斧子砍成幾塊,丢到鍋裏。鄭褚突然問:“周信他們,手握重兵,你為什麽不拜他為師?”
慕容宣認真地想了想,說:“其實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你離得近吧。”
鄭褚氣——合着你來找老子就是因為老子離得近?他怒目而視,慕容宣笑得打滾:“周叔叔怎麽能跟你比?你打過多少戰?是真正的百戰将軍!”
“哼。”鄭褚冷哼,卻覺得心裏舒坦,又喝了一口酒。
慕容宣趁機趴到他背上,抱住他脖子,在他耳邊念:“拜我為師……哦哦,收我為徒吧收我為徒吧……”
一遍又一遍,念經一樣。鄭褚終于忍不住,挾了幾塊肉給他,只想塞住那張嘴。
此時,左蒼狼一個人站在安陽洲的河岸邊。天真是冷,河面已經封凍。枯草連天,她裹緊了身上的裘衣,手爐都沒有一絲熱氣。不知道等了多久,身後有人說:“這麽早就到了?”
左蒼狼轉過身,只見身後的藏歌僧衣芒鞋,竟是出家人打扮。她微怔,說:“出家了啊?”
藏歌淡淡應了一聲,問:“過得如何?”
左蒼狼笑笑,說:“如君所見。阿緋姑娘怎麽樣了?”
藏歌說:“當時……幸得袁戲、王楠等人所助,我們得以逃出大燕。她現在也很好,行醫濟世。只是語言不通,有些不便。”
左蒼狼說:“以她的聰慧,想來這不是問題。”
藏歌問:“你打算一直這樣下去?”
左蒼狼說:“一定要站在這裏說話嗎?我好冷。”
藏歌說:“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裏臨近邊境,沒有人攔得住。”
左蒼狼說:“我在此間,還有一些事情未了,暫時不能離開。”
藏歌說:“我想也是。”
話落,他挽起她的胳膊,身形一晃,已經掠出很遠,再一帶,将她留在酒肆前。左蒼狼定睛看去,身邊已經空無一人,只剩風雪。
此時,晉陽城,王允昭拉住太醫令程瀚,一臉焦急:“陛下這病到底是怎麽回事?”
程瀚也很苦惱,說:“觀其脈象,只是氣血虛弱,但是并不見其他症狀。這病……”
王允昭說:“難道程大人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程瀚說:“中常侍,如今以我之見,只見找到姜杏。他的醫術勝我十倍,想來或許會有辦法。”
王允昭也是束手無策,只得命人搜尋姜杏。可是那個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他若是不肯出現,又豈是說找就能找到的?這時候方又想起楊漣亭,不由連連嘆氣。
班揚陪在慕容炎身邊,服侍他喝藥,慕容炎将藥盞推開,說:“讓王允昭把奏折搬入殿中。”
班揚說:“可陛下還病着……”
慕容炎說:“去!”
班揚于是去找王允昭,王允昭想了想,只抱了十餘本進來。慕容炎随手一翻,只找到安陽洲遞來的折子。他緩緩打開,上面是慕容宣尚帶稚嫩的字跡。
依舊是向他問安,然後談及安陽洲的民生情況。他就握着這本奏折,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班揚便有些明白,那些奏折中,他其實只是想看這一本而已。
她起身出去,正好遇到守在外間的王允昭。王允昭說:“陛下沒發火吧?”
班揚說:“王總管做事總都可着陛下心意,他怎麽會發火呢。”
王允昭點點頭,班揚突然問:“陛下……既然一直心心念念,為什麽不去找她呢?”
王允昭深深嘆氣,說:“若不是病情沉重,他又怎會允許左少君遠離晉陽如此之久?這麽多年,或許旁人都覺得他留住那個人,只是為了削她兵權,可其實……也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原因吧。”
班揚說:“我不明白,陛下龍體欠安,難道不應該命他最在意的人陪伴左右嗎?”
王允昭說:“他這樣的人,一慣最是要強的。豈容她親見自己病容?”
班揚便有些明白了,說:“也是可憐人。”
王允昭看了她一眼,她趕緊吐吐舌頭,倒是沒再說下去。
栖鳳宮裏,姜碧蘭問可晴:“陛下那邊,你也沒去看過?”
可晴抱着四皇子慕容羽,說:“聽說陛下病重,最近除了傳召,誰也不許過去。他身邊,一直是班揚在侍候。”
姜碧蘭說:“陛下這幾年,身子大不如前了。”可晴說:“是否讓殿下們……過去請安呢?”
姜碧蘭想了想,說:“澤兒倒是經常過去,陛下每每見了,總是考較些詩書史學,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心思。”
可晴當然明白她的意思,說:“娘娘不用擔心,無論發生什麽事,大殿下畢竟是嫡長子。陛下當然對他更器重一些。”
姜碧蘭搖頭,說:“事到如今,本宮已經是什麽都不敢信了。”
可晴見她心灰意冷,不由說:“聽說,三殿下在邊城名聲極好,還挖了一條河。”
姜碧蘭說:“什麽三殿下的名聲,他不過一個小孩子,乳臭未幹,哪來這樣的謀算?還不是左蒼狼幫襯。且人力、物力,難道還有自己出錢的道理?沽名釣譽而已。”
可晴說:“娘娘,恕我直言,三殿下跟大殿下,年紀可相差不多。現在陛下身子越來越差,若是到了時候……只怕左蒼狼會心懷不軌。她跟軍中素來親厚,現在又跟三殿下遠在西北,您鞭長莫及、難以控制。那三殿下生母,之前本是一低賤宮女,娘娘總不至于眼看着他奪了大位去吧?”
姜碧蘭說:“他如今離晉陽如此遠,宮中的事,就算耳目再衆,也無法及時傳遞。如果陛下真有什麽事,等她趕回來,必然為時已晚。本宮覺得,慕容宣不足為慮。”
可晴說:“可是以陛下對左蒼狼的縱容,難免不會為她考慮。”
姜碧蘭微蹙了眉頭,這倒是說中了她的心思。現在慕容宣看上去比宮裏幾位皇子都有作為,又最早封了王。如果慕容炎真是存心偏袒,只怕也是說不清。
可晴又說:“再說,陛下如今身子不好,卻一直尚未立儲。大殿下是正宮嫡出,又是陛下的長子。按理陛下早該立他為太子才是。可是一直拖延,難免讓人多想。”
姜碧蘭嘆了口氣,說:“就算如此,又有什麽辦法呢?”
可晴問:“娘娘難道真的不打算多作準備嗎?”
姜碧蘭說:“你的意思……”
可晴說:“姜老大人雖然離世,但朝中還有不少故舊。而且甘大人……毫無倚仗,左蒼狼對他又素無好感。如果陛下有什麽事,他應該是最不想左蒼狼得勢的人了。畢竟三殿下一旦登基,朝政便操控在左蒼狼手中。她肯定會任用達奚琴為相。到時候哪裏還有甘孝儒的餘地呢?”
姜碧蘭說:“你倒是想得周到。”
可晴說:“不過是替娘娘思慮而已,畢竟現在可晴在宮中,唯一能倚靠的,也只有娘娘和兩位殿下了。”
姜碧蘭伸手逗了逗她懷裏的四皇子,說:“但願如此。”
可晴也低頭看了一眼慕容羽,羽,慕容炎給他起這樣一個名字,到底是嘲諷他微不足道,還是希望他無官一身輕,作個富貴閑人?他從未對自己的孩子寄予什麽厚望。再想到芝彤已是妃位,心裏莫名就如油煎火灼一般。
而此時,禦書房,慕容炎喝過藥,看着王允昭說:“現在,孤身體不适,而儲君未立,朝中難免人心不穩。”
王允昭明白他的意思,說:“陛下只是偶感風寒,過幾天便可康複,儲君之事,何必急在一時?”
慕容炎說:“召薜成景、甘孝儒、達奚琴、樂羊洵……前來見孤。”
王允昭終于道:“是。”
沒過多久,安陽洲,左蒼狼收到達奚琴秘密送來的消息——慕容炎立長子慕容澤為太子。
接到朝廷送來的公文之後,芝彤反而松了一口氣,勸左蒼狼:“如今儲君已定,我們若能一直安然呆在安陽洲,也是上天賜予的福份。”
左蒼狼說:“芝彤,從陛下把宣兒送到我手中那一刻開始,他與你,就不可能有安然二字。”
芝彤怔住。
而此時,慕容炎似乎真的已經決定培養新君,朝中議事之時,他總是讓慕容澤陪同,并經常詢問他意見。
慕容澤年紀也輕,但畢竟開蒙早,耳濡目染,慢慢也學着處理一些朝中瑣事。朝中薜成景年勢已高,尚未卸職,只是因為慕容炎需要這樣德高望重的老臣主事。
但其實丞相事務,已經多由甘孝儒、達奚琴、樂羊洵分擔。甘孝儒知道薜成景堅持不了多久了,他更關心左相之職會落在誰手裏。
按理,達奚琴畢竟是降臣,以慕容炎的性格,不會任令其為相。樂羊洵嘛,資歷又比不上他。他遷任左相,應該是順理成章的。但是如果慕容炎故去,儲君繼位,就難說了。
現在最有可能繼位的皇子,當然是慕容澤。慕容炎親立的太子,中宮王後所出的嫡長子。不過暗裏,慕容宣也不一樣。他需要在這時候擇一個立場。
左蒼狼跟達奚琴非常親近,一旦慕容宣繼位,達奚琴一定會受重用。他能不能保住右相之位都難說。
可是姜碧蘭,随着姜散宜被處死,她身邊沒有多少親信。兩個兄長雖然只是流放,但萬萬威脅不到自己的地位。如此,要怎麽選擇,也就一目了然了。
慕容宣從鄭褚那裏回來,正好聽到這消息。左蒼狼說:“陛下立了大殿下為太子,你怎麽看?”
慕容宣說:“皇兄畢竟是嫡長子,父王立他為太子,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左蒼狼點頭,說:“你就不擔心嗎?”
慕容宣看她,問:“阿左想我去争皇位,是嗎?”
左蒼狼說:“我想知道你自己的想法。”
慕容宣說:“我覺得我作皇帝比皇兄當皇帝好。”
左蒼狼失笑:“還要臉不要了!”
慕容宣一臉認真,說:“我作皇帝,他們都有活路。他作皇帝,我卻不會有。母後……厭惡你,一旦掌權,你會很危險的。”左蒼狼看着他的眼睛,那雙眸子清可見底。他笑着拍拍她的肩膀,說:“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這塊料,但是我會努力試試的。”
左蒼狼說:“嗯。”
她走之後 ,芝彤一臉擔憂,說:“母妃真的不願意你回到宮裏,跟王後、太子他們争權奪勢。有時候母妃想,我們三個人就這麽在安陽洲,一直這樣無憂無慮地住下去,多好。”
慕容宣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說:“母妃的心思,兒臣明白。不過父王尚在,您不用憂慮。”
芝彤嘆了一口氣,說:“母妃知道将軍的想法,也明白目前的形勢,只是又怎麽能不擔心呢。”
慕容宣蹲下,慢慢倚在她膝上。
待安陽洲慢慢繁華之時,搬過來的人家,除了之前的牧民之外,又多了很多商人、農民。一些酒肆、茶樓、買賣市場都開始陸續出現。左蒼狼是不擅于管理這些的,慕容宣只有跟着當地的大儒一起管理。
這裏地處邊陲,駝隊開始在此處落腳,見此水草豐美,不由多留幾天。漸漸的,安陽洲如果沙漠上的明珠,開始遠近馳名。鄭褚終于偶爾過來。慕容宣跟他學武,他閑着無事,也教了一批民兵,成為民兵的團練教頭。因着安陽洲的百姓只是閑着練練拳腳,就連周卓也不太在意。
然而鄭褚畢竟曾是有名的将軍,百姓還是非常信賴,再說又不收錢。別說小泉山了,就連宿邺城都有許多百姓都将孩子送來習武。
鄭褚将這支雜兵慢慢養起來,最後安陽洲幾乎全民皆兵。沙匪、外邦再騷擾邊境時,就不那麽容易了。
這一日,宮裏突然來人傳旨,稱慕容炎病重。令慕容宣和左蒼狼立刻返回宮中。
慕容宣接到旨意,轉頭看左蒼狼。左蒼狼檢視過聖旨,見上面有中常侍、左丞相合蓋的印章,這才點頭,說:“回去吧。”
兩個人一路風塵仆仆趕回晉陽城,王允昭神色焦急,左蒼狼問:“王總管這是怎麽了?”
王允昭說:“将軍!陛下不見了!方才他還在榻上,這不一個轉身的功夫……”宮裏的侍衛已經在四處找尋,左蒼狼問:“陛下真的病了?”
王允昭說:“我的将軍,這還能有假?已有兩日不曾進食了。”
左蒼狼走到榻邊看了一眼,但見床褥并不淩亂,不像發生過打鬥。以慕容炎的身手和性情,恐怕就算是只剩一口氣,也絕不會毫無還手之力。
她說:“總管不必心焦,我去找找。”
說完,徑自出了寝宮,一路向北,行不多時,竟然來到彰文殿前。這裏自容婕妤死後就再沒宮妃入住。慕容炎登基之後,這裏雖然有人照管,卻仍然幽深清冷。
那門窗緊閉,像是沒有入口。
左蒼狼慢慢走近,伸手推開雕花的木門,陽光破開久積的清寒。她舉步入內,想要出聲,但是久無人住的宮苑,像是另外一個世界。只有她孤身一人的世界,仿佛連聲音都被凍結。
她打量這舊日寵妃的居所,觸目之處,還可見當年的華美。明明沒有什麽前塵舊事,卻忍不住感慨萬千。
越往裏走,光線越微弱,左蒼狼撩起紫色的珠簾,隐隐約約,看見暗紅的古董架旁邊,有一人倚牆而坐。她慢慢上前,只見慕容炎蜷縮在角落裏,像個嬰兒。
“陛下?”她輕聲喚他,他慢慢擡頭,許久,向她伸出手。左蒼狼于是走近,蹲下。他的手穿過她的長發,慢慢将她攬過來,說:“你回來了?”沒等她回答,又輕聲呢喃:“或者,又是一場夢嗎?”
☆、第 131 章 去時
在久無人居的宮殿深處,有一線陽光穿過窗棱的縫隙,照出跳躍起舞的浮塵。左蒼狼的額頭貼在慕容炎的下巴上,青色的胡茬紮得她有些刺癢。
她伸出手,觸摸他的臉龐,剛要開口,慕容炎搖頭:“不要說話。”他将她攬進懷裏,就這麽安靜地擁抱着。
無邊寂靜之中,她又感覺到他的心跳,她伸出手,輕觸他的臉,他低下頭,火熱的唇燙過她的手背。四目相對,歲月沉默。
不知道過了多久,王允昭走進來,看見角落裏的二人,也沒說話,只是向左蒼狼作了個吃東西的手勢。
左蒼狼聽他說過慕容炎兩日未曾進食的事,當然明白,說:“陛下,先吃點東西吧?”
慕容炎不說話,王允昭已經命人端了粥進來。左蒼狼接過來,一勺一勺地喂他,他吃了幾口,才問:“你怎麽回來了?”言語之中又有點不好了:“孤下旨召你入宮了?”
左蒼狼無奈,說:“三殿下思念父王,吵着要回來看看。”
慕容炎冷哼,終于還是問:“他也回來了?”
左蒼狼說:“嗯,陛下要見見他嗎?”
慕容炎三兩口喝完粥,扶着古董架站起來,說:“走吧。”
左蒼狼跟他一起出去,等到出了這宮室,陽光照在身上的時候,他方才的脆弱便消失得毫無蹤跡。他的身姿依舊挺拔,眉宇之間自有一番果決與威重。
左蒼狼跟在他身後,他一邊行往禦書房,一邊說:“傳安陽王過來見孤。”
王允昭應了一聲,趕緊去辦。左蒼狼本想回南清宮,王允昭示意她留下來,她便随慕容炎一起去了書房。不一會兒,慕容宣過來,宮人呈上一盅蓮子羹。
左蒼狼用小碗盛了喂他,慕容炎微微皺眉,終于還是張嘴吃了。
宮人們俱都松了一口氣,慕容宣跪在下方,說:“兒臣拜見父王。”
慕容炎說:“一別數年,你也長大了。起來吧。”
慕容宣再拜:“謝父王。”
慕容炎擡手,示意宮人也盛了一碗羹給他。慕容宣謝恩之後,他問:“聽說你在安陽洲頗有成就,周卓在奏章裏對你贊不絕口。”
慕容宣說:“不過是父王福澤庇佑,兒臣何德何能,怎敢居功?”
慕容炎說:“有功就是有功,安陽洲的事,你處理得很好,不必謙虛。有功則當賞,既然你能治理安陽洲,孤便将小泉山也劃給你。邊城雖然荒涼,但卻是大燕門戶所在,好好打理。”
慕容宣一怔,如果說安陽洲只是一個不毛之地,可以随意封賞的話,小泉山就不一樣了。那可是當初俞國、孤竹、無終都在争奪的兵家重地。
他再度下跪謝恩,慕容炎說:“你一路趕回來,也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等到慕容宣告退之後,慕容炎喝着粥,突然問左蒼狼:“這次,你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左蒼狼替他擦了擦嘴,問:“再喝一點?”
他又冷哼了一聲,卻總算沒有拒絕。
夜裏,班揚再度過來侍疾的時候,王允昭攔住了她。她倒是心知肚明——那個人……又回來了吧?
栖鳳宮,姜碧蘭說:“她一回來,陛下的身子倒是好了許多。”
可晴陪坐在旁,說:“可不是,她可真是陛下的一劑良藥。”
姜碧蘭再度提到左蒼狼,言語之中倒也不見恨意,只是說:“聽說她将三殿下教導得不錯。”
可晴說:“她這個人,字也不識多少的。想那三殿下将來長大了也不過一個莽夫罷了。”
姜碧蘭看了她一眼,說:“你不是她宮裏出來的嗎,為什麽每次提到她,總是充滿怨恨?”
可晴愣住,想了半天,竟也說不出憎恨她的原因。只有反問:“她害得娘娘家破人亡,娘娘不恨她嗎?”
姜碧蘭低下頭,繼續繡手中的腰帶,說:“若是從前,本宮定然恨之入骨。但其實……害得本宮家破人亡的,不是她。”
可晴有些不解,她卻再不言語。
幾天後,慕容宣準備返回安陽洲了。左蒼狼把他送到西華門外,慕容宣欲言又止。左蒼狼拍拍他的肩,說:“去吧,宣兒長大了,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慕容宣還是問:“你真的不跟我回安陽洲了?”
左蒼狼說:“不了,好好照顧你母妃。”
慕容宣不放心,說:“你一個人在晉陽,我總是不放心。”
左蒼狼笑說:“沒有殿下的時候,我一直是一個人在晉陽。”
慕容宣想想,也是,他說:“那你等我回來,如果呆得不開心了,就來安陽洲找我。”
左蒼狼目光低垂,笑着說:“嗯。”
慕容宣這才上馬,行出不遠,複又回頭,只見她還站在城下,衣袂飄舉,似将乘風而去一般。他突然翻身下馬,緊跑幾步,猛地抱住了她。左蒼狼一怔,許久之後,伸手拍拍他的背。
慕容宣出了西華門,一直覺得路上有人跟蹤。因為擔心慕容炎猜疑,他跟左蒼狼返回晉陽沒有攜帶任何随從。是以返回之時,也是只身而返。但路上總覺得暗處有一雙眼睛,他當然夠警覺——晉陽城裏想他死的人可不在少數。
是以一路左繞右拐,最後進了林子就再不出去。不久之後,竟然有個和尚找了進來。慕容宣一臉困惑:“大師,你誰啊?”
那和尚回過頭來,雖然袈衣芒鞋,但居然長得還不錯。他說:“阿左怕你遇險,讓貧僧護你回安陽洲。”
慕容宣說:“就憑你?一個和尚?”他笑,“如果真有人要殺我,你一個人能護得住啊?”
那和尚也不跟他貧,說:“速速上路。”
慕容宣說:“大師,你法號是什麽?”大和尚不理他,他追着問:“阿左怎麽會認識你的?為什麽又從來沒提過你?”
和尚還是不理,他點點頭,恍然大悟,說:“你不是也跟我父王有仇吧?”
和尚微微一僵,慕容宣大聲叫:“我靠,還真是!鄭褚說他的同袍、師長都被我父王殺了。這已經夠慘了,你跟我父王又是什麽仇?不會是殺了你全家吧?”
和尚終于說:“可以這麽說。”
慕容宣拍了拍額頭,一臉頭痛的表情:“诶,我父王這皇位,真是得來不易,嗯,得來不易。”
大和尚有點不耐煩了,一手拎起他的領子,三兩步就出了樹林。慕容宣只覺得眼前一恍,自己已經被擲到馬上。然後馬屁股被用力一拍,整匹馬箭一樣蹿出來。他看呆了——這武藝,鄭褚過來提鞋也排不上號啊!
他大聲喊:“阿左太過分了,為什麽不讓我拜你為師——”
大和尚當然是藏歌,他跟在後面,這小子是慕容炎的後代。若是再猶豫一下,說不定自己會改變主意,取他性命。可是想想當初藏劍山莊被滅門、非顏身死之時,他還沒有出生。
又有什麽錯呢?
晉陽城,慕容炎的病勢一天比一天沉重。太醫束手無策。王允昭想要昭告天下,遍尋名醫,慕容炎拒絕了。他就是這樣,不願撩起自己的傷處給別人看,說是諱疾忌醫也不為過。
宮裏的氣氛也一天比一天緊張,姜碧蘭幾乎時時刻刻注意着這邊的動靜。暗處的勢力,在他纏綿病榻之時蠢蠢欲動。
然而慕容炎卻再未召見過左蒼狼,他不願在病入膏肓時看見她。甚至不希望任何人随侍榻旁。然而這天夜裏,左蒼狼正在看書,突然有內侍趕過來,說:“将軍,陛下有請!”
左蒼狼有些奇怪,跟着內侍起身出去,走的卻不是前往慕容炎寝宮的路。
一路之上,禁軍林立。左蒼狼左右觀望,沒有看見薜東亭。她問:“薜統領去了何處?”
內侍說:“回将軍,太子即将大婚,薜統領被委派出城了。”
左蒼狼點頭,說:“難怪。”
一路來到偏僻的撫荷殿,左蒼狼正在殿中,突然門從後面關上,姜碧蘭和可晴等人竟然已經等在殿中。
左蒼狼說:“王後娘娘這番機密,又是想做什麽?”
姜碧蘭說:“你沒有得到消息嗎?陛下……突然不好,恐怕是過不了這兩天了。”
左蒼狼聞言,說:“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