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回城中,卻見周信已攻入宿邺! (49)
,還真是沒有人說給我聽。”
姜碧蘭起身,走到她面前,說:“其實你我之間,本不該有什麽冤仇。如果順着我的心意,我更願意引君為友。但是形勢所迫,卻是注定了不死不休。”
左蒼狼看了看左右,見副統領藍錦榮等禁衛立在一旁。她說:“你想怎麽樣?”
姜碧蘭沉聲說:“禁軍聽令,陛下有旨,若他殡天,将此人銅澆鐵鑄,立于帝陵,令她提燈執戟,為他守墓。現在……陛下已近彌留,這些事也需要早作準備。爾等還不速速動手?”
藍錦榮等人齊聲應:“是!”
左蒼狼明白了,說:“現在就急着殺我?不怕陛下醒過來?”
姜碧蘭說:“呈上毒酒,本宮要親自看她飲下。”
藍錦榮端了托盤上來,姜碧蘭說:“你也是個體面的人,還是自己飲下,以免他們動手吧。”
左蒼狼說:“娘娘為什麽非要置我于死地呢?畢竟對太子有威脅的是三殿下。”
姜碧蘭還沒說話,旁邊可晴說:“娘娘別跟她多說,小心她拖延時間。”
左蒼狼看了她一眼,拿起盤中杯盞,杯中酒泛着盈盈藍光,她說:“姜碧蘭,是你害了他們。”姜碧蘭說:“事到如今,說這些還有意義?”
左蒼狼點頭,仰首将杯中酒一飲而盡。竟也沒有什麽痛苦,不多時,她慢慢倒地。姜碧蘭十指交握,藍錦榮上前,說:“卑職這就将她帶至皇陵。”
姜碧蘭說:“慢着!”她上前,伸手去探她的鼻息,見确實氣息全無了,仍不放心,又去試她的心跳和脈博。許久之後,她終于說:“去吧。”
藍錦榮問:“娘娘不前往親驗嗎?”
姜碧蘭說:“本宮不能離宮,畫月,你跟藍副統領前往帝陵。一定要親眼看着左蒼狼被鑄為銅像,以免違背陛下旨意。”
畫月應道:“是,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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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錦榮命人用白布将左蒼狼裹了,一路扛出晉陽城,來到城郊的地陵。畫月跟在後面,剛剛下得地道,突然看見裏面有個人。她吃了一驚,定睛一看,頓時失聲驚叫:“薜東亭!”
薜東亭微微一擡下巴,畫月旁邊的禁衛抽刀向她劈過去。她慘叫一聲,頓時一命嗚呼。
薜東亭上前,接過藍錦榮手裏白布包裹的左蒼狼,說:“其他照舊。”
藍錦榮應了一聲是,将畫月換了衣服,鑄于陵下甬道盡頭。
薜東亭扛着左蒼狼離開皇陵,來到城東碼頭,夜色正濃。碼頭上停靠着一艘漁船,船上坐着一個削弱老叟,一身蓑衣,頭戴鬥笠,看不清面容。見到薜東亭,他只是将他讓到船上。
薜東亭把左蒼狼身上的白布解開,老叟為她診脈,許久說:“交給老夫就好。”
薜東亭說:“還請姜大夫順水直下,将她送往益水鎮,藏歌會在那裏等她。”
老叟當然是姜杏,他說:“老夫知道。”
是夜,小船順流而下,離開晉陽城,消失在厚重夜色之中。
左蒼狼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嘴裏一股腥味。她走出船艙,姜杏在船頭煎藥,外面碧波爍金,夕陽西斜,已是傍晚時分。
她回首而望,只見煙水茫茫。旁邊畫舫之中,有說書人講《将軍傳》,說大燕名将,無外乎溫離、溫砌、左蒼狼……
那夕陽纏金帶赤,披裹着河山。
她在船頭坐下來,衣縧垂水,橹槳輕響,小藥爐咕嚕咕嚕,沸騰出袅袅輕煙。
正是來時殺伐驚世人,去時城郭漸黃昏。
☆、第 132 章 終章(網絡版完結)
晉陽宮中,慕容炎醒來之時,已經是五天之後。王允昭跪在榻前,有宮人送來湯藥,他揮手打翻。頓時整個寝宮的宮人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慕容炎看了一眼王允昭,終于問:“發生了什麽事?”看他的臉色,只怕是事情不小。
他聲音幹澀,王允昭端了熱水喂他,一直不敢看他的眼睛。慕容炎說:“怎麽,現在孤的話,你可以聽若未聞了?”
王允昭趕緊說:“老奴不敢!陛下……”他想了一陣,還是說:“只是陛下大病剛醒,一些事,還是等龍體好些再處理吧。”
慕容炎喝了半杯水,慢慢坐起來,說:“孤應該什麽時候處理什麽事,孤自己會考慮,不是你該幹涉的。”
王允昭咬了咬牙,終于說:“五天前……王後娘娘以陛下病勢沉重為由……把左将軍……”
慕容炎說:“說下去。”
王允昭說:“王後把左将軍賜死,鑄進陛下寝陵了。”
慕容炎手中杯盞墜地,碎瓷四濺,他擡起頭,慢慢問:“什麽?”
王允昭沒有重複,他知道慕容炎已經聽清了。他以為慕容炎會有雷霆之怒,但是他只是說:“孤雖病重,她卻并沒糊塗,會因為王後一句話,就乖乖被賜死?”
王允昭說:“可是……老奴派人去陛下地陵驗過,陛下……這事,是真的。”
慕容炎慢慢下榻,王允昭趕緊為他穿鞋子:“陛下,您剛剛醒來,這是準備去哪啊?”
慕容炎說:“孤不相信。擺駕,去皇陵地宮!”
王允昭說:“陛下,這夜深露重,外面冷,還是等天亮再說吧。”
慕容炎根本不理他,已然大步出了寝宮。
皇陵在晉陽東郊,慕容炎去到該處時,天堪破曉。縱然大病初醒,他卻走得很快。王允昭跌跌撞撞地跟在其後,很快便進了地宮。甬道漫長,慕容炎的腳步竟也放慢,王允昭領着禁衛跟着他,沒有一個人說話。
陰暗的地底,再華麗的雕紋陳設也掩蓋不了這壓抑和凄涼。一路行到甬道盡頭,銅門緊閉,獸首銜環。一個人左手提燈、右手執戟,沉默地守衛在銅門之前。很近的距離,他卻走了很久。
銅漿微赤,伸手摸觸卻格外冰冷。他輕輕撫摸那銅像的身軀,很久很久,才低聲呢喃:“這不是真的,對不對?”
沒有人回應,那銅像竟然還微笑着,雙眼平視前方,面容寧靜而安祥。慕容炎擡手,削去她的尾指。但見那銅漿鐵汁之中,女人的尾指已被澆透,卻仍隐隐可見經絡骨骼。
那一瞬間,如同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他将額頭抵在銅像肩膀,握住她手腕的指尖劇烈顫抖。
沒有人敢擡頭看他,不敢看見他的顫抖。許久之後,王允昭輕聲說:“陛下?”
許久之後,慕容炎站直了身體,他的聲音又恢複了那種冷肅:“走吧。”
王允昭一臉擔憂,慕容炎回首,又看了一眼那銅像,說:“這個人,看似溫情,其實冷酷無比。這麽多年,來了去,處心積慮,到這一步,也不過是想換孤一場傷心,真是其心可誅!”
王允昭不敢搭話,他盯着那微笑的銅像,說:“孤偏不傷心,”他微微擡頭,一臉倨傲:“偏不如你心意。今生就算生不同寝,百年之後,你總算還在這裏。”
他挺直腰身,大步走出地陵,再不去看那甬道盡頭的銅像。外面天已大亮,他出得地陵,用手擋住突來的強光,從此世界入膏肓。
宮裏,姜碧蘭自從知道他清醒之後,就一直提心吊膽。太子慕容澤跟慕容兌也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慕容炎醒來的第一件事,不是召見任何人,而是直接去了皇陵。
及至夜裏,姜碧蘭還未睡下,慕容炎已經進來。她上下打量他,說:“恭賀陛下舊疾盡去,聖體安康。”
慕容炎沒有跟她說話,只是一招手,王允昭低着頭,捧着禦旨上前,高聲道:“王後娘娘,請下跪接旨。”
姜碧蘭也不意外,緩緩跪下。王允昭開始宣讀聖旨,當聽到“廢除後位、貶為庶民,遷居長寧閣”,她擡起頭,望向那張熟悉又陌生的容顏。原來當這一刻真的來臨的時候,心裏的恐懼與悲傷層層堆積,反而趨于平靜。
她說:“我知道我這一生做了很多錯事,但是回首來路,即使後悔,也無從後悔。惟有當初與陛下的初遇,才是真正令我心如刀割的事。陛下,為什麽當初我要遇見你?又為什麽要愛上你?
這一生啊,你編織一場夢,讓我用盡最美的年華,把一塊石頭捂在懷裏,從此朝思暮想、費盡心機,以為它會有情有義。到最後,你慢慢讓我攤開雙手,讓我發現原來掌心之中一無所有。”
禁衛上來将她剝去後服,拖了出去。姜碧蘭沒有掙紮,眼淚模糊了所有,一場榮華一場空。機關算盡之後,那些滔天富貴、無邊錦繡,竟沒有一絲留在心頭。
慕容炎在栖鳳宮站了很久,那一年,情窦初開的姜碧蘭一身紅色獵裝,牽着白馬款款行來,笑着說:“炎哥哥,你也在啊?”
他微笑,随手折了一根鉚釘,輕撫馬背,刺入她的馬鞍之下。嬌俏的女孩自馬上跌落,墜入他的懷中,也曾含羞帶怯,也曾風情萬種。
他走出栖鳳宮,往事寸寸消融。
次日,慕容炎廢黜太子,貶慕容澤、慕容兌為庶民,令二人立刻遷出宮苑,于晉陽城另擇一處民宅安居。朝中當然也有人反對,但是這一次,他幾乎是力排衆議,獨斷專行。
連王允昭也沒有規勸。
當天下午,慕容炎發令召回安陽王慕容宣,又封晴良人之子慕容羽為衛王。
宮中只餘下這兩位皇子,諸臣不得不重新考慮立場。可晴心跳若擂鼓,雖然慕容宣目前看上去較有優勢,但是慕容炎一直忌憚左蒼狼,就是因為她手中權勢太大,黨羽衆多。
如今慕容宣相比慕容羽,又何嘗不是根系深厚?慕容炎是不喜她,但也不喜芝彤,她未必沒有勝算。當務之急,是要讓姜碧蘭徹底無法翻身。
當天夜裏,長寧閣。
姜碧蘭給姜碧瑤披上自己的衣裳,說:“入夜了,外面露重,不要坐在這裏。”
姜碧瑤披頭散發,嘴裏不知道呢喃着什麽,時哭時笑。姜碧蘭把她扶起來,說:“走吧。”外面突然進來一個人,姜碧蘭回頭看了一眼,卻是可晴。
她說:“你現在來,總不會是向本宮請安吧?”
可晴說:“哪裏,只是給娘娘帶點糕點。以前承蒙娘娘照顧,如今見娘娘落到這種地步,可晴實在不忍。”
姜碧蘭伸出手,說:“拿過來吧。”
可晴把食盒遞給她,她看也沒看,徑自打開,撿了裏面的糕點,喂給姜碧瑤。姜碧瑤張開嘴,似乎察覺味道不錯,用手使勁往嘴裏塞。姜碧蘭說:“到了那邊,爹娘會照應你。你雖任性,但我們姐妹一場,我又能怪你幾時呢?”
可晴聽這話不對,強笑道:“娘娘這話是什麽意思?”
姜碧蘭扶了姜瑤瑤進屋,關門時徐徐說:“你自去作你的美夢吧,以後這裏不要再來了。”
她關上門,最後一絲微光也斂了去。可晴在風中立了一陣,身後的宮女這才說:“晴良人,我們回去吧,這裏陰森森的,看着就叫人害怕。”
可晴嗯了一聲,轉過頭,又看了一眼那釘滿橫木的窗。
姜碧瑤的死,并沒有引起什麽波瀾,昔日寵妃,如今一副薄棺,悄然下葬。
慕容炎開始拒絕喝藥,甚至不許太醫診脈。他的身體看似又恢複如常,卻只有王允昭知道,這個人夜間在寝宮裏,如何地輾轉反側,孤獨地忍着頑疾的苦痛。
他一直沒有再立儲君,群臣也不敢提。倒是慕容宣和慕容羽跟在他身邊,又過了兩年,兩個人都長成了大小夥子。
舊事化塵,溫砌、左蒼狼、袁戲、冷非顏、楊漣亭,這些人一個一個,慢慢湮滅在歲月的塵埃裏。他看上去,已經傷愈,全然忘記。
這年初夏,慕容炎精神異常好,在承天閣祭祖之後,一行人去往南山打獵。慕容炎在前,王允昭随侍,周信、慕容宣、慕容羽等人跟随其後。薜東亭帶了禁衛護駕。
浩浩蕩蕩的隊伍上了南山,慕容炎縱馬于前,拉弓之時,只覺胸腹一陣悶痛。他翻身下馬,王允昭忙上前扶住他:“陛下?可是舊疾又犯了?”
他忙不疊地催促宮人送藥,慕容炎擡起頭,突見眼前一片野薔薇開得如火如荼,其下萱草葳蕤,延綿接天。他愣在當場,身後周信上來,說:“多少年了,這裏還沒有變。陛下可曾記得,當初曾在這裏拾過一個小孩……”
他終于想起,多少年前的南山,有滿地萱草,野薔薇開成漫漫花海。
延綿花牆之外,他以繩索套取野馬。野馬長嘶,驚動狼群,他擡頭,向她望去。
晴空湛藍,山色如黛,萬裏繁花碧草之中,他笑說:“你現于山之東隅,又與蒼穹野狼為伴,就姓左,名蒼狼。” 回憶是切金斷玉的刀,就那麽鋒利地劃過心肺。他指着那片野薔薇與萱草,喉間隐約有聲,用盡全部力氣,終說不出一個字。王允昭順着他的指尖看過去,忙大聲喊:“來人,将那片野薔薇全部鏟盡,一片葉子也不許留!”
禁衛高聲應是,紛紛上前。慕容炎手捂胸口,只能搖頭。然而那花那葉,卻在他眼前被連根拔起。
他眼中失去了焦距,一瞬之間什麽都看不清。隐約之中,又回到當年盛夏午後,他位于晉陽城的府邸。驕陽如熾,繁茂的野薔薇攀滿古雅的院牆,粉與紅交錯的花朵綻放在碧葉之間,風動塵香,花牆搖曳,層層如浪。
年輕的二殿下一身羽白,撩開垂藤,只見花葉蕭蕭滿地。
那一年的她,眠在花叢裏。
他一口血噴出來,星星點點,染紅了錯過的風景。她的笑在薔薇萱草之間,雲淡風輕。
是夜,燕王慕容炎殡天。王允昭捧出他生前所立的聖旨,慕容宣擱置一旁,大司農達奚琴取出另一封聖旨,當庭宣讀,稱陛下有旨,傳位于安陽王慕容宣。
王允昭欲言又止,慕容宣接過他手中的聖旨,随手投入火中。達奚琴問:“殿下不想知道,裏面真正的儲君是誰嗎?”
慕容宣搖搖頭,說:“傳孤禦旨,封太妃芝彤為太後。父王嫔妃不多,晴良人入陵陪葬。至于孤的兩位皇兄,一位皇弟,意圖謀反,死在亂軍之中了。”
薜東亭和周信都心下了然,同時領命。慕容宣突然說:“他們好歹是孤手足,你們還真準備去殺啊?”
兩個人互相看一眼,又有不解。慕容宣說:“找幾個死囚,留下腦袋就行了。他們……送到小泉山,交給我師父。請他幫我好好照顧。”
周信遲疑,問:“殿下不擔心他們卷土重來嗎?”
慕容宣說:“我若擔心天塌地陷,難道就要毀天滅地嗎?去吧。”周信和薜東亭互相看看,不知他所言真假,沒敢動。慕容宣拍拍他們的肩,說:“其實我真的很想作個昏君,一輩子吃喝玩樂,哪管人間災病?只不過……”
他從火中取出那燒得七零八落的禦旨,低聲道:“只不過她走之後,總覺得山河皆故人。不忍日月凋敝。”話落,他突然轉頭問周信:“阿左真的死了?”
周信愕然,問:“屍身就在地陵,殿下怎有此問?”
慕容宣說:“她不會入陵陪伴父王的。周信,據說你從小就認識她,她其實從來沒有愛過我父王吧?”
周信沉默,許久說:“情之一字,不曾身陷其中,便不能感同身受。殿下又怎麽會明白呢?”
慕容宣遙望遠處的星空,說:“也許吧。”
與此同時,薜東亭和周信帶兵至衛王府邸,當場“殺死”衛王慕容羽。随即又将已貶為庶民的兄長慕容澤、慕容兌“賜死”。
天色将明未明之時,皇城喪鐘九響,鐘聲洪亮,遍傳晉陽城。
野客驚坐起,乃知山陵崩。
作者有話要說:
網絡版完結。
實體書預計修整:1.删掉後面一些支線劇情,加快節奏和進度?2.增添三萬字全新番外。3.修訂文中BUG。4.也許保持女主對男主的愛?
不管怎麽說吧,總算更到這裏劇情已經交待完整。這是渣一第一次嘗試相對複雜的正劇,文章笑罵不由人,不過總算是有頭有尾。
寫虐文太辛苦了,下本還是寫本HE文吧,喜歡的寶寶可以期待。不喜歡的寶寶就離開吧,你喜或不喜、江湖見或不見,渣一都在這裏。
麽麽噠,無論如何,感謝一路陪伴與支持。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