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一回城中,卻見周信已攻入宿邺! (46)
陛下派給他的人,想必姜大夫和陛下,早就認識吧?”
姜杏這才說:“你想問什麽?”
左蒼狼說:“你和姜散宜是什麽關系?”
姜杏說:“同姓不同宗。”
左蒼狼點頭,說:“我想要一副方子。”
姜杏直接問:“功效?”
左蒼狼說:“慢性毒藥,需要毫無痕跡,足以瞞過最高明的大夫。”
姜杏面色微變,說:“不可能。但凡用藥,皆有痕跡。若是真正高明的大夫,比如老夫,便不可能瞞過。”
左蒼狼說:“若是我有十年時間呢?”
姜杏愣住,過了一陣,突然問:“你的意圖這樣明顯,就不怕老夫說出去嗎?”
左蒼狼搖頭,說:“不怕啊。”姜杏不解,左蒼狼說:“你是姜散宜的親戚,曾經為王後制造過假孕,還将二殿下送入宮裏。就算你向陛下說明,你說陛下會懷疑是誰指使呢?”
姜杏慢慢坐下,說:“我可以告訴姜散宜。”
左蒼狼說:“可是藥方是你開的。陛下……是容不下對他有絲毫威脅的人的。”
姜杏終于說:“我也可以不開。”
左蒼狼說:“很難,我既然來了,又把話說到這種地步。你覺得此時拒絕,還有餘地嗎?”
姜杏看看左右,說:“藏歌也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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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蒼狼沒說話,他想了想,終于在桌前坐下來,許久,說:“你們宮裏的事,我不想管。”
左蒼狼說:“我知道,此事之後,我不會再煩你。”
出了德益堂,回到宮裏,還沒進宮門,便有幾名侍衛上前,施禮道:“将軍,奉命檢查,還請将軍見諒。”
左蒼狼停住腳步,任由一個宮女上來搜身。宮女搜得非常小心,将她在德益堂開的方子尋了出來。然而送到太醫院之後,發現只是一副還不錯的補血養氣的方子。
而她身上再無其他。侍衛只是命人前往太醫院為她熬藥,藥方都沒有再還給她。
☆、第 124 章 分憂
兩天後,宮裏傳來消息,可晴有了身孕。消息傳過來時,左蒼狼說:“薇薇,說起來,你也不小了。可晴比你還小一點,已經作母親了。”
薇薇臉紅了,說:“好端端的,将軍說這些幹什麽?”
左蒼狼說:“如今我久不在朝中,不過要拉個媒想必還是可以的。我們薇薇有沒有看得入眼的好男兒?”
薇薇把袖子一甩,說:“不理你了!!”
左蒼狼笑,說:“你不說,我自己想了?許琅怎麽樣?”
薇薇急了:“你才不要嫁給他呢!”
左蒼狼看她神色,說:“那還有誰?王楠?”
薇薇的臉一下子就紅了,說:“将軍!”
左蒼狼說:“這事宜早不宜遲。如今他們都在晉陽,得早點定下來才好。人你都是見過的,品性我也了解。你從我這宮裏出去,無論如何他們也不至于苛待你。”
薇薇這才意識到她說的是真的,當下懵了:“将軍?薇薇還想跟着您幾年,再說我走了,以後誰來侍候您啊?”
左蒼狼說:“我又不是缺手缺腳,再說你走了,總會有其他人進來,不要擔心。”
薇薇還想說什麽,左蒼狼說:“好了,明天我跟王楠說說。”
她親自提出來,王楠自然也沒什麽意見。薇薇他見過,丫頭模樣不錯,性子有點冒失,但不失天真可愛。于是也就這麽答應下來。第二天,向慕容炎求娶薇薇。
一個宮女而已,慕容炎當然也不會有什麽意見,這事也便這麽成了。
薇薇跟王楠成親那天,左蒼狼親自将她送出宮門。薇薇一身喜紅,被她攙扶着,一路緊緊握着她的手,顯得很是緊張。左蒼狼拍拍她的手,說:“陛下用得着王楠,诰命什麽的,以後肯定是少不了的。我就不再為你争取了。出了宮,不比在我身邊的時候,凡事多動動腦子。”
薇薇緊緊握着她的手,突然問:“将軍,您為什麽突然要匆匆忙忙把我嫁了?是不是薇薇做錯了什麽?”
左蒼狼搖頭,說:“說什麽傻話,女大當嫁嘛。”
薇薇的眼淚流下來,砸落在她手背上。不多久,迎親的隊伍到了,王楠身着朱紅的武器朝服,高坐馬上,正是意氣飛揚之時。左蒼狼把薇薇的手交到他手上,四目相對,她說:“以後人就交給你了。好好待她。”
王楠點點頭,突然想起那一年,軍中第一次見她。女孩身穿狼皮的獵裝,身背弓箭,手上是黑色的護指。然而這天下大部分人,終不能采撷星月。
他接過薇薇的手,說:“将軍放心,屬下會的。”
左蒼狼擡手,拍拍他的肩。
一個宮女的出嫁,終歸只是一件小事。再者,玉喉關一戰大敗,陣亡四萬餘将士,也不适合大辦喜事。是以除了南清宮的人以後,也沒有別人相送。但是嫁妝倒是豐厚的,除了左蒼狼那份,慕容炎也命王允昭添了不少。
畢竟王楠這樣的少年将軍,日後也将是軍中的中流砥柱。他對于用得着的人,一向不錯。
可晴遠遠地站在岔路口,沒有上前。她身邊,宮女低聲說:“晴良人,您懷着身孕,久站無益,還是先回去吧。” 可晴嗯了一聲,看見王楠将一身嫁衣的薇薇迎上花轎。如果……如果是薇薇懷了身孕,那個年輕而英武的将領,應該會滿臉喜色、萬般呵護吧?她擡起頭,看向這一片華美卻冷清的宮宇。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想後悔,卻也無從後悔。
這一日,正逢慕容炎生辰。也許是容太後的原因,他很少大肆慶賀。但是今年又不同往年,玉喉關一戰,燕軍失去了四萬餘精銳。從慕容炎登基以來,大燕就未曾經歷過這樣的慘敗。
是以這個生辰,反而必須熱熱鬧鬧地慶賀,以安民心。
宮裏很早就開始準備,搭了戲臺,找了戲班。左蒼狼帶着慕容宣過來,慕容兌和慕容澤在一起玩,慕容宣也一并過去。三個孩子玩了沒多久,慕容澤就把慕容宣推倒在地上。
慕容宣哪是吃素的,站起來就跟慕容澤打架。慕容澤比他大,要不了多久,又将他打趴下了,可臉上也被撓出了好幾道血印子,胳膊也被他咬了好幾口。慕容澤抹着臉,看見手指上的血絲,不由上前踢他。
慕容宣爬起來,又往他鼻子上撓了一道。奶娘們慌忙上前把兩位皇子抱開,有人說:“大殿下,可不能打他,他是你弟弟啊!”
慕容澤瞪了她們一眼,指指慕容兌,說:“這才是我的弟弟,他不過是個低賤宮女生的孩子,算什麽弟弟?”
慕容宣也沒理他,自己跑到左蒼狼面前,左蒼狼看見他被扯得亂七八糟的衣裳,微微皺眉。他趕緊低頭自己整理了一下,偎依到她膝前。左蒼狼擡起手,輕輕擦了擦他微腫的嘴角,說:“他們打你啊?”
慕容宣抿着嘴,不說話。左蒼狼笑,說:“你是個王子,不能動不動就跟人打架呀,對不對?”慕容宣吸了吸鼻子,指了指桌上的糕點,說:“我要吃這個。”
剛才的事,倒是不願說了。
左蒼狼挾了糕點給他,就聽見那邊姜碧瑤已經在責罰奶娘,想是看見了慕容澤臉上的傷。慕容炎聽姜碧瑤一番哭訴,倒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小孩子打架,有什麽好哭訴的。以後讓奶娘注意些便是。”
說完,看了一眼左蒼狼和她身邊正在吃糕點的慕容宣。有些人,好像是天生就合不來的。
戲班開始唱戲了,左蒼狼并不喜歡看戲,她不喜歡一切需要坐着不動、安靜觀賞的東西。然開戲不多久,王允昭就過來,說:“将軍,陛下說了,您要是不喜,可以帶三殿下回去了。”
左蒼狼微怔,這樣的場合,任何人都是不敢遲到早退的。她轉頭看慕容炎,正好慕容炎的視線也落在她身上。四目相對,又都緩緩移開。
慕容炎身邊,班揚說:“陛下,下一折戲真的我來點嗎?”話音剛落,順着他的目光,她看見目光那頭的人。然而慕容炎似乎回過神來,問:“什麽?”
班揚揚起臉,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說:“班揚是說,下一折戲點公莫巾舞行嗎?”
慕容炎溫和地道:“當然。”
班揚沒有再多說,他的寵愛确實是溫柔到百依百順,很容易就讓女人迷失了自我。可其實,他無盡地給予,不是因為他對這個女人有多好、有多愛,而是因為那些東西,他都不在乎。
他真正在乎的人……也許反而什麽都給不了吧。
溫柔是浮于表面的河流,而溺得太深的人,就會觸到河流之下冰冷而尖利的石頭。
左蒼狼确實是不想久留,但是慕容宣玩得很開心,她便又多坐了一會兒。慕容宣正處于好動的年紀,平時也難得出宮來走走,外面的世界,正是新鮮之時。
身為一個皇子,沒有幾年能夠自由玩樂,讓他多看幾眼也好。
慕容宣順着她的膝蓋爬上去,坐在她懷裏,把吃過一半的糕點往她嘴裏塞。左蒼狼無奈:“能不能不要把你吃剩的東西喂我?我什麽時候讓你吃過我的口水嗎?”
慕容宣嘻嘻笑,半天突然說:“甜的,我嘗過了。”
所以他把親自嘗過的,那些自己愛吃的,都塞進了她嘴裏。左蒼狼說:“行了行了,我飽了。”輕輕拍拍他的背,說:“這麽小就會灌迷湯,你們慕容氏的人都他媽是這樣,口蜜腹劍,哼。”
慕容宣正咯咯笑,左蒼狼往他嘴裏又塞了一塊紅棗糕,說:“吃完這塊不能再吃了啊,小心長蟲牙。”正說話,突然看見姜散宜的眼神,瞟了一下薜成景。左蒼狼心中一凜,當時薜成景在跟達奚琴說話,宮女正好上了一碗燕窩粥。
而姜散宜的目光有一星閃爍。他如今跟薜成景的關系,這樣留意可不是一件好事。左蒼狼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她走到薜成景身邊,低聲對達奚琴說了一句:“注意姜散宜。”
達奚琴不動聲色,左蒼狼對薜成景說:“大人,今天宴上飲食甜膩,恐怕傷了小孩子的胃口。看來看去,還是大人這裏東西清淡。說不得要厚起臉皮,向大人讨一點去了。”
薜成景不明白她為什麽地突然過來,當下說:“三殿下若是喜歡,微臣榮幸之至。”
左蒼狼讓宮女拿了小碗,将他案幾上的東西每樣挑了一點,達奚琴不着痕跡地打量姜散宜,直到她動了那碗燕窩粥。薜成景也發現有不對了,說:“将軍,有什麽問題嗎?”
達奚琴走過來,說:“看他神情……恐怕是血燕粥。此人真是膽大包天,揭穿他嗎?”
左蒼狼說:“現在揭露他,陛下會以為我們一起作戲。”
薜成景慢慢有些明白了:“将軍是說,這粥裏有毒?”
左蒼狼說:“很有可能。老大人悄聲。”
薜成景明白她的意思,現在薜成景是唯一跟左蒼狼等親近的人,如果他的粥裏發現有毒,而自己又未曾入口。即使捅到慕容炎面前,也只是惹慕容炎疑心他有意陷害姜散宜。
左蒼狼沉吟不語,旁邊達奚琴接過血燕粥,說:“他要殺丞相,必然不會讓人看起來像中毒。丞相年紀大了,身體本就不好,用藥肯定也會非常講究。”
他舀起一勺粥,慢慢放進嘴裏,左蒼狼說:“達奚琴!如果裏面是劇毒……”
達奚琴看了她一眼,說:“如能為你為憂,縱是劇毒,我也認了。”話落,回到自己的位置。
戲唱到一半時,達奚琴突然心跳加快,他站起來,整個人忽然又摔倒在地上。旁邊有人發現不對,驚問:“達奚侯爺?”
慕容炎看過去,問:“發生了什麽事?”
宮人顫抖着道:“陛下,侯爺好像是中毒了!!”
慕容炎濃眉緊皺,猛然站起來說:“什麽?!傳太醫!”
太醫來得很多,達奚琴已是雙手顫抖,口不能言。左蒼狼不知道他是真的還是假裝以加重症狀,但是無論如何,這都有些吓人。姜散宜若真的下藥到薜成景的湯羹裏,豈會是平常毒物?
程瀚診過脈,沉吟道:“這……像是心髒麻痹,但是侯爺身體素來強健,沒有其他疾病,若說是中毒,也是可能的。”
慕容炎說:“将大司農帶下去救治,薜東亭,嚴查所有飲食器具!”
薜東亭答了一聲是,立刻開始清查。不多時,程瀚就發現達奚琴先前飲用的血燕粥裏有異常,随後查到薜成景的飲食。他也是大汗淋漓:“陛下,這血燕粥裏确實有足以致人心髒麻痹的毒物,所幸份量極輕。侯爺身子強鍵,這藥量不足以至他于死地,但是若是薜老大人食用,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慕容炎面色陰沉,緩緩說:“這樣說來,是有人想要毒殺薜大人?”
沒有人敢說話,慕容炎怒極反笑:“有意思。”他環顧左右,說:“将所有接觸薜老大人飲食的宮人一并嚴刑拷問,沒有結果之前,這裏任何人不準離開。”
禁軍立刻包圍了宮宇,所有大臣俱都是噤若寒蟬。左蒼狼看了一眼內室,太醫正急着開藥,并不知道達奚琴到底怎樣。
☆、第 125 章 伴虎
搜查一直持續到夜晚時分,慕容澤已經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他走到慕容炎面前,伸出小小的手握住他的一根手指。慕容炎低下頭,他揉了揉眼睛,說:“父王,兒臣困了。”
慕容炎說:“把皇子們帶回宮裏。”
有奶娘過來抱了慕容澤和慕容兌,慕容宣坐在左蒼狼的椅子上,左蒼狼說:“三殿下也回去吧,我讓芝彤過來接。”
慕容宣說:“你不回去嗎?”
左蒼狼說:“我還不能回去。”
慕容宣說:“我也不回去,”他跑到慕容炎身邊,扯着他的衣角坐下,說:“我等父王抓兇手!”
他那麽小小的、粉嫩的一團,慕容炎随手把他拎起來,放到自己椅子上。等了不多時,薜東亭終于跑來道:“陛下,一個傳菜的宮女受刑不過,招供了。”
慕容炎讓慕容宣枕着他的腿,說:“那就當着諸位大人的面說出來吧,是受誰指使?”
薜成景猶豫了半晌,轉頭看向左蒼狼,說:“宮人說……是受左将軍指使。”左蒼狼微怔,薜成景就要上前,左蒼狼輕輕地搖頭,薜成景只好不再說話。
慕容炎問:“帶她上來,孤要親自問話。”
薜東亭應了一聲是,不多時就拖着一個渾身是血的宮女上來。慕容炎站在她面前,說:“你說是左将軍令你毒殺薜成景大人?”
宮女跪在地上,頭也沒擡,說:“回陛下,是……是左将軍,但她并不是想毒殺薜大人。她是想在薜成景大人的湯羹裏下毒,最後查出,以嫁禍……姜大人。”
姜散宜頓時前行幾步,猛地跪在慕容炎面前:“陛下!老臣惶恐,老臣惶恐啊!”
慕容炎饒有興味,說:“有意思。你口口聲聲說是左将軍指使,有證據嗎?”
宮女一個頭磕在地上,說:“左将軍并沒有給奴婢什麽證據,不過陛下請想,奴婢個區區一個小宮女,豈能保留什麽證據呢?”
慕容炎說:“說得有理啊。”他轉頭看左蒼狼,說:“不過這麽大的罪名,你無憑無據就指認左将軍,也不合适吧?”
旁邊姜散宜說:“陛下,微臣卻認為,這個宮女雖然人微言輕,說得卻并非全無道理。敢問陛下,如果真是微臣下毒,怎麽就那麽巧,偏偏是瑾瑜侯誤食了呢?而且還就那麽巧,偏偏毒藥的份量,還不足以置瑾瑜侯于死地?這顯然是有人暗施毒計,要害微臣啊陛下!”
他旁邊,姜碧蘭和姜碧瑤都跪下來,誰都知道這罪名不小,姜碧瑤已經開始抹眼淚 。慕容炎只是在看宮女招認的供詞,許久問:“你确定,在七月初三下午,左将軍跟你見面,并且把毒藥交到你手裏?”
宮女低下頭,說:“奴婢确定。”
慕容炎沉了臉色,說:“拖下去,再問!”
姜散宜瞬間變色:“陛下!”
慕容炎看過去,笑着說:“對付這種膽敢信口雌黃、攀咬主子的奴才,倒是要用什麽方法才好呢,姜大人?”
姜散宜不明白他為什麽一眼識破這是謊言,他說:“陛下,微臣不知。只是微臣覺得,她所言未必有假,如果一味用刑,恐生冤案啊陛下!”
慕容炎冷笑,說:“冤案?哼!”
直到後半夜,慕容宣都已經睡得很香了,薜東亭終于又上來,說:“陛下,她已招認,是姜大人指使她下藥,便稱如若發現,就攀咬左将軍。這是供詞。”
慕容炎握了那份供詞,姜散宜說:“陛下,微臣冤枉!微臣冤枉!”
慕容炎劈手将供詞擲到他面前,說:“你還敢喊冤!姜散宜意圖毒殺朝中重臣,事情敗露又嫁禍他人,簡直罪大惡極!将他革去大尚書一職,押入大牢待審!”
薜東亭應聲上前,剝去姜散宜的朝服。姜碧瑤趕緊上前,抱住慕容炎的腿:“陛下!家父好歹也是三品朝臣,豈可因一個宮女的一面之詞就予以定罪啊!”
慕容炎低下頭,擡起她的下巴,問:“你是說,孤處事不公?”
姜碧瑤淚水漣漣,說:“不,臣妾不敢。可是陛下,他好歹是國丈,是兩位皇子的外祖父。此事重大,還請陛下明查啊!”
慕容炎一腳踢開她,說:“說得好,孤的孩子,豈能有這樣的外祖父!”
姜散宜直到被拖下去,都不明白慕容炎為什麽會認定宮女第一次的供詞是假的。
而慕容炎卻下令查抄姜府,薜東亭親自帶兵前往,當然查得非常細致,幾乎是掘地三尺。姜府上,不僅有大批金銀,更搜出暗格密室裏姜散宜買賣官員的憑證書信。
此書信一被搜出,姜散宜就知道完了。慕容炎是真的不會再容忍他了。
果然第二天,慕容炎直接下旨,稱姜散宜罪大惡極,獄中賜死。其長子姜齊、次子姜毅皆貶為庶人,趕出晉陽城,此後大燕朝廷永不錄用。
禦旨下達的時候,姜碧瑤跪在禦書房門口,痛哭流涕,代父請罪。慕容炎拒不見面,最後被她擾得心煩,反而下令由左蒼狼親自監刑——這朝中,如果論及有誰最希望姜散宜速死的話,應該就是左蒼狼了。
左蒼狼來到獄中,有內侍捧了毒酒、白绫、匕首三樣東西跟在身後。姜散宜坐在囚室之中,身上一身囚衣,發髻微亂。見到左蒼狼,他說:“時候到了?”
左蒼狼說:“嗯。姜大人請吧。”
姜散宜說:“陛下居然派你來監刑,是真的要置老夫于死地啊。”
左蒼狼說:“他一向不開玩笑。”
姜散宜望定她,說:“左蒼狼,老夫有幾件事,不明白。”
左蒼狼站在門口,問:“什麽?”
姜散宜說:“你怎麽就認定,陛下一定不會相信那名宮女的話?”
左蒼狼說:“因為現在南清宮全是王允昭的眼線,而我只要出了宮,都會有陛下的近衛暗中跟随。我去了哪裏,做了什麽,陛下一清二楚。”
姜散宜吃了一驚,然後苦笑:“想不到,陛下對你居然防備到了如此地步。”想想,又嘆氣,說:“而他放在暗處的眼睛,這次居然幫了你。”
左蒼狼說:“是啊,禍兮福之所倚嘛。所以看到那個宮女的供詞,我反而松了一口氣。”
姜散宜恨恨道:“你這樣的人,會甘心被處處監視,受困于囚籠嗎?”
左蒼狼說:“囚籠雖然不自由,但是人心險惡,籠中好歹安全啊。”
姜散宜哼了一聲,說:“可是就算是我下毒,意圖毒殺薜成景,陛下為什麽就執意将我賜死?我還是不明白,他會為了薜成景殺我?”
左蒼狼說:“當然不會。其實買官賣官,也不是他殺你的理由。”
姜散宜盯着她:“将軍就讓老夫作個明白鬼吧?”
左蒼狼說:“上次,袁戲調兵的事,姜大人沒有少進讒言吧?”姜散宜怔住,左蒼狼說:“那封煽動袁戲等人調兵的溫帥遺信,是有人僞造的。”
姜散宜如夢初醒,大怒道:“那不是我做的!”怪不得,慕容炎非要置他于死地!因為慕容炎懷疑,是他為了鏟除異己而僞造了溫砌遺書,策動袁戲等人造反!
左蒼狼說:“我知道。”
姜散宜怒道:“你……是你?是你僞造了溫砌遺書,你早就想嫁禍于我?”
左蒼狼說:“嫁禍?如果姜大人不是一味進言,置這些人于死地,我何來機會嫁禍?你自己包藏禍心,視人命為草芥,你難道就沒有想過,溫氏舊部四萬餘衆,人人皆有妻兒父親?你難道不知道,你的一句話,可能斷送他們的性命嗎?”
姜散宜坐倒,說:“我明白了。陛下明知道書信造假,卻密而不宣。他一直在等我入彀。”
左蒼狼說:“你本就是他用以平衡朝局的棋子,一旦溫氏舊部被除,朝中已完全受他掌控。而你,你自己在朝中根系深厚,長子在軍中受到重用,兩個女兒一個是王後,一個是寵妃。還育有兩位嫡親皇子。陛下先前顧慮,不過是擔心溫氏舊部。如今溫氏舊部已經不存,你……你還有什麽用?難道他還會任你繼續壯大自己的勢力?他會疑心溫氏舊部,難道就不會擔心你們這些外戚嗎?”
姜散宜長嘆一聲,說:“我明白了。我錯了。他終究是誰也不信的。”
左蒼狼說:“你明白得太晚了,玉喉關四萬餘陣亡的将士,只換得你這一條性命。真是人間撼事。”
姜散宜說:“那些人,就算我不進言,陛下就能容得下嗎?左蒼狼,你別得意,他這樣的人,哼……你以為你的下場會比我好嗎?”
左蒼狼說:“這個我只有盡量。不過姜大人的下場倒是就在眼前。”
姜散宜沉默,許久,左蒼狼對站在遠處的內侍說:“端過來吧,讓姜大人選個死法,快些上路。”
姜散宜起身,看着托盤裏的白绫,慢慢地伸出手去,突然說:“我的兩個兒子,能保得住嗎?”
左蒼狼說:“你覺得呢?”
姜散宜咬緊唇,眼中終于露出了痛苦之色,說:“他一定會斬草除根……可我長孫才五歲……”他終于不再說下去,左蒼狼站在牢前,說:“早知今日,當初又是何苦?”
姜散宜無奈地笑笑,說:“伴君如伴虎……我一生自以為足智多謀,臨老才明白這幾個字。”
他的手慢慢撫摸那段白绫,左蒼狼一揮手,有兩個獄卒入內,很利落地将白绫在他頸項之間繞了兩圈,随後共同用力。姜散宜眼睛瞪得很大,卻沒有看左蒼狼。
最後時刻,他喉頭咯咯作響,卻将雙手伸向灰色的石牆,并不知看見了什麽。
許久之後,獄卒任由屍身倒地,恭敬地對左蒼狼說:“将軍,事情已了,您可以回去向陛下交差了。”
左蒼狼嗯了一聲,回頭又望了一眼那屍身。
他說他最後才明白何為伴君如伴虎。
誰又不是呢?
☆、第 126 章 情敵
回到宮裏,左蒼狼前往禦書房向慕容炎交差。剛走到門口,正好遇到姜碧蘭和姜碧瑤二人。姜碧瑤盯着她,美目中被血絲充滿。左蒼狼與她對視,說:“賢妃娘娘。”
姜碧瑤猛地沖上來,伸手就要撓她的臉,問:“你終于害死了我爹爹,這下你滿意了是不是?!”
左蒼狼只是微微避開,安公公已經和宮人沖上來,攔住姜碧瑤。姜碧瑤掙紮不已,禦書房的門突然打開,慕容炎站在門口,說:“青天白日,吵吵鬧鬧成何體統?”
姜碧瑤撲上去,哭着說:“陛下!家父追随您多年,雖有過錯,但是難道就沒有一點功勞嗎?陛下為何如此狠心,不過一點小錯,就要置他于死地!”
姜碧蘭這時候才說:“碧瑤!”
慕容炎臉色沉下來,說:“狠心?姜碧瑤,你是越來越大膽了。”
姜碧瑤淚眼婆娑:“難道不是嗎?當初陛下罷免遺臣,父親極力穩住朝局,陛下推行新政,父親兢兢業業。而現在,僅僅憑着一個宮人的幾句供詞,陛下竟然……”
慕容炎說:“夠了!看來賢妃對孤真是滿心怨恨。王允昭,給她找個清淨的地方,讓她靜靜心。澤兒還是交給王後教養吧。”
王允昭趕緊應了一聲是。
慕容炎看了一眼姜碧蘭,說:“行了,都下去。阿左進來。”
左蒼狼緩步走進去,慕容炎問:“辦妥了?”
左蒼狼點頭,慕容炎問:“他臨死之前,就沒有什麽可說的?”
左蒼狼說:“也沒有旁的,無非幾句牢騷罷了。”
慕容炎冷笑,說:“如今姜齊、姜毅等人已經被押回待罪,你意下如何?”
左蒼狼說:“罪臣餘孽,當然全憑陛下定奪。”
慕容炎說:“你就沒有一點意見嗎?”
左蒼狼說:“陛下面前,哪有微臣說話的餘地。”
慕容炎說:“什麽時候,你在孤面前,如此小心了?”
左蒼狼擡起頭,微笑,說:“從陛下成為陛下那天起。”
慕容炎走近她,伸手擡起她的下巴,說:“孤知道你對戲臺上的戲沒有興趣,于是給你另外排了一出,怎麽看完之後,你好像還是不高興的樣子?”
左蒼狼說:“微臣還以為,陛下在殺雞警猴,一時之下只有驚惶,哪敢歡愉?”
慕容炎面色微沉,最後卻是将她慢慢按住懷裏,許久,說:“這你不必擔心,你是孤要帶進寝陵的東西,豈會容你先去?”
左蒼狼沒有說話,他輕輕撫摸她的背脊,無言沉默。
下午,姜碧瑤被遷出臨華殿,安置到非常偏遠的長寧閣。那長寧閣,乃是前朝妃嫔的居住,如今早已無人居住。平日裏陰森清冷,就連宮人們也盡量繞道,從不往那邊去。
姜碧瑤走進去,只看見封住的古井和釘得嚴嚴實實的窗棱。她這時候才覺出害怕,說:“王總管!我要再見陛下一面!我要再見陛下一面!”
王允昭慢慢推開她的手,輕聲說:“娘娘還是不了解陛下啊。”
說完,也無多的言語,一揮手,命宮人上前,将她架入長寧閣中。姜碧瑤直到如今,也不相信慕容炎真的會忍心将她丢棄在這破敗宮室裏。可是此後,慕容炎真的再也沒有召見過她。
外面的世界從此于她無關,只有兩個年過半百的宮女有一頓沒一頓地照顧她。有時候外面下雨,她會聽着雨聲伸出手去,那手最開始還是白嫩纖長的,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幹枯發黃,失去了顏色。她日日拍打着門與窗,最後哭喊的什麽,連自己都已聽不清。
長寧閣,再沒有人來過。
姜碧蘭沒有去看過姜碧瑤,她終于接回了大殿下慕容澤,然而那時候,慕容澤跟她已經不太親。身邊的宮女畫月說:“娘娘,您不為賢妃娘娘說幾句話嗎?長寧閣那地方……可是活人也會被逼瘋的呀。”
姜碧蘭給慕容澤和慕容兌喂飯,說:“沒有用的。她居然以為可以仗着的他的寵愛,可是他那樣的人,他那樣的人……”她語聲哽咽,然而待低下頭,看見兩個孩子,終于是将眼淚忍住。她笑着說:“畫月,你相信嗎,我是真的愛過他。”
睫毛小扇子一樣蓋下來,遮住了眸光。
幾天後,慕容炎将姜齊、姜毅等人流放。然而派去押解的人,卻是袁戲的親信袁惡手下。袁惡豈放會過他們?人還沒到西北,已經“病死”于路途之中。
姜碧蘭接到消息之後,一病不起,待到春暖之時,終于好了一點,然而眼角眉梢,終于是失了所有的神采。第一美人之名,終不複當初。
宮闱之中,王後姜碧蘭不得聖寵,羅沙因着出身,慕容炎幾乎從不到她宮裏。姜碧瑤已成廢妃,可晴有孕,只剩下一個班揚。有朝臣提議選秀,慕容炎拒絕了。
左蒼狼索性提議:“如今宣兒漸漸大了,身世總不能一直瞞着。反正後宮無人,陛下何不索性給芝彤一個位份?”
慕容炎說:“如果給她一個位份,宣兒仍然養在你身邊嗎?”
左蒼狼笑笑,說:“我……我畢竟無名無份,撫育一個皇子,終究名不正言不順。”
慕容炎說:“孤早就說過,位份的事,你何必固執?”
左蒼狼說:“可到底,陛下百年之後,終是會與王後同穴而寝。我雖已久不上沙場,終究也不願葬入妃陵。”
慕容炎沉默,片刻之後轉了話題,問:“給芝彤什麽位份合适?”
左蒼狼說:“容華吧。好歹也是生育了一個皇子的人。”
慕容炎點頭,說:“依你。”
幾日之後,慕容炎冊封芝彤為四等宮妃容華,芝彤領旨之後,照樣還是在南清宮裏照顧左蒼狼和慕容宣。她并沒有多少得意——當初撫荷殿,那凜冬湖心的水寒冷入骨,誰還敢得意?
她說:“将軍,芝彤并不想作宮妃。其實奴婢只要能陪在三殿下身邊,能陪伴将軍,已經心滿意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