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一回城中,卻見周信已攻入宿邺! (43)
客氣。偶爾姜碧瑤有意欺壓,她也只是忍耐。
然而姜碧瑤仍然不甘心,在去禦書房的路上遇見姜散宜,她說:“陛下也不知道怎麽了,他雖然不去南清宮了,可也沒有處置那個女人的意思!”
姜散宜說:“想不到,倒是低估了她在陛下心裏的份量。”
姜碧瑤冷哼一聲,說:“宮裏又多了一個班揚,還不是她幹的好事!”
姜散宜倒是不在意這個,說:“陛下畢竟是陛下,這後宮早晚會熱鬧起來。娘娘不要太在意。”
姜碧瑤說:“一個小賤人而已,我還能對付。只是如今父親還只是三品的大尚書,不知何時才能官複原職。我說了幾次,陛下都岔開了。”
姜散宜說:“甘孝儒是陛下的人,他不犯錯,陛下不會撤他職務。薜成景是第二次任用,陛下也難免會格外謹慎,不會擅動。可惜這次左蒼狼救走逆犯,薜成景等人沒有參與。否則倒是好了。”
姜碧瑤說:“薜成景也一把年紀了,活到這個年紀還不死,真是讓人生厭。”
姜散宜轉頭看向她,突然說:“這句話說得好啊,薜成景這麽大年紀了,若是突然暴斃,恐怕也不是什麽怪事……”
姜碧瑤看他一眼,似乎明白了什麽。
八月十五,中秋宴上。
左蒼狼稱病,沒有參加。但是讓芝彤抱着已經會跑會跳的慕容宣過來。姜碧蘭也抱着慕容兌出來活動。姜碧瑤領着慕容澤,宮宴之上有了幾個孩子,倒也活潑增色不少。
慕容炎身邊坐着姜碧蘭,她仍是美豔的,然卻清減了許多。慕容炎并不看她,反而環顧四周。那個人并不在,他突然也沉了臉,為什麽還要下意識搜尋?
那個女人,原本就不應該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遇見她是敗筆,留下她更是敗筆。
可是又是為什麽,樽中酒無味呢?
他把玩着手中金樽,想要集中精神,然而那些管弦絲竹都再不能入耳。宴上有螃蟹,姜碧瑤看出他心不在焉,起身在菊花水裏洗了手,為他剝螃蟹。正去着殼,突然旁邊的班揚輕呼一聲:“賢妃娘娘,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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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視線都看過去,落在姜碧瑤的手上。姜碧瑤一驚,慢慢低下頭,只見她右手上那塊胎記花了,周圍的水珠都變成了淡粉色。她想縮回手,慕容炎看了一眼,說:“怎麽了?”
姜碧瑤将手藏到袖子裏,說:“沒……沒什麽。”
慕容炎慢慢抓住她的手,伸到眼前,右手扯了一方白色的絲帛,在她手背胎記上輕輕一擦。只見那粉色花瓣一樣的胎記慢慢褪去了顏色。
慕容炎看了一眼白帛上的粉紅,姜碧瑤臉色慘白。
南清宮,左蒼狼醒過來,薇薇陪在她身邊,說:“将軍,您終于醒了,要不要吃點東西?”
左蒼狼說:“今天中秋,袁戲他們應該都回來了吧?”薇薇點頭,說:“是啊。都在宮裏呢,可惜将軍生病了,不然……”
左蒼狼沒有讓她說下去,卻道:“當初雪盞大師對我說,有朝一日,我若有悔,記得晉陽法常寺,如來座下左侍肋文殊菩薩。”薇薇沒聽明白,問:“什麽?”
左蒼狼說:“我想,是文殊菩薩裏面藏着什麽東西。你去找王楠,跟他一起去法常寺,看看這東西還在不在。如果在,幫我取回來。”
薇薇答應一聲,出門去了。她走不久,外面卻亂了起來。
慕容炎看着姜碧瑤的手,許久,微笑,說:“愛妃這個刺青,倒是有點意思。”
姜碧瑤忙跪在地上,說:“陛下,我……”慕容炎靜靜地看着她,說:“你什麽?”姜碧瑤嘴唇顫動,不知如何說話了。慕容炎說:“說啊,孤也準備聽聽,你打算如何解釋。”
姜碧瑤轉過頭,又看了一眼盆裏淨手的菊花水。她猛然轉過頭,盯着姜碧蘭,說:“是你!是你害我對不對?!”
姜碧蘭說:“賢妃,陛下在問你話,你避而不答,反而對我大吵大嚷。這就是你身為一個宮妃的教養禮儀嗎?”
姜碧瑤說:“你為什麽要害我!”
姜碧蘭冷笑:“我不知道你說什麽。”
慕容炎在一旁,看着這兩個女人,又看了一眼桌上的水,那水洗過手,已經開始渾濁。就像一路行來的人心。那些清澈的、透明的,純粹得讓人心碎的東西,到底失落在了哪裏?
☆、第 117 章 鴻毛
法常寺,王楠走在前面,薇薇跟在他身後。天色暗淡,王楠這樣的武人倒是如履平地,薇薇就走得深一腳淺一腳,十分吃力。王楠見了,索性回身,将她往肩上一扛。薇薇尖叫一聲:“你幹什麽?”
王楠說:“我也不想無禮,可是若按你這速度,我們今天是中秋,走到法常寺只怕就過年了。”
薇薇氣急敗壞:“屁!想當初我跟将軍還不是一起上去過!”
王楠笑:“将軍以前還好說,今天如果在這兒,也只能上法常寺過年。不然她為什麽不自己來。”說完,又有些好奇,問:“到底是什麽東西,為什麽要讓你深夜和我來取?”
薇薇被扛着,只覺得頭暈想吐,說:“我怎麽知道?你快放我下來!”
王楠笑,反倒将她掉了個個兒,女孩真是輕,抱在手裏,玩偶一樣。他扛着薇薇,大步上山。薇薇掙紮了半天,愣是無法撼動他分毫,只觸到他微涼的輕甲。
他說:“你真不知道?将軍讓你來拿東西,會不告訴你是什麽?”
薇薇說:“将軍就是不知道是什麽,才讓我來拿啊!”
王楠哈哈一笑,說:“說得對。”
兩個人一邊說着話,一邊上山。王楠的手搭在她身上,溫度慢慢透過衣料,薇薇有些不自在,說:“你放我下來啊!”
王楠說:“還是就這樣上山吧,天黑路滑,別扭了腳。”
薇薇抿了抿唇,不說話了。法常寺的石階,已經布滿青苔,山險路滑,确實她也行走不便。一路上了山,王楠把她放下來,自己點了火把,說:“找吧。”
彼時法常寺早已破敗不堪,地上随處還可以見到燒焦的屍身殘骸。風一吹,野草飄搖,邪影綽綽。薇薇腿肚子都抖了,王楠看了一眼她的臉色,把火把遞給她,自己走在前面。
前方突然一個黑影蹿過來,薇薇一聲尖叫,猛地跳到王楠身上。王楠趕緊接住她,又看了一眼,說:“是老鼠,別怕。”
薇薇緊緊抱着他的腰,說:“真……真的是老鼠?”
王楠說:“你要是害怕,在這裏等我。我取回給你。”
薇薇想了想,說:“我還是跟你一起去吧,萬一你偷偷藏起什麽東西怎麽辦?”
“你要不要這麽誠實……”王楠嘆氣,低下頭,看了看她的雙手,說:“那你先把我松開行嗎?”
薇薇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飛快地縮回手。王楠往前走,薇薇跟在他身後,不知道為什麽,注意到他的身姿。這個年輕的将領,腰身竟然格外堅實挺拔。
為什麽會自己會注意到他的腰啊!!薇薇一臉緋紅,卻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反正跟在王楠身後,他腦袋後面也沒長眼睛。但是看過幾眼之後,為什麽就心跳加快呢?
難道我……我發春了?!薇薇大吃一驚。
王楠以刀挑開密結的蛛網和攀爬的藤蔓,再撥弄四周的野草,以免又跳出什麽蛇鼠。薇薇跟在他身後,高高地舉着火把為他照明。過不多時,終于來到大殿之上。
殿中佛像俱已斑駁,王楠環顧四周,也不免心中戚然。他站在中央,對薇薇道:“去取吧。”
薇薇站着沒動,王楠以為他不敢,正要自己過去,薇薇說:“慢着!”
王楠轉頭看她,她咬着嘴唇,說:“我自己去取。”王楠聳聳肩,半天,薇薇沒動。他問:“你又想怎樣?”
薇薇站了半天,說:“你先告訴我,哪一尊是文殊菩薩?”
王楠:“……”
好嘛,她站半天,原來是認不出佛像。
王楠忍着笑,指了指神臺。薇薇終于走過去,抱起那尊菩薩,左右摸了摸,卻沒發現異樣。她一臉狐疑:“難道東西已經被人取走了?”
王楠上前,接過她手中的佛像搖了搖,裏面隐隐有聲。他将薇薇拉到身後,猛然将佛像擲在地上。碎石四濺,薇薇一驚,只見碎裂的佛像中間,兩封書信赫然在其中。
王楠彎腰拾起,說:“這估計就是将軍要找的東西了。”然而一看上面的字跡,他驀然驚住:“這……”
薇薇問:“怎麽了?”
王楠呼吸慢慢急促,說:“這是……”他又比對了另一封的字跡,上面筆走龍蛇,落筆剛勁。他說:“這是溫帥的字跡!!”
話音剛落,旁邊有人說:“你說什麽?”
王楠和薇薇都吃了一驚,循聲望去,只見袁戲和諸葛錦從陰影裏走出來。王楠這才松了一口氣,說:“袁将軍、諸葛将軍,你們怎麽會在這裏?”
袁戲說:“看你小子帶着将軍的侍女鬼鬼祟祟的,又往這荒涼僻靜的荒山上跑,還以為你要拐了将軍的人私奔呢。我跟來看看。”
薇薇頓時臉又如火燒一樣,說:“袁将軍!”
袁戲哈哈一笑,說:“不打趣了,你剛說什麽?”
王楠說:“這兩封信,是溫帥的字跡。”
袁戲說:“溫帥以前跟雪盞大師也多有來往,有信在此并不奇怪。但是……但是雪盞大師這樣鄭重地藏在佛像之中,倒是讓人生疑。”
他走過來,要接過那兩封信,王楠略有猶豫,旁邊薇薇已經說:“這是将軍讓找的,還是送回宮裏交給将軍吧。”
袁戲說:“既是溫帥親筆信,我等應該也看得吧。”
薇薇看了一眼王楠,王楠也拿不定主意。一個是袁戲軍職比他高,二是一直以來,他們一直都算是同一派系。袁戲看出他的猶豫,說:“這封已經拆口的,必是寫給雪盞大師的,我們看一眼不行?”
王楠也不好攔他,只好把信遞過去。袁戲接過來,抽出信紙,然後目光漸漸凝固。王楠一直注意他的表情,見狀問:“袁将軍?到底是什麽事?”
袁戲沒有回答他,反而一把抓過諸葛錦,問:“你看一看,這是将軍的親筆信嗎?!”
諸葛錦接過信紙,仔細核對字跡,許久之後,說:“确定無疑。而且看這墨痕,也不新了。”兩個人互相對望,眼中均是駭然。薇薇有些吓到了:“二位将軍,溫帥到底說了什麽?”
袁戲慢慢将信紙折進信封,說:“我終于知道,為什麽溫帥已死,慕容炎對我們還是處處提防,百般打壓了。”
王楠面色微變,一向溫和的諸葛錦都慢慢咬緊了牙,說:“他逼死溫帥,他竟然逼死溫帥!”
薇薇急了,問:“你們到底在說什麽?”
袁戲說:“我們都錯了,這個人早就瘋了。”
話落,他也不将書信還給王楠,轉身離開法常寺。薇薇追過去,王楠伸手拉住她,對她搖了搖頭。
後半夜,左蒼狼正等着消息,就見薇薇匆忙趕回來。見她一臉慌張,左蒼狼眉頭微蹙:“出了意外?”
薇薇說:“将軍,文殊菩薩像中,是溫将軍的親筆信。”左蒼狼心中一跳,說:“你沒能取回來?”
薇薇急道:“我跟王楠将軍已經取到信,可被袁戲和諸葛錦兩位大人奪走了!”
左蒼狼慢慢坐到書桌前,薇薇見她神情,反倒愣了:“将軍,您怎麽一點都不奇怪的樣子?”
左蒼狼右手輕輕撫摸桌上獅子頭狀的鎮紙,說:“溫帥給雪盞大師留信,雪盞大師如此機密地藏在佛像之中,說明裏面一定有什麽不能讓人知道的東西。如果只是其他的事,袁戲等人就算是發現,也會讓你傳話與我商量,不會直接奪走。信的內容,是溫帥的死因嗎?”
薇薇驚住,說:“将軍,您……我還什麽都沒說呢,您這就猜到了?可是我也不知道溫帥是怎麽死的,袁将軍也沒有說……”
左蒼狼說:“溫帥之死,只對一個人有好處。如果真的涉及他的死因,就只會和一個人有關。而正因為和這個人有關,袁戲等人才可能不跟我商量。”
薇薇終于明白過來,說:“您是說……陛下?”
左蒼狼慢慢握緊那方獅子頭鎮紙,微微彎腰,像是忍着痛。薇薇說:“将軍,您先不要這樣,說不定那信是假的。畢竟溫帥也已經死了這麽久了,而且他是死在西靖任旋的手裏啊!”
左蒼狼似乎是在忍着痛,過了許久,說:“不會有假的。”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怎會有假?
怪不得,這麽多年,他一直對溫氏舊部耿耿于懷,一直提防溫以軒。他寧可偏信于姜散宜一黨,也始終猜忌袁戲等人。其實他未嘗不明白忠奸,只是他更明白一旦真相大白之後,會有怎樣的後果。
“他們回去了嗎?”她的聲音在夜裏略微嘶啞,薇薇趕緊說:“回去了,我看袁将軍走得異常匆忙。”
左蒼狼說:“明天,我要去一趟馬邑城。”
薇薇驚住,說:“将軍,您去馬邑城幹什麽呀?”
左蒼狼說:“袁戲沉不住氣,他若是知道此事,一定會向麾下兵士揭露。此事一旦傳揚開來,必給姜散宜可趁之機。後果不堪設想。”
薇薇說:“可是您要出宮,還是去馬邑城那麽遠的地方,陛下那邊……”
左蒼狼說:“此行事關重大,不必多說了。準備一下,我去趟溫府。”
溫府,夜色已深,溫行野夫婦都已經歇下了,只有溫夫人秋淑還在看田地莊園的賬目。左蒼狼進來時,帶起一陣風露,她頗為意外:“這夜深露重的,将軍怎麽倒是過來了?”
左蒼狼說:“出了一點事,我要讓老爺子跟我去一趟馬邑城。”
餘秋淑面色微變,說:“可公爹行走不便……”
左蒼狼伸手止住她的話,說:“我知道,我要單獨跟他談談。”
溫行野被吵起來,倒也知道左蒼狼必有要事,揮手屏退了其他人,說:“你這匆匆忙忙的,是什麽事?”
左蒼狼望定他,許久之後,撩衣跪在他面前。溫行野一怔,微微嘆氣,說:“砌兒雖然無福,但你在我眼裏,早已是自家女兒一般。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
左蒼狼說:“我想請您随我去一趟馬邑城,阻止一場刀兵之禍。”
溫行野愣住,說:“如今西靖不再犯我燕土,孤竹、無終皆已歸降。何來刀兵之禍?再說,若真有戰事,我一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頭子,去了又能如何?”
左蒼狼擡起頭,許久,緩緩說:“溫帥故去之前,留下兩封親筆信給雪盞大師。雪盞大師藏在佛像之中,言道我若有悔,方可去取。”溫行野的目光慢慢凝重,雙手慢慢握緊太師椅的扶手。左蒼狼說:“這兩封信,現在被袁戲奪去。”
溫行野說:“袁戲雖然年長于你,但對你素來敬重。你用‘奪去’二字,難道……”話到此處,他似乎想到了什麽,目光如刀般鋒利。
左蒼狼不閃不避,說:“上面一定有對陛下非常不利的指控。而且……嚴重到足以動搖軍心。”
溫行野說:“你是說,就憑這兩封砌兒的親筆信,就可以讓袁戲等人舉兵造反?”
左蒼狼沉默,溫行野說:“砌兒信上到底寫了什麽?不……不對,他若是寫就臨終絕筆,為何不寄給我們,反而寄給雪盞?”
左蒼狼擡起頭,這位老将雖然隐退已久,但其神思之敏銳,常人難及。溫行野聲音微顫,說:“砌兒的死,另有緣故,對不對?”
左蒼狼說:“我想是的。”
溫行野猛然站起身來,握住她的手,說:“是他所為?!”
沒有人說話,溫行野甩開她的手,說:“慕容炎!為什麽,我溫氏一門幾代效忠慕容氏……”左蒼狼說:“因為以溫帥的為人,寧願一死,也絕不會改投慕容炎。”
溫行野眼中淚花閃動,說:“砌兒沒有錯,慕容炎這樣的君主,表面僞善,其實心肝早已被權勢蛀空。這樣的君主,怎配得到我溫氏一族的效忠?”
左蒼狼說:“我知道,您對他多有怨言,但是馬邑城一行,您非去不可。如果袁戲将溫帥書信公之于衆,忠心于溫氏的兵士必然起兵造反。到那個時候……”
溫行野慢慢坐下來,突然說:“你走吧。”
左蒼狼說:“老爺子!”
溫行野說:“我不會去的。他殺了我兒子,我溫氏幾代人戰死沙場,難道為了慕容氏,血流得還不夠多嗎?可他,就連我最後一個兒子,也不放過。你以為,我會為了他的江山,再做任何事嗎?”
左蒼狼說:“大燕不是他的江山,是整個燕地,萬萬百姓的江山。”
溫行野說:“我知道你會為他說話,但是我不想聽了。我累了。”
他起身要走,左蒼狼按住他的拐杖,溫行野說:“你要跟我動手嗎?”
左蒼狼松開手,說:“老爺子,溫帥死了,但是在馬邑城,在小泉山,在大燕以西,還有數以萬計的人在想念他!這些人,每一個都有父母、親人!袁戲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一旦他将此事公開,這些忠于溫氏的将士們,就将再無退路,他們只有提槍去戰!他們的命,難道加在一起,比不過溫帥一個人的生死仇怨嗎?”
溫行野不說話,左蒼狼說:“現在姜散宜在朝中,恨不能尋出一絲一毫證據,來謀奪軍權。你試想,一旦他知道此事,而袁戲他們再有異動,慕容炎再無退路。袁戲等人與周信一派必将兵戎相見。您想一想,孤竹和無終才剛剛歸附,人心不穩。俞國故地達奚铖還在,他們豈會甘心一世為臣?只要周信和袁戲一開戰,大燕必将四分五裂,重陷戰亂!到那個時候,西靖豈會不來分一杯羹?”
溫行野呼吸慢慢急促,左蒼狼說:“您口口聲聲,不會再幫慕容炎做任何事。但難道這就是溫帥想看到的結果嗎?如果是,那麽那些書信,今天就會在溫府,在您手裏!而不是在法常寺的佛像之中!”
溫行野似乎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他閉上眼睛,以手抵住心口。左蒼狼說:“老爺子,您也是征戰殺伐之人,可是我們寒衣鐵甲、沙場撒血,難道為的僅僅只是王座之上,那個君主嗎?”
左蒼狼說:“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這是曾經在營中,溫帥曾對我說過的話。想必當年,您也是這樣教導他吧?”
半晌,溫行野終于說:“你要我怎麽做?”
左蒼狼說:“随我去一趟馬邑城。只要您能證明,溫砌的信件是有人僞造,此事就可以澄清。”
溫行野聲音幹澀,說:“沒有用的,你常年帶兵,軍心一旦嘩變,必然群情激憤。而你現在……在他們眼中,已經是慕容炎的人。你若帶兵前往,立刻就是敵對之局。你若獨身前往,根本就進不了軍營。如何解釋?”
左蒼狼說:“所以,我需要您的幫助。”
溫行野與她對視,許久,他說:“我入軍營,無論如何,他們不會把我怎樣。可是你……”
左蒼狼說:“我一人生死,比及千萬人生死,終究只是輕若鴻毛之事。值得一試。”
溫行野沉默,許久,他拄着杖站起來,說:“走吧。此時啓程,行至城門,大約天色也亮了。”
☆、第 118 章 溫柔
左蒼狼本想雇馬車,溫行野說:“我雖久疏戰陣,戰馬還是騎得的。”
左蒼狼只好牽了馬,二人一路向西,趕往馬邑城。而此時,晉陽城中,姜散宜也接到消息,他很意外:“你是說,袁戲、諸葛錦他們在中秋宮宴之後,突然一言不發離開晉陽,返回駐地了?”
巡防營的人說:“正是。”
姜散宜說:“這倒奇怪了,陛下可有谕令?”
那人道:“并沒有,幾位将軍都是匆匆出城,也未留下什麽口信。”
姜散宜皺了眉,當天就向自己的長子姜齊發了書信,要他打聽情況。雖然姜齊在俞地,但是手下兵士之間,難免有許多曾經并肩作戰的同袍。要打聽一點事,也不是不能的。
姜散宜忙着打聽,慕容炎自然也不是一無所知。他問薜東亭:“這真是很有意思,他們就算是要走,何至于深夜出城而去?”
薜東亭不敢答話,旁邊王允昭笑着說:“也許是有緊急軍情,将軍們匆匆返回,也是情有可原。”
慕容炎說:“緊急軍情?緊急到連派人支會孤一聲的時間都沒有?”
王允昭也不敢說話了。
慕容炎說:“端木傷。”端木傷自暗處出現,跪在他面前。慕容炎說:“去查一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端木傷應了一聲,慕容炎又說:“去一趟南清宮。這軍中的動靜,恐怕還是她清楚。”
南清宮裏,然而左蒼狼并不在宮裏。慕容炎看着薇薇和芝彤,說:“如今這晉陽城,還有什麽事,是孤能知道的?”
王允昭趕緊問:“将軍去了哪裏,你倒是說話啊!”
薇薇低下頭,許久說:“将軍只是說,她要前往馬邑城一趟。并不知所為何事。”
慕容炎說:“馬邑城?”随後,端木傷進來,禀報道:“陛下,微臣查到,天還未亮,左蒼狼就跟定國公策馬出城去了。是向西而行。”
慕容炎沉吟片刻,說:“她跟溫行野一起去馬邑城?真是越來越有趣了。溫府其他人還在嗎?”
端木傷說:“回陛下,其他人均在。”
慕容炎點頭:“牢牢監視溫府,不許任何人擅自出入。”
端木傷抱拳:“是。”
等他離開,慕容炎方看向王允昭,說:“傳周信回來。”
王允昭心中暗驚,正要傳令,只聽有人禀報:“陛下,姜散宜姜大人求見。”
慕容炎眸色如漆,說:“讓他進來。”
姜散宜進來,看到慕容炎面沉如水,立刻低下頭,道:“陛下,微臣聽說将軍們匆匆趕回駐地,可是西靖又有異動了?”
慕容炎說:“姜大人消息倒是靈通。”姜散宜猜不透他這句話的意思,慕容炎又說:“你消息既然如此靈通,總不會不知道還有人也跟着出城去了吧?”
姜散宜有些尴尬,知道慕容炎已經看破他前來的用意,輕咳了一聲,說:“微臣只是不解,若是真有異動,朝中也好準備軍資。”
慕容炎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就準備吧。”
門口,王允昭欲言又止。如今袁戲等人只是出城,尚不知何事。但是無論如何,只要慕容炎備戰,他們定然心虛。此戰……說不定勢在必行了。但他終于還是不敢多說。
此時的慕容炎,誰說錯一句,只怕真的會丢了性命。
左蒼狼跟溫行野一路前行,一路餐風宿露,然而兩個人畢竟都體力有限,肯定是追不上袁戲等人了。好不容易過了小薊城,溫行野問:“我們直接進宿邺城?”
左蒼狼說:“袁戲現在應該不在城中。”
溫行野吃驚:“他不在城中,能在哪裏?”
左蒼狼說:“他畏懼慕容炎,未必敢直接在城中屯兵而待。現在應該會布下伏兵。”
溫行野嘆了一口氣,說:“你覺得,他會在哪裏設伏?”
左蒼狼說:“宿邺城外有一康華縣,縣外有斜谷臨近白狼河,若是大軍前來,必過此處。該處非常适合伏兵。如果我沒猜錯,他會在那裏。”
溫行野突然有些感興趣,說:“你對這裏地勢倒是了解。如果這次,你是前來平叛,可有破敵之策?”
左蒼狼看了他一眼,說:“我曾經在那裏,吓退過任旋,自然知道。不過那裏其實是個險地。”
溫行野說:“什麽?”
左蒼狼指指白狼河,說:“他伏兵,只能伏在斜谷兩側。但是那裏地勢太低,如果敵人派出三百甲士,掘開白狼河,引水至此……”
溫行野臉上的表情慢慢凝固,說:“可是如果這樣的話,整個康華縣豈不是都要成為一片汪洋嗎?”
左蒼狼說:“如果是他親臨的話,大約不會在乎這些吧?”
溫行野終于嘆息,說:“左蒼狼,也許你是對的吧。”單憑袁戲等人,無論是如今的兵力,還是智計、狠辣,都不及慕容炎。他們起兵,怎麽會有勝算?
二人一路行至康華縣外的斜谷前,溫行野說:“爬上山去?”
左蒼狼搖頭:“山上路險,馬不能行。以你我體力,要上去本就不易。何況野草沒人跡,如果被他們發現,先行放箭,反倒兇險。”
溫行野說:“難道我們直接走到陷井中去?”
左蒼狼說:“嗯。”溫行野盯着她看,左蒼狼笑,說:“怕了?”
溫行野伸出手,說:“扶我上馬。”
突然的,便如今又回到少年時。
兩人雙騎一路前行,很快看見了斜谷的入口。溫行野說:“不知道他們哨探盡職于否。如果袁戲所在的地方太遠,根本看不見我們,只怕是會放箭。”
左蒼狼轉頭看他,他說:“你走在老夫身後,若有不對,立時退出。”
左蒼狼朗聲一笑,打馬進谷。溫行野随後追上。
斜谷綠蔭滿地,沒有飛鳥蟲鳴,果然是有伏兵。左蒼狼一馬當先,沖到谷中央。溫行野擔心袁戲真的放箭,趕緊大聲喝道:“袁戲何在?!”
山谷寂靜無聲,然而繁茂的青草叢中,伸出尖利的箭镞。看樣子,不下千餘。溫行野深深吸氣,說:“袁戲,你這小子越來越大膽了,你今天要真是有種,就讓他們将老夫射死在這裏!”
山嶺上方,袁戲終于撥開草叢,說:“溫老爺子。”
溫行野暗暗松了一口氣,怒道:“你還有臉叫我!看看你這做的是什麽事!”
袁戲不服氣,說:“溫老爺子,我有溫帥臨終手書在此,溫帥之死,乃是慕容炎以我等性命要挾!是慕容炎那個逆賊,承諾不牽連溫氏舊部,從而逼死溫帥!溫帥孤身赴死,身中四十餘箭!老爺子,難道到了這種時候,你還要幫着慕容炎說話嗎?!”
溫行野眼中含淚,說:“袁戲,砌兒已經死了。可……”未盡之言,是說可你們還要活着。左蒼狼聞聽此言,立刻開口,說:“袁戲,你總不能讓老爺子站在這裏跟你說話吧?”
袁戲說:“左蒼狼,你明知老爺子腿腳不便,還讓他與你千裏迢迢趕到這裏,是何居心?!”
“我是何居心?”左蒼狼向他走近幾步,周圍的弓箭手立刻瞄準了她。溫行野想拉住她,她伸手制止,仍然走到一個不用大聲說話,卻可以讓他聽清的距離。
“我正想問問你,袁戲,你、諸葛錦、鄭諸,你們明知道溫帥的父母、妻兒都在晉陽城,居然一言不發,以為溫帥報仇的名義調兵。袁戲,你想幹什麽?”
袁戲這才驚出一身冷汗,确實,一旦他與慕容炎刀兵相見,舉家都在晉陽的溫家人,可還有活路?
他說:“我……”
左蒼狼說:“你什麽?如果溫家人真的因此而被陛下誤會為逆臣,有什麽閃失的話,你百年之後,拿什麽臉面去見溫帥?”
袁戲頓時張口結舌,他這個人,勇不可擋,然而一時氣血上湧,想不到這麽許多。這時候竟被難住。但是很快,他又怒道:“你這次來,不過就是為了給慕容炎作說客!你以為我們還會相信你嗎?”
左蒼狼環顧左右,說:“你們?相信我?”她慢慢解下披風,在所有兵士視線的中央撩起衣袖,露出下面猙獰的傷口,說:“當年宿邺城一戰,任旋設計誘我等入城。我被西靖所擄,西靖皇帝切下三塊肉送回大燕。這是其中之一的傷疤。”
她提及舊事,袁戲難免還是心中觸動。但是想到溫砌,他怒道:“我們征戰在外,誰身上沒有傷疤?”
左蒼狼說:“不,我只是要你想一想,如果我當時有一絲,哪怕只是一絲想要逃走的想法,我會不會落入靖軍之手?”
袁戲語塞,左蒼狼說:“那一役,我們損失了五千餘弟兄。可是也保住了三萬餘兄弟。所以割肉流血,我都認定值得。可是袁戲,你今天又要把他們帶上死路!”
袁戲手握刀柄,他身邊的兵士卻慢慢松了手中的弓弦。左蒼狼說:“今天能在這裏的,都是老兵,是大燕的百戰之師。但是這些年來,我們因為戰争,失去了多少弟兄?流了多少血?如今好不容易大燕一統,我們卻要開始自相殘殺,在自己的土地上流自己人的血嗎?”
四周寂靜無聲,袁戲嘶聲道:“難道溫帥的仇就不報了嗎?難道還要我們跪倒在殺死他的仇人面前,為其效力嗎?”
左蒼狼說:“袁戲,我今天帶老爺子過來,就是想要弄清楚這件事。溫帥的信件是真是假,交給溫老爺子辨視。自有定論。你先收兵。”
袁戲說:“我會帶老爺子入城,将溫帥的親筆信交給他查看。你先退後。”
左蒼狼環顧四周,說:“若我不退,你們打算如何?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