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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一回城中,卻見周信已攻入宿邺! (42)

,外面薇薇已經跑進來:“芝彤姐姐,快看,将軍帶了好多東西回來!走,我們去挑呀!”

芝彤到底穩重些,說:“薇薇,那想必都是陛下賜給将軍的東西,你怎麽能……”話沒說完,卻還是被薇薇拖了出去。

慕容炎剛剛回朝,自然有許多朝政要處理。姜碧瑤幾次求見,都被他拒絕。她疑心是內侍沒有向慕容炎傳話——常言道小別勝新婚,這麽長時間沒見,慕容炎怎麽會不傳召她?

于是她索性帶着宮女端了湯羹過來禦書房外候着。王允昭很是為難,說:“賢妃娘娘,陛下是真的政事繁忙,您不如先回去,等他忙完了老奴必定提醒陛下。”

姜碧瑤說:“陛下已經忙到現在,連一點歇息的時間都沒有?”

王允昭說:“可陛下确實是……”

正說着話,安公公出來,在他耳邊輕聲說:“王總管,陛下有令,傳左将軍入書房侍墨。”

王允昭看了姜碧瑤一眼,說:“娘娘您看……”

姜碧瑤慢慢咬牙,轉身離開了禦書房。

左蒼狼來到禦書房,慕容炎見她進來,伸手将她攬在懷裏,也不說話,仍然批着折子。

左蒼狼打了個哈欠,一路車馬勞頓,她真是有些累了,不由開始打盹。慕容炎說:“你就是這樣,一看見字就發暈。”

左蒼狼說:“我本就看不懂,難道還要裝作識得不成?”

慕容炎說:“那就寫你看得懂得?”

說完提筆,竟當真便在奏折上寫——知道了,就按你說的辦!再拿起一折,閱畢龍飛鳳舞地書——不許!

左蒼狼無語,在他懷裏換了個坐姿,沒留神右手一撫,朱砂沾染袖口,撫于奏折之上,拖出一長條紅痕。她也知道此舉不妥,頓時起身,慕容炎看了一眼,随手寫了一句——這是朱砂,不是血跡,亦無喻意,特此解釋,不必恐懼。

左蒼狼終于沒忍住,笑出聲來。慕容炎低頭看她,慢慢吻在他額間,說:“晚上在這裏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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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蒼狼沒有回答,他也并沒有詢問的意思。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要她陪在自己身邊,同看暮色四合。

夜裏,更漏聲聲。慕容炎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又回到了小時候。宮闱如初,他慢慢走進彰文殿,以為會看見容婕妤猙獰的臉,可是沒有。鑲滿珠翠的貴妃寶座上空無一人。

整個宮宇毫無人聲,連宮女侍從也不見一個。他又去了德政殿,不見慕容淵,也不見李氏,沒有慕容若,也沒有慕容姝。連一直以來,影子一樣的慕容清也不見了。好像從始至終,這就是一場空。沒有人能說得清,這種寂寞。

他睜開眼睛,才發現這只是一個夢。身邊左蒼狼還睡着,他将她拉過來,把頭枕在她胸口,輕聲問:“他們為什麽沒有化作厲鬼呢?”

沒有人回應他,他再度閉上眼睛,長夜漫漫,血色消散,只餘荒涼。

次日,慕容炎召見群臣,細問朝政。姜散宜趁機來禀:“陛下,經端木傷查證,廢太子慕容若曾被人施以精妙的易容之術,方才混入晉陽城,最後躲藏于法常寺。”

慕容炎說:“易容之術?誰?”

姜散宜說:“拜玉教聖女阿緋姑娘。”慕容炎眉頭緊皺,旁邊端木傷又禀道:“上次祭祖,拜玉教楊教主和阿緋姑娘回來,也曾與慕容若有過一面之緣。但屬下當時并未認出慕容若,是以未曾留意,還請陛下恕罪。”

慕容炎想了想,說:“如今慕容若已經伏法,量他們也翻不起什麽浪來。此事不必追究,但是姑射山遠在晉陽之外,确實也是捉摸不定,傳孤旨意,令拜玉教遷至法常寺舊址。法常寺僧侶英魂,想來也會時刻提醒他們臣子本分。”

姜散宜道了聲是,随即派人傳旨。

旨意一路到達拜玉教,拜玉教族人俱是心悸膽寒。阿緋自上次益水畔回來之後,就再也沒有跟楊漣亭說過話。她很注意保護她的族人,而拜玉教中,楊漣亭後來帶入教中的人,跟原來的教徒,慢慢産生了一種奇怪的隔閡。

慕容炎的禦旨傳到阿緋手裏的時候,楊漣亭就匆匆趕到神農殿,說:“聽說陛下傳旨,令拜玉教搬至晉陽城中?”

阿緋冷笑:“你主子的意思,你不明白嗎?”

楊漣亭說:“我怎麽會明白?”

阿緋怒道:“他要對我們趕盡殺絕了,對不對?”

楊漣亭心下也沒底,慕容炎這個人,誰又敢說他沒有這個意思?他說:“我的意思是,再等一等。以目前拜玉教的實力,已經不能對他造成什麽影響。也許他并沒有鏟除拜玉教的想法……”

阿緋說:“他當然不會鏟除拜玉教,現在我的族人還剩不到千人,而你吸收的教徒有多少?就算我們都死絕了,拜玉教還在。”

楊漣亭說:“你這是什麽意思?”

阿緋說:“以前你吸收教衆,我總覺得你是想壯大拜玉教。可是現在,你敢說你不是在蠶食鯨吞嗎?”

楊漣亭沉默,許久,說:“阿緋,我派人進宮,向阿左打聽消息。你先等我兩天,好不好?”

阿緋說:“你出去吧。”

楊漣亭說:“不要意氣用事,他并沒有鏟除拜玉教的理由。我們并沒有做過什麽事,能與叛黨沾上幹系。”

阿緋咬咬唇,終于說:“他有這個理由,上次……我替慕容若易容之事,他說不定已經知道了。”

楊漣亭心中暗驚,雖然這是一件小事,但是慕容炎的個性,誰敢說他不會因此而将拜玉教斬草除根?!他說:“我答應你,如果他真有這個意思,無論你怎麽做,我都支持你。”

阿緋說:“你?支持我?”

楊漣亭說:“你的救命之恩,我并沒有忘記。”

阿緋怒道:“我對你,就只有救命之恩嗎?”話一出口,兩個人都愣住。楊漣亭上前,慢慢攬住她,阿緋推他,他更加用力。最後她終于痛哭:“楊漣亭,我害怕。為什麽愛我的人都死了,為什麽你們都不是我想象的樣子?”

楊漣亭輕輕拍着她的背,這世間,誰又是誰想象中的樣子?他沉默,阿緋說:“與其進入晉陽城再被他殺死,不如……漣亭,我們跑吧?趁着他還沒有發兵,我們離開大燕,好不好?”

楊漣亭說:“阿緋,你有這麽多族人,且大多是大夫,我們如何逃得出燕地?”

阿緋說:“可我們有黑蠱,現在要逃總有機會。若是入了晉陽城,禁軍林立,我等更是毫無生機。”

楊漣亭抿唇,許久說:“等一等,答應我,等一等。我這就修書入宮,好不好?”

然而當天夜裏,阿緋帶着自己的族人暗暗離開姑射山。楊漣亭得到消息,忙追出去,然而就連他也已經知道——拜玉教這麽多人出走,慕容炎不可能毫不知情。

以他的性情,就算先前未生殺心,現在也定不會再留他們性命。如今箭在弦上,不逃也是不行了。

☆、第 115 章 交待

如他所料,慕容炎收到消息,稱拜玉教率近千教徒,連夜逃離姑射山,往東出漁陽而去!

慕容炎沉聲問:“你說什麽?”

端木傷回道:“陛下,拜玉教的楊漣亭和阿緋領着教衆逃走了!”

慕容炎怒而摔杯:“放肆!立刻派人給孤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端木傷說:“是。” 待他出去之後,王允昭說:“這楊少君也真是膽大包天,但是陛下也請先息怒。”

慕容炎說:“息怒?孤自小将他養大,他是如何回報孤的?一個二個,全都是白眼狼!”

王允昭說:“楊少君恐怕是不明白晉陽狀況,陛下哪怕是看在左将軍的面子上……不要同他計較。”

慕容炎說:“不明白狀況?他還分不清誰是君主嗎?敢逃,孤倒是要看看,他帶着這一千多人,如何個逃法!你命人切斷南清宮的耳目,倘若是走漏了消息,小心你的狗頭!”

王允昭張了張嘴,但見他盛怒之下,也不敢多說。 及至下午時分,端木傷在漁陽追上逃離的拜玉教一衆,立刻将他們團團圍住,宣讀聖旨,責令楊漣亭等人戴上枷鎖,前往晉陽城複命。楊漣亭等人既然逃出來,怎麽可能再負枷返回?

阿緋催動了黑蠱,端木傷只顧着宣讀聖旨,也沒想到這群大夫會将他如何。待反應過來時,周圍一片沙沙聲,他低頭看過去,只見地上全是發絲一般粗細的蟲,卻爬得非常快。他吃了一驚,大聲喊:“放火!快放火!”但是哪裏來得及?當下只覺得指尖一陣劇痛,已經有人開始痛哼。

阿緋轉頭看看楊漣亭拉住她,說:“走!”

往後的城池,要走就不容易了。沒有慕容炎的過關文書,城池豈能飛渡?但是如果要進山,就只要殺了守衛,從群山之間繞至玉喉關。只要出了玉喉關,便出了大燕。

而且山上也容易設伏,黑蠱最需要的就是時間。

端木傷被蠱蟲入體,第一時間便是削了自己的一根手指。他明白蠱蟲的厲害,但是對蠱毒了解得畢竟是少。見到周圍不少人身上都鑽了蠱蟲進去,當下也不管能不能治,一律殺死,随後焚屍。

不久之後,返回晉陽,将傷亡報給慕容炎,慕容炎這才勃然大怒,親自率軍追截拜玉教衆人。

楊漣亭知道他會來得很快,但沒想到這麽快。拜玉教一路扶老攜幼,走得實在是太慢了。慕容炎在方城将他們阻住,一座長橋,雙方隔橋相望。

慕容炎勒住缰繩,神情如霜:“光華上師攜着拜玉教這許多人,一路行色匆匆,是要去哪裏?身為臣子,擅離職守,不告君主,不好吧?”

楊漣亭抿着唇,知道此事不能善了,卻還是翻身下馬:“陛下,這都是微臣之過。他們……”話未出口,旁邊阿緋說:“慕容炎,你設計讓慕容淵殺我義父,卻還想讓我們拜玉教效忠于你!我們隐忍茍活,卻不料你還是要趕盡殺絕!你這樣的人,逼宮奪位、陰險狡詐,也配自稱君主?!” 慕容炎看向她,突然微笑,說:“隐忍茍活?”他輕撣衣上飛絮,說:“既然如此,你們就都去死吧。”

話落,一豎手,身後弓箭手萬箭齊發。楊漣亭拼命護住阿緋,卻仍然身中數箭。慕容炎冷眼看他身上溢出的血,身後姜散宜有些得意,王允昭卻十分擔憂,輕聲說:“陛下,就請念在楊少君一向忠誠……”

慕容炎冷笑:“忠誠?”

王允昭嘆了一口氣,說:“陛下,左将軍若是知道了……只怕……”

慕容炎握住缰繩的手一緊,又緩緩松開。此時弓箭手已經有人被黑蠱噬體,有人慘叫。慕容炎命人澆上桐油,焚燒地面,然後換一批人,重新射殺。一連換了四波弓箭手,楊漣亭一身鮮血,尤自抱着阿緋,手裏的刀不知道擋下多少箭矢,已有缺口。

他的血浸透了她,阿緋眼淚止也止不住地湧出來:“漣亭!”

楊漣亭咬緊牙關,已經不能說話。等到周圍拜玉教的人死得差不多了,慕容炎才沉聲說:“抓住他們。”

總算是個留下活口的意思,王允昭不由松了一口氣。身後的兵士上前,将楊漣亭和阿緋雙手捆好。慕容炎仍然沒有下馬,只留下兩個字:“先行收押,明日西華門斬首示衆。”想了想,突然又轉口道:“也不急于一時,收押再審吧。”

楊漣亭和阿緋被縛在馬後,快馬急奔,一路拖行。二人摔倒,又吃力地站起,留下一路血跡。

南清宮裏,入了夜,周圍一片安靜。左蒼狼坐在桃樹下,抱着慕容宣。芝彤在給他喂粥,那粥熬得很是香稠,他倒是吃得歡。薇薇在旁邊給他擦着嘴,孩子吃東西,總是喜歡糊得到處都是。

薇薇笑着打趣:“咱們三殿下這嘴,是漏的呀。”

芝彤也笑意盈盈,說:“現在還好些了呢,以前喝奶都會漏。”小小的慕容宣似乎知道面前的大人們在說他壞話,鳴鳴地抗議。左蒼狼輕輕拍拍他的小屁股,他舉了胖乎乎的小手,去摸她發邊的流蘇。

芝彤生怕她不耐煩,正要把孩子抱開,外面有人低聲說:“将軍?”

左蒼狼轉過頭,但見薜東亭站在小門處,輕聲說:“陛下昨夜連夜帶人出宮,抓回了一對男女。”

左蒼狼皺眉:“慕容若已死,現在還有什麽人值得他這樣勞師動衆?”話落,她似乎想起什麽,猛然站起身來。

薜東亭說:“一個是拜玉教的光華上師楊漣亭,另一個是聖女阿緋。”左蒼狼吃了一驚,薜東亭說:“陛下三申五令,嚴禁走漏消息,大夥也是見到拜玉教的人才知道此行任務。”

左蒼狼右手按着石桌,支撐身體,許久低聲問:“關在哪裏?”

薜東亭說:“诏獄。”

左蒼狼點點頭,示意知道了,薜東亭看她神情也知道拜玉教的人只怕和她十分親近。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說:“将軍,诏獄現在防守非常嚴密,連我想派人前往關照也非常困難。姜散宜等人恐怕也正盯着這裏。将軍還是小心才是啊。” 左蒼狼慢慢坐下來,說:“我知道了。有勞東亭兄。”

薜東亭欲言又止,他并不知道楊漣亭等人跟她有什麽牽連,旁的話自然也不好再說。

及至夜間,慕容炎依然去了臨華殿姜碧瑤的住處。左蒼狼怎麽會不知道姜散宜一定密切注意她的動靜?這就是一個明擺着的陷井,一旦她前往探視楊漣亭,或者有任何營救的舉動,都必然成為對方的把柄。

而且就算是沒有落下什麽把柄,現在的晉陽城,除了她,還有誰,會營救楊漣亭呢?

可是如此便可不救麽?

聽說慕容炎将他與阿緋一路拖行十幾裏路,如今不知道傷成什麽樣子。

左蒼狼打發了芝彤和薇薇,獨自走到書房,想了很久,終于還是提筆拟信,命小平子送出宮去。

第二天,藏歌來時正是正午。他倒也不廢話,直接說:“那兩個人被關在诏獄,看守非常嚴密。我就算可以潛入,也絕計不能帶着他們兩個人安全逃出。”

左蒼狼說:“我知道。”畢竟诏獄那地方,她也去過不是一回兩回了。藏歌說:“你決定怎麽救人?你如今……”他語速放慢,卻終于還是說下去,“處境也艱難。冒然行事,只怕會受牽連。”

左蒼狼徐徐走到窗邊,說:“其實如今拜玉教對他來說,已經沒有什麽大用。他發此雷霆之怒,不過是君主的威嚴受到挑釁罷了。如果我們真的能把楊漣亭救出去,他當然會憤怒,但并不會要我性命。”

藏歌看了她一眼,他知道這個女人,自溫砌之後,大燕的戰神。但是如今的她,卸下鐵甲寒衣,很難想象當年英姿。他說:“你倒是了解他。”

左蒼狼聞言,只是擡起頭,注視窗外明媚的日光,許久,說:“以前,我也以為是的。可其實,我從未了解過他。”

第二天,慕容炎沒顧得上楊漣亭。現在孤竹、無終的土地都并入燕地,他需要安撫他們的首領,以免再起戰勢。而宮宴之上,無終首領獻上自己的女兒班揚,希望慕容炎能納她為妃。

席間,慕容炎以王後姜碧蘭抱病為由,并沒有允許她列席。他身邊坐着賢妃姜碧瑤。慕容炎神情不變,卻轉過頭,看了一眼坐在袁戲旁邊的左蒼狼。如今她在宮中沒有位份,屬于身份不明的人。但是卻又是最能代表燕國軍方的人。是以每次排位,禮官仍然只敢排在太尉之後。

現在周信不在,她當然就在袁戲之前了。

左蒼狼很快感覺到這一瞥,她沒有動。慕容炎緩緩說:“無終習俗,孤所知不多。只怕是班揚在宮裏不習慣。”說完,突然說:“左将軍,你與無終曾多番接解,你覺得呢?”

他這話一出,旁邊的姜碧瑤面色頓時十分難看。本來這次能夠替代姐姐出席這樣的宮宴,她是十分欣喜的,但是慕容炎卻明顯并沒有征求她意見的意思。反而詢問左蒼狼!

她咬牙怒視,左蒼狼站起身來,迎着那個人的目光,她說:“無終歸于燕地,從此大家本就親如一家。陛下忙于政務,後宮空虛,膝下也僅僅只有三位皇子。班揚姑娘秀外慧中、冰雪聰明,微臣認為,她與陛下,倒也般配。”

慕容炎唇角的笑慢慢凝固,四目交接,他臉上帶着笑,眼神卻是冰冷的。許久,他朗聲說:“左将軍看人,素來通透。既然将軍都作如此說,孤就不再推拒了。”

無終首領似乎也松了一口氣,起身敬酒。慕容炎端起酒杯,不叫左蒼狼坐下,也再不往她這邊看。

無終剛剛歸降,班揚入宮為妃的事,還是得多加準備,以安無終民心。

慕容炎讓禮部去辦,卻是再不來左蒼狼這邊。

一個月之後,班揚入宮,被封為良妃。

封妃大典,慕容炎當然必須親自主持。左蒼狼沒有去。藏歌有些心驚:“你是說,趁着他的封妃大典,我們去救楊漣亭?”

左蒼狼說:“嗯,時間不多,但是應該可以成功。”

藏歌皺眉:“姜散宜等人,不會阻撓嗎?”

左蒼狼說:“那時候文武百官都會去,姜散宜沒有時間。而且慕容炎被行刺過一次,一定非常小心。端木傷一定會跟随在他左右。再沒有比這更适合的時候了。”

藏歌提劍在手,說:“那我們現在就去。”

慕容炎納妃,晉陽城幾乎所有的守備都在王宮附近。诏獄的守衛,反而比平時松懈很多。藏歌扮成內侍,跟在左蒼狼身邊,兩個人一起入獄探望楊漣亭。

她雖然如今身無軍職,但是獄卒還是不敢阻攔。只有牢頭說了一句:“将軍,請盡快出來,別讓小的們為難。”

左蒼狼點點頭,依照她的計劃,就是讓楊漣亭和藏歌互換衣服,先把楊漣亭救出來。至于藏歌,以他的身手,一個人要逃離這裏,還是容易的。

可是進到裏間,她才發現情況比想象中壞得多,楊漣亭傷得太重了。

她蹲在楊漣亭身邊,楊漣亭睜開眼睛,許久才看清是她,幹裂的嘴唇微張,問:“你怎麽來了?”

左蒼狼低頭查看他的傷勢,藏歌說:“他傷成這樣,恐怕是無法行走了。”

楊漣亭頓時知她來意,勉力想要坐起來,卻終究是力不能及。他說:“你想劫獄?”左蒼狼不說話,他吃力地說:“你就算能帶我逃出诏獄,晉陽城守備何等森嚴,難道就能任你來去嗎?阿左,如今我已如此,不能再拖累你。你走吧!”

藏歌也正在看他腿上的傷,泥垢滲進傷口,如今已有大片骨肉壞死。他轉過頭,看左蒼狼。左蒼狼說:“你出去,埋伏在诏獄之外。看見姜散宜,把他抓住。”

藏歌吃了一驚:“姜散宜?他不是在宮裏嗎?”

左蒼狼冷笑,說:“他張了這麽久的網,一旦有風吹草動,豈會遲到?”

藏歌應了一聲,起身出去。

姜散宜在诏獄當然早有耳目,她一進獄中,姜散宜幾乎立刻就得到了消息。但是這時候,端木傷貼身護衛慕容炎,禁軍有薜東亭,不會聽他調動。他只有帶了巡防營的人前來。

藏歌要抓他,當然很容易。他飛身撲下來的時候,姜散宜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直到冰冷的劍鋒架在他脖子上,他才看清挾持自己的人。他面色鐵青:“藏歌!”

藏歌說:“當初姜大人奉李王後之命前來藏劍山莊救助,要我們出手刺殺慕容炎。想不到時間不久,卻已是峰回路轉,面目全非。”

姜散宜說:“你居然跟左蒼狼勾結?慕容若已經死了,你區區一個逆黨,不但不逃命,居然還敢挾持老夫?”

藏歌将壓在他脖子上的劍又按緊一分,姜散宜只覺得頸間一陣刺痛。他不敢說話了。藏歌說:“大人既然知道我的處境,就應該少說幾句。”

姜散宜真的不敢說話了,藏歌現在也明白了左蒼狼的意思,一路挾持着姜散宜進了诏獄。周圍獄卒俱是大亂,哪裏敢上前?

左蒼狼把楊漣亭扶起來,楊漣亭只有靠着她的肩才能站穩:“阿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麽?”

左蒼狼強行把他扶出囚室,他突然想起什麽,說:“阿緋,阿緋在哪裏?”

左蒼狼看向旁邊的一個獄卒,那獄卒立刻低下頭,說:“在右邊拐角第二間。”

她只好前去放人,藏歌牢牢挾持着姜散宜,說:“快!”

阿緋傷勢比楊漣亭輕得多,想來是一路拖行的時候,楊漣亭有意相護。左蒼狼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如果兩個人都不能行走,她實在也不知道如何将他們送出城去。

阿緋看見楊漣亭,即使是仍然有怨怼,此時也顧不得了:“你……你的傷……”她聲音哽咽,那一路拖行,如果不是楊漣亭死命相護,她豈能完好?

楊漣亭扶着她的手臂,勉力站穩。藏歌說:“先別多說了,走。”

姜散宜看了一眼左蒼狼,雖然自己在敵人屠刀之下,情況卻不算太壞。左蒼狼真的前來劫獄了,而且是在慕容炎納妃這樣喜慶的日子,挾持了他這個國丈。

慕容炎就算對她再如何恩寵,只怕也是要大發雷霆的。

左蒼狼卻沒再理他,一行人出了诏獄,藏歌以姜散宜要挾,一行人搶了馬,一路向西華門奔逃。只要出了晉陽城,外面就是王楠、許琅等人鎮守的地界。

一路向西,袁戲、諸葛錦、鄭諸等人應該不至于為難。慕容炎不會親自追捕這已經用處不大的兩個人。他們要逃出大燕是可能的。

然而剛剛到達西華門城門之下,左蒼狼就怔住。慕容炎站在西華門前,赤衣如火。他身邊,正立着剛剛被封為良妃的班揚。左蒼狼勒住馬,慕容炎盯着她,說:“左蒼狼,你可知私縱逆犯,該當何罪?”

左蒼狼說:“我知道。”

慕容炎點頭,說:“知道就好。”說完,他轉頭看向楊漣亭,楊漣亭跟阿緋同騎,以他的傷,已經無法一人騎馬。城頭就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如果慕容炎一聲令下,萬箭齊發,這裏沒有人會有生路。

他吃力地翻身下馬,左蒼狼伸手去扶,他慢慢推開她的手。

慕容炎說:“楊漣亭,當年你楊氏一族蒙冤,你被判流刑。聞緯書有意斬草除根,是孤收留你,八年教養。是與不是?”

楊漣亭慢慢跪下,說:“是。”

慕容炎說:“孤承諾為楊氏申冤昭雪,可有失信于你?”

楊漣亭說:“沒有。”

慕容炎說:“當初為楊家翻案之後,是誰承諾會一世效忠于孤?”

楊漣亭雙手慢慢握緊,說:“是我。”

“原來你還記得。”慕容炎慢慢攬過身邊手足無措的良妃班揚,說:“那麽現在,你就打算這樣離開嗎?多少是否也應該有個交待?”

楊漣亭咬住下唇,說:“微臣六歲時有幸蒙陛下搭救,楊家滿門,也因為陛下得以昭雪。陛下恩德,漣亭銘記于心,未敢相忘。”

慕容炎冷笑,說:“未敢相忘?”

楊漣亭說:“微臣自入拜玉教以來,深感醫者仁厚。陛下,拜玉教從未對陛下存反叛之心,更未曾勾結逆黨。微臣亦從未曾有過絲毫不臣之心。”他低下頭,說:“陛下說得對,無論如何,微臣也應該對陛下有個交待。”

左蒼狼慢慢擋在他身前,楊漣亭擡起頭,竟然對她微笑。左蒼狼剛要說話,他突然看着她身後,說:“陛下!”左蒼狼吃了一驚,猛然轉頭,卻見慕容炎仍然攜了自己的妃嫔站在原處。

她轉過頭,剛要說話,楊漣亭抽刀在手,刀劍在頸間一劃,一片鮮紅就那麽濺了她一頭一臉。

那甜腥的味道,瞬間溺斃了她。

“不!”她撲到他身上,拼命按住那傷口。可是那血如泉湧,無論如何也止不住。楊漣亭唇角微揚,竟然如釋重負。他在她耳邊輕聲說:“如果可以……阿緋……拜托……”

左蒼狼搖頭,眼淚滂沱。手上的傷口按得再緊,那個人終究慢慢地失了氣息。她整個視線都是一片血紅,周圍的人說什麽、做什麽,她聽不見,也看不清。

班揚不知所措地站在慕容炎身邊,她轉過頭,只見身邊的男人目光低垂,只是注視那個跪地哀哭的人。許久之後,目光寸寸上移,看向天空,眸中只見一片浮光。

☆、第 116 章 清澈

藏歌在混亂之中抓起阿緋掠過城頭,慕容炎沒有下令,無人敢放箭。他幾個起落,竟然躍過西華門,飛縱而去。姜散宜最先反應過來,大聲道:“追,別讓逆黨逃了!”

巡防營最先反應過來,帶人追了出去。姜散宜行至慕容炎身邊,說:“陛下,微臣無能,讓陛下受驚了。”

慕容炎沒有擡頭,姜散宜的意思,他能不明白嗎?他無非是想問如何處置左蒼狼罷了。他又看向那個幾乎被血染紅的人,仿佛整個晉陽城的陽光都照在她身上,血的濃彩,美到刺目。

至此以後,一點點可能也沒有了吧?

楊漣亭的死,也成為了他與她之間,無法止血的傷口。他應該立刻下令,将她拖出去斬首示衆。這個人留在身邊,只能是禍患。可是為什麽無法開口呢?

他低下頭,聽見耳畔有人說:“主上,我又夢見你了嗎?……也是,除了你,我還會夢見什麽呢?”

回憶像鋒刃皆卷的刀,刺入胸腹,絞斷肝腸。讓人外表完好,內裏撕心裂肺、慘痛哀嚎。

他深深吸氣,慢慢站直了身體,說:“既然逆犯已伏誅,就回宮去吧。”

說罷,淡淡轉身,赤色衣袂飛揚在晉陽城的微風裏。左蒼狼,當年我到底是在哪裏遇見你?當年,我為什麽要遇見你?

班揚很快就對宮裏的形勢有了了解,現在宮裏,最受寵的無疑是賢妃姜碧瑤。但是她膝下無子。王後姜碧蘭是她的親姐妹,育有兩位皇子,但是陛下似乎并不往她那兒去。

還有一個低等的良人叫可晴,不過從未聽陛下提及。

最令她意外的,恐怕就是南清宮這位了。她沒有位份,然而俨然是一宮之主,甚至撫養了三皇子慕容宣。班揚不是一個很有野心的女人,她嫁入燕王宮,不過是因為國破家亡,無終的族人需要她緩解雙方的關系而已。

這一天,她剛剛在重墨宮安置下來,就聽見宮人說:“良妃娘娘這是得罪了誰啊,怎麽安置在重墨宮這個地方?只怕以後陛下……”

班揚聽見了,叫過那個宮人,問:“重墨宮發生過什麽事嗎?”

宮人趕緊跪在地上,直掌自己的嘴:“良妃娘娘,是奴婢多嘴!奴婢不該胡說!”

班揚微笑,說:“你不必害怕,老實說給我聽。”

那宮人終于小聲說:“以前……王後娘娘為了陷害南清宮那位……将小公主溺斃在重墨宮裏。陛下特別喜歡小公主,所以……”

班揚有點明白了,這宮裏,如今王後娘娘已經不理事。後宮諸事都是賢妃姜碧瑤在安排。她住在這重墨宮的事,還能是誰的主意?她雖然沒有野心,但好歹也是無終國王的女兒,總不能無端叫人給害了去。

當天,她就去到良人可晴的住處。可晴知道她是新封的良妃娘娘,當然也極盡客氣。

這宮裏宮妃不多,班揚早已知道她受賢妃姜碧瑤欺辱的事。當下問:“我曾聽說,王後娘娘與陛下是青梅竹馬。當初陛下甚至為她一怒起兵,奪得了天下。為何現在反而是妹妹更受寵愛一些呢?”

可晴咬咬唇,她在宮裏時候也已經不久了,班揚既然這麽問了,自然不會對姜碧瑤存着什麽善心。她說:“娘娘不知道吧,以前陛下小時候,曾有一個宮女……”

宮裏的傳聞,總是流傳甚廣的,什麽秘密都瞞不住。當年因慕容炎一句誇贊而被容婕妤剁下雙手做羹湯的事,不少人都知道。

班揚說:“你是說,賢妃娘娘的手上,也有跟那個宮女一樣的胎記?”

可晴說:“可不是,那個宮女想來早已故去。就算容婕妤留她一條命在,如今也定是四五十歲的人了。可這位賢妃娘娘,居然有跟她一樣的胎記,您說巧不巧?”

班揚當然也就明白了,說:“真是很巧。如此說來,她與陛下,倒真是前生造定的因緣。”

可晴笑了笑,不說話。班揚也不多說了,起身道:“我初入宮中,人生地不熟,以後還望可晴姐姐多多往來才是。現在我就不再打擾了。改日再來探望姐姐。”

可晴趕緊起身行禮,将她送到門口。

左蒼狼病了一個月,慕容炎一直沒有來過,只命太醫照料。宮裏多了一位良妃,但他卻并不願到重墨宮去。那個宮人說得倒确實是有道理。姜碧瑤暗暗得意,宮裏人也都是有眼色的,哪怕是進了新人,她仍然是獨寵。當然也多看她眼色行事。

班揚倒也乖覺,平素并不與她一般計較。有禮必答,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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