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一回城中,卻見周信已攻入宿邺! (37)
一直到下午時分,總算是結束了。
楊漣亭帶着阿緋離開,慕容炎與姜碧蘭從承天閣出來。他伸手想要牽住姜碧蘭,手指剛剛一碰,姜碧蘭下意識地縮回手。但随即看見他的眼神,她忙伸手搭在他手上。兩個人下了臺階,慕容炎說:“天熱,王後有孕在身,就先回去吧。”
姜碧蘭臉上笑容勉強,施了一禮,由宮女攙扶着離開。
慕容炎到左蒼狼面前,絲毫不顧忌旁人的目光,伸出手說:“來。”
左蒼狼與他相攜,經由承天閣後的小徑上山。這裏不是獵場,但是山上獵物也不少。慕容炎與她策馬上山,禁軍早已将閑雜人等都趕開,慕容炎說:“這裏的獵物雖然數量不比獵場,但更野性。若是真正打獵,想必會更喜歡這裏。”
左蒼狼說:“我以為陛下更喜歡獵場。”慕容炎挑眉看她,她說:“那邊的獵物也會巴結谄媚啊。”
慕容炎大笑,拿弓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放肆。”雖是斥責,卻未動怒。
兩個人繼續向上而行,山林間不見日頭,風吹過來,頗為涼爽。直至到了半山腰,只見一片湛藍的湖泊被群山環抱。湖邊繁花垂水,怪石林立,清泉自奇石間瀉出一線,景色玫麗。
左蒼狼說:“想不到承天閣後,竟然有如此風景。”
慕容炎說:“當初大燕的開國君主将皇陵建在這裏,據說便是因為龍脈所在。這裏不許閑人接近,倒也難怪你不知道。”
站在山崖邊向下而望,确實可以看見不遠處的皇陵。左蒼狼突然一指那邊,說:“那裏便是南山了吧?”
慕容炎不明白她為什麽突然提起南山,說:“嗯。南山多兇獸,你如今身子不好,還是不要過去了。”
左蒼狼便沉默了。那年南山的初逢,仿佛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了。正無話間,突然有人急匆匆來報:“将軍!宮女薇薇在山腳摔傷了。”
左蒼狼心中一驚,忙問:“怎麽就摔傷了?傷勢如何?”
那人禀道:“回将軍,摔傷了腿。太醫說恐怕以後都不能行走了。”
左蒼狼立刻翻身上馬,一回頭看見慕容炎,說:“陛下稍候,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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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炎頗為不悅,說:“宮女摔傷,自有太醫處理,你倒是急什麽?”
左蒼狼說:“現在我身邊的人,也就剩下薇薇和可晴了。陛下就讓我去看一眼吧。”
慕容炎嘆了一口氣,知她重情,說:“去吧。”
左蒼狼打馬下山,慕容炎搖頭:“慢點!”
等她走了,這群山突然變得空曠。他沿着山石行出一段路,射了一頭野鹿,卻終于是興致缺缺。再行不多時,突然前方傳來細碎的水聲。慕容炎微怔,幾步上前,發現湖裏一個人。
他微微一怔,不是吩咐淨山嗎?怎麽會還有人在?
待隐在石後,定睛看過去,只見雲霧缭繞的湖泊裏,一個女子背對着他,正在戲水。她長發如墨,光滑而修長的背部若隐若現。清澈的水珠裝點環繞着她,在這樣的山林裏,如同千年妖魅。
慕容炎心中微跳——是左蒼狼跟他鬧着玩嗎?
難怪會為一個宮女的傷勢離開。
他微微一笑,解衣下水。十月的湖水有一點涼,但是朱陽高照,這點涼意便可以接受了。
周圍都是如煙如紗的雲霧水汽,遠處佳人國色天香。他潛入水中,向她游近。然後猛然抱住了她。身體一入手,他就是一怔——左蒼狼雖然也削瘦,但是畢竟是武人,骨架還是有的。這個女人,太纖瘦了。
他驀然抓住她,浮出水面,便看見一個女孩兒驚慌失措的臉。
那場景已然極盡香豔,慕容炎沉了臉,問:“你是誰?”
女孩用力掙脫了他的手,拼命向湖邊游去,在無邊碧水中,身姿曼妙無比。慕容炎再次抓住她,那滑如凝脂的身體在他懷裏扭動,他抿了唇,再是如何克制,也難免心火漸起。女孩哭叫着用力推開他,一雙素手欺霜賽雪!
那雙被水浸得格外白嫩的手,瞬間吸引了慕容炎所有的目光。那手在靠近腕部的地方,一個粉色月牙狀的胎記分外鮮明。慕容炎有一瞬的震驚。
女孩趁他走神,用力推開他,游至湖邊,飛快地撿起地上的衣裙,也不顧纖纖玉體全被人看了去,抱着衣服就跑進了石林。
慕容炎随即游到岸邊,看見岸上綠草中,躺着一只明珠耳環。他彎下腰,将那耳環拾在手裏,再看了一眼石林方向,竟然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左蒼狼前行數百米,就見到被禁軍擡到路邊的薇薇。她眼睛裏全是淚,褲褪被撩起,太醫正在為她固定腿骨。左蒼狼蹲下去,問:“好好的怎麽就摔傷了?”
薇薇一看見她,眼淚掉得更兇了:“有人推我!将軍,有人推我!”
左蒼狼看了一眼左右,說:“別胡說,自己站不穩,還賴別人。”薇薇見她眼色,也不多說了,只是哭。左蒼狼問太醫:“如何?”
太醫恭敬地道:“回将軍,薇薇姑娘這是傷到了骨頭,微臣已經為其駁骨,但是恢複情況尚且難說……”
左蒼狼不聽他說了,轉頭對人道:“拜玉教教主和聖女應該還未走遠,你等速派人請他們過來一趟。”
有禁軍領命而去,旁邊王允昭終于說:“為了這事就驚動楊教主和聖女,是否不太好?陛下還在山上等着,将軍還是先上去吧。這裏有我等,不致有失。”
左蒼狼擡起頭,說:“這便已經是有失了。”
王允昭一怔,說:“将軍是說……”
左蒼狼看了一眼山裏,怎麽會就那麽巧,就在這時候偏偏薇薇就摔傷了?
薇薇雖然痛,卻還是說:“将軍,我沒事了,這裏有太醫照料。您還是先過去吧,別讓陛下等急了。”
左蒼狼應了一聲,轉身再回到山林,尋了一陣,見慕容炎站在湖邊,馬匹在一旁吃草。她上前,輕聲說:“陛下?”
慕容炎轉過頭看見她,方才微笑,說:“來了?走吧。”
兩個人再入山林,左蒼狼一直四下查看,未見異樣。只是經過湖邊濕泥的時候,看見兩行纖巧的足印。她看了一眼湖,又看了一眼這些腳印,嘴角慢慢現了一絲冷笑。
回到宮裏,栖鳳宮就派人來詢問,稱姜碧蘭獨居宮中,又要照顧大殿下,又要養胎,頗多不便。懇請慕容炎恩準其妹妹姜碧瑤入宮陪伴姐姐。慕容炎輕轉着手中那枚精巧的明珠耳墜,就算是再如何,也明白過來。
他唇角微揚,說:“準了。”
姜碧瑤入宮的時候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那時候姜碧蘭正抱着慕容澤哄他睡覺。見姜碧瑤進來,她也沒有擡頭。姜碧瑤環視左右,說:“姐姐身為王後,竟讓這宮室冷清至此。真是讓人唏噓。”
姜碧蘭說:“你既然知道本宮是王後,就不應該如此無禮。”
姜碧瑤咯咯一笑,年輕美貌的臉龐與她有四分相似,然而青春打底,姜碧蘭如秋月,她正是夏花絢爛之時。她說:“姐姐,落毛鳳凰不如雞啊。這麽簡單的道理,您原來不懂?”
姜碧蘭擡起頭看她,說:“爹爹雖然讓你進宮,但能不能留下還是本宮作主。你若不想灰溜溜地滾回去,就安分一點。”
姜碧瑤哼了一聲,姜碧蘭這才說:“帶她到偏殿住下。”
當天夜裏,慕容炎就去了一趟栖鳳宮。那雙雪白細嫩的手,濕淋淋的仿佛一直按在他心口,暗香幽幽。姜碧蘭出來迎接,姜碧蘭緊随其後,慕容炎說了句免禮。姜碧瑤擡起頭,似乎這才認出他來,頓時臉色就變了。
慕容炎頗有興味地看她,說:“小姨初入宮中,還習慣否?”
姜碧瑤低着頭,咬着唇不說話。姜碧蘭說:“臣妾這妹妹素來害羞,陛下不要見怪。”
慕容炎嗯了一聲,跟着她姐妹二人入到殿中。宮人傳菜,姜碧蘭低着頭行禮:“碧瑤先行告退。”
慕容炎說:“難得入宮一趟,就留下一并用膳好了。”
姜碧瑤說:“碧瑤不敢打擾。”說完,仍然是盈盈一拜,退了下去。
她一退下去,慕容炎的臉色便沉下來,說:“姜散宜真是用心良苦。”姜碧蘭甚至不敢說話,慕容炎說:“不過他的女兒們倒是個個都生得閉月羞花。”
姜碧蘭為他挾菜的手有些抖,慕容炎說:“希望她不會像王後這般蛇蠍心腸。”
她的手抖得更厲害,慕容炎微笑,說:“王後是在害怕什麽呢?莫非是做了什麽心虛的事嗎?”
姜碧蘭輕聲說:“沒……沒有。”
慕容炎拍飛她手裏的玉箸,她驚得站起身來,他的手卻慢慢按在她的腹部。那時候他目光陰冷至極,姜碧蘭身上全是冷汗。然而她的腹部卻是真的隆起的。慕容炎說:“這個孩子倒是命大。”上次那一腳,竟然沒有傷到他?
他心中當然有懷疑,但是如今看來,似乎又确實是真的有孕。于是說:“既然他命大,你便好好養着。”
姜碧蘭抽泣着道:“是。”
慕容炎用過晚膳,又逗了一會兒慕容澤。她一直沒有再出現,倒是慕容澤含含糊糊地喊了一聲父王,逗得他心情大好。
但饒是如此,他仍未留下過夜,初更時分就離開了栖鳳宮。
姜碧蘭他送到門口,等他走遠了,姜碧瑤緩緩出來,姜碧蘭才說:“他俊美吧?”
姜碧瑤哼了一聲,姜碧蘭轉頭看她,說:“以前,我也認為,我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他全部的恩寵和愛情。”
姜碧瑤說:“姐姐,女人空有容貌是不夠的。還得有這個。”她指了指自己的腦子。
姜碧蘭沒說話,夜的幕布有很多很多層,你一層一層去掀開吧。
薇薇在養傷,但是她腿傷了,嘴可沒閑着:“将軍将軍!聽說陛下今夜居然去了栖鳳宮。”
左蒼狼說:“嗯啊。”
薇薇驚聲道:“您怎麽可以這麽漫不經心?您難道不知道王後的妹妹也進宮了?聽說她長得可是不輸王後啊!”
左蒼狼說:“那我又能怎麽辦呢?”她瞄了一眼薇薇的斷腿,說:“難道你要我把陛下的腿也打斷不成?”
薇薇說:“都什麽時候了,您還這麽不正經!”
左蒼狼只是笑,沒過多久,小平子回來。左蒼狼這才問:“如何?”
小平子說:“将軍放心,奴才已經疏通了太醫院和栖鳳宮的人,只要有點風吹草動,咱們肯定知道。”
左蒼狼問:“王後真的懷孕了?”
小平子說:“恐怕是真的,整個太醫署六位老太醫都診過了,沒理由所有人都診錯。”
左蒼狼說:“我還是覺得,這個孩子未免來得太巧了。巧合到令人費解。”
小平子說:“也許姜家命不該絕。”
左蒼狼這才嗯了一聲,說:“密切注意栖鳳宮,不要怕花錢。”
小平子說:“将軍放心。”
當天夜裏,慕容炎仍然留宿南清宮。然而夜裏,他竟然作惡夢。
左蒼狼吃了一驚——慕容炎這樣的人,很少作夢吧?
他滿頭大汗,坐将起來,左蒼狼說:“陛下這是怎麽了?”說着準備為他擦汗,他握了她的手掖進被子裏,自己披衣坐起來,說:“你先睡吧,孤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沒處理,晚點就不過來了。”
左蒼狼嗯了一聲,他起身離開。
外面風清月朗,王允昭提着燈籠,也不知道他大晚上的要到哪裏去。慕容炎卻突然說:“王允昭,孤又作了那個夢。”又夢見了那雙泡在濃湯裏的手。
王允昭說:“陛下近來許是太過勞累了,才會有所憂思。”
慕容炎搖頭,說:“那雙手接近腕處有個粉色月牙狀的胎記。”王允昭說:“這麽多年的舊事,陛下還記得這樣清楚。”
慕容炎說:“姜碧瑤手上也有,就在同一個地方。”
王允昭笑着說:“這可真是巧。”
慕容炎說:“你說會不會真有轉世輪回,她再回到孤身邊?”
王允昭說:“夜可還長着,陛下若是睡不着,是否往栖鳳宮走走?”
慕容炎想了想,終于說:“嗯。”
栖鳳宮一片安靜,以前姜碧蘭偶爾聽戲,宮裏便有一座戲臺。如今臺下空無一人,空曠的戲臺上,姜碧瑤雲衣水袖,一邊哼着歌,一邊跳舞。長長的水袖在月色下婉轉回蕩,人如仙子臨凡。
慕容炎慢慢走到最後一個座位坐下,她似乎沉浸在舞曲之中,天外世界都與她無關。朝露漸濃,天光将亮,她一曲舞步如若流雪回風,在迷離晨曦之中攝人心魄。
待一舞終,慕容炎起身鼓掌。姜碧瑤驀然回頭,舞衣在風中劃出一道傾世的弧線。半晌,她似乎終于看清了慕容炎,卻一個轉身,拎起裙角就跑。
慕容炎要追她當然容易,幾步上前抓住她的裙角,那裙角衣料極其細膩,握在掌中似要融化一樣。他不顧她掙紮,用力把她圈進懷裏,然後握住她的手,去看那枚月牙形的印記。
是她嗎?百轉千折,終于又回到他身邊了嗎?
當年尚且弱小的他,如今已經足以護她一世安穩了啊。
他親吻她的手,倏忽之間,親吻變成啃咬。他不顧她的掙紮,用力将她壓在戲臺之上。王允昭吃了一驚,索性令人用白布将四周圍起,宮人皆背向而立,裏面的人做什麽,他不敢去聽。
暗處,姜碧蘭慢慢地關上窗,披金流彩的陽光,再照不進舊日深庭。
等到下了早朝,慕容炎到南清宮。左蒼狼拿着花剪,在修剪野薔薇藤多餘的枝蔓,他站在她身後,看了一陣,突然說:“蘭兒的妹妹碧瑤,極似孤當年一個故人。孤決定給她一個妃位。你若願意,孤将貴妃的寶冊金印一并封給你,也算是……”
左蒼狼的手劃過已經凋零的野薔薇藤,許久,笑着說:“恭喜陛下。這宮裏,也确實應該添一點姐妹,免得冷清。不過我已如此,身居何位并沒有什麽不同。貴妃的位份,就不必了。”
慕容炎說:“既然如此,也随你了。阿左……”他伸出手,想要去握她的手,左蒼狼兩手握住花剪,繼續剪花,說:“陛下既然要封妃,想必儀式繁瑣,就不要在這裏耽擱了。”
慕容炎慢慢地收回手,說:“你不要多心,南清宮這邊……什麽都不會改變。”
左蒼狼沒有說話,他在她身後站了一陣,終于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第 105 章 剝繭
姜碧瑤被封為賢妃,慕容炎要她搬出栖鳳宮,去往臨華殿居住。姜碧瑤卻以姜碧蘭身懷有孕,又要照顧大殿下慕容澤為由,仍然希望暫居栖鳳宮。
慕容炎說:“如今王後身懷有孕,确實不便。但是栖鳳宮畢竟是王後居處,你住在此,也多有不便。你們是親姐妹,情誼不比旁人。就将澤兒帶往臨時華殿,由你暫時照顧吧。”
姜碧瑤眼裏有一絲笑意,福了福身,說:“是。”
姜碧蘭卻是抱着慕容澤連連後退:“陛下!臣妾這裏有奶娘,可以照顧澤兒!求陛下将他留在臣妾身邊!”她跪下,哀求道:“臣妾會盡心盡力地撫養他,求陛下不要奪走我的孩子。”
慕容炎臉色陰沉,說:“什麽時候孤的旨意,可以讨價還價了?”
姜碧蘭淚如雨下,然而王允昭卻只是派內侍過去,半接半奪,從她懷裏抱走了慕容澤。慕容炎這才看向姜碧瑤,說:“你沒有帶過孩子,平時要多注意。”
姜碧蘭将慕容澤抱在懷裏,面上滿是溫柔笑意:“陛下放心,臣妾會聽奶娘的。姐姐也不要難過,臨華殿和栖鳳宮相隔不遠,妹妹會随時帶澤兒過來走走。再說了,等姐姐産後,孩子自然歸還給姐姐。莫非我帶孩子,姐姐還不放心嗎?”
姜碧蘭知道這意味着什麽,如今慕容炎經常來栖鳳宮,一部分因為姜碧瑤,另一部分就是因為慕容澤。如果連孩子也不養在她身邊了,她是真的什麽也沒有了。
至于腹中的……腹中的是怎麽回事,她自己最清楚。
慕容炎沒有打算多說,只是道:“臨華殿那邊孤已經命人清掃過了,你今日就搬過去吧。”
姜碧瑤說了一聲是,等他離開了栖鳳宮,這才回頭看姜碧蘭,說:“姐姐哭什麽呢?在這宮裏,如果眼淚有用的話,哪來那麽多人間慘劇。”
姜碧蘭說:“碧瑤,父親讓我假孕幫你入宮,你竟然如此絕情!連我的澤兒也要奪走!”
姜碧瑤笑着說:“父親是太小心了,其實沒有你的假孕,我一樣能夠入宮。至于澤兒,你現在已經令他生厭,留在我身邊反而是好事。”
姜碧蘭說:“姜碧瑤,我會睜眼看着,你的将來。”
姜碧瑤說:“姐姐知不知道,你現在的神情真是比鬼更怨毒,沒有一點美人風采。”說完,她抱着慕容澤,往栖鳳宮外走。姜碧蘭追上去,她卻又說:“我的東西都不用帶了,到了臨華殿再說吧。澤兒的東西務必全部帶上,免得他不習慣。”
說罷,回頭又看了一眼姜碧蘭,說:“姐姐放心,我将他養得好好的,陛下也會高興。哪怕不顧念我們姐妹情義,我也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說完,她抱着慕容澤,離開了栖鳳宮。姜碧蘭雙手捂住臉,無聲抽泣。
消息傳到南清宮,左蒼狼倒是有些意外,說:“這姜碧瑤也真是狠心,如今王後已經只剩下大殿下還能博陛下一點關懷,她卻是盛寵在身。沒想到連這一點念想也不肯留給姐姐。”
薇薇說:“王後也是罪有應得,如果宜德公主還在,她何至如此。”
左蒼狼笑,說:“我們薇薇也懂得想事情了。”
薇薇跳将起來,說:“我本來就會想事情,我有腦子。”說完,又湊近了去看左蒼狼,說:“将軍,您要是難過,您就摟着我哭會兒。不要憋着。”
左蒼狼失笑:“是啊,我很難過,看着你的傷腿,我就更難過了。”
薇薇立刻恨得咬牙切齒:“是彩绫那個賤婢推得我!”然後她仔細思考了一下,說:“我想明白了,一定是王後主使的,好騙将軍回來,讓姜碧瑤上位,哼,我算是明白了!”
左蒼狼說:“對,聰明。”
薇薇終于盯着她看,說:“你嘲諷我?”
左蒼狼說:“哪有?”
薇薇怒吼:“你就是嘲諷我!”說完撲上去,也不要腿了,照着她一通捶。左蒼狼只是笑,可晴進來,看見兩個人鬧成這樣,隐隐有些尴尬。
這幾天慕容炎過來得少,倒是薜東亭自任禁軍統領之後,與她見面方便得多。以前達奚琴要往南清宮送銀子,只有通過小平子代轉。現在倒是薜東亭直接就可以帶過來了。
軍中那一成軍饷,已經完全足夠一個大司農、一個禁軍統領和左蒼狼在宮中的周轉,可以得知姜散宜是斂了多少錢財。
夜裏,薜東亭又經過南清宮。左蒼狼站在桃林邊和他說話。南清宮以前是外臣留宿之所,其實離後宮有點距離,離前朝更近。薜東亭到這裏,比以前封平到栖鳳宮容易得多。
此時見四下無人,他掏出一疊銀票,以身遮擋,遞給左蒼狼。左蒼狼說:“大司農可還好?”
薜東亭說:“達奚先生才智出衆,些許政務難不倒他。只是确實忙碌許多。”
左蒼狼點頭,說:“他是降臣,無論如何,總是隔着一層。陛下不會完全信任他。平時,還要仰仗薜老大人多多幫襯。”
薜東亭在她面前,不由自主便十分恭敬,他說:“這是自然。家父也十分挂念将軍,再加之如今賢妃娘娘又入了宮,只怕将軍的日子,會更艱難。”
左蒼狼說:“以前一個人都過來了,今日如虎添翼,怎麽竟會反倒艱難?”
薜東亭欲言又止,大家其實都知道她對慕容炎的情感,說來說去,總還是怕她傷心。左蒼狼說:“不用多說了,賢妃入宮是好事。另外,你想辦法注意姜府的動靜。”
薜東亭說:“姜府?”
左蒼狼說:“姜碧蘭如今畢竟還是王後,還育有皇長子,我覺得姜散宜就算是送賢妃入宮,也沒理由就任由她壓得王後不能翻身才是。這一步棋,總是讓人奇怪。還有,賢妃突然的得寵,也讓人費解。”
薜東亭應了一聲,他身為外臣,要監視姜府當然比左蒼狼方便。
兩個人正說着話,突然天空一聲鳥鳴,左蒼狼立刻說:“陛下過來了,我先走了。”說完,轉頭離開。薜東亭沿着桃花小徑行不多時,就見慕容炎帶着王允昭和幾個內侍一并過來。他趕緊行禮,慕容炎點點頭,也沒多說,往臨華殿而去。
薜東亭擡起頭,發現天空盤旋着一只灰色的海東青,應該是慣會捕獵,發現不同的獵物,叫聲也不同。左蒼狼居然養了只這麽個玩意兒。他吹了個口哨,那鳥理也沒理他,倒是飛進南清宮去了。
左蒼狼剛剛回到宮裏,海東青就撲楞着翅膀飛下來,脖子上的羽毛裏藏了一根小紙條。左蒼狼有些奇怪,展開一看,竟然是一首詩,通篇都是什麽“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左蒼狼看那字跡,也知道是達奚琴。這個家夥 ,他不知道用什麽法子诓下了她的鳥兒,明知道此舉冒險,卻信手寫了這麽一首情詩來調戲她。
……狂草的無聊。
宮裏,姜碧瑤果然一路盛寵。但是她很聰明,她對慕容澤是真的好,也一直沒有到過南清宮尋釁。平時見到左蒼狼,也總是避着她行走。慕容炎對此非常滿意,總是贊她聰慧而賢淑。平時二人在明月臺,撫琴跳舞,作曲填詞,也有頗多佳作流傳。
慕容炎這個人,如果一心對一個女人好,可以将這個人寵上天。姜碧瑤慢慢地,也醉心于這種寵愛之中。
眼看時間到了十二月底,宮裏一片繁忙,都在準備春節的事。小平子突然神神秘秘地找到左蒼狼,說:“今天夜裏,守在姜府外面的兄弟突然來報,稱一個姓姜名杏的大夫,帶着一個孕婦進了姜府。”
左蒼狼說:“孕婦?”
小平子說:“正是,而且奇怪的是,這個婦人走的後門,如果不是兄弟們看得緊,肯定難以發覺。她進府之後,就沒再出來。”
左蒼狼說:“王後娘娘,不會今晚生産吧?”
小平子說:“奴婢也納悶了,如果姜大人是打算換掉王後腹中的孩子,那也太大膽了。”
左蒼狼說:“看來今晚,有好戲可看。”
是夜,姜碧蘭果然稱腹痛,卻一直無法生産。程瀚等人也說不清是為什麽,怕慕容炎怪責,只得問姜碧蘭。姜碧蘭倒是說:“父親家中,有個叫姜杏的大夫,醫術了得。你們若是不成,就讓他進宮為本宮開藥。”
程瀚也怕王後真的難産,本來這胎沒有診出來就已經是罪該萬死了。如果真的出了什麽意外,太醫署也擔不起這罪責。他于是說:“微臣這就派人去尋這位大夫。”
姜杏入宮之時,左蒼狼就讓薜東亭嚴格檢查他的攜帶之物。但是他只是帶了普通的藥箱,裏面隔層什麽的全部查遍,未見異常。薜東亭也只有放他入栖鳳宮。
左蒼狼還是覺得不對,讓他嚴查栖鳳宮往來宮女。最後薜東亭在宮裏彩绫提進栖鳳宮的一籃子果品下面,發現了還包裹在羊水裏的胎兒!
栖鳳宮,彩绫面白如紙,姜碧蘭聽說了,整個人都沖過來。左蒼狼蹲在地上,用手輕輕一觸那胎兒,說:“姜杏的手筆,果然出人意料。這要是真的抱進了娘娘産房,恐怕真是能以假亂真。”
姜碧蘭說:“左蒼狼,放過我。”
左蒼狼說:“我像那麽善良的人嗎?”
姜碧蘭緩緩跪在她面前,身後薜東亭都退了一步。她說:“放過我。”聲音已接近哀求。
左蒼狼說:“不可能。”
姜碧蘭握住她的衣袖,說:“如果陛下知道此事,我命不保事小,只怕澤兒也難逃被他猜疑的下場。左蒼狼,我知道我做了很多錯事,我罪有應得。可兒畢竟無辜,求求你看在他的面子上……”
左蒼狼緩緩抽回被她抓住的衣袖,說:“薜統領,去通知陛下。”
“不!”姜碧蘭哭泣道,“求你!”
左蒼狼說:“王後該做便該敢當。何況陛下對您一向有舊情,未必會容不下大殿下。”
“舊情?”姜碧蘭擡起頭,緩緩說:“如果你放我一條生路,我讓你看看他的舊情。”
左蒼狼怔住。
正在這時候,羊水裏的胎兒動了一動,左蒼狼驚訝:“它還活着?”
姜杏不知道什麽時候也從宮裏走出來,說:“他當然活着,不過沒有臍帶,即使老夫用盡藥物,也只能存活一個時辰。如今只怕是時候不多了。”他就是個瘋子,絲毫不為眼前險狀考慮,只是得意地向衆人展示他出神入化的醫術。
左蒼狼看了一眼姜碧蘭,姜碧蘭說:“這個孩子對你不會有什麽威脅,你知道。再說,難道你不想了解,你一直愛着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左蒼狼沉吟片刻,眼見羊水裏的胎兒動得越來越厲害了,姜杏說:“他堅持不了多久了,你如果再猶豫不決,就是個死胎了。”
左蒼狼終于轉頭,對薜東亭說:“你先回去吧,此事先不要聲張。”
薜東亭當然聽她的,等到諸人都走了,姜碧蘭說:“你跟我來吧。”
夜裏,姜碧蘭生産,慕容炎過來看了一眼嬰兒。孩子算是早産,比較瘦弱。他并沒有伸手去抱,只是讓産婆帶了孩子下去,然後說:“像你這樣的女人,居然有多子之福,真是讓人不解。”他的時候,是平時完全不見的冰冷。左蒼狼躲在屏風後,不知道姜碧蘭到底要她聽什麽。
姜碧蘭輕聲說:“炎哥哥……”
慕容炎說:“住嘴!自從宜德死後,你每次這樣叫孤,都讓孤覺得惡心至極!”
姜碧蘭說:“陛下如此喜歡宜德,是因為當初左蒼狼懷的那個孩子,也是一個女兒嗎?”
慕容炎說:“你說什麽?”
姜碧蘭說:“陛下是因為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所以才這般愧悔傷懷嗎?”
慕容炎上前幾步,将她從床榻之上拖起來,一耳光扇過去:“賤人!”
姜碧蘭捂着臉,嘴角血流下來,她卻笑着,說:“臣妾是賤,可陛下呢?若是摘下這層面具,陛下又是什麽樣子呢?若是陛下問心無愧,為什麽不直接告訴臣妾,也告訴左蒼狼,當初是您在臣妾茶裏下藥,讓臣妾委身太子,誣陷太子奸淫弟妹呢?”
慕容炎一怔,姜碧蘭眼淚流下來,沖淡了唇邊的血痕:“這麽多年以來,臣妾一直在想,陛下當年究竟如何狠得下心,臣妾是真的愛你啊!”
慕容炎說:“所以呢?你今日提起這些,又待如何?”
姜碧蘭說:“那日我墜馬之時,正巧落入陛下懷中。當時我看見陛下的臉,我真的想,這就是我一生的歸宿。哪怕是陛下一無所有,我也認定了跟随陛下。可是這麽年……”
她還要說下去,慕容炎說:“這麽巧?既然過了這麽多年,你難道就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麽會那麽巧?”
姜碧蘭愣了,慕容炎說:“你的馬鞍下面放了一根鉚釘,只要一乘騎,馬匹一定會發狂。而你騎術不佳,一定發現不了。”
姜碧蘭血色盡褪,許久才說:“所以就連那一次,也是一場騙局?”
慕容炎說:“安靜呆在這裏吧,宮裏的人想活下去不容易。一場傷寒都能随随便便要了人的命。你能活到現在,已經是孤所有的舊情。”
話落,他離開栖鳳宮而去。
屏風後,左蒼狼雙手捂住臉,滑坐在地。
☆、第 106 章 妖魔
左蒼狼出了栖鳳宮,只見這宮宇連綿,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往哪裏去。薜東亭見她臉色蒼白,忙過來問:“将軍?我派人送您回去吧?”
左蒼狼搖搖頭,也沒說話,薜東亭說:“将軍今日,為何要留下那個孩子?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可以扳倒姜家,如今恐怕是坐失良機啊。”
左蒼狼身上冒虛汗,薜東亭看她确實是不對,也不敢再問,轉頭對心腹說:“去南清宮叫薇薇過來扶将軍回去。再派人去請太醫。”
禁軍答應一聲,趕緊去了。
左蒼狼在原地站了一陣,突然問:“你剛才說什麽?”
薜東亭說:“我說将軍不應該放過如此良機,将軍這是怎麽了?”
左蒼狼說:“我沒事。這個孩子應該留着,日後如果陛下要立慕容澤為太子,就想辦法讓他跟二殿下滴血認親。一旦他發生二殿下不是他的親生兒子,一定會質疑慕容澤的血統。”
薜東亭頗有些吃驚,左蒼狼又說:“現在,就算是揭發出此事,他正是需要姜家的時候,而且天家醜事,也未必會放在人前。過一段時間,還是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薜東亭說:“我只是覺得,現在賢妃娘娘如此得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