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一回城中,卻見周信已攻入宿邺! (34)
是覺得她這次回來太溫順了一些。不是沒有疑心,總覺得她在刻意讨好。見她全無一絲醋意,心中難免是有些猜疑的。
然而思來想去,又覺得會不會是宮中過于平淡沉悶?
他舉棋不定,心裏難免窩着火。如今見她字句針鋒相對,言語間又是委屈又有些酸,心卻慢慢放下了。知道她是不會給自己臺階下的,于是說:“你就是頭倔驢。”
左蒼狼怒道:“本來就只有王後才是鳳凰,我是頭驢有什麽稀奇?惹急了我還能變瘋狗呢!”
慕容炎大笑:“好了好了,來,讓孤親一親小野驢……”
兩個人一路同騎,說是打獵,其實獵場裏的獵物都非常溫順。左蒼狼如今拉弓也費力,慕容炎一路握着她的雙手,與她一同拉弓,倒是親密無比。
及至到了夜間,兩個人在獵場的行轅暫住,左蒼狼又讓人搭了烤架,把剛獵的小鹿剝皮烤了,與慕容炎在火堆前把酒對飲。暮天席地,倒是令人心胸開闊。
左蒼狼拿小刀割了鹿肉,呈給慕容炎,說:“說起來,前幾日軍中有将軍們呈了一卷信函過來,讓我轉呈陛下。”
慕容炎頓時有些不悅,說:“什麽信函,竟然不能呈給周信,也不能直接呈給孤,要托你之手轉交?”
左蒼狼說:“我也知道此乃軍中機密,我無權查看,是以未曾打開。但是将軍們這般想,恐怕确有難言之隐。陛下若要查看,我便轉呈。若是發回,我便轉發回罷了。”
慕容炎想了想,說:“既然到你之手了,孤且看看再說。只是……你是真不知內容嗎?”
左蒼狼說:“我已不在軍中,不領薪俸了,幹嘛勞這份心?陛下休想讓我白幹。”
慕容炎大笑,慢慢湊近她,極盡暧昧:“孤倒是願意讓你白幹。”
……
而此時,宮裏,姜碧蘭簡直氣瘋了。這幾天慕容炎來栖鳳宮非常勤,對她也十分溫柔。本以為已經複寵,卻不料他倒是又跟那個賤女人打獵去了。
姜碧蘭出了栖鳳宮,在外面行走,突然又想起封平。這個男人,其實比起慕容炎來什麽也不是。可是想想他的死狀,姜碧蘭還是忍不住有點難受。沒有了封平,如今禁軍統領之職也不知道會落在誰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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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要在宮裏做點什麽,可就不是那麽容易了。
正在這時候,突然有個內侍快步行來,壓低了聲音說:“娘娘。”姜碧蘭吃了一驚,問:“你是什麽人?”
那內侍擡起頭,說:“奴才是以前封平統領的心腹,小平子。娘娘還認得麽?”
姜碧蘭仔細打量了一下他,發現還真是。不由問:“你來有什麽事?聽說你現在在南清宮侍候?”
小平子鬼鬼祟祟地說:“封統領死了,但是奴婢對娘娘的忠心是不會變的。實不相瞞,前兩天,左蒼狼私自調閱了各營的糧草軍饷發放明細。”
姜碧蘭吃了一驚:“她好大的膽子,她如今身無一官半職,竟然敢查看軍營機密?!”
小平子說:“正是,奴才也知道這是死罪,特地前來回禀娘娘。如今這東西就藏在南清宮書房的暗格裏。娘娘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前去查看!”
姜碧蘭心中突然一跳——對啊,她現在不在宮裏,正是自己可以搜查宮苑的好時候。即使是沒有,到時候也有的是辦法可以搜将出來。
她作此想,但這次還算是謹慎,派人去姜府,詢問姜散宜。
姜散宜想了一陣,還是覺得這個太監不靠譜。這個女人畢竟太陰險了。他不能再掉入陷井了。想了想,他回信姜碧蘭,說:“陛下與她如今皆不在宮中,娘娘即使搜出把柄,陛下恐怕也會疑心真假,以及懷疑是否有人構陷。吾兒不如……”
他以筆作刀,為她安排了更周密的計劃。
第二天,左蒼狼跟慕容炎剛剛回宮,就見姜碧蘭正在逐個搜查宮苑。慕容炎挑眉,問:“發生了什麽事?”
姜碧蘭向他行禮,說:“回禀陛下,昨日臣妾宮中失竊了一對陛下賞的玉璧。遍尋不見。誰知道其他宮裏也報出失竊。臣妾身系管理六宮之責,說不得只好逐個查看了。”
慕容炎嗯了一聲,陪着左蒼狼入了南清宮。不一會兒,禁軍開始搜查書架暗格。左蒼狼站在下方,姜碧蘭陪在慕容炎身邊。這時候有禁軍來報:“陛下!在書房裏發現一卷可疑宗卷,上面還蓋着軍中幾位将軍們的封漆,還請陛下過目。”
姜碧蘭看了左蒼狼一眼,略顯得意。左蒼狼說:“我明白了,娘娘今日摸查玉璧是假,搜我南清宮才是真吧?”
姜碧蘭說:“你若清白,何懼搜宮?”
左蒼狼偷瞄了一眼慕容炎,說:“我終于明白,為什麽這些東西會到我手裏了。看來軍中的一舉一動,娘娘真是清楚得很。”慕容炎的眉峰皺了起來,正在這時候,突然又有禁軍來報:“陛下,在宮女薇薇的卧房發現了一個木匣。”左蒼狼有些意外,禁軍将木匣捧過來,打開:“內有銀票兩萬兩左右!”
左蒼狼右手倏然握緊——忘記了還有這事!
☆、第 98 章 進擊
兩萬兩銀票可不是小數目,慕容炎看了一眼左蒼狼,揮揮手讓人将匣子拿過來。好在達奚琴還算細致,銀票俱是大燕通兌。慕容炎翻了一遍,姜碧蘭見左蒼狼臉色,更加得意:“怪不得左将軍居然私自調閱軍饷用度明細,原來是收了別人的銀子。”
說完這句話,她就發現左蒼狼眼中連些微的緊張之色也沒有了。左蒼狼與她對視,說:“王後娘娘,這些軍函到我這裏之後,我知道事關重大,從未打開。如今封漆仍在,娘娘如何知道,裏面就一定是各營軍饷用度明細?如今看來,娘娘消息之靈通,竟然連陛下都難以企及了。”
姜碧蘭一怔,慕容炎又示意禁軍将軍函俱都呈上來,見上面果然封漆還在。王允昭趕緊上前挑開,慕容炎抽出信件,果然見裏面一張張一頁頁,全是各營的錢糧用度。
他眉頭都皺了起來,姜碧蘭咬唇,說:“無論如何,如今人贓俱在,你還想抵賴嗎?!”
左蒼狼說:“我從來沒有想要抵賴,但是也請娘娘知道,我入營多年,營寨建撤乃是家常便飯之事。我若有意隐瞞,豈會留下如此把柄。只是沒想到如今在大燕王宮裏,竟然比邊城軍營更不安全。”
眼見二人又唇槍舌戰,慕容炎說:“好了,這信函乃是何人所寄?”
左蒼狼說:“回陛下,微臣在書案上發覺,但見火漆,不敢私拆,也不知道是何人投遞。裏面也沒有具名嗎?”
慕容炎低頭,本是找寄信之人,但是看了兩頁,眉頭都皺了起來——怎麽袁戲他們營中的軍晌用度,自左蒼狼離任之後,竟然只發放了十之五六嗎?
他神情慢慢嚴肅,拖欠軍饷是何等嚴重的事,他身為君主,當然知曉。何況袁戲所率衆部都是精銳,如今又是駐守要城。他當初,豈不就是撺掇許琅自邊城起兵?
再者,這些銀兩雖然沒有發放到袁戲營中,但是每個月可是從大司農那裏準時支出了的。
這是何等龐大的一筆款項?到底是落入了誰的口袋?
他眉頭越皺越緊,姜碧蘭見他神色不對,也有些害怕。一轉頭,看見跪在地上的宮女薇薇臉色發白,立刻說:“你說,這些銀子是從何處得來?!你一個小小宮女,如何能夠私藏如此之多的銀兩?!”
薇薇咬緊牙,姜碧蘭立刻說:“來人,給我用刑,到她招供為止!”
禁軍看了一眼慕容炎,又看了一眼左蒼狼,硬着頭皮上前,剛要拉薇薇下去,慕容炎突然說:“大司農秦牧雲何在?”
姜碧蘭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起大司農,眼前的事還沒有解決,怎麽突然問起旁的事了?
王允昭趕緊說:“奴婢立刻傳他入宮。”
慕容炎嗯了一聲,命禁軍将軍函收好,轉頭又看了一眼匣中銀兩,問:“這是怎麽回事?”
左蒼狼呃了一聲,說:“是草民的銀子。”慕容炎擡頭看她,她含含糊糊地說:“前幾日,閑來無事,在宮裏走走。看見幾個宮人慌慌張張……嗯,就堵住問了一下。誰知道原來她們盜竊宮中財物,私販得利。”
慕容炎眉毛挑起,左蒼狼說:“草民也很生氣,本來是要将人交給王總管處置的,但是他們願意獻出全部身家以保性命。嗯……微臣一看,錢還不少。想想也算是替陛下追回損失,就沒再跟他們計較。”
慕容炎一拍桌子:“混帳!”
左蒼狼趕緊跪下:“草民有罪,但想想也不算太混帳。如今除了備置衣飾以外,其他的銀子都在這裏了。至于衣飾,反正也是為悅陛下之目,也算是取之于陛下,用之于陛下了吧?”
慕容炎本來正窩着火,聞言又忍不住想笑,想了想,覺得此事越發可信。開始還覺得王後搜宮,會不會是有意查找南清宮這卷密信。如今看來,宮中确有失竊,這銀子倒也說得通。他說:“你……你這個人啊!”
姜碧蘭一見,二人簡直是在打情罵俏,她說:“陛下!”
慕容炎說:“二萬兩贓銀充公,孤還有政事,王後先回栖鳳宮。”說完,突然又看了一眼左蒼狼,說:“跟孤到禦書房。”
左蒼狼跟在他身後,姜碧蘭走出不遠,她輕聲說:“陛下,那兩萬兩銀子……”
慕容炎喝道:“你再說!”左蒼狼閉了嘴,想想還是不甘心,問:“一點也不能留?”慕容炎加快腳步,左蒼狼追上去,說:“那今天禦書房聽政要按大司農的日薪來算銀子啊!”
慕容炎一臉威懾地看她,嘴角卻又不由自主地露了一點笑容。突然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與她并肩而行。
姜碧蘭看着兩個人越走越遠,眼裏似乎都要噴出火來。畫月說:“陛下這是怎麽了,一見到她,就跟中了邪似的。”
姜碧蘭咬唇,說:“快找個人,把今天的事告知爹爹。”
禦書房,慕容炎将私函遞給左蒼狼,左蒼狼埋着頭,一頁一頁細看。同樣越看,面色越嚴肅。慕容炎觀她神色,見她确實像是不知情,說:“這個秦牧雲,真是越來越大膽!”
左蒼狼說:“國庫錢糧緊張嗎?王楠、許琅營中還好,袁戲将軍這裏……只怕是艱難。如果陛下确有難處,拟封诏書,讓兵士們共渡時艱,也不是不可以。”
慕容炎怒道:“什麽共渡時艱!”一把抽出最近審批的軍饷帳目:“這些銀子早就出了庫,孤可有拖欠兵士一毫一厘?!”
左蒼狼也作了個吃驚的表情:“一個兵士一年萬錢,一月也有近千錢,這一個月克扣四百錢,光袁将軍帳下便是三萬餘人。何況其他?是何人如此膽大包天?!”
慕容炎當然也算了一筆賬,面上怒容更盛。以往他們擠兌溫砌舊部,慕容炎不是不知道。但也沒想到竟然到如此程度。而且這樣大的一批銀兩,是誰有那麽大的嘴,吞得下去?!而袁戲等人還不敢奏報?!
秦牧雲有那麽大的膽子嗎?
這樣一想,頓時心生陰雲。
左蒼狼說:“陛下暫且息怒,這些銀子雖然數目不小,但我覺得,最危險的卻不是這個。”慕容炎擡頭看她,她說:“如果這些人連軍饷都能克扣到如此地步,那麽營中的軍械、铠甲,這些才是更應該擔心的。如果萬一有戰事,軍隊士氣低落,軍械劣不堪用,大燕豈不是危在旦夕嗎?”
慕容炎眉頭擰起,說:“你是說,有人竟然敢在軍用器械上動手腳?”
左蒼狼說:“這些事,我倒也不敢妄言。但是歷來也不是沒有啊。昔日我在軍中,仰仗陛下恩寵,并無人敢欺瞞為難。但是其他營中,這樣的事也并不少見。”
慕容炎臉色陰沉,還沒說話,外面突然有人禀道:“陛下,大司農秦牧雲大人求見。”
慕容炎說:“讓他進來!”
秦牧雲這才進到禦書房,一擡頭看見左蒼狼也在,不由就是一愣。慕容炎将密信擲在他面前。他拾起來,看了幾眼,雖然緊張,但并不慌亂,說:“陛下,這些書信乃是小人饞言,豈可輕信?朝中用錢的地方多,軍中一部分軍饷到得慢些,也是可以理解的。微臣這就去取賬目供陛下禦覽。今年雖無天災,但是借糧種、耕牛的人家多,打井引水更是不小的開銷。這些銀子的去向,賬目上無不清清楚楚。陛下一看便知。”
左蒼狼以前在軍中,哪能不明白這些套路?
他們本來就做了兩份甚至是好幾份賬目,無論如何,這些賬肯定是能平的。以前軍中主薄為了給将士多發撫恤金,也常做空賬假賬。這也正是袁戲等人不敢直接向慕容炎告發的原因。
他們是武官,這些事就算是揭發了,到時候還是朝中幾位大臣來查。可是有姜散宜在,查到最後不但會不了了之,還會讓慕容炎覺得他們小題大作。
慕容炎吩咐內侍去取賬本,左蒼狼突然說:“秦大人,我記得我在軍中之時,軍饷每月尚能發足。如今離任之後,不過一年半,國庫難道不盈反虛嗎?”
秦牧雲說:“将軍有何不知,現在俞地并入大燕,民生耕種,真是樣樣都是錢。秦某管着陛下的錢袋子,也是處處為難啊。”
慕容炎說:“可是袁戲軍中,都是老兵。一個月五六成軍饷也确實是過于為難他。”
秦牧雲趕緊磕頭道:“是微臣的不是,微臣再想想辦法,定然再勻一些銀兩過去,讓袁将軍那邊也好過些。”
慕容炎嗯了一聲,眼看此事即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左蒼狼說:“秦大人是說,這筆銀子是挪作他用了,是嗎?”
秦牧雲說:“将軍,這筆銀子的每一分一文,都是有賬可查的啊。”
左蒼狼說:“秦大人,如果這麽大的一筆銀子連續一年挪作他用。那麽大司農司其他的銀子,又有哪些是挪作他用的?再說了,既然有賬目,為什麽大司農司不直接将這本真實的賬目呈報給陛下?而要用假的賬目來魚目混珠呢?”
秦牧雲微怔,正要說話,左蒼狼說:“陛下,袁将軍等人,素來是不向陛下訴苦的。如今既然婉轉說明此事,想來軍中情況已經十分嚴重。如果此事就這樣輕描淡定而過,只怕軍中不服。”
慕容炎問:“那依你的意思呢?”
左蒼狼說:“不如陛下親派特使,前往營中一趟,詳查此事。無論結果如何,起碼對朝裏朝外都是一個交待。”
慕容炎沉吟,秦牧雲趕緊說:“将軍這話嚴重了吧?國庫空虛不是一時半會能解決的事,老臣也确有無奈之處。不過袁将軍的事,老臣一定會放在心上。還請陛下和将軍放心。”
左蒼狼說:“我只是覺得,程序還是應該走的。一來,可以還秦大人一個公道清白,二來,也可安軍士将領之心。陛下以為呢?”
慕容炎想了想,最後點頭:“也罷,派人去營中走一趟吧。”
秦牧雲從宮裏一出來,就急匆匆地去了姜散宜府中。姜散宜聽說了這件事,也是大吃一驚:“她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想查這件事?你那裏不是有賬目嗎?!”
秦牧雲将宮裏對答俱都說了:“相爺,下官覺得,陛下倒是沒有什麽大的疑心,只是這個派出的人,可一定不能出什麽纰漏啊!”
姜散宜想了想,說:“這個人一定要是我們的自己人,明日朝堂之上,陛下想必會問詢此事。到時候我們極力舉薦鄭之舟,若是不成,則讓廷尉司的夏常有派人過去。諒他現在也不敢多事。”
秦牧雲額上的汗還在不停地冒,說:“小的身家性命,盡系于相爺之手了。”
姜散宜倒是寬慰道:“都是一家人,何分彼此?你且安心。”
禦書房,慕容炎也正在考慮派往營中查證安撫的官員。他問左蒼狼:“依你所見,此人派誰合适?”
左蒼狼說:“我離開朝中已久,人事不熟。陛下委任特使,我哪敢多嘴?”
慕容炎笑了一聲,倒是神色凝重。朝中派系紛争,他不是不懂。他說:“你覺得夏常有如何?他是老臣,想必對軍中會公正,和秦牧雲,也沒有私怨。”
左蒼狼說:“陛下問我意見是要銀子的啊。”
慕容炎一個筆頭扔過去。
當天夜裏,溫府,定國公溫行野正在後園練拳,突然一只灰色的海東青扇着翅膀飛過來。溫行野趕緊接住它,取下它脖子上密封的竹筒。他左右看看,确定四下無人,把鳥放了,自己趕緊回到房間。
待展開一看,那字條卻是極陌生的字體——陛下欲指派夏常有調查秦牧雲貪污克扣軍饷一事。夏常有此人素來明哲保身,未必有膽子實查此事。想辦法力勸,倘力勸無效,則言語羞辱,務必令他無顏接此差事。
溫行野想了想,秘密去了薜成景府上。薜成景當天夜裏,就秘密去了一趟夏常有府上。
夏常有本來是慕容淵之時的遺臣,因審理故舊同袍有功、依附于姜散宜而得一時安全。但是心中一直有愧,尤其薜成景對他還有提拔之恩。此時見到薜成景,他本就有些羞愧,但聽了薜成景的話之後,又驚懼莫名:“恩師是說,要我翻秦牧雲的老底?!可是姜散宜對他素來倚重,我若是揭開他的老底,到時候姜散宜豈能饒我?!”
薜成景說:“常有!難道你還要包庇他們嗎?”
夏常有說:“相爺,蝼蟻尚且偷生,我也只是想求一條活路。我如今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如果我有什麽事,我夏氏滿門……”
薜成景說:“常有,人在做天在看。如果只是要求你據實查證你都不敢,那麽朗朗青天之下,你就讓魏同耀他們在天下看着你,是如何辜負他們,賣友求榮,換來自己的富貴安穩的嗎?!”
夏常有滿臉通紅,薜成景拂袖而去。
第二天,早朝之上,慕容炎尚未任命夏常有為特使,夏常有出列,稱舊疾複發,請求休養數日。慕容炎目光慢慢陰冷,沉聲說:“近日,西北軍中,将領們奏稱軍饷存在克扣一事,孤想派個人前往軍營查明此事。衆愛卿可有合适人選?”
話音剛落,姜散宜向大農令使眼色,大農令立刻出列,舉薦鄭之舟。
慕容炎看了一眼大農令,冷笑了一聲,突然說:“甘丞相。”甘孝儒一驚,趕緊出列,慕容炎說:“此事孤交予你,務必嚴查!”
姜散宜等人對視一眼,甘孝儒也是心下震動——這是……當真要嚴查秦牧雲了?他忙躬身道:“是。”
退朝之後,慕容炎召甘孝儒去禦書房單獨議事,姜散宜等面色陰沉,急匆匆步出宮闱。鄭之舟也慌了:“姐夫,陛下今天是怎麽了?看今日的口風,他是真的要嚴查秦大人啊!”
姜散宜臉色鐵青:“夏常有這個廢物!今日他稱病推脫,陛下必然以為是受我等威逼!陛下素來多疑,如今堂堂一個廷尉,竟然被我們吓得連聖旨都不敢接!這豈不是犯了陛下的大忌!”
秦牧雲臉都白了:“相爺,如果此事落到甘孝儒手上,他還不落井下石?相爺救命啊!”
姜散宜說:“不要自亂陣腳!如今事情還沒有壞到那種地步。”
一群人走後不久,甘孝儒從禦書房出來,走過宮徑小道,突然看見左蒼狼正在園間。左蒼狼正在跟宮裏的花匠閑話,見他過來,盈盈一拜,說:“甘丞相,丞相一臉春風得意,看來是有好事啊。”
甘孝儒從頭到腳細細打量她,她身上宮妝如層疊如堆雪,鬓邊斜插一枝素銀發簪。簡潔中透出雍容華貴。他同樣微笑,竟也行了個同僚之禮,說:“将軍又何嘗不是容光煥發、光彩照人呢。”
左蒼狼說:“這次陛下派甘大人前往營中,只怕回來之後,甘大人就有升遷之喜了。”
甘孝儒知道她話裏有話,倒也順着話說:“将軍說笑了,如今甘某一把年紀,蒙陛下器重,官已至從一品。上有國丈,哪還有什麽升遷之喜。”
左蒼狼只是微笑不語,甘孝儒看她神色,終于忍不住說:“将軍莫非是另有玄機嗎?”
左蒼狼說:“難道甘相也以為,區區一個秦牧雲,敢克扣袁戲四五成的軍饷嗎?”
甘孝儒說:“可……畢竟樹大根深,伐之不易啊。”
左蒼狼說:“甘大人有火種,我有東風,縱然巨木成林,何懼之有?”
甘孝儒容色微肅,她卻不再說話,緩步進了禦書房。甘孝儒轉過身去,但見小安子也不敢攔她,恭恭敬敬地迎她入內。他不由眯起眼睛——難道時機真的到了?
書房裏,王允昭見左蒼狼進來,不由松了一口氣。慕容炎眉宇間怒色還非常明顯,夏常有稱病推脫一事徹底激怒了他,他說:“這個朝中看來還真有人敢一手遮天了!一個堂堂廷尉,竟然懦弱至此!”
左蒼狼走過去,假模假樣為他磨墨,說:“陛下這又是生誰的氣?秦牧雲的事,你不是昨日就知道了嗎?”
慕容炎抹了一把臉,又看了她一眼,終于忍不住說:“不會就別磨了行不行?濺我一臉!”
旁邊王允昭沒忍住,噗哧一聲笑出聲來。慕容炎瞪了他一眼,他趕緊躬身告退。
慕容炎這才把左蒼狼拉進懷裏,說:“孤想清楚了,你的位分,也不能一定這麽拖着。孤打算拟旨,封你為貴妃。”
左蒼狼擡手輕撫他的臉,他說這句話的這一刻,應該是真心的吧?可惜了,蹉跎一年,就錯過了她的癡念。
她說:“我能就這樣陪在陛下身邊嗎?”慕容炎微頓,問:“什麽?”
左蒼狼輕聲說:“我不願意作陛下的妃或貴妃。”慕容炎眉宇之間又有幾分不悅:“今日我已經夠心煩的了,你非要再惹我不快嗎?”
左蒼狼說:“我只是希望,以後陛下在想起我時,是想起我這個人,而不是一個妃子。”
慕容炎怔住,許久,将她揉進懷裏。“阿左……”他輕聲嘆。
七月時分,甘孝儒在袁戲、諸葛錦、鄭褚等人營中調查取證,發現大批軍械、軍服黴爛變質,除了周信直屬部隊以外,其他軍中或多或少都存在克扣軍饷的情況。
所有軍營中,只有姜大公子姜齊所屬的軍隊軍備精良、糧饷充足。鐵證如山,慕容炎震怒,随後下令嚴查大司農司的錢糧賬目。大司農司的賬目,初看之下毫無問題。但是如果每筆細查,問題便開始彰顯出來。
比如民間打一口井,正常價白銀2兩。然而賬目上每口五兩,而且在并無旱災的年頭,大燕全年打井有三千多口。但是派出巡查使詳查,最終只發現井八百多口。
慕容炎當即下令抄沒秦府,搜出現銀三十餘萬兩,另有古玩、珠寶、奇珍無法計數。饒是如此,仍然有大批銀兩下落不明。朝野震動。
清單傳到禦書房,慕容炎怒從心起,幾乎咬着牙道:“給孤嚴審,看看剩下的銀兩是落到了誰手裏。”
左蒼狼倒是替他捶了捶肩,說:“陛下在上,這些人早晚會解決,”正說着話,外面突然有人傳報:“陛下,王後娘娘求見。”
慕容炎沉聲說:“不見。”
左蒼狼說:“娘娘在栖鳳宮,畢竟還養育大殿下和公主,前朝之事,與她是沒有什麽關系的。陛下畢竟與她夫妻情深,還是見一見吧。”
慕容炎這才說:“讓她進來吧。”
姜碧蘭進來之後,還帶着宮女彩绫。她行完禮,讓彩绫把湯奉上,說:“陛下近日勞累,臣妾親手做了翡翠荷葉羹。陛下用一點吧。”
說完,看了一眼左蒼狼。左蒼狼只是向她施了下禮,就繼續替慕容炎揉肩。慕容炎根本不看她,只是說:“孤知道了。王後回去吧。”
姜碧蘭輕咬粉唇,又看了一眼左蒼狼,慕容炎問:“王後還有話說?”
姜碧蘭說:“臣妾聽聞,大司農秦牧之貪污軍饷一事,惹得陛下極為不快,還将他革職下了獄。”她本來是想說姜散宜也為此事痛心,不料話還沒出口,慕容炎就問:“此事是王後應該幹預的事嗎?”
姜碧蘭怔住,慕容炎說:“後宮不幹政,你身為一個王後,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職責所在?”姜碧蘭眼泛眼花,慕容炎揮揮手,說:“下去吧,沒事就多陪陪澤兒和皎兒。”
姜碧蘭怨毒地瞪了左蒼狼一眼,左蒼狼目光平靜。等她出去了,才說:“陛下待娘娘這般冷淡,娘娘都怨上我了。”
慕容炎說:“姜家自倒向孤之後,姜散宜穩居左相之位,她獨寵于後宮,其兄長姜齊、舅舅鄭之舟個個身成要職。其母也是诰命封賞,榮耀加身!這樣的一個家族,還有什麽不滿足?竟然敢在朝中行專斷之事!”
左蒼狼慢慢将額頭貼在他肩上,說:“我若是說什麽,陛下定是又覺得我幹政了。便索性不說了。”
慕容炎将她挽過來,抱在懷裏,說:“孤已經吩咐過王允昭,以後你的俸祿,依照貴妃制發放。你再惹事,我把你煮了!”
左蒼狼親吻他的耳垂,問:“煮了陛下吃嗎?”
那時候她的腕搭在他肩頭,腕上搭了一個精巧的珍珠腕扣,襯得肌膚生輝。慕容炎為那柔輝吸引,慢慢親吻她的手,最後将她壓在書案上,說:“我喜歡生的,活的。”
☆、第 99 章 絕境
甘孝儒遇到一個難題,秦牧雲雖然被下了獄,但是他背下了大多數罪名。其實道理也很簡單——只要姜散宜在,好歹會保住他的家人。
甘孝儒無論怎麽威逼利誘,他都沒有牽扯姜散宜。甘孝儒心裏暗暗心急,這次已經把姜散宜得罪死了,如果姜散宜平安無事,那他在朝中的日子恐怕就難了。
甘孝儒一邊命人嚴加審訊,一邊讓人暗中查找姜家的把柄。可是姜散宜此人做事素來周密,要查到他的把柄還真是不容易。甘孝儒經過豫讓橋,正逢達奚琴在河邊釣魚。
甘孝儒倒是下了轎,跟他打招呼:“瑾瑜侯真是好興致。”
達奚琴起身,說:“早就聽說這裏水美魚肥,過來一試,果然如此。”說完,從魚簍裏拿出兩條肥魚,用油紙包了遞給他,“兩條鮮魚送給甘相,略表心意。”
甘孝儒哪會把兩條魚放在眼裏,有心不接,卻也不能落他的面子,于是過去接魚。甘孝儒卻突然說:“秦牧雲的案子,聽說相爺辦得不太順利。”
甘孝儒有些意外,心裏輕輕一跳,卻突然問:“侯爺也知道此事嗎?”
達奚琴微笑,說:“秦牧雲此人,當初做下此事的時候,未必沒有想到過下場。他這樣的人,不懼生死,唯一的顧慮,不過是自己的家人。如果甘相把這個顧慮去除了,當然障礙也就沒了。”
甘孝儒一怔,達奚琴說:“他如今在獄中,對外消息不通。你若是诓他稱秦家人出了什麽意外,想必他也難分真假。”
甘孝儒一想,還真是有道理,他沖達奚琴一拱手,也不再多說,接過他的兩條鮮魚,徑自去了。
第二天,已被收押入獄的秦家人身中劇毒,秦牧雲的二兒媳、兩個小孫子中毒身亡。消息傳到秦牧雲那裏,秦牧雲本來不信,但是當他看見自己孫子的屍體的時候,他目眦欲裂。甘孝儒說:“秦大人,看來你背後的靠山,并沒有打算護你的意思。要不是你這間牢房看守嚴實,只怕你也已經陪你孫子去了。”
秦牧雲咬着牙,幾乎一字一頓地說:“……我招。”
秦牧雲招供之後,甘孝儒一邊呈報慕容炎,一邊順着線索抓捕了包括鄭之舟在內的好幾位重臣,都是姜散宜的心腹,而且同樣身居要職。
一時之間,姜散宜這棵參天大樹,竟然有了動搖的跡象。
栖鳳宮裏,姜碧蘭抱着兩個孩子,聽着外面的風聲。彩绫說:“娘娘,天已不早,娘娘早日歇下吧。”
姜碧蘭搖頭,說:“你快去打聽,我父親怎麽樣了!大司農的事可有牽扯到他?”
彩绫安慰說:“娘娘且放寬了心吧。奴婢才剛出去過,相爺還好好的。”
姜碧蘭搖頭,說:“不會的,那個賤人心狠手辣,你再出去打聽!再去啊!”
彩绫只好再出去,姜碧蘭坐在鳳座上,突然發現身邊的人尾竹、繪雲、封平……這些人,一個一個地都死了。一種恐懼從心裏升起,慢慢延展到四肢。正在這時候,懷裏的孩子突然哭了起來。
奶娘趕緊上前,先抱過宜德公主。
那個時候宜德公主已經八個月,長得胖嘟嘟的,十分可愛。姜散宜摸摸她的臉,雙手慢慢握緊。奶娘見她神色不對,趕緊說:“娘娘?您先不要憂心,相爺吉人天相,而且娘娘還有大殿下和公主,不會有事的。”
姜碧蘭說:“不會有事?你還看不出來嗎?那個賤人是不會放過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