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回城中,卻見周信已攻入宿邺! (32)
的。這件事可以廢了他,卻未必能殺他。而王後若過去,卻可以取他性命。”
薇薇說:“我不懂。”
左蒼狼說:“當然,你這樣善良的孩子,不需要太懂。”
薇薇雖然不懂,但對她卻是信之不疑的。那個人當然是可惡至極,但是想想他即将被生生打死,薇薇有點害怕,又有點興奮,說:“将軍,你不過去看嗎?”
左蒼狼看了她一眼,說:“不去了。小人之血,已污我手。何必再髒我眼。”
她閉上眼睛,睡去。
☆、第 94 章 狼吻
德政殿前,封平挨了八十幾棍,眼見已經滿身血。文武百官分列兩側,大氣也不敢出。突然姜碧蘭由彩绫和畫月走過來,腳步匆匆:“陛下!”
姜散宜一見,眉頭就皺了起來。忽然他低聲,對身後侍候的內侍輕聲說:“立刻去栖鳳宮,讓奶娘把殿下和公主抱來。”太監知道他的身份,忙應了一聲是。姜散宜想了想,說:“來的時候,他們一定要哭。明白嗎?”
內侍趕緊去了,姜碧蘭這時候已經走到檐下,慕容炎正襟危坐,看見她,連眼神都冷下來。他本就是在審理侍衛勾連後宮之事,如今姜碧蘭過來,幾乎擺明了他二人在互通有無。
封平這個人的為人,他并不是不清楚。一直未曾深究,不過是念在他還算忠誠。如果連這點優點也沒有了,這個人簡直一無是處!
姜碧蘭看了一眼封平,粉面雪白,她說:“陛下,封統領犯了什麽錯,惹得陛下如此盛怒?”
慕容炎說:“如果孤沒有記錯,王後還在禁足。是誰放你走出栖鳳宮?”
姜碧蘭說:“臣妾冒死前來,只是驚聞陛下要當衆杖殺封統領,封統領素來對陛下忠心耿耿,臣妾是擔心……”
慕容炎說:“王後是說,孤誤殺忠良?”
姜碧蘭微微一驚,說:“臣妾不敢!”這時候,她才看見慕容炎眼中刺人的寒意。她跪在地上,慕容炎沒有看她,只是輕聲說:“既然王後來了,就一同觀刑吧。”他一擡手,示意禁軍繼續。方才眼中那點猶豫,徹底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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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候,突然傳來一陣嬰兒哭聲。慕容炎微怔,只見兩個奶娘匆匆跑來,向慕容炎行禮。慕容炎眉毛微挑:“什麽事?狗奴才,這麽熱的天,竟然把殿下和公主抱出來!”
奶娘趕緊跪倒:“回陛下,娘娘走後,殿下和公主哭得厲害。奴婢百般哄勸不住,只怕哭壞了孩子。這才鬥膽跑來,還請陛下恕罪,恕罪!”
兩個孩子是真的哭得厲害,慕容炎這才看了一眼姜碧蘭,說:“起來吧。”
姜碧蘭眼角還濕着,說:“臣妾有罪,可是陛下,封統領是太後娘娘生時留給陛下的人,這麽多年以來,一直跟随在陛下身邊。臣妾縱然受陛下責備,也萬不敢一言不發。他惹陛下震怒,當然有罪。但是臣妾覺得,陛下對封統領也許并無殺心,只是受了小人挑撥。如果陛下冷靜下來……”
她跪着說話,慕容澤和宜德公主又哭得厲害,慕容炎說:“起來!帶孩子回你的栖鳳宮!”
姜碧蘭這才起身,她知道慕容炎喜歡宜德公主,先抱了宜德公主過來。慕容炎把公主抱在手裏,那小公主本來乖覺,是奶娘聽從姜散宜的命令,來時在屁股上狠狠掐了一把,這才哭得厲害。
待到了他手裏,慢慢地倒也止住了哭聲。慕容炎輕輕撫摸那細嫩的臉頰,姜散宜這才出列,說:“陛下,大殿下和公主實在年幼,這人命之事,還是不要在他們眼下吧。免得煞氣沖撞了孩子。”
慕容炎說:“孤的孩子,是區區一點煞氣可以沖撞的嗎?”
姜散宜說:“陛下說得是,大殿下乃男兒,自然承繼陛下雄姿膽魄。不過公主畢竟是女兒,難免嬌弱一些。”
慕容炎低下頭,看見宜德公主正在啃他的手,他用提珠輕輕敲敲她的頭,想了想,還是說:“停下吧。”
封平已經被打得還剩一口氣,血肉模糊,是再說不出話來了。姜散宜說:“說起來,王後娘娘方才所言也有些道理。封統領跟随陛下多年,一向還算是勤勉。倒不知是何事,惹得陛下龍顏大怒?”
慕容炎看了王允昭一眼,王允昭這才打開聖旨,把封平的罪狀公開于人前。便是法常寺濫用私刑,羅織罪狀、欺瞞君主,意圖陷害左蒼狼等等。
私通後宮一事,畢竟不體面,他沒有明說。
姜散宜聽完之後,說:“如此說來,封統領确實是罪有應得。不過陛下,法常寺因私通逆黨,早已被誅滅。陛下親自下令火焚寺院,一直封禁至今。昨夜微雨,山路濕滑,左将軍是何事,竟然深夜上山呢?”
慕容炎沒說話,姜散宜說:“封統領身為禁軍統領,左将軍又深得陛下倚重,見她私自出宮,又是去法常寺那樣的地方,恐怕跟去看看,也是情有可原。”
慕容炎說:“這個該死的東西,難得國丈竟也如此維護他。”
姜散宜一驚,知道慕容炎開始懷疑他們之間有所勾連,忙說:“實不相瞞,陛下,微臣是有一事……想說又不敢。”
慕容炎問:“何事?”
姜散宜緩緩說:“上次捉拿逆黨之時,冷非顏雖然伏法,但是主犯慕容若一直逃亡之中,并未拿獲。而晉陽城防守嚴密,他如無升天遁地之能,絕對無法逃出升天。所以如今恐怕還在城中。而法常寺先前就曾因包庇逆黨而亡,所以……左将軍這次上山,到底是什麽目的,微臣不敢妄自猜測,卻難免也心中存疑。”
慕容炎怔住,姜散宜說:“陛下,如今這場事,既然是因為左将軍而起,陛下何不讓她過來對質,如若封統領确實該死,也讓人無閑話可傳吧。”
他這話一出,黨羽們當然紛紛應和。甘孝儒一黨也沒有反對——封平不是他們的人,左蒼狼也不是。誰生誰死他們都不關心。再說了,萬一這時候反對,封平得救了,到時候豈不是無端樹敵?
是以諸臣皆贊成,無一反對。
慕容炎眉頭微皺,姜散宜說得沒錯,慕容若還在晉陽城,她本就是為了救冷非顏等人而回來。這次她去法常寺,真的只是焚香化紙、祭奠故友嗎?
他沉聲說:“派個人去南清宮,傳她過來。”
王允昭趕緊命內侍前去傳左蒼狼。
南清宮,左蒼狼略微意外,問眼前的內侍:“你是說,陛下傳我前往德政殿?”
內侍躬身道:“回左将軍,正是。”
左蒼狼起身,薇薇很有些擔心:“将軍,不會有什麽事吧?”
左蒼狼說:“無事。”轉頭看了一眼可晴,說:“可晴,跟我一起過去。”
可晴應了一聲,跟着左蒼狼出門,薇薇趕緊說:“我也去!”說完跟在兩個人身後,也出了南清宮。
德政殿前,文武百官分立于兩側,慕容炎端坐于檐下,懷裏抱着宜德公主。姜碧蘭也正在哄慕容澤。左蒼狼緩步走來,群臣的目光瞬間落到她身上。
卸了戎裝的她,素衣朱繡,粉黛不施,山泉一樣甘冽清涼。左蒼狼目光與諸臣相觸,随即看了一眼檐下的封平,又看向慕容炎懷裏的宜德公主,心下了然,上前行禮:“草民左蒼狼,參見陛下,見過各位大人。陛下傳召草民,是有什麽事嗎?”
慕容炎問:“昨天夜裏,你私上法常寺,祭奠逆黨,你可知罪?”
左蒼狼叩首而拜:“草民知罪,為此陛下罰南清宮減俸一個月,微臣已經關照宮中上下,節儉開支。”
慕容炎頓住,确實,此事他昨夜已經罰過了。不過左蒼狼在宮中尚無位分,她哪來什麽俸祿?這樣說,但凡是個人都看得出維護之意了。旁邊姜散宜說:“左将軍,您明知法常寺乃逆黨賊窩,如今賊人已被陛下親自下令剿除,法常寺也因此被封禁,深更半夜,您上山何為?”
他說話的時候,一直在注意左蒼狼的表情。以她對慕容炎的深情,如果被慕容炎懷疑,勢必傷心。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她憤怒和傷心都是那麽的恰到好處。
左蒼狼說:“我之過錯,陛下已然懲戒,如今姜相這樣說,是覺得陛下處置不公嗎?”
姜散宜啞然,随即趕緊說:“只是那慕容若仍在城中,而且據我所知,他一度躲在法常寺。将軍本就是為救逆黨而來,如今又深夜出宮上山,難免令人懷疑另有圖謀。”
左蒼狼說:“不知丞相懷疑,我有何圖謀?”
姜散宜見她死不承認,只好說:“如此巧合,很難讓人相信,将軍是否有意相助慕容若逃離晉陽!甚至……另有約定也不一定。”
左蒼狼說:“約定?當初慕容若還是儲君之時,手中權勢滔天。姜大人勤勤懇懇、忠心輔佐他的時候,我沒有同他有所約定。方城一戰,我随陛下救出王後,攻入城中,誅殺廢後藏氏,彼時姜丞相剛剛決定叛離舊主,棄暗投明,跟随陛下。那時候,我亦未同他有所約定。”
她聲音哀恸,卻不緊不慢,字字清晰:“現在,他手中無一兵一卒,身上無一分一文。一個走投無路的逆黨,我卻要同他定下約定了嗎?”
姜散宜心中一沉,只覺得今日的她,仿佛有哪裏不一樣了。但是一時之間,又說不上來。左蒼狼擡起頭,看向慕容炎,說:“倘若昨夜,不是陛下及時出現,我已死在封統領刀下。難道陛下親自前來,也是我有意安排嗎?”
慕容炎眼神略軟,說:“只是例行公事,詢問幾句,也值得你這般激憤。”
他語聲一軟,面前的姜碧蘭就流下淚來——他在文武百官面前,這般溫存地待這個賤人。她說:“你跟随陛下多年,陛下的性情,你從來就了若指掌!何況你這樣的人,會沒有準備?只怕陛下若是不來,你上演的就會是另一出戲碼了吧?”
慕容炎沉聲說:“王後慎言。”
姜散宜趕緊說:“陛下息怒,娘娘畢竟是閨閣女子,天性善良單純,将軍不在宮中的時候,娘娘統領後宮,尚能周到細致。但将軍畢竟是雄才偉略之人,若論謀略膽識、或者圓滑老辣,普通女子恐怕是不及将軍之萬一。娘娘有時候省親,每每也心中忐忑,總覺得畏懼将軍身上煞氣。倘若言行之間,有所疏漏之處,還請将軍包涵。”
慕容炎聞聽此言,又有些皺眉。這也是他一直縱容姜碧蘭的原因,說到底,她不過就是一個閨中弱女,無論怎樣,又豈能鬥得過左蒼狼?若是他再有所偏向,只怕左蒼狼會把她啃得骨頭都不剩一根。
左蒼狼聞言,說:“姜相這話,卻讓草民頗感辛酸。娘娘天真純良,可說到底,朝中有任一品重臣的父親,軍中有手握軍權的兄長。家中有慈母、有兄弟姐妹,懷中有兒女成雙。這需要何等的福氣?姜相說草民精于謀算,可是草民十四歲追随陛下,七年南征北戰,身上戰傷二十餘處。然而草民上無高堂,下無子嗣,夫不是夫,家不能家。天下大定之後,我還權于今上,如今孑然一身、兩袖清風。如果說草民當真精于謀算,那麽這些年,又為自己謀算了什麽呢?”
她眼中一滴淚,緩緩滑落臉頰,再不說話。
姜散宜語塞,慕容炎輕聲說:“起來說話,腿腳本就不好,還這般跪着。”
左蒼狼謝恩,待要起身,卻似乎腿腳麻木,身子微微一傾。慕容炎把懷中宜德公主交給奶娘,伸手扶起她,見她臉頰淚痕,說:“好了,如今不在軍中了,竟還沾染了愛哭的毛病。”
他伸手,拭她眼淚。姜散宜突然發現哪裏不對——她的悲傷、激憤、委屈,每一分感情都那麽恰如其分。
他只好說:“将軍何必妄自菲薄。将軍以十七歲之齡任大燕骠騎将軍,在軍中勢力龐雜,背後又有溫氏為倚仗,便是陛下,對将軍也是另眼相看。如今哪怕離朝一年有餘,再度回朝,仍是聖寵不減。這般的恩寵,若說兩袖清風,未免言過了。”
左蒼狼說:“如今草民身無一官半職,不過是陛下念着舊日情義,給予片瓦遮身而已。哪比得上姜相,昔是太上皇在位時,姜相任右丞相,位高權重。後來跟随陛下之後,姜相不止左遷至左丞相,而且還是國丈。長子又入了軍中,姜相在朝,更是德高望重,一言出而群臣相和,無一反對之聲。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相比之下,草民難道還不算兩袖清風嗎?”
姜散宜心中一跳,知道不好——方才他提議慕容炎傳召左蒼狼對質的時候,确實是全無一人反對。
果然,慕容炎沉聲說:“夠了,”看了一眼姜散宜,“群臣面前唇槍舌戰,成何體統?”
姜散宜只好跪下請罪,左蒼狼也要跪下,慕容炎拉住她的手,這樣的親密,在朝臣面前,其用意可謂不言自明。諸人互相看了看,卻只能作視而不見狀。慕容炎拍拍左蒼狼的手,說:“你先回去,腿也到時候上藥了。”
左蒼狼略微躬身,緩緩離開德政殿,經過姜散宜身邊時,姜散宜擡起頭,二人目光相對,姜散宜第一次,看見她眼中雪亮的鋒芒。
他怔住,她的衣角舔過他的臉,如同狼吻。
☆、第 95 章 秋淑
出了德政殿,左蒼狼剛走不過幾步,姜碧蘭也出來。因為帶着孩子,她身邊侍候的人就有不下十餘。左蒼狼依禮避到路邊,讓她先行。姜碧蘭慢慢走到她面前,說:“你別得意,我會讓你知道這宮裏誰說了算的!”
左蒼狼低着頭,說:“娘娘教訓得是,要得意也是娘娘得意。”姜碧蘭不懂她的意思,左蒼狼說:“人在能得意時就須及時得意,不然哪日地陷樓塌,只怕是想得意也不成了。娘娘如今……呵,還是趕緊得意幾日吧。”
姜碧蘭乍聽此言,氣得眉毛都豎了起來:“你……賤人,你放肆!”
左蒼狼聞言一笑,說:“以後,恐怕還多的是放肆的時候,還請娘娘多多包涵。”
姜碧蘭氣急,她卻帶着兩個侍女離開了。
當天夜裏,宮裏傳來封平因傷重不治的消息。姜碧蘭怔怔地站在窗前,如今她還在禁足中,南清宮也不會有誰來。其實這宮裏嫔妃少,一向是非常冷清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如今眼看着快要入夏了,卻總覺得格外寒涼。奶娘抱了兩個孩子過來陪她,她抱着慕容澤,又看了眼慕容皎,不知為何,意興闌珊。
那個人,今天夜裏也不會來她這裏吧?
慕容炎确實沒有前往栖鳳宮,他進到南清宮,就看見左蒼狼手臂上停着兩只海東青。一只是他贈的,另一只卻是通體灰黑,眼神兇猛,十分眼生。
慕容炎逗了逗它,問:“這只何處得來?”海東青極不易得,這般品相的更是少之又少。
左蒼狼說:“不識得,應是陛下這只引來的。這幾日一直跟它在外面盤桓,好不容易今日才賞了我兩分薄面,肯下來玩。”
慕容炎說:“你就喜歡這些,等腿傷好了,帶你出去打獵。”左蒼狼應了一聲,把兩只鳥都放飛了,慕容炎忽然問:“如今封平已被處死,宮中禁軍統領一職尚無人選。你覺得誰比較合适?”
左蒼狼給他盛湯,說:“陛下可別躲懶,我離朝已久,宮中人事已疏。才不開這個口呢。”
慕容炎展顏一笑,說:“藍錦榮和韓進,你覺得誰比較合适?”
韓進是甘孝儒舉薦的人,一向倒也勤勉精細。藍錦榮原就是宮裏副統領,能力自然也不必說。就是因着之前被封平壓着,他既搭不上姜散宜,也搭不上甘孝儒,身無背景,一直也無人舉薦。
左蒼狼說:“禁軍統領,身負守衛宮廷重任,陛下慧眼如炬,想必心裏也有數。如果這個人是由大人們舉薦,利在大人們能盡力幫襯。弊嘛……只怕宮裏事,也會成為旁人耳邊事。如果這個人是陛下的人,身無根系,想必是絕對忠誠,能力也是有的。只是無根無系,雖然簡單,卻終究又有點勢單力薄、四面無助。”
慕容炎點點頭,這也是他百般容忍封平的原因。這個人一則是他的心腹,二則也敢于攀附別的權貴,擁有自己的根系。哪怕是禁軍,偶爾也經常會遇到難辦的案子。僅僅憑着皇恩,有時候還是有所不足。
然而封平過于攀附,觸到了他的逆鱗,又會讓他覺得此人不可再留。
他沉吟不語,左蒼狼為他布菜,說:“天下事無窮無止,陛下若是每件都要這般憂慮,要愁到幾時?”說完,挾了魚剔好刺,送到他嘴邊。慕容炎說:“你如今倒是成了無憂無慮之人。”
左蒼狼微笑,說:“我只要躲在陛下身後,自有人為我遮風擋雨,何必操那些閑心。”
慕容炎點頭,握了她的手,說:“回宮之後,你的性情倒是柔和了許多。”
左蒼狼半倚在他肩頭,說:“看清本心,人便通透了。”
慕容炎說:“今日封平的事,當着群臣,多少總是要問詢幾句。你不要往心裏去。”
左蒼狼又給他斟了酒,說:“陛下說得哪裏話,能夠陪在陛下身邊,這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麽呢?”
慕容炎低下頭,輕輕吻上他的額頭。左蒼狼微怔,也明白他的意思。回宮這些天,她腿傷着,慕容炎也一直沒有留宿南清宮。今天夜裏,只怕是有這個意思了。
她閉上眼睛,任由他溫柔親吻。慕容炎心火起來,也不再用膳了,徑自抱了她進到內殿。王允昭将宮人們俱都屏退。可晴咬着唇,終于也跟着退下。
慕容炎有好長時候沒有同她親近,此時将她放在榻上,徑直覆身上去。唇齒交纏,左蒼狼挽住他的脖子,感受那激烈的交歡、肌膚相貼、體溫相染。他的汗珠自額頭沁出來,她伸手輕拭,燈火迷離了目光。
次日晨間,慕容炎起身準備早朝。王允昭正替他更衣,左蒼狼沒有起來,側身面朝他而卧,說:“今日我想去溫府一趟,溫夫人如今還在庵中,我想早些讓定國公将她接回來。”
慕容炎點頭,說:“此事确實也不宜再拖。你去吧。”
等到他整衣而去,左蒼狼又睡到天亮,這才起身,徑直去了溫府。
此時朝中,姜散宜一黨真是格外不安。封平的死像是給他們敲了一記警鐘,提醒他們,自己的腦袋并沒有那麽嚴實。姜散宜曾經跟着慕容淵,他已經站錯過一次隊伍,如今再遇到這種,難免就有幾分陰雲。
再說如今,以姜碧蘭的性子,一直呆在栖鳳宮,姜散宜也怕她又做出什麽傻事來。想了許久,鄭之舟說:“姐夫,聽說今日左蒼狼回了溫府。您可得盡快想法子,不能讓她這般猖狂下去啊!”
姜散宜說:“她如今又不在朝中,身無官職,就算是我們想拿她的錯處,又談何容易?再說,蘭兒又還在禁足。”
鄭之舟說:“可是禁軍統領一職,如今尚在出缺之中。無論如何,可不能讓她占了先機才是!”
姜散宜也是嘆了一口氣,說:“當時只道封平跟随陛下日久,在陛下心中也是頗有份量。怎麽知道他如此不濟,累得我們如今宮中無人!”
鄭之舟說:“如今最有可能出任此職務的,應該是副統領藍錦榮。我們只需要早作打算,将此人拉攏過來,只怕也不晚。”
姜散宜想了想,終于還是答應一聲:“你去辦吧。此事要做得隐秘些,切不可讓陛下發現。”
鄭之舟答應一聲,倒真是備了一份厚禮,前去找藍錦榮了。
左蒼狼到了溫府,溫行野等人還是迎到府門,有些日子沒見,卻也沒什麽生疏之意。左蒼狼問:“府中一切可好?”
溫行野說:“我們年紀都大了,以戎又跟着瑾瑜侯,以軒在軍中,倒是都好。”
左蒼狼點點頭,說:“我長話短說,明日你将秋淑接回溫府。”
溫行野一怔,遲疑道:“那你……”想了想,還是把話挑明:“是下定主意,要入宮為妃了?”
左蒼狼對他知道這層關系也不意外,只是想及他從未提起過,難免還是有些心酸,說:“我不會為妃,但必須入宮。”
溫行野深深嘆氣,說:“其實你與砌兒,本來也只有夫妻之名。這些年你對溫家……也算仁至義盡。我本該無話可說。但是阿左,宮中那地方,乃是囚籠。你這樣的人,何必非要陷身其中。”
左蒼狼說:“我有我的打算。”
溫行野還要再勸,左蒼狼說:“宮中封平死後,禁軍統領出缺,陛下一時之間,沒有合适的人選。”溫行野說:“可是如今你我皆不在朝,這些事豈能過問呢?”
左蒼狼說:“你想辦法聯絡薜成景老大人,就說如果陛下傳诏薜東亭,他一定要入宮。”
溫行野一怔,問:“你是說,陛下有可能任用成景之子……為禁軍統領?”
他搖頭:“這不可能,且不說成景是因罪被罷免,如今一家老幼名為養病,實是幽禁。單說陛下當日逮捕成景,殺了他的發妻、東亭之母。此恨此仇在前,陛下豈會毫無戒心,任用薜東亭為禁軍統領?”
左蒼狼說:“薜成景在朝為官數十年,若論心智,不會比姜散宜差。他若願意,此事可成。”
溫行野說:“你莫非已有計策?”
左蒼狼說:“記得幫我把話傳到。”
溫行野答應一聲,正在這時候,左蒼狼打了個忽哨。天空那只灰色的海東青盤旋着落下來,左蒼狼說:“以後若有情況,我會以它傳信。今日帶它認個門,溫府中說不定有宮裏的眼線,你萬事都要小心。”
溫行野不免心驚:“阿左,你到底要幹什麽?”
左蒼狼說:“你總不能,真的等将來,姜散宜的外孫登上燕王大位吧?”
溫行野心中微沉,之前他一直知道左蒼狼是慕容炎的人,好多事不敢跟她直說。如今見她這般說,難免遲疑,問:“陛下如今正當盛年,你如何說這話?”
左蒼狼眨眨眼睛,說:“我高瞻遠矚啊。”
溫行野哭笑不得。
她并沒有在溫府呆很久,說完這幾句話,就離開了。溫行野還是将她送到府門前,溫老夫人一臉擔憂:“我們真的能夠接回秋淑嗎?好些日子沒見,我也想她了。”
溫行野說:“她們都是善良的孩子,我們溫家對不住她。如今阿左開了口,想來真是可以讓她回來了。也不用等明天了,你下午便帶人去庵裏,接她回來吧。”
溫老夫人想了想,還是說:“那阿左……”
溫行野拍拍她的肩,說:“區區一個溫夫人的身份,又怎麽能入她的眼呢。”
夫婦二人相視一眼,并肩看左蒼狼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長街。
秋淑從庵中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見溫以戎。以軒在軍中,以戎如今也有十三歲了。達奚琴和溫行野對他教導嚴格,孩子也長成了半大的小夥子。母子相見,難免抱頭痛哭。
待收住淚,溫行野說:“別哭了,這是喜事。總算是回到家了。”
秋淑抹着眼淚,點點頭,她其實是個剛強的女人,溫砌常年在外,以往溫府,裏裏外外都是她在打點。她說:“如果有時間,我想入宮,謝謝她。”
她是極明事理的,知道當初自己是非走不可。其實如果不是左蒼狼,她的兩個孩子恐怕早已是不在了吧?
溫行野說:“這倒是可以,無論她如何決斷,畢竟是有恩于我們溫家。如果可以,你們多多走動總是好的。”
餘秋淑摸了摸以戎的頭,說:“這些日子兒媳雖然在庵中,但是一直思念親人。外面的事,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兒媳想,也許能幫她做點什麽,總也是好的。”
溫行野點頭,嘆了一口氣,終于提着鳥籠出去,借口遛鳥,秘密去到了薜成景府上。
☆、第 96 章 拜師
第二天,左蒼狼正在看書,突然小平子進來,說:“将軍,今日陛下不知道怎麽着,突然去了一趟薜老大人的府上。但是只帶了王總管一人,去意不明。”
左蒼狼嗯了一聲,對他的機靈很滿意,說:“做得好,小平子,有一件事要讓你去做,必須機密。”
小平子趕緊表忠心:“将軍請講,但凡将軍有所差遣,小人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左蒼狼說:“那倒沒有那麽嚴重,你手下有無可靠的人,去找一趟許琅和王楠兩位将軍,我要知道,如今軍饷,有幾分能落到實處。”
小平子有點為難,說:“實不相瞞,将軍,如果要人可靠,終究還是得讓其有所得利。不然的話……”
左蒼狼明白,廖立平這個人,本就是無利不往的。他身邊的人,約摸也差不多。她說:“目前我手上已無餘錢,但是跑了這一趟之後,就有了。”
小平子想了想,咬牙說:“小的這就讓人去辦!”
左蒼狼手書了一封書信,交給他之前想了想,又叮囑:“此事必須非常機密,但凡有洩露,我是能夠自保,你恐怕定會人頭落地。但是富貴險中求,此事若成,你與我,以後再不必為銀兩之事費心。”
廖立平聞言,神色一肅,恭恭敬敬地接過了那封信。
廖立平是成年之後進的宮,未進宮前,身邊也有一幫子狐朋狗友。如今要聯絡還是容易的。他聽左蒼狼說得嚴重,還是不敢大意,找了個最穩妥的人去到王楠和許琅那裏,
王楠和許琅看了那封信,卻是眉頭都皺了起來——左蒼狼要他們宮中的軍饷、棉衣發放明細。
軍中的軍饷物資,在非戰時,一向是有所克扣的。做法大抵相同,一個是留着一些沒有家屬需要撫釁又已經戰死的兵士,不報陣亡,吃空饷。
還有兵士的錢,有良心的主帥,每個兵士每個月能領到八九成。若是遇到主帥心狠的,六七成也是有的。
至于糧食、軍服就更不用說了,可能報給朝廷的是上等,發到軍中的是次等。
整個軍中,兵士們只有兩任主帥在時,一直領全額軍饷,一個是溫砌,一個就是左蒼狼。周信好些,兵士們也只能領九成。剩下的雖然只是一成,然而也是非常龐大的數目了。這錢不是他一個人得,朝中層層發放,每處摳一點,人人沾點油水。
這還是周信在慕容炎面前也非常受倚重,誰也要給他幾分面子的緣故。
而現在,雖然周信做了太尉,但是他權不如姜散宜。袁戲、諸葛錦等在不同的駐地的兵士,最後只能得到六成銀子。王楠和許琅要好些,基本能領個七八成。
剩下的錢,也不是說不給。但是什麽時候給,就是件說不清的事情了。如此大司農是姜散宜的人,這筆錢大頭去了哪裏,當然可想而知。
左蒼狼之前久在軍中,這些門道,她是懂的。但是當王楠和許琅把袁戲、諸葛錦、鄭褚等人的明細整理完畢,發到她手上之後,左蒼狼還是吃了一驚。
溫氏舊部,以袁戲麾下戰鬥力最強,而袁戲所領到的軍饷,有時候竟被克扣四五成之多。這個數如果再低,就要激起兵變了。
而他軍中的棉衣、軍械多是其他軍中剩下才會運往這裏,缺少是常事,有些甚至根本沒法穿。
左蒼狼将每個營送來的明細都看了一遍,突然梁上有響動。她吃了一驚,立刻掩卷擡頭,只見藏歌正從上向下,探身而望。左蒼狼狂跳的心這才慢慢平複,然後也深覺自己大意——如果來的是端木傷之流,她或許根本難以察覺。
一旦慕容炎發現她私自查閱軍這些,只怕又會疑心大作。
她說:“你怎麽來了?”
藏歌說:“我過來看看這些東西是不是真的送到你手上,他們都很擔心。”
左蒼狼沉默,說:“你不離開大燕嗎?”
藏歌沉默,半晌說:“離開大燕,我又往何處去呢?”
左蒼狼也跟着沉默了,如今這世上,他再無一個親人故舊。藏歌說:“留在這裏,還可以偶爾去看她。”
左蒼狼說:“沒有別的打算嗎?”藏歌不說話,左蒼狼說:“反正你閑着,有空幫我傳遞一下消息。”
她倒是委實不客氣,藏歌說:“嗯。”
再不多話。
他走之後,左蒼狼将這些奏報收起來,放在衣櫥之下。這些東西随時可能會引火燒身,但她必須留着。剛剛把東西收好,外面已經傳報,溫夫人秋淑前來求見。
左蒼狼迎到殿外,當時她出家,為了徹底為左蒼狼讓位,是落發為尼的。如今長發未生,仍作比丘尼打扮,十分素淨。左蒼狼微笑,說:“以戎見到你回來,只怕高興壞了。”
秋淑本來還不知如何開口,聽她這樣說,莫名輕松,說:“孩子長高了,我都快不認得了。”
兩個人攜手入了殿中,宮人奉了茶。左蒼狼留下薇薇和可晴侍候,秋淑輕抿了一口香茗,說:“你這裏,倒是素淨雅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