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弱的。
“安兒,怎麽了?”左玉正要擡手去摸她額頭時,左安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左玉吓得手忙腳亂,連忙給她擦嘴,又趕緊去端水。
本以為是涼了胃,左玉帶着左安去拿了藥,打了針,起初是好些了。不料睡到半夜時,左安又開始吐。
她已經越吐越厲害,吐得一滴水都喝不進。最後連膽汁都吐出來了,左玉被吓得不輕,臉色發白。
她顫抖着身體,去問姓餘的男人,“怎麽辦,安兒病了,很嚴重。”
姓餘的男人過來看了一眼,沒什麽表情,又冷冷的回房去睡覺。
左玉一直性子軟弱,所以也沒多說什麽。只是陪着女兒,焦急的看着左安。她将左安抱得緊緊地,給她捂緊被子,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女兒好受些。
“唔,媽媽,放開,我又要……”話還沒說完,她便哇一聲,吐了出來。
吐了一天一夜,已經沒有任何食物能夠吐,就連水都吐幹了,每次吐,都是扯着五髒六腑,最後吐出苦苦的膽汁。
“安兒啊,你哪裏不舒服,跟媽媽說。”
“媽媽,我,我嘴裏好苦。”左安邊吐,邊哭,哽咽着說苦。
我聽她平穩的講訴着這一切,眼淚早已濕了臉。其實苦的不是嘴,是心啊。
“安兒,再堅持一下,等天亮,天亮了,媽媽就帶你去看病。”
于是左安心中便有了信念,那便是等,等天亮。天亮了,就可以去看病。
已經是淩晨三點,距離天亮還有四個小時,六點天都不會亮。左安緊握住小拳頭,在心中為自己加油,她沒關系,可以挺過去,等,只要等到了天亮,便能夠去看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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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天亮了,左玉找到姓餘的男人。
“我們女兒病了,昨天帶去藍醫生那裏看了,藥也吃了,針也打了,可就是不管用。您看,是不是帶她去鎮上的醫院看看。”
“鎮上?”姓餘的男人一聽,立即就變了腔調,最後撇了撇嘴,冷冷的說道:“鎮上得多貴,再說了,她又不是老子的種,她是死,是活,關老子屁事!”
左玉沒想到姓餘的會說出這種殘忍的話,她們夫妻五年,竟然如此淡薄。
☆、019:歷經大病
“你居然這麽狠心,我們夫妻五年。我對你兒子怎麽樣,你會不知道,可我女兒病了,你卻說出這樣的話。”可能左玉确實被氣到了,急火攻心,一巴掌就揮了過去。
這下可把姓餘的惹毛了,于是,毫不留情的打了左玉一巴掌。女人再怎麽強悍,哪有男人力氣大。
姓餘的這一巴掌,直接将左玉打倒在地上,半邊臉頰腫得像包子。
左安在屋內聽到屋外響動,掙紮着爬下床,虛弱的扶着門框。她看到媽媽被打了,倒在地上,趕緊上前去扶。
“媽媽,媽媽。”她一邊哭,一邊想要把左玉扶起來。
姓餘的看也沒看母女倆一眼,擡腿就走。
左玉不甘心,又沖上去跟姓餘的扭打起來,當然更多的是左玉被打。
左安看不下去了,沖過去幫媽媽,她抱着姓餘的男人大腿,張嘴就咬。還沒咬成,便被一腳踢飛出去。
“狗日的,果然是狗、雜、種。”她惡狠狠的辱罵左安,無情的瞪着她,那眸中的狠戾,至今都是左安心中的噩夢。
左安摔在地上,瑟瑟發抖。從此,她的心中種下了恨,她恨這個世界,恨所有對她不好的人。
“安兒,快走,快去外婆家。”左玉沒有上來抱女兒,而是叫她走。
左安遲疑了下,但是看看自己弱小的模樣,她沒有任何能力幫媽媽,留下來,只會給她增添麻煩。
她踉跄着,兩眼發昏,但仍是搖搖晃晃的往前走去。餘家到外婆家,都是山間小路,沒有寬闊的馬路。
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盡管虛弱,盡管兩眼發昏。但她仍是小心翼翼,不讓自己暈倒,如果她倒了,倒在了田裏,大冬天的,她又生着病,很有可能會死去。
可是她不能夠死啊,媽媽已經不能再生小孩,媽媽體弱多病,又懦弱。她要活着,堅強的活着,活到可以帶給媽媽幸福。活到,可以把媽媽納入羽翼之下,為她遮風避雨,過上從沒有過的幸福生活。
就這樣,左安咬緊牙關,硬撐着,往前走去。她每走幾步,就彎着腰在路邊吐,有時候吐得都已經直不起腰,但仍是佝偻着背,往前走。那都不能稱之為走,是挪,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動。
“左安,安兒。”左安聽到左玉的聲音,想要回答,卻發現說出的話,聲音好小,小到只有她自己聽得見。
左玉一身狼狽的出來,幾乎是跑着往前追趕,她知道女兒肯定還沒走遠。因為左安病了,不可能走得快。
而她當時之所以讓左安先走,沒有帶着左安走,就是想拖延一下時間。她怕自己帶着左安走,姓餘的會阻攔。
不過幸好,她走時,姓餘的沒有阻攔。只是臭罵了她一頓,說她不要臉等難聽的話。
“安兒,安兒不要動,等媽媽過來背你。”左玉四處看了一圈,終于在一個草堆處看到彎着腰,縮成小小一團的左安。
“媽媽。”左安看到左玉來了,再也堅持不住,哭出聲來。
左玉已經哭得雙眼水腫,看到女兒虛弱的随時會消失一般,又忍不住紅了眼睛。但是不想讓女兒看見自己懦弱的一面,她吸了吸鼻子,強行壓抑回去。
母女倆狼狽的回到了左安外婆家,外婆看到女兒被打得鼻青臉腫,看到外孫女病得奄奄一息,沒有心痛,沒有擔心,而是不耐煩。
“你女兒病了,就帶她去醫院,你來我這裏也不管用啊,我又不是醫生。”左安聽到外婆的話,心頓時就涼了。
她一直都知道,外婆不喜歡她,對她不好。處處給她臉色,還罵她是讨口子。可是她沒想到,竟會冷酷到這個地步。
左玉看着女兒病得随時會離開她,心疼不已,輕輕将女兒抱在懷裏,渴望的看着自己年邁卻精神旺盛的母親。
“媽媽,安兒病得很重。您看,能不能借我點錢,給她看看病,等我一有錢了,立馬還你。”
誰知左安外婆一聽這話,立馬擺手搖頭。
“不行,我沒有錢,我跟你爸都是靠你幾個哥養活,我們哪裏來的錢。”其實那時候,左安外婆家經濟條件還算不錯。
左安外公在擺書攤,租言情和武俠小說,賺點小錢。而左安外婆,每年養點豬,養點雞鴨等。
這樣下來,多少還是有些收入,不說多的,起碼一兩萬的存款是有。可是左安外婆卻極度摳門,摳得要死。
一聽要借錢,左安外婆那頭甩得跟吃了搖頭丸一樣。
左玉百般苦苦哀求,都沒辦法,于是只得看着女兒病下去。她身無分文,能夠怎麽辦?
白天,左安什麽也沒吃,吃不下。不但吃不下,還要往外吐。
到了晚上,病情一點也沒好轉,仍然不停的往外吐。左玉擔心得喲,那模樣跟女兒沒兩樣,如果女兒就這麽去了,估計她也跟着去了。
“來給她喝點酸鹽水,試試看,止得住不。”左安外婆端了碗酸鹽水,也就是泡菜壇裏面的泡菜水。
左安看也不看,閉着眼就喝了下去,辛辣的味道,刺激得腸胃一陣抽痛。可她并沒說什麽,只是仰起臉,艱難的笑着。
“媽媽,好多了。”
左安外婆一聽,嘚瑟了。
“你看吧,一副要死要活的,我以為什麽大病。這不,一碗酸鹽水就止住了。”
左安在心裏恨了外婆,不是那碗酸鹽水止住了,而是她忍住了痛。她不想讓媽媽擔心,所以才強裝好多了。
那碗酸鹽水,只讓她更加痛苦,把吐轉成了痛。
“安兒,乖,好好睡覺。睡醒了,就好了。”左玉安慰着女兒,輕拍着她的背。
其實她又何嘗不知道,那碗酸鹽水根本不管用。女兒有沒有好受,她豈會不知道。看女兒越發虛弱的臉色,就知道病情沒有好轉。
晚上,左安并沒睡着,又開始吐,反複吐,最後都吐得腸子都快打結了。
“媽媽,我,我是不是,快,快要死了。”左安拉着左玉的手,斷斷續續的說着。
因為她已經看不清東西了,視線開始模糊,她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傻瓜,打胡亂說。”左玉雖然嘴上斥責,卻心疼不已。
她又何嘗不擔心,再這樣病下去,要是女兒真的離開了,她該怎麽辦?
那時候左玉開始有些後悔,若是還在安徽,不管他對自己怎麽樣,至少對女兒是很好。可是現在呢,她卻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女兒生病,沒錢醫治。
沒等熬到天亮,左玉就帶着女兒去“求醫”,她背着女兒去了村裏最出名的一個觀花婆那裏,也就是給人信迷信的地方。
“媽媽,放我下來,你背着我,好難受。”她本就吐得胃裏難受,被左玉背着,一颠一颠的,更難受。
還沒走幾步,左安又彎着腰開始吐,又是吐膽汁。
☆、020:信仰支撐
可能由于晚上月光照射原因,她像是看到了自己在吐血,這可把她吓壞了。
“媽媽,我,我是,是不是吐血了。媽……媽,我,我快,快要死了。”左安一句話分成幾個片段在說,她已經無力說完一整段流暢的話。
從她斷續的話中,左玉也被吓到了,趕緊彎腰去看。甚至還伸手去沾了一些水漬,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不是血。
然而在朦胧的月光中,越看越像血。
她雖然也被吓了一跳,可是卻不敢表現得太明顯。
“沒有,只是吐得膽汁罷了,不是血。安兒別擔心,媽媽這就帶你去找李婆婆。”
左安也不管李婆婆還是王婆婆,也不管從事什麽職業,只要醫得好病就行。
左玉攙扶着左安,來到李婆婆家,別人都睡了。原本不該半夜三更,去叨擾人家。可左玉實在走投無路。
“李婆婆,開門,快開門。”左玉焦急的拍着門,也忘了禮貌不禮貌,在她眼中,女兒的命最重要了。
李婆婆打着哈欠,罵罵咧咧的開了門,當看到左安時,大吃一驚。
“這孩子,印堂發黑,必有血光之災。”然後便将左安領進屋內。
我終于聽不下去了,對于這種封建迷信,很不看好。還印堂發黑,血光之災,這不廢話嘛。吐成那樣,臉色能好看到哪去,自然是青黑的臉色,我拉了拉左安的衣角。
“你也別一直背對着我坐,坐上來吧,我們靠着床墊說話。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我還沒那麽畜生。”
我看她背對着我,一動不動的僵着背,怪難受的。
“我沒那個意思。”她坐了上來,然後靠着床墊,又準備繼續講下去。
我擺了擺手,适時的打斷了她,“你病成那樣了,還去信迷信。”
我覺得太荒謬了,這種時候,就該果斷去醫院,管他貴不貴,就算是貴,也得醫啊。人命關天,那可不是開玩笑。
左安苦澀的笑了笑:“不去信迷信,那你以為呢?我們有錢看病嗎?媽媽沒有錢,借不到錢,沒有人救濟。花幾塊錢看迷信,是我能夠活下去,唯一的動力。”
後來我知道,左安之所以堅強的活了下去,不是觀花婆的一碗聖水,而是一種信仰。非活下去不可的信仰,她喝了聖水,便有了活下去的動力,有了信仰。
所以,再大的病,也抵不過将強,敵不過信仰。
自從那次病後,左安就瘦了,當然原本就不胖的她,越來越瘦了。瘦得像根枯草,随時可以凋零。
而左玉跟姓餘的關系,也不了了之。就這樣,兩人算是徹底掰了。
左玉母女倆,無處可去。便只得住在外婆家,可是左安外婆每天念念叨叨,罵罵咧咧,給她們母女倆臉色看,說她們吃多了飯,喝多了水。
反正一句話,就是趕她們走。可她們又能上哪去,左安跟着媽媽,沒有家。只有住在外婆家,外婆卻不高興。
于是,不出半個月,左安外婆便四處張羅,找媒人說媒,要把左玉再次送出去。但是一個嫁過兩次的女人,還帶着一個十三歲的女兒,随着拖油瓶越來越大,左玉越來越老,想要再嫁出去,難上加難。
找了很多,沒找到合适的。後來幹脆将左玉嫁給一個老實巴交,甚至老實的有些傻的男人。
男人将近四十,從來沒娶過。說話都是小小聲,生怕驚擾到了誰。
左玉肯定看不上那男人,長得很醜不說,又傻。曾經也漂亮過的左玉,再不濟,也沒想過一生會嫁給這樣的男人。
她冒着生命危險,從安徽逃出來,離開左安爸。為的是找尋幸福,不是找痛苦。可是現在呢,她一點也沒感覺到幸福。
但是沒辦法,她不嫁過去又能怎樣。左安上學要花錢,生病沒錢醫,她們母女生活要花錢。
她掙不了錢,唯一出路,便是找個男人,依附着過活。
左安說到這裏時,語氣中難掩鄙視。
是的,她對自己母親有些鄙視,鄙視她的懦弱,鄙視她一生都只想着倚靠男人生活。這讓左安很不喜歡,所以,逐漸,母女之間的誤會,越來越深。
我在一旁靜靜的聽着,卻不好插話,這種時候,任何的勸慰,都顯得蒼白無力。最有效的安慰,不是語言,而是別人比你還要慘。
可很明顯,我沒有左安那麽慘。她的戀愛最終如何,我尚且不知道。可是她的童年,與我比起來,算得上是不幸。
我從小雖談不上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但至少衣食無憂,有父有母,有完整的家庭。
所以這種時候,我不能說完全理解左安的心情,但卻能夠理解她,為何會有今天這種性格。
她沉默了一會兒,轉過頭看着我,淡淡的問了句:“文萊,困了嗎?”
我趕緊搖頭擺手,立馬回答:“不困,一點都不困。”
“那好,我就再說說。”
于是她又直視着前面的灰色牆壁,不鹹不淡的講了起來。
左玉找的第二個男人,姓黃。
那天是周六,左安放假在家,于是左安外婆帶着左安媽和姓黃的男人去見面了。家中只剩左安一人,還有豬圈裏一頭老母豬。
左安外婆臨走時,交代左安,随時到豬圈看看。因為那頭母豬已經懷孕了,就在這幾天生豬崽。
十三歲大的左安,還是一個小姑娘,獨自一人在家,給一頭母豬接生。當母豬順利生産後,左安命都快去了大半。
她趴在外面吐了很久,吐得眼淚狂飙,胃裏翻江倒海。午飯她也沒吃,焉焉的躺在床上,等待左玉回來。
可等到了天黑,她睡着了又醒來,反複好幾次,都不見左玉回來。那時候的左安,覺得一天的時間太長了,很難熬,很難熬。
晚上八點多,左玉才回來。
大老遠的,左安便聽到了外婆大喇叭的聲音,叽叽呱呱,一路上說個不停。大致內容,就是這件事定下來了。
于是第二天,左玉便帶着左安住到了黃家。姓黃的男人對左安挺好的,不會給她臉色看,更不會打她,罵她。
而以前姓餘的男人,經常背着媽媽罵她,打她,甚至還威脅她。不準她告訴左玉,否則就殺了她。
那幾年,左安幾乎都是活在夢靥中。半夜常常被噩夢驚醒,夢到姓餘的男人拿刀殺她,或者踢她,扇她耳光。
她經常都是哭着醒來,最後再也睡不着。
☆、021:不幸車禍
很多人可能不相信,童年會失眠,可左安卻是個例外。她的童年,伴随着噩夢長大,很少睡個安穩覺。
“安兒,這個姓黃的叔叔,你覺得怎麽樣?”左玉趁着姓黃的男人不在,就悄悄的問女兒意見。
左安沒什麽表情,只是淡淡的回道:“挺好的。”
她除了這樣說,還能怎樣。難道說不同意,她要反對!
呵呵……真可笑,她反對又能怎樣。整件事,從來也沒人問過她的意見,更沒人考慮過她的感受。
反正她就是外人眼中的拖油瓶,只是一個累贅,是一個乞讨的。她活在這個世上,就是多餘的。
左玉知道左安不高興,可是她也沒辦法,不嫁人,又能怎麽辦?她帶着左安,又要怎麽活下去。
兩人各懷心事,誰也不戳破對方。左玉不懂左安,左安也不懂左玉。或者說彼此都懂,只是……
後來左玉跟着姓黃的男人去成都打工,左安就住在外婆家。因為離學校近,加上那時候,左玉每個月都會寄錢給左安外婆。
自從左玉到了姓黃的男人家,經濟上稍微好轉了。左安在學校,偶爾也能吃上一頓肉。
那時候左安是讀住校,每個星期才回來一次,回家拿錢。原本計劃的是,一個星期十八元。因為除了吃飯之外,還有點零用錢。
左玉走時,将錢交給了左安外婆,讓她給左安。
“媽,外婆每個星期只給我十五元。”左安在外面打公用電話,将外婆扣錢的事,跟媽媽說了。
“哎呀,算了,你不是不知道你外婆的性格,忍忍吧,上高中就好了。”左玉在電話那頭勸慰左安。
左安沒再說什麽,與媽媽寒暄了幾句,便挂了電話。
其實學校飯菜漲價了,十八元也只是剛好夠吃飯而已。并沒有足夠的零用錢,當然她每天只要飯吃得飽就行,她不需要零用錢。
可是過了一周後,左安外婆就變本加厲,只給她十元錢。
“外婆,十元錢不夠。”左安拿着十元錢,微微嘟着嘴,顯得很不高興。
“那你想要多少,你媽媽給的錢,早就用完了。這都是我出的錢,你還嫌少,嫌少就拿來!”說着,左安外婆一把将她手中的錢拖了過去。
左安被氣得,上氣不接下氣,不過她卻沒哭。
最後低聲下氣的求着外婆:“外婆,我錯了。對不起,我不該懷疑你。”
“什麽,你還懷疑我。滾!你一個讨口子,整天住在我家,白吃白喝。老子看見你就心煩,有多遠給我滾多遠。”左安外婆最終也沒将錢給左安,還把她罵得狗血淋頭。
左安背着書包,灰溜溜的去了學校,因為沒錢,她更是沒法坐車。當然,平時她也很少坐車,都是走路去鎮上。
初中是在鎮上,從村裏去學校,要走四十多分鐘。可只要不急,時間充足,左安都是徒步去學校。
今天她沒拿到錢,身無分文不說,還被外婆狠狠地罵了一頓。她當着外婆的面沒有哭,不過走在路上時,卻哭得不成樣,一邊走一邊哭。
因此,前方鳴笛聲,她也沒聽見。腦中一直回響着,外婆那些狠戾的話。
于是當她反應過來時,回過頭,只見一輛摩托車,飛速朝她開來。她當即就傻了,待有知覺時,人已經是在送往醫院的路上。
她醒來時,只覺得是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
“老,老師。”左安微微虛着眼,看見是自己的班主任。
“別說話,馬上就到醫院了。”班主任抱着左安,聲音都在顫抖。
當他得到消息時,立馬趕了出來,只見左安渾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而在一米之外,還有一輛破爛不堪的摩托車。
肇事者正躺在地上,身上也摔得不輕,四處都是血洞子,臉上大片淤青。
左安緊閉着眼,毫無生氣的躺在地上,圍觀者隔着一定距離,卻沒人上前。
“閃開,這是我學生,都讓開。”班主任歇斯底裏的吼了聲,圍觀人群立即作鳥獸散,不過卻沒真正的離去,而是遠遠地看熱鬧。
這時一個老頭顫顫巍巍地走了過來,他原本正在對面茶館喝茶,聽人講評書。剛好轉身時,看到一個學生焉焉地走在大街上。這時候一輛瘋了的摩托車,癫狂的就沖了上去。
“呀,是明明。”老者看到自己兒子抱着被撞了的學生,顫巍着走上前去。
“爸,我學生出車禍了,你別在這攙和。趕快去茶館坐着,別出來湊熱鬧。”歐陽明看到自己老爹也跟着出來,不禁惱怒的皺了皺眉。
“你說的什麽話,我可親眼目睹了你學生被撞。”老者眉峰一翹,不滿的瞪了眼歐陽明。
于是他将事情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了一遍:“她在街上走着,那個小夥瘋了一樣的開着摩托車,然後就撞了上去,直接就把這小姑娘給撞飛出去,落到地上還轉了一圈。”
說到這裏,老者很生動形象的描述了整個過程,生怕歐陽明不明白,還比手畫腳。
不一會兒,肇事者家屬也趕了過來。不知道是誰通知的,一經盤問,才知道,肇事者就是鎮上的人。
“不行,我們這裏不能接受,這傷勢太嚴重了,趕緊送往縣城去吧。”到了鎮上醫院門口,還沒進急診室,就被攔了下來。
歐陽明抱着左安,鮮血已經把他的白襯衣染透了。然而他卻不在乎,急得滿頭汗水。
“咳,咳咳……老師,我,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左安咳出好大一口血,斷斷續續的問完話,已經用了好大的精力。
“傻孩子,說什麽胡話。”歐陽明盡量穩住聲線,不讓自己表現得緊張害怕。
搗鼓了半天,肇事方才終于找來一輛小車,那個時候鎮上通往縣城,還沒有那麽發達,沒有出租車,所以只有托關系,找有錢家庭,才能借來一輛四個輪子的車。
不僅交通工具不方便,就是路段,也是坑坑窪窪。重慶本身就是山城,市區都是山環水繞的,更何況農村。
03年那個時候,鎮上到縣城,沒有高速公路,甚至連好一些的水泥地都沒有,一路上都是坑坑窪窪的碎石路,或者泥濘的山路。
左安在車中被颠過來倒過去,一路上都在吐,已經分不出她吐的是什麽,總之黑呼呼的,像血一樣的東西。
☆、022:左安住院
歐陽明手都抱酸了,卻仍是不放,一直保持着那個動作。他不知道左安傷到了哪裏,怕一動,會牽扯到她的傷口。
想來左安也命大,這要是命薄,還沒到醫院,就死半路上了。
說到出車禍去醫院,當時歐陽明就派了其他老師去通知左安外公外婆,然而他們直接就拒絕了,理由是,家裏忙。
家裏得有多忙,外孫女出車禍了,面都不露一下,更別說跟着去醫院了。左安那時候的心,已經不能說是涼,大概已死了。
到了縣城醫院,歐陽明陪着進電梯,直到送搶救室。他都沒敢松口氣,一直到半夜從搶救室推出來,他才稍稍松口氣。
晚上陪了左安一夜,當然左安是不知道,因為她還在昏迷中。
第二天左安醒來時,已是黃昏,她驚慌的看了看四周,除了一片白色,就只有消毒水味道。
她下意識的想動,卻被護士制止住了。
“小姑娘,別亂動。”
左安小心的點了點頭,其實她昨天一直都是暈暈乎乎的,直到進了搶救室,徹底沒了印象。
“這是你老師留給你的字條,我念給你聽。”護士很好心的拿出字條,攤平念了起來。
“安安,老師回去了,明天就是半期考試,老師必須趕回去,班上還有四五十個學生等着老師。有時間,我會來縣城看你,同學們也都會來看你。不要擔心,你一定會好起來的,醫生說了不嚴重。老師的話,你還不信嗎?”
“護士姐姐,老師什麽時候走的。”左安哽咽着問出口。
“淩晨五點,趕的最早那班車,六點多的吧。”
左安點了點頭,沒再說話,她偏過頭去,雙目無神的看着隔壁床。那裏躺着的是一個老奶奶,下唇都摔沒了。
眼睛酸酸的,澀澀的,有些想流淚。可她卻硬是忍住了,沒有哭出來。
心裏明明很想哭的,可她卻沒讓自己哭。她也不知道,這個時候了,勇敢給誰看。
她的頭很痛,不一會兒就昏睡了過去,等她再次醒來時,床前站着一位四十多的阿姨。
“你醒了。”那位阿姨看到左安醒來,好像很高興的樣子。
左安冷漠的看着她,半天不說話。
她雖然昨晚上一直半昏半醒,甚至一直都在嘔吐中,在疼痛中。可是她很清楚,肇事者父母來了。那麽毋庸置疑,這個阿姨就是那位肇事者媽媽了。
“你是左安,那阿姨叫你安安吧。”
“你不配。”左安冷冷的回了句。
雖然聲音很小,很幹澀,可是口氣卻不好。
她原本蒼白的小臉,已經腫成了包子,原本烏黑的大眼,已經眯成了一條縫,可仍是從裏面射出寒光。
因為那場車禍,導致的後遺症,困擾了她很多年。在高考時,更是讓她痛不欲生。
左安媽媽接到電話,已經是左安住院後第二天了。
“玉兒啊,你女兒出車禍了,在縣醫院。”左安外婆一邊嚼着花生豆,一邊含糊不清的說。
“什麽,肚子痛。”左玉在成都餐館裏打工,做一些洗盤子,擦桌子等粗活。
所以當左安外婆打電話時,正是中午客人多的時間點,她壓根就聽不清楚。
“你那很吵嗎?那你晚上八點打過來,我那時才有時間。”左安外婆說完,就挂了電話,然後晃悠着就去了麻将館。
到了晚上十點,左玉才下班,已經累得快虛脫了,還得強打氣精神,給左安外婆打了電話。
“你這麽晚還打什麽電話,不是叫你八點打的嗎?”左安外婆上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
左玉咬咬牙,忍了又忍,這才好聲好語的說:“媽,我在餐館做事,要十點多,才能休息。”
左安外婆嘀嘀咕咕了幾句,也沒再兇她了。
“你女兒出車禍了,在縣醫院。”她不緊不慢的說着。
“什麽,你說什麽,安安出車禍了!”左玉不敢置信的問道,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安安怎麽會出車禍,這肯定不肯能,不是真的。
“你當我是騙你啊,懷疑我。随便你愛信不信,她要是死了,別怪我沒通知你。”說完她就挂了電話。
當左玉趕回來時,已經是左安住院第三天的傍晚了。左玉在接到左安外婆電話後,就跟姓黃的說了這件事,他也跟着一起回來了。
由于一夜都沒睡,加上左玉本身就暈車,回來時,人都快去了半條命。臉色慘白,眼窩凹陷,黑眼圈嚴重。
“安安。”左玉看着沒個人形的女兒,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她真是後悔了,後悔不該為了追求自由,追求幸福,帶着女兒離開。她以為回來會是好的,誰曾想會是這樣的結局。
母女倆家沒家,她自己名聲壞了不說,女兒卻一直在受罪。
“媽,沒事。”左安看到媽媽的出現,那一刻才算是放下心去,之前一直保持高度警惕。
前兩天一直都是肇事者母親在照顧她,但她絕對不會相信對方,所以從沒給她好臉色看。
那次車禍,住了三個多月的院,出院那天,醫生護士都在門口送左安。因為他們從沒見過這麽勇敢的小姑娘,腦部抽淤血時,沒有打麻醉劑。
打牛針一般粗的針管,紮進腦袋抽血,她硬是沒吭一聲。足足抽走了一大袋子淤血,才算是抽完。
其實還殘留了一些,因為離太陽穴太近,所以不敢再抽下去。
而正是那微弱的一點淤血,造成了左安一直頭痛的後遺症。
這件事後,原本就陰郁的左安,性格變得更加陰郁。幾乎沒什麽朋友,除了上課,上廁所,就是發呆。
她經常望着窗外,看着外面自由自在的鳥,她覺得自己活得豬狗不如。很多時候,她都在想,如果那場車禍直接将她結束了,是不是會快樂些。
當然這些煩惱,也不及多想,不久便面臨中考。她沒有退路,除了考上重點高中,再也沒有出路了。
中考完,左安想也沒想,就填報了重慶市的高中。因為她不想在縣裏讀書,那樣每個月都得回家,她沒有去處,又只得回外婆那裏。
可是她不想,那裏就是她的噩夢,她不想再生活在噩夢裏。
“媽媽,我考的是重慶市高中。”左安将自己填報的學校跟左玉說了。
可是市裏學校比縣城學費貴,一學期就要一千多。縣城只要幾百,她對于女兒的這種做法,有些不滿。
☆、023:輾轉流離
“安安,市裏上學,學費要比縣城貴,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可是我沒有辦法。媽,你知道我出車禍那天,發生了什麽事嗎?”左安對着左玉咆哮,她一邊哭,一邊說出了車禍那天,外婆不給她錢,還罵了她。
左玉聽後,除了哭,也沒說什麽。于是她答應了左安,去市裏讀高中。
可姓黃的男人得知後,卻不怎麽同意。因為明明在縣城可以上高中,而且還便宜,為什麽非得去重慶市。
“重慶市又貴,離家又遠。就在縣裏不挺好的,幹嘛要去那麽遠讀高中,只是讀個高中,又不是讀大學。”姓黃的男人,嘀嘀咕咕了半天,無非就是不同意左安去重慶市讀高中。
為此,左玉還跟姓黃的吵了一架。
她沒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