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章節
定了的以後,她身體裏的某個部分發出了一陣巨大的轟鳴,或許更像是爆破聲。那種猛烈的沖擊,幾乎要使她站立不住,面前的男人的臉也變得怪異起來。
招娣努力地與這種力量抗争,她獲得了暫時的勝利。她勾起嘴角,特別無謂地笑。“你是不是覺得我活得還不夠慘?你要是書讀多了,有這用不完的感情,麻煩你使到別人身上去,別再來招惹我。”但她說這話的時候,招娣覺得自己好像和段嘉有了共通的感受,那些像刀子一樣的話傷透了段嘉,她自己也一樣沒少流血。
“什麽別人?哪裏有別人?我打第一眼看見你,我整個人都被你吸過去了,我總是忍不住地想看見你,想跟你說話,哪怕你從來不給我好臉,我也覺得特知足。以前我在書裏看見,我覺得那些人傻,怎麽也不肯相信。我遇見你,我信了。你是老天給我安排的命數,我認命。”
“我知道你怕什麽,外面那些人說得話不好聽,我們過好自己的日子不搭理他們不就是了。你在這的日子要是不好過,我可以帶你走。我雖然不是大富大貴,這些年我也攢下些錢,咱們可以到外面去找個小房子,重新開始過日子。我沒有什麽大本事,但我可以養家糊口,我可以照顧你。你想讀書,我也可以教你。”
“我生過病,但大夫跟我說已經好了。我沒有父母,我自己可以做一切決定。在我眼裏,你比所有的那些女人都要好,你從來不會說假話,從來沒有壞心要害別人。就算他們傷了你,你也從不記恨。我知道你這些年過得很苦,我想這一輩子都陪着你,咱倆相依為命,不好嗎?”
他說完這些話,眼睛死死地盯着招娣看,而她卻依舊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段嘉吐了一口氣,最後一次确認道:“你說句話吧,如果你不願意接受我,那我再不見你。”
招娣擡眼看着他,最後她有點艱難地從牙縫裏擠出一個字。“滾。”
他聽到這句話,似乎一下子被巨大的外力擊中了。他咬着牙,轉過身快步走出了房間。
招娣呆立在原地,她聽到段嘉離開的聲音和穗子很輕微地議論聲。過了一會,她聽到那響動離她越來越近,似乎是什麽人走進屋子來了。
招娣的心裏明明痛的厲害,她站在那裏感到整個房子裏幾乎沒有一點氧氣,那種很鈍卻很致命的感覺她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但她卻一點也不想流淚,或者說她早已經喪失了流淚的能力。
雲洛她們走進來,被招娣蒼白的臉色狠狠地驚了一下。雲洛很小心翼翼地問道:“雲潇,發生什麽事了嗎?”
招娣搖搖頭,死死地沉默着,一句話也不肯說。即使是惡語已經說盡,但招娣卻沒有如願地死心,反而有一些不知名的東西在悄然之間被激活了。
之後的一段日子,段嘉從某種程度上真正實現了自己的諾言。他再也沒有來找過招娣,但她卻總是會碰巧見到他“無意”經過的身影。所有的人對于這一點都選擇默契地無視。
自從段嘉說出那段石破天驚的話以後,招娣再也不能向往日一樣生活了。當她再見到別的男人的時候,她心裏總會覺得難過,覺得好像對不起段嘉似的。
她甚至打算永遠的離開這裏,拼命地再掙脫一次眼下的生活。她只把這種心思告訴了雲洛一個人,雲洛的眼裏滿是別樣的神采,她告訴招娣說:“如果你想,就這麽去做吧。你還年輕,還有重新活過的希望。”
突然有一天,段嘉莫名地失蹤了。招娣在店裏偷偷地看了一天,都沒有看到他的身影。接下來的近一個周這種情況始終沒有得到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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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娣再也沉不住氣了,她去問書屋的老板,去問其他的店家,仍然沒有半點音訊。
招娣整個人一下子慌了,她已經習慣了每天看到他。她并不貪心,也不敢奢望更多,她只是想:我走之前,能再見他一面就好了。
這一個隐秘的希望在不久之後得到了實現。在失去蹤跡的第四個星期,段嘉又一次在招娣面前現身了。或許這樣形容并不算準确,因為他們這一次的見面,是招娣自己找上了他。
那一天,徐姐給招娣帶回了一個消息。徐姐在這片地方已經過了很久,很會做人和做事,雖然身份尴尬,但到底比雲洛她們吃得開一些。
她告訴招娣說:“段先生前段日子身體不好,跑到縣城裏的醫院住了一段,我也說不好情況究竟什麽樣。”徐姐自然有她的神通,她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了段嘉的住址,并且把它交給了招娣。
招娣在店裏猶豫了大半天,終于還是違背不了自己的心意去了地址上所寫的地方。她知道可能會因此拖累了段嘉,可她實在是難以抑制自己。
段嘉住在一個不太大的房子裏,周圍的街道百轉千回,招娣幾乎快要迷路。
他的身體一直不太好,面上永遠都是蒼白的顏色,但他現在的模樣似乎更加可怕。他整個人都像是被抽盡了元氣,嘴唇毫無血色的幹裂着,就算是坐在床上,也讓人覺得下一秒就會倒下似的。
見到招娣以後,段嘉的神色變得很複雜。雖然他根本隐藏不住自己驚喜的表情,但話語之間卻很冷硬,那一種決絕招娣從未見過。
他笑了一笑,很雲淡風輕地說道:“沒吓着你吧?我的病又複發了,這次情況可能不妙了,不知道哪天就死了。現在想想,你沒跟我真是萬幸。”
招娣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釘在了原地,她已經不會因為自己的遭遇而心生波瀾了,可她是真的心疼眼前的這個人。她走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雖然動作堅定,但語氣依舊是那樣平平淡淡的。
“我們在一起過吧。”
段嘉的身體有些僵硬,因為這個突然的擁抱,他的呼吸似乎也變得快了許多。他很輕地搖搖頭,無奈但又倔強地說:“不用,你不必可憐我。”
“我不是在可憐你,我自認還沒有能去可憐別人的資格。我從前不想污了你的前程和名聲,但現在看,我離不開你,你也一樣。我願意和你過,哪怕只有兩個月也行。我的情況你也清楚,你別嫌我。”
“我可能沒多少日子可耗了。”
“萬事都沒有絕對的定數,或許這家醫院治不好,換一家就不一樣了。退一萬步說,誰都得到這一步,無非早晚的事兒。你看看我,我早就該死了,不還是又混了這麽久。我早覺得這輩子沒什麽活頭了,但我遇上你,我想再試試看。穗子姐跟我說:‘哪怕明天就死,今天也得好好過。’連她都懂的道理,你讀了這麽多書,怎麽不懂呢?”
段嘉終于伸出手,用盡自己的力氣回抱她。他點點頭,用很堅決的語氣說:“好,咱們倆在一塊好好地過,活出個樣兒來,給那些人看看。”
第☆、演話劇的男人
故事暫時停在了這裏。天氣已經徹底冷下來了,林柒從行李裏拿出了厚些的衣服穿着,但坐着候場的時候,她還是經常凍得手腳僵硬。林柒雖然怕冷,但以前更低的氣溫她也照樣工作。在秋冬交替的季節就出現這樣明顯的感覺,似乎有點不合常理。所以林柒自己也搞不明白,到底是天氣更冷,還是心裏更冷。
劇本進入了一個新的故事情節以後,梁峰的戲份逐漸密集了起來,林柒也愈發地認識了這個人。戲裏的段嘉是個有些柔弱書生氣的人,但梁峰自己絕對不是這樣。他是很典型的北方男人的性格,直率、大氣。
其實比起電影,他更像是為話劇而生的演員。他可以将自己整個人完完全全地交付于舞臺,他所能表現出的劇烈感情,實在讓林柒覺得相形見绌。話劇圈的觀衆中流傳着這樣一句話:我們遲早有一天都要死在一個演話劇的男人手裏。
而這句話的根源就來自梁峰。
比起對戲劇本身的挑剔,他對自己平日的生活幾乎毫無要求,簡直随性到了極致。他很有個人魅力,也是個絕對的性情中人。
《媽媽》這部戲播出以後,人們總是會把蕭程瑞和梁峰放在一起比較。雖然這兩個人的職業不同,分工不同,但他們給外界觀衆的感覺卻出奇的相似。兩個人都是非常明白自己的才華,并且會把驕傲寫在臉上的人。
但林柒很早就發現了這兩個人本質上的差異。他們在心裏都有一套評價別人的獨特體系,但不同之處在于,在心裏看不上一個人的時候,蕭程瑞表面上尚會加以掩飾,梁峰則根本不屑于僞裝。
這一天的天氣情況似乎有些奇怪,空氣裏有一種很悶騰的感覺。林柒覺得整個城市都被套上了一個巨型的透明袋子,密不透風的。如果能找一根針紮破這一層無形的隔膜,讓風和空氣流動起來就好了。
這不是這個季節該有的天氣狀況,如此的體感大概只會出現在盛夏那些暴雨将至的日子裏。劇組裏的工作持續到很晚,因為天氣的影響,大家的心情難免都有些煩躁。
林柒原本睡眠就很差,在這樣的天氣裏更是了無睡意。她從房間裏走出去,想要到室外去坐一會兒。這個習慣在她拍攝之初就已經養成了,到了今天更是頻頻如此。
她出了門,擡頭往樓上看去。那些亮着的窗口似乎比平日多一些,林柒只能猜測,這惱人的天氣實在是讓人難以安眠。
她又往遠處走了走,繞到了建築的背面。那裏雖然偏僻一些,但燈也是整夜的亮着,沒有什麽危險。林柒走向自己往日總會坐着的路燈下的那個長凳,林柒的視力不算太好,尤其在夜裏總看不清很多東西。所以當她走得很近以後,才發現梁峰已經坐在了那裏。
碰巧,他擡眼就看到了林柒。林柒不好意思轉頭離開,索性就在旁邊坐了一會。
梁峰拿出了一支煙,詢問道:“介意嗎?”林柒搖搖頭否認了,連他想邀請她一起抽一支的意思也一并拒絕了。
林柒覺得很有意思,戲裏的場面在現實中又上演了一次,只不過其中的角色是相反的。林柒明白,梁峰沒有什麽不良的用意,可能他也一直記得戲裏的場景吧。
他點燃了香煙。梁峰稍微側了一下身,那些灰白色的煙霧一點也沒有飄到林柒面前。
大多數時候,兩個人都處于一種沉默的狀态當中。但這種沉默并不給人壓力和局促的感覺,不知道為什麽,林柒竟然一點兒想要離開的念頭也沒有。
梁峰只開口說過很少的幾句話,其中大半的內容林柒已經不記得了。她只記得梁峰無意間說過一句:“這天氣,倒像要下雨似的。”
她當時無心地符合了一句。不知道他們又坐了多久,在林柒的感覺中那大概是一段不太長的時間。就在這樣安靜的氛圍中,一場大雨真的轟然而至。那是真正的傾盆大雨,這樣的雨勢,就算在夏日裏也很少見。
林柒有些愣了,她下意識地看了涼風一眼,對方也同時回看向她。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兩個人都沒有快速地逃走躲雨,而是就那樣有些詭異地坐在大雨傾盆當中。
林柒心裏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總算是喘得上氣了。但一旁的梁峰怎麽想,她實在無從猜測。雨來得很兇,很快就把他們兩個人淋成了落湯雞。那幅畫面,實在是比電影還要電影了。
顧了了很快撐着雨傘找到了他們。她把林柒從座位上拉起來,讓她站到自己的雨傘下面。雨水把空氣裏的涼意激發的更加濃重,這種過渡的季節本就容易生病,況且又被冰涼的雨水猛地激了一下。顧了了來不及多想,唯一的念頭就是快把林柒帶回屋子。
林柒現下恢複了一點理智,顧了了半摟着她的肩膀就要大步走開。離開以前,顧了了看着仍在大雨中坐着的梁峰,心裏覺得更加奇怪。她對着梁峰大聲地說了一句:“梁老師,雨太大了,您還是快點回去吧,當心感冒着涼了。”
顧了了帶着林柒回去的時候,梁峰還是一個人坐在那裏,不知道再想些什麽。顧了了搖搖頭,心裏想:這些演員,怕不是都魔怔了吧。
林柒在淋了雨之後,整個人的狀态似乎還變得更好了。當晚,她沒有借助什麽外在的手段就很輕松地睡着了。第二天起來,也奇跡般地沒有任何不适。
大雨下到半夜就停止了,并沒有對接下來的拍攝造成任何影響。
第☆、神來之筆
招娣和段嘉決定永遠的離開這座小城。自從他們決定在一起以後,小城裏的流言愈發地甚嚣塵上,無數看熱鬧的人對招娣用盡了惡毒之辭。他們惋惜于段嘉的盲目,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招娣的身上。
段嘉并沒有保持沉默,他始終很堅定地牽着招娣的手,毫不避諱地對那些人的話加以反擊。在大多數時候,段嘉都是一個文質彬彬到近乎柔弱的人,但當他和招娣并肩面對那些人的時候,整個人都表現出一種蓋世英雄一般的勇敢。
招娣第一次覺得,不被人扔下的感覺真好。
他們走之前,招娣去和雲洛她們道別。雲洛高興得又哭又笑,斷斷續續地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剩下的幾個人也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穗子說:“這次走了,就走的遠一點,再也別回來,也別記挂我們。以前的事過去的也就過去了,以後你們要緊好好過。”
他們最終心情複雜地離開了圍困了招娣幾年的小城。車開動的那一瞬間,他們真的相信了一切都能重新來過。
在新家安頓下的那些日子,是招娣這些年以來最快樂的時間。兩個人這些年攢下了一筆不多不少的存款,在稍微偏僻一些的地方租下了一棟小房子。招娣在外面買了些鮮花的種子,她把種子埋在院子前面的空地上,她想,明年春天那些花盛開了一定會很美。
在這段拍攝時間裏,林柒終于可以以招娣的身份微笑,她終于可以從這個姑娘的生活中看到希望。
段嘉的身體狀況依舊沒有恢複得很好,但他的精神狀态比前段日子明朗了很多。在傍晚的時候,段嘉坐在帶靠背的椅子上在門前看夕陽,招娣從背後伸手輕輕地摟住他的脖子。她穿着很簡單的不裙子,長發随意地散在肩上。她不再描畫那樣豔麗的妝容,可即使是素面朝天的時候,她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