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崔月琳苦心規勸
? 一晃一旬有餘,姚睿初來想香河,每日只是騎馬出門游玩,崔月琳囑咐天鎖好好看顧,又見他太老實,另教周管家選了個伶俐圓轉的大小厮,又帶六個壯盛的大家人跟随,這才放出府門。姚睿雖頑皮,每日好吃好玩兒的好景兒逛着,倒也沒出闖出甚麽禍事來。
姚珍卻不提出門,只時時要雪娘伺候,白日裏一同做針線逛園子納涼,有時還教她盤桓到臨睡時分。崔月琳見針線房的事情沒耽擱,也不好去管這事,只教郁金四個做好本分,不必多嘴。
這一日崔月琳安排人去打掃藏書樓,經過花園子恰巧遇到姚珍帶着雪娘一道轉。崔月琳見雪娘衣裳簇新,頭上珠圍翠繞,不動聲色的給姚珍行禮。見姚珍拿着帕子遮着嘴不放,觑她不注意仔細一張,卻見唇邊鼓了個燎漿大泡。
崔月琳只做沒看見,與二人寒暄了幾句分開。回頭喚了廚娘來,問詢表小姐每日菜例。天氣溽熱,姚珍竟還是每日魚肉為主。怪得她上火的厲害!
崔月琳吩咐廚下少做魚肉,多做精致可口的素肴。廚娘就犯了難,滿臉苦色的道:“回崔管家,從表小姐入府都是按您的吩咐葷素搭配來的。只送過去表小姐見了,就叫把大部分素的都退回來,還說下次不必做了,她不愛吃。”
“表少爺那邊呢?”
“也是一樣。”
崔月琳這可犯難了,兩人竟如此挑食。天氣這麽熱,兩人別積食上火再生病。她想了一會兒,計上心來,吩咐了廚娘幾句,廚娘笑着點點頭,退下去了。
到了中午擺飯,姚珍見幾個新鮮樣兒的菜式,伺候用飯的舒梅便一一告訴,說是崔管家教廚下新上的。待吃過,盤碗都撤下去了,姚珍又着力稱贊了菜式,賞了廚下和舒梅幾錢銀子。待人走了,姚珍拿起茶盅喝了兩口,略略有些發苦,不是素日的口味,也沒太在意。
雪娘試探着問道:“今兒表小姐吃的可還滿意?”
姚珍有些奇怪,卻也沒多想,“今兒的菜式不錯,廚下倒也用心。芙蓉雞和黃焖鵝脯做的最好,晚上睿哥兒回來,教廚下再做一次罷。剩下的你吃了,可是不合口味?”
雪娘趕緊搖搖頭,笑着道:“哪裏,這托葷做的極好,比金光寺也不差了。”
“托葷?”
雪娘忙道:“就是假葷菜,素的。”
“素的?你說那些都是素的?”姚珍見雪娘點頭,知道她沒說假話,又回味了一下,卻與平日口感微微有異,心裏就氣開了,以為廚子欺負她,以假充真。
雪娘偷偷打量她神色,小心翼翼道:“怕是崔管家見天氣炎熱,怕表小姐上火,這才教人做的,也是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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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好意?若是好意就不拿素菜騙人了?挂羊頭賣狗肉,還管到自家頭上了!真正可惡!再看看手裏的茶,怕也是那崔月琳的手筆,氣的一股腦砸在地上。
雪娘見姚珍氣的緊,又害怕起來,生怕她鬧起來不好看相,再把自己嚷出去。只得趕快換了話頭,說幾件市井趣事,逗得她笑起來。
兩相比較下來,姚珍越覺雪娘貼心。
***
過了端午,到了五月十四,就是夏至節。崔月琳讓人采買了脂粉、涼扇和綠豆點心,按人頭分發下去,給衆人消暑納涼。為姚珍專門準備的謝記薔薇露胭脂和茉莉粉。又另挑選了兩團涼扇并莊上才送的鮮櫻桃給金寶卿和逢春送了一份過去。
檀香去給姚珍送東西回來,臉上便有些沒顏落色的不光彩,卻也沒多嘴,只站在一邊兒不吭聲釀心事。
崔月琳見她長進了,便和聲問:“表小姐收了?可說甚麽沒有?”
檀香點點頭,念頭在心裏翻騰了幾下,索性大大方方說出來,“收是收了,只是看也沒看一眼轉手就賞給了雪娘子。”
崔月琳見檀香那股委屈勁兒倒笑了,“你呀!随表小姐歡喜吧,算得甚麽事兒!不外是前些時我見她上火,教廚下做了托葷菜給她,她不高興我管閑事,使些性子罷了。”
芸香道:“廚下也說,最近表小姐和表少爺倒日日點些托葷和素菜了,不一味的都是魚肉了。”
“你看,目的不是達到了?只要是好結果,過程有些曲折又打甚麽緊呢?”崔月琳笑着對檀香道。
檀香撅撅嘴,跺了下腳,“我只是不明白,崔管家一片好意,表小姐怎麽就不領吶!”
崔月琳摸摸她的頭,“好了,那邊桌上還有一碟子櫻桃,拿去和芸香一道分了吧。”
第二日一早,金寶卿和逢春親自來回節禮。柴融知道姚珍和姚睿已經入府,也特別給二人預備了兩份。教她們也順路去看看二人,還有甚麽需要沒有,畢竟蘇慶芳不在,他自然要幫他看顧姐弟,只不好進府裏來。姚睿一大早出府去了,姚珍倒在,崔月琳便着芸香去請表小姐過來。
姚珍進來端端正正的與二人見禮,見寶卿大着肚子,還不等崔月琳開口,便問:“你是柴融哥哥的娘子麽?”見寶卿答不是,有些奇怪,又問逢春。
逢春只好道:“我們是柴爺的妾室。”
姚珍聽了就不答話了,只坐在那裏數手腕子上的珠子玩兒。羞的寶卿和逢春要不的,臉上紅一搭青一搭紫一搭的。崔月琳在中間好意拿話圓成,姚珍還不來兜攬,像鋸了嘴兒的葫蘆也似,一聲不言語。
寶卿和逢春身坐不住,紅着臉口稱身子不便利先走了。崔月琳回來見姚珍還坐在那裏,知她有話要說。
姚珍記恨前事,好容易捏到崔月琳錯處,氣指頤使的道:“崔管家,往後再有不是正經路數沒要緊的人,還是別教我出來見了。兩個姨娘串門子,教我怎麽應對?高了沒那個道理,低了沒得說我輕慢了人家。你說呢?”
崔月琳聽她說的不是話,憋住火氣,不答反問,“表小姐,你可敬重你哥哥蘇大官人?”
姚珍立馬點點頭,“自然。哥哥待我們親如一家,我拿他作親哥哥一般,自然是敬重他的。”
崔月琳搖搖頭,“表小姐你雖這樣說,我卻不信。寶卿和逢春雖是妾,卻是受柴大官人之托,前來看顧你們。柴大官人還沒娶親,她們雖是姨娘出來走動,卻也只限于柴大官人的好友之間。你若不願相交,卻也該好聲好氣的應付過去,往後推故不再來往便是了。你如此輕慢她們,若她們回去向柴大官人告訴,豈不讓他對你哥哥生出嫌隙來,生分了他們兄弟之情?且蘇大官人在香河縣安家,柴大官人沒少出力鼎助,雖不求報答,卻怕也不願自家人被你輕賤!索性柴大官人看蘇大官人面上不會與你計較,若是心胸不敞闊的人,你豈不是給你哥哥結個仇家?”
一番話說的姚珍如霜打過的茄子般,臉上開了染色鋪,嘴裏嗫嚅着:“我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的……”
崔月琳怕她再犯渾,少不得再連吓唬再敲打她幾句,“況且那寶卿身懷有孕,特來看你,吃你這幾句,若是心中存了氣,回去有個好歹,那柴家豈肯善罷甘休?”
姚珍聽了是又氣又怕,因為心虛再不敢面對崔月琳,狠命跺跺腳,“若是她有事,只教她們柴府來找我就是了!”說罷,拔腳就走了。
崔月琳見她去了不由搖頭嘆了口氣,這表小姐心氣太高了些,偏偏心性又不成熟,人情上又不通透,若是一直這個性子,怕遲早要吃大虧。想罷,命檀香和芸香準備禮物,動身去柴府給金寶卿和逢春賠禮去了。
***
卻說姚珍,心慌膽落的回到閨房,午飯也不吃,衣裳也不換,只往床上一趴,躺在床上抹眼睛。既恐柴融知曉自己輕慢金寶卿二人,又擔心哥哥回來後生氣,還怕金寶卿回去真有個閃失自己受牽連。一時油煎肺腑,火燎肝腸一般難受,忙讓春杏叫雪娘過來商量。
雪娘聽完姚珍的訴說,心說這孩子也太不懂事了,崔管家雖說有些小題大做,道理卻半點兒沒說錯。見她兩眼兒哭的紅紅的,一臉驚恐,卻也知道這是個收服她的好時機。若是得表小姐另眼看待,留在身邊做個養娘,後半輩子也就不愁了。
想到這,柔聲道:“表小姐,你安心,應該沒那麽要緊。這樣,我從前有個幹姐姐的叔叔在那邊做管事,我托幹姐姐探探那邊府裏有甚麽動靜沒有,再來告訴你。”
姚珍一聽,如吃了救命丸一般,“那快教她幫去探探!”又抓住雪娘的手,“好雪娘,我記着你的情。”
雪娘微微笑了,“不敢當小姐這般。”
到了傍晚,雪娘來回姚珍,說柴府裏沒甚麽不尋常的,金寶卿回去還陪柴融賞花來的,教她不必擔心,卻絕口不提崔月琳去柴府的事兒。
姚珍聽了,連最後一絲魂兒也從九天外還回來了,總算是安穩了。人一緩過來,心思就又活動開了,越想越覺得早晨崔月琳咄咄逼人,給她沒臉,和雪娘抱怨個不停。“早上卻是我輕慢了她們兩個,做的不周。可那崔管家不過一個下人管家,憑甚麽那樣對我?牙尖嘴利,小題大做的吓唬我,哪裏把我放在眼裏?雪娘,她是個甚麽來頭腳色?我哥哥怎麽讓她來做管家?”
雪娘故意吞吞吐吐的不說,被姚珍一連追着問,才勉強把崔月琳的身世講給她聽。
姚珍聽了面色陰沉,“就算是讀書人家出身,從那腌臜地方過了,還算甚麽根基人家不成?拿着雞毛當令箭,也來管制我?哥哥如何憑般糊塗,教這樣的人管理家宅,不怕出亂子麽?這次栽到她手裏,往後我好歹教她威風不成!”
雪娘暗悔自己多嘴,她不過有些自己的小算盤,巴望着表小姐只親近自己,好在府裏穩穩立住腳跟。經過上次帳子的事兒,不得不防着崔月琳看出來再敲打她,所以才話裏話外教表小姐疏遠崔月琳。誰知這表小姐這般執性兒,竟要與崔管家打起對臺戲來。
若是鬧出事來,回來被主人家一查,搬弄口舌是非的罪名她第一個就逃不了。忙補救道:“崔管家受小姐哥哥的信重,又與柴府交好,還把府裏打理的妥妥帖帖。既不打罵下人,也不克扣月錢。是千人道好,萬人道強的。小姐雖是主人,卻是初來乍到,老太太和舅爺又不在跟前,咱們何苦與她對上,遠着些就是了。”
姚珍想了想,也是這個道理,幾次在崔月琳手下都吃了敗仗,何苦再和她做對,又占不到便宜,平白丢了自己臉面。等爹爹姑娘她們來了,這府裏自然是姑娘做主,到時知道這崔月琳的腳色,怕不一條棍棒攆的離門離戶不算完。
姚珍本就對崔月琳不甚親熱,被雪娘幾下裏一挑撥,對崔月琳更是不敬而遠之了。除非必要,連面都不與崔月琳見了,只教丫頭兩邊兒傳話。崔月琳無法,也只得暫時這麽處置,思量借機再慢慢轉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