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送別
人一閑下來,這日子過得就漫長的很。半夏的左手已全好,疤痕也不曾留下,右手卻還是老樣子,雖然外表已看不出來什麽,但是當時那一刺剛好斷了手筋,又傷了骨頭,整只手形同擺設,以往沒事還愛翻弄藥物的愛好也就免了,改成沒事自己找個地方擺弄棋局了。只不過每日裏針灸藥物壓着,回到花谷自然有辦法教他恢複如初。
玲珑的毒也已壓制下去,只是清除毒素還需好一陣調理。她體內乃是寒毒,女子體陰,因此比常人還要怕冷許多。墨奕深知這雁門關絕非久留之地,待玲珑行動如常人一般,就商量着要回谷裏再作打算。
墨奕這個決定,早在一月前,他就說過。玲珑并無異議,她千方百計來到雁門只是為了見見幼時失散的弟弟,現在心願已了,之後的事情也就沒所謂執着。何況墨奕待她,實難拒絕,她離開秀坊時,也不曾許過歸期,同去花谷也沒什麽大礙。反倒是半夏。
要說他們三人中,最應該也是最需要最趕時間回去的人,就是半夏了。身為醫者,她自己就很清楚。新傷易愈,舊傷最難根治。拖得越久醫治的可能性就越小,但是當墨奕單獨來告訴她何時啓程時,她卻不說話了。
“怎麽了?莫非這雁門關有什麽地方叫你舍不下了?”墨奕看着沉默不語地半夏,他這徒弟,不滿意的時候很少直說,不說話就是最大的不滿了。
半夏手裏捏着個白子,襯出她指尖一點粉紅。她頭也不擡,聽見墨奕問話,卻否認:“沒有。”
“那為師問你想什麽時候走,怎麽不說話?”
半夏皺了皺眉,棋子随便往棋盤上一甩,“師父想要什麽時候走,什麽時候走便是,何必來問半夏?”
脾氣發的莫名,半夏說完就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也不再吭聲。墨奕看她許久,方道:“半夏,有時候人是要選擇的。”
“我知道。”
“那你選什麽?”
“我能選什麽?”
“你是決定留在這裏,還是回去把手醫好。”
“把手醫好。”半夏并不曾猶豫。
“那好,這兩天你收拾一下,雖然來時沒帶什麽東西,但是走的時候說不得要帶什麽回去。後天就出發,怎麽樣?”
“我不走。”
Advertisement
墨奕嘆了口氣,剛要說什麽,玲珑打外面回來,見他們這對師徒之間氣氛不對,笑道:“怎麽了?半夏是不是又鬧脾氣了?”
當然半夏并沒有理她,墨奕把人扶到裏面坐好,“見過趙承了?”
“見過了。雖然有些舍不得,但是這個地方确實不适合久住。我自幼長在江南,這裏着實太冷。”玲珑笑的溫柔,“可說好了,什麽時候啓程?”
墨奕遲疑了一下,看了看半夏,道:“嗯,是後天。”
他話音才落,半夏“嘩啦——”一聲掀了棋盤,半個字也不吭,跑了出去。
“這孩子……”墨奕覺得自己養這麽個徒弟比養個孩子還累。
“你好好勸勸她罷。她同那個封無定之間的事,我聽小承說過了。實在不行,就叫封無定去勸她罷。”
墨奕搖頭,“半夏很少改主意。氣頭上誰勸都沒用。”
“你打算怎麽辦?”玲珑看向墨奕,“半夏若不想回去,也不能強迫她。但是她的手,也不能不醫。我知你醫術已是高明,但是續筋接骨,這世上也就那麽幾人能做到罷。”
“也罷。”墨奕又是嘆氣,他這一天要被半夏氣的折個十年壽,“我修書一封回去,谷主應該會派個信得過的人出谷。快馬加鞭,半月能至。到時你我應該還在回去的路上。”
“這樣最好。不過我聽聞萬花谷中弟子,多是脾性古怪之人,只怕人家不願前來。”
“難不成,我也脾氣古怪?”墨奕調侃道,“放心便是。既是同門,與旁人待遇自然不同。”
将一應情況都在書信中寫好,放了飛鴿。隔天墨奕就把行李都收拾好了,他來時确實什麽都沒帶,只有一套換洗。玲珑的衣物稍多些,打了一個包袱。
這日天算晴朗,陽光下細雪飄着,倒不像下雪,像是哪裏的風将遠山上的積雪吹來,窸窣揚灑。
得知半夏不随同墨奕回谷時,平素淡漠的女統帥也皺了眉頭不敢茍同,連連勸說半夏同回。半夏還未應答,墨奕卻替她擋下了,“半夏此意已決,去留在她,我雖然是她師父也不能多做決定。日後還要勞煩你多多照顧了。”
燕忘情也只是拒絕:“其實之前你帶她同來我就已覺諸多不妥,這裏畢竟不比他處,半夏也到底是個女兒家。只是有你在,我就沒有多言。但是如今你要回去,我素日軍務繁忙,哪裏有空閑時時照看?”
并非她覺得麻煩,邊關重地,軍中俱為男丁,行事諸多不便。半夏與她又不同,如何一概而論?
墨奕餘光掃到一旁拿着樹枝蹲在地上不知道畫些什麽的半夏,封無定牽着馬低着頭站着她身後看,他心頭一動,道:“若是不願意,我還能綁她回去嗎?不如渠帥去勸勸,若是她肯,我自然沒有不帶她走的道理。”
半夏的小倔脾氣燕忘情領受的雖然不多,但也曉得厲害。墨奕這會兒又把問題踢回去,她也沒了法子。并不需要嘗試,她就知道半夏這條路是走不通的。
燕忘情知這事是勸不動這對師徒了,其實和墨奕說了也沒用,那個話題的中心人物并不想要妥協,她也并不能就這麽當着衆人的面真把人敲暈了綁回去。而且想抓住半夏似乎也沒有看起來那麽簡單,就憑她能在一個悄無聲息闖入中軍的刺客手下周旋那麽久,別的不談,這逃跑的功夫絕對是旁人難及了。
墨奕看出燕忘情無奈,抱拳施禮:“如此,就先謝過了。劣徒在雁門,還需統領大人多加關照。”
修羅面下的女統帥不由挑了挑眉,嗤笑一聲,“拿你們這對師徒沒辦法。——既是分別,該有許多話要交代,我去看看玲珑姐弟,不打擾你們師徒了。”
等燕忘情走開不遠,墨奕轉身喚了聲半夏,“為師有事情交代。”
“什麽事?”半夏手裏動作頓住,卻沒有起身,也沒有回頭。
墨奕看她樣子不由嘆氣,“罷了,你只需知道不久有人過來,至于你哪位師叔為師也說不好。其他的事……封無定,你過來。”
不等封無定答應,半夏就出言阻止道:“不準去。”
封無定左右為難,這無異于讓他在丈人和媳婦之間選擇聽誰的。他身後踏雪不知怎麽,突然打了個響鼻,馬腦袋一歪,把旁邊挨着的馬撞得歪了身子。那馬也通人性,只是看起來頗委屈地往旁邊讓了讓,并不敢和這位養尊處優的大爺争風。
封無定低頭看着半夏,半夏這回竟也擡頭看了他一眼,但是很快又低下頭去,在雪地上比劃着什麽。他想了想,一手牽着兩匹馬的缰繩走到墨奕附近,将另外一條缰繩遞到墨奕手中,“先生有什麽事,請講。”
這馬本就是為墨奕上路準備,方才墨奕同燕忘情敘話,故而叫封無定照看着。墨奕接過缰繩抖了抖,“随我來。”
他們走的并不遠,就是剛好叫半夏聽不見內容的距離。半夏的面皮還沒有厚到光明正大過去聽的地步,蹲在原地氣恨地戳折了手裏的樹枝。
他二人聊了什麽沒人知道,但是看起來似乎說的不多。因為封無定很快就牽着馬回來了,半夏還鬧着別扭,他也只好安安靜靜站在一旁等氣消。
墨奕卻沒有再過來。他牽着那棗色的馬,單手負立,未曾轉身。
直到玲珑止了啜泣,水粉衣衫牽着白馬,兩人站立一處,不知怎麽的,半夏忽然覺得有些刺目。
她眨了眨眼,忽然聽到燕忘情的聲音在頭頂上方響起,“半夏不去送送嗎?”
“不送!”
她不送,自然是有人送的。趙承跟着一并去了,要送到最近的鎮子上,換了馬車,他才回來。
“怎麽說也是你師父。”
“他一個大男人,能走能跑,要我送什麽?!”半夏半是吼着說了這些話,卻叫燕忘情愣了楞,還未想出緩和的話題,半夏已經一把奪了封無定手裏的缰繩,翻身上馬,掉頭往關外去了。
她既憤怒又尴尬,心裏夾着酸澀委屈,這些情緒連她自己都不知從何而來。說不清惱恨什麽,也不明白為什麽會覺得這麽委屈,她想要發洩,卻不知如何是好。迎面的細雪打在臉上好像花谷的雨,卻遠不及春雨溫柔纏綿,打在仙跡岩常開不敗的荷花上,滾落成水滴沉入湖底。
“北風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飛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師姐,‘胡天’是什麽?”
“胡嘛,胡人那邊的天氣呗!”
“這句‘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什麽意思?”
“就是一場風,吹完了梨花就開了!”
“當歸,不要亂講。‘胡天’是說塞北的天,塞北八月的時候就已經下雪,後面一句,因為一夜之間白雪落滿樹枝,看起來就好像梨花一樣。”
“嘿嘿……師父說的是,當歸知道了。不過當歸覺得岑大人這首詩最後一句最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 =之前有些事沒有說清楚,想起來還是解釋一下。
游戲裏面,蒼雲軍有妹子的,燕憶眉營中的都是女兵,都是妹子,都是蒼娘(?﹃?)
顏色搭配問題……我說真的诶0 0黑色和棗紅色搭配絕對不好看!
趙狗蛋的名字應該是別人取得,當然九不是趙狗蛋不知道:-D以前的普通人家孩子哪有正經名字的,玲珑因為在七秀所以名字就比較風雅文藝嘛~小名肯定也是慘不忍睹的嗯一定是這樣← ←
岑參同學是盛唐時期,理解為暢銷書賣到萬花谷就好了ㄟ( ▔, ▔ )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