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玲珑
昨夜剛下過一場雪,路面積得雪踩下去發出“咯吱”聲。墨奕手裏提着藥箱,向玲珑住的帳篷走去。一路可見正在掃雪的士兵,他走到帳前,向守衛的士兵詢問道:“她可醒了?”
士兵道:“玲珑姑娘這會兒還沒出來,我們不好進去,所以也不知道醒沒醒。不過每日先生這時辰來,姑娘都是醒着的,先生也可以在這裏等下。”
墨奕點點頭,準備等一等,裏面就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聽起來還有些底氣不足的虛軟:“是先生嗎?快請進。”
守門的士兵往旁邊讓了一步,“先生請罷。”
玲珑是才起,故而尚未梳洗,墨奕進去也只是站在屏風前,“姑娘昨晚休息還好?”
“夜裏還算安穩。先生來此應是要看診,只是玲珑還未梳洗,勞煩先生稍等片刻。”
“無妨。姑娘請便。”
墨奕等玲珑梳洗好,切了脈,“近來身體可有不适?”
“似是比從前畏寒。想是這裏比江南要冷許多,沒什麽大礙吧?”
墨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并無大礙。現在毒素已經被壓制住,不過還不穩定。等過一陣子,姑娘身子再好些,就随墨某回谷再行打算。”
玲珑微微吃驚,“先生這是何意?玲珑聽說,萬花谷素不接納外人的。何況我這毒難道不是已解了,怎麽……”
“這裏畢竟是邊防駐軍之地,物資多有短缺。許多名貴的藥物更不要想,姑娘身中的毒并非尋常,也只能回谷中醫治。再者,雁門寒冷,不适合病人休養。”
玲珑輕輕蹙起了眉,“先生說的也不無道理,只是……”她話還沒說完,外頭就闖進來一個人,長得濃眉大眼,正是玲珑的弟弟趙承。
他一進來就快步走向玲珑,及到近前仔細看了看玲珑,這才“嘿嘿”笑道:“姐姐這氣色一天比一天好了,墨先生果然是神醫妙手!”
玲珑有些嗔怪地看着他,“你我自小分別,沒想到你從了軍,還是油嘴滑舌的。今天是輪休了麽,不然怎麽有空過來?”
“哪有!”趙承大咧咧坐下,“我這不是趁着中間休息趕來看看姐姐。姐姐昨晚睡得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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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珑有些驚奇了,“怎麽,你們今天都問這個問題,難道昨晚發生了什麽?”
“昨天啊,有個突厥的刺客來行刺,挺晚的時候鬧騰了好一陣子,我這不是怕姐姐受了驚擾,這才偷偷跑過來看看。”趙承說着看向墨奕,“先生,昨晚的事情你可能還不知道罷。我聽說,半夏受傷了,好像還挺嚴重的。”
墨奕心頭一跳,玲珑更是驚呼一聲,“先生怎麽不去看看半夏?我只顧着同先生說話,也沒注意到小丫頭。這麽說來,昨晚半夏是出去了?”
趙承道:“是出去了。現在正在我們頭兒那裏,說是手受傷了,流了不少血。今天早上有幾個弟兄還特地去看了看,姐姐你不知道,那雪地上結的冰都是紅色的。”
墨奕“嚯”得起身,施一禮致歉:“姑娘的身子尚無大礙,注意休息便好。徒兒受傷,墨某須去探望,還望姑娘莫怪。”
“先生心焦,玲珑明白。先生請去便是。”說罷看向趙承,“小承,陪先生去。”
趙承陪着墨奕才走了一段路,校場上負責訓練的人就把他抓了回去,趙承只好匆匆忙忙給墨奕指了個大致的位置跑了。好在墨奕不是路癡,路上也并非無人,等到了封無定的帳篷根本不等人通報,徑自走了進去,卻不想聽到半夏和封無定正在讨論一個似乎不怎麽方便聽的話題。
“當日玲珑中箭,長孫忘情就在附近,刺客想殺的人肯定不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女子,而是你們的統領大人。昨晚我也是從長孫忘情那裏離開不久,遇襲的地點距離帥帳雖然有段距離,但也不遠。可見,是有人想殺你們主帥。”
“渠帥和薛帥守雁門關多年,北方蠻夷難以攻破,妄圖通過刺殺手段來擊潰蒼雲軍,未嘗不可。這能說明什麽?”
“不能說明什麽。”半夏道,“只不過,突厥和奚人會想要刺殺你們主帥,朝中未必就沒有人不想刺殺你們主帥。我萬花雖素不入仕,但這種事只消動動腦子就能想得到。蒼雲軍駐守這素被稱為兵家必争之地的雁門關,乃精銳鐵騎,定有人會想收歸己用。”
這一番話頭頭是道,聽得封無定也有些吃驚。邊關兇險,來前便知。不論是明裏攻城南下,還是暗裏刺殺主帥,都是一早能想到的事情。薛直與長孫忘情駐守多年,遭到的刺殺也絕非近日這一兩次,只是誰能想到朝中竟然也會有人對這一只忠武軍隊狠辣出手?
“蒼雲軍遠離朝堂,每年只有薛直回京述職,面對他人屢次示好,不說薛直能不能明白,恐怕明白了,也不會回應罷。軍中主帥不肯馴服,這人又妄圖得到這只軍隊——甚而得不到也要毀掉,那麽首先就是想辦法讓薛直和長孫忘情離開這個地方,安排自己的人過來。
“但是薛直是聖上欽定的蒼雲統帥,恐怕只要不是舉兵謀反這樣的大過,想扳倒他很難。可是你也說了,駐守邊關,難免有外族派人行刺主帥。借此為由——
“師父。”半夏剛換了個姿勢,就看見墨奕站在門口,他何時進來的都不知道,不過想來也沒站多久。
“先生。”看着墨奕那副似乎永遠不變的表情,封無定忽然覺得有些擔心。
哪知半夏并不在意,“剛才的話師父都聽見了吧,半夏說的可有幾分道理?”她兩只手放在火盆上烤火,因一手已不能用力,整只手掌耷拉着,看起來就像斷了一樣。
墨奕随口應了一聲,他關心的自然不是徒弟有什麽鬼謀,有再多,回了萬花谷一樣用不出去。他關心的只是半夏的傷,“手拿給我。”
似乎是對師父的随口敷衍十分不滿,半夏哼了聲,沒動。
“手。”墨奕強調了一下。
半夏将左手伸了過去。
墨奕眉毛一挑,“兩只。”
右手也遞了過去。
他這徒弟小時候也是很乖的。雖然不愛說話,又一肚子壞水,但是在他這裏從來都是乖巧聽話的。如今不知道怎麽,學會了頂嘴,還總是看起來氣鼓鼓的。
墨奕怎麽會知道半夏的心思,就算是從小養大的徒弟,少女的心思變得太快,恐怕就算是生身父母也不能猜個明白透徹。好在墨奕諸事随性,半夏這樣子也只是疑惑一二,要深究卻非他風格。
所以他把兩手上的布條解開,仔細查看了一番,很中肯的給出了建議:“右手傷到筋骨了,這傷,恐怕只有回去拜托裴元了。”
“……不要。”
“孫老可很久沒親自出手了。裴元怎麽說也是他門下弟子,你不要他,要誰?”
“裴師叔愛整人。”
“谷中醫術,他僅次于孫老。”
“素師叔。”
“墨素你也敢信。”墨奕已經不想和半夏争辯了,“聽話。現在玲珑已經好轉,過段日子一起啓程回花谷,叫裴元給你醫。——說什麽都沒用,師父的話都不聽了,你想聽誰的?”
半夏一臉不快,“師父應該聽徒弟的。”
對于這句話,墨奕的回答是一記銀針。
“疼疼疼疼——!”
墨奕不為所動。
挑了幾個穴位紮了,“記着點,別就知道喊疼。玲珑體內的毒素還不穩定,這段時間我要多照看,你這手要是不想在回去之前就廢了,就給我記好了。每天這個時辰,這幾個穴位,自己看着辦。”
“左手呢?”
“左手只是皮外傷,好好上藥幾天就好了。”
“徒兒不是左撇子。”
墨奕收了針,“為師記得,你左手寫的字還挺好看的。我那書房裏,好像還收着一副‘壽’字?”
“哼……”
墨奕走到門口,又折回來,看向封無定:“你每天把她看好了,這是吃的藥,一天兩次,一次一粒,每天盯着她吃了。半夏喜……”
“師父!”
“我們出去說。”
“是……”封無定看了看半夏,又看了看墨奕,臨時改了口,“師父。”
半夏聽完就炸了,“師父也是你叫的嗎?”
封無定和墨奕自然不會理會,兩個人出去,封無定等墨奕将該敷的該吃的,時辰次數都交代清楚了,這才送了人走,轉身回帳子裏,迎面就是一個枕頭。還好他反應快,一把接住,看見半夏瞪着他,“我師父和你說什麽了?”
“也沒什麽。”封無定輕笑一聲,“聽說你小時候吃藥從來都是偷偷倒掉,晴晝海的花被毒死大半,花聖天天念叨……”
他話沒說完叫半夏盯得毛毛的,後半句硬生生咽了回去。半夏眉毛挑高了瞅着他:“接着說啊,宇晴師叔怎麽了?”
“那個,我今天還要去校場,你受了傷,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封無定幹咳兩聲,轉身就跑,臨走了又接了一個板凳才得以“全身而退”。
作者有話要說: 寶寶希望塑造一只溫柔的秀姐形象- -希望沒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