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刺客
與外面的寒冷相反,軍帳內溫暖如春。地上奢侈的放了兩個火盆,一襲墨色的醫者手中拿着火鉗,細細翻動着火炭。不遠處的床榻上,躺着一個女子。唇無血色,面白如紙,若是仔細看,面色上還隐約泛着青色。她全身上下布滿細長銀針,只有實在不能與外人見的地方遮了。只是全身施針,難免暴露。盡管特意找了當地生活的一個農婦來為玲珑解衣,可墨奕身為大夫,總不能閉着眼睛給人治病。
墨奕算着時辰差不多,正要去起針。就聽外面有人喊着“師父”,冒冒失失就進來了。
“快把門關上!”墨奕皺眉呵斥道。那一股寒氣緊跟着半夏就沖了進來,半屋子的暖氣幾乎要洩了一半,床上還躺着個赤身裸體的玲珑,墨奕如何不急。
半夏自然是不敢惹師父生氣的,回身關了門,将洗淨晾幹的一枝蒿遞過去,眼睛自然就往床上瞟了一眼,看着玉體橫陳,驚叫了一聲:“師父!”
“治病救人,這麽大驚小怪做什麽。”雖然看起來,墨奕依然平淡如常,可是說話時,他眼神還是晃動了一下,為了避免被半夏發覺他的尴尬,墨奕很快轉移了話題,“這次做的不錯。去取些雪水來。”
“這幾天沒下雪。”
“沒下雪就不能有雪水了嗎?快去。”
“師父!”半夏還妄圖掙紮,被墨奕眼神一掃,十分不爽地瞪了玲珑一眼出去了。
這雪水無非是下的雪,化成的水,用包着砂石的布包濾上幾遍,裝到壇子裏,可以保存一年。有一些人家還會特意将雪積攢下來,藏在地窖裏,等到夏天取用。
若說這軍中,要弄到雪水并不難。邊關寒冷,穿的再多,有些地方總是遮不住的,有的時候天地太冷,難免手腳受凍,用雪水擦洗效果甚佳,所以每年也都會特意貯存一些雪水來用。
何況就算沒有,這外面白皚皚全是雪,現做也做的出來了。
只不過考慮到這水是要給人來喝的,半夏心裏就有些為難。她雖然不喜歡玲珑,但自幼受教,患者為先,還不至于在用藥上做什麽手腳。相反,這藥還是得按最精當的來,治好了她也能當個功績。問題就出在這裏,藥用的雪水需得沒有落地,趕在下雪的時候接的才是最好。這會日朗天清,一時半會是不會下雪了。墨奕又催的急,她被趕出了帳子也不知道去哪兒弄這“無根雪水”去。
封無定牽着踏雪,這馬随人出去一天,他是準備去飲馬,結果又看見半夏,心裏就奇了,沒事來湖邊坐坐也就罷了,這會兒不去給墨奕幫忙,反而又出來偷閑。當然他是不敢問的這麽直接的,“這兒風景這麽好?一天來兩遍?”
“好什麽,再好,這麽冷也沒心情看。”半夏扭頭看了一眼封無定,看到他牽着馬,“怎麽,你又要出去?”
“不出去,來飲飲馬。”他走到半夏身邊坐下,“我覺得你也不像喜歡賞景之人。看來先生還是不滿意?”
“嘁!師父再不滿意那就自己上山去罷。”半夏一腳踢起碎雪,“師父說,讓我弄點雪水。這幾天又沒下雪,上哪兒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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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難事,這地上不全是。”
“你懂什麽。”
“我怎麽不懂了?”
半夏送封無定一記白眼,“諒你一介武夫,不懂就算了。師父要的是給玲珑煎藥的雪水,落地的不能用了。”
“這個啊……”封無定四處看了看,眼光忽然掃到樹枝上壓得雪,眼前一亮,仰頭沖半夏道,“你先坐下。”
“幹嘛?”半夏居高臨下望着封無定,神色猶疑。
“啧,坐下。你看你來了蒼雲這麽久,不曾好好看過這雪景,等走了不是遺憾?”
半夏挑了挑眉,心中仍有困惑,但還是依言坐下了。
“你看啊,那岸上的樹,四季青蔥,只有到了冬天,這一下雪啊,就全白了。”
“哦。有用嗎?”
“沒用嗎?”
“有什麽用?”
“這雪沒落地上罷,雖然不是新下的雪,不過總好過……”
“我知道了。”半夏很快打斷了封無定的話,轉身就跑,結果走的太急,才跑了兩步一個趔趄撲在地上,啃了一嘴雪。她倒不在意,不等封無定過來自己爬起來随便拍拍又跑了。
“冒失鬼……”封無定搖頭,聽見踏雪在身後長嘶了一聲,回頭瞪了馬兒一眼,“走了,該回去了。”
等到墨奕再看到他親愛的弟子時,他已将玲珑身上的銀針拔出收好,因而半夏進來時沒有再看見一具赤條身子,心裏也舒服不少。只是墨奕看她卻不大舒服:他這徒弟,衣服濕了小半身。
“你這身上,怎麽弄得?”
“?”半夏一臉茫然,見墨奕一直盯着自己衣服,不由低頭看了看,才發現下擺衣袖處都濕透了,應是方才粘的雪沒有弄幹淨,這會化了,就把衣服打濕了,“之前摔了一跤。”
“怎麽摔得?”
“呃……路上遇到那個封無定,不小心撞在一起,我又沒他力氣大,就摔了。”半夏這撒謊都不帶眨眼的,那臉上還有點小惬意,就好像偷了油的老鼠吃飽喝足之後還沒被發現。
這般說辭,也不知墨奕信與不信。不過他信不信都無妨,很明顯的,對這件事他并沒有十分關心。因而既得了解釋就算揭過,将需要的藥材用一杆戥子細細稱過,确認無誤後,加水蓋好,放在一旁的爐子上,掌控着火候。那藥煎了有盞茶時間才想起什麽一樣,“半夏,回去把衣服換了。”
“知道了。”
這一日很快過去。那玲珑喝了藥之後,雖然還需卧床休息,但是氣色确實有所改善,不似之前沒有生氣。燕忘情聽說之後還特地去探望了一下,挑了幾個贊美的字眼誇了墨奕幾句。長孫忘情素以體恤下屬為名。若不是她,玲珑無論如何都沒辦法親眼見上趙承一面的。
若不是她,這箭原本也就不該射到玲珑身上。
刺客失了手自然是沒可能的。他們一行人中,當時屬長孫忘情身份最高。薛直對這件事只是大致了解,他需要關心的地方很多,這種小事多由燕忘情處理。而趙承在軍中不過百夫長,怎好意思叫統領作陪。燕忘情也看出他們不自在,走了段路就借口事務繁忙離開。道別時趙承就在長孫忘情身側靠後的位置,那一箭恰好自後方射來,本是向着燕忘情——以刺客的手段想來也不會射到趙承,——但是玲珑關心則亂,察覺到想都沒想就替人接下了這一箭。待派人去搜尋時,刺客早已不知所蹤。
眼見天色已晚,玲珑身體有恙,長孫忘情不好多再打擾,起身欲離開。墨奕還要照看玲珑,就喚半夏去送客。
“哦。”半夏不大樂意的應了一聲,看了看燕忘情,雖沒說話,臉上卻寫得明明白白,你怎麽還不走?
“那就告辭了。”
“送客”無非意思一下,送到帳外走個幾步路也就可以了。半夏本是連這幾步路都懶得送的,但是出去的時候忽然想到了什麽,也不回去,就這麽默默跟在燕忘情身後一路走到了中軍。燕忘情難免好奇詢問:“怎麽,天這麽晚了,還不回去?”
半夏想了想沒說話,揖了一禮往回走,感覺長孫忘情進去了,又折回原路。
她是不欲解釋,能不費口舌的地方,自己麻煩點也懶得說。若認真說來,半夏自己也不知道想去哪兒,但暫時肯定是不打算回去的。她來這幾日,同玲珑住一間,可謂是夜夜堵心。其實玲珑也沒對她做什麽不可饒恕的事情,又是個病人,她這般煩擾頗有些自找煩惱,可半夏看玲珑就是不舒服,從頭不舒服到腳的那種。然後一邊膈應着,一邊照應着。——病人嘛,又不方便和她計較。索性出來,權當散心。
是夜,月盤高懸,卻籠在雲中,明滅可見。風晚天寒,似是将雪。
半夏緊了緊衣衫,心說太冷,正準備轉身折回時,眼角忽瞥見一抹黑灰掠過,她心頭猛然一跳,步行變換間,倏忽離開原地。
而她原來站立的地方,赫然站着一名男子,看穿着竟不是夜行,倒是個突厥人。再看他目光凝練,乃是武功高強之人。
男子見自己出手落空,半夏卻還不跑,心思一橫,身形陡起,掌變指爪,竟是要殺人滅口。
半夏別的本事沒有,平白修習一套絕頂內力,招式不曾記得半點,獨獨輕功最好,那萬花密不外傳的點墨河山是叫她學了個十分。與人拼命白搭,腳底抹油上佳。
只是身為刺客,輕功自然也不會落了下乘。半夏在谷中素來散漫,底子不好,時間長了沒跑掉,難免身形見绌。那刺客也發現這一點,攻勢更猛,直逼得半夏退無可退,翻掌亮刃,一刀刺下,不曾有半分猶豫!
作者有話要說: ……是點墨河山,還是點墨山河← ←
總覺得自己在黑萬花= =小輕功我旋轉跳躍閉着眼,玉石亂灑再玉石,再見。
(╯‵□′)╯︵┻━┻話說體服又維護,本來升級時間就不夠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