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盡皆相思(一)
? 最終太子殿下還是答允了秦婉離開蕭府的請求,反而令秦婉感到驚詫。
這件事只有她和太子殿下知曉,而她亦懇求殿下為她保守秘密。
所以離開的那日,她只給顧子陵和蕭嚴各留了一封書信,便出了蕭府。
行走在繁華街道上的秦婉,忽然間放下一切,卻反而恍惚如在夢中。
她轉過身去看向蕭府的庭院,兀自攏袖颔首的行了一禮,仿佛是在同蕭府上下辭別,也仿佛與過往告別。
做完這些之後,她則舒了一口氣,好似真的放下,轉身向遠處的街巷行去。
穿過半座城池,秦婉來到那遍布官宅的繁華街道,很快便尋到了禁衛統領的宅府。
皇上禦賜的官宅,瑰麗氣派之外,似乎還多了幾許冷肅的氣氛,竟然與李雲頗為相合。
秦婉在宅府前駐足片刻,接着便上前敲門,自然不出意料的被門前的侍衛攔了下來。
畢竟是禁軍統領,看家護院的侍衛也都披甲帶刀,頗有氣勢,卻也十分不通情理。
“奴家的主子與統領大人是舊識,勞請這位爺通融,讓奴家與統領大人相見。”秦婉不便表露自己與李雲相識,怕引人懷疑,于是編了這謊話,假稱自己是官家老爺派來的丫鬟。
那侍衛見她氣度不凡,倒也不似尋常人家的丫鬟,便還十分客氣道:“不知是哪個府上的,可有名帖?”
這話卻是将秦婉問住了,只得硬着頭皮道:“我家老爺聽聞統領大人搬至此地,便急着遣了奴家來,尚不曾準備名帖,只是奴家去見了大人,自然大人就會知曉。”
那侍衛卻現出不耐的神色,揮揮手道:“去去去,每日裏如你這般的人多了去了,大人日理萬機,豈能人人都見,且拿了名帖來再說。”
不想竟這樣吃了閉門羹,秦婉退至一旁,不滿的努起嘴。
好你個李雲,不過才封了個正二品,竟然就擺起官架子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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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知曉這多半是下人作怪,并非李雲本意,可她還是嘟囔着,将不滿都默默發洩到他的身上。
面對那孔武有力的侍衛,她到底也不能硬闖,只得在他門前不遠處尋了地方坐下,只望等着他路過時認出自己。
就這樣坐了許久,直等到天色都深了,也沒見着他的影子。
原本他就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人,如今雖安了家宅,只怕也少真的落腳于此吧。
這樣想着,秦婉不免有些失落,又加之春寒踉跄,竟現出些凄涼的光景來。
也不知是十五那日吹了夜風染上風寒,還是體內的毒作怪,她身上一直不好,也不過是發熱喉疼的症狀,但就是隔三差五的鬧上一陣子。
如今在這裏受了兩三個時辰的風,竟又有些神思恍惚、頭疼目眩的,也不知是不是又要觸發急症。
随着夜色漸深,秦婉不得不思忖着接下來該何去何從的問題。
再回去蕭府自然是不能夠的,幸而離開蕭府時,太子殿下賞賜她不少銀票,也夠在客棧裏住上半月,想來這段時日間總該能等得他現身吧。
打定主意之後,秦婉挪動坐得有些發麻的雙腳,正欲撐着站起身來,卻隐約聽見有人在喚“小姐”。
她忖着即便是沒有聽錯,想必喚的也不是她,于是不曾往心裏去。
可是那聲音又重複了幾遭,卻是由遠到近,最終來到她身旁。
秦婉詫然擡頭,才發現是從那朱門裏出來的一個少女,看裝束似乎是府上的丫鬟。
她正暗自感嘆天無絕人之路,竟來了個将她錯認的,便又聽見那名少女道:“小姐不記得奴婢了?奴婢是素心啊。”
“素心……”秦婉喃喃着,又擡眸細将她打量了一番,忽然閃過一絲靈光,竟想了起來。
秦府上确實有一位名喚素心的丫鬟,原是買來伺候她的,後來府上做了許多年的老嬷嬷薦了小環來,也就把她留在外房。
那時秦婉總在閨閣裏,除了小環和近身的幾位嬷嬷,府上其他的婢女也都少見,便是這素心,經由這麽一提醒,才覺幾分面熟,确是見過的。
原以為那秦府上的故人,再沒有能相見的,如今在這裏也算他鄉遇故知的大喜。
秦婉不禁熱淚盈眶,秦府那些恍若隔世的過往才又清晰起來,忙握住素心的手道:“見你無恙在這裏,真是太好了,只是你如何是從禁軍統領的宅府裏出來的?”
那素心亦激動的抹淚,哽咽着道來:“那時秦府遭劫,奴婢是萬幸的才留下這條性命,後來漂泊多時,又險因戴罪之身充了軍妓,再後來才到了統領大人的府上,做了婢女,這中間的故事也是說來話長。”
她說着自己的經歷,忽又停下,對秦婉道:“奴婢聽聞小姐還在世上,原也想過投靠小姐,只是一直不知小姐确切所在,又恐小姐也是自身難保,才不得不暫時擱下這念頭。對了,小姐如今寄身于何處,為何會坐在這裏?”
面對她殷切的目光,秦婉卻十分慚愧,只垂下眼簾道:“如你所說,自離開秦府以來,我亦身似浮萍,如今正想投靠舊友,卻因沒有名帖,不能入見。”
秦婉說着,将目光投向那兩扇緊閉的大門,難免有些幽怨。
素心則露出恍然表情,回頭看了看那宅府,又看向秦婉道:“原來小姐與統領大人相識,這好說,素心帶小姐進去便可。”
素心說着,竟果真領着她進了禁衛統領的官宅。
一路穿過宅府庭院,素心又同秦婉道:“想不到小姐竟認識統領大人,說來這統領大人當真是素心見過最特別的一個人。”
“哦?此話怎講。”素心對于李雲的評價卻引起了秦婉的好奇。
“要說這位統領大人吶……”素心便放慢了腳步道,微微蹙眉,似在尋找合适的措辭:“他真真兒是最和善溫柔的一個人,卻也是最冰冷無情的一個人。”
“你這話形容的,當真是……”秦婉掩嘴輕笑,本欲說她自相矛盾,可細一想來,竟又覺得她的形容安在李雲身上竟最貼切不過,便将後半截話咽了下去。
說話間,她們已然穿過蜿蜒曲折的回廊,眼看就要到主人家生活起居的內院。
馬上就要見到李雲,此時的秦婉竟莫名有些緊張,不由的心跳加速,雙手絞緊了衣擺。
素心并未發現她的這些細小動作,自顧自的說道:“平日裏大人不許奴婢入內院,而他又總是忙碌,時常數日不歸,也不知今日在是不在。”
說着,她又止步,回頭看向秦婉:“不在也沒關系,奴婢且說小姐是奴婢的遠方表親,在府上借宿也無妨的。”
待素心說完這句,她們已然到了一個拱門前,門裏面是一處更加隐秘的小院,想來正是主屋所在。
素心朝裏探了探頭,轉而露出笑容:“大人在呢。”
說罷她卻不敢再高聲耳語,只用目光示意秦婉進入,自己卻頓足在庭院門口。
秦婉心道她這是怎麽的,也不曾多想,便往院中行去。
随着腳步緩移,掩映在眼前的翠竹漸漸移開,現出小院中央竹亭石幾。
那冷肅的身影就坐在石幾旁,從來不離身的那把劍就擺在手邊。
僅僅只是一個背影,已然令秦婉心下起伏。
原本聽聞禁軍統領之事,她便已如知曉一般篤定,可直到眼下當真他就在她面前,卻又恍然如在夢中。
她不禁蹲下腳步,透過逐漸模糊的視線,靜靜看着他。
原本有無數的話想要對他說,有數不清的問題想要向他問個究竟,可當真見了她卻似害怕着什麽,竟連喚一聲他名字的勇氣也沒有。
秦婉不知這是為何?便是連下定決心放下一切,離開蕭府時,她也從不曾生出過怯然之心。
感覺到有人靠近,李雲本能的将劍握緊,片刻之後卻又緩緩松了掌心。
他頭也不回的說道:“不是說過若不喚你便不許到內院裏來?你怎的不曾聽進心裏去?”
他的聲音原就冷肅,又帶了些呵止的意味,若是旁的人聽了,定然要被唬住,也難怪方才素心只跟到門口便說什麽再不敢進來。
秦婉也不答話,仍只是立在原地默然看着他。
李雲見女子纖弱的氣悉還在,竟未有離開之意,便似失了耐心,側過頭朝她看來。
當他的目光觸上那一叢湘妃竹前的倩影時,原本眸子裏的清寒之氣,竟在剎那間破碎。
他驀地自桌機前起身,甚至連劍都不曾拿,便踱至秦婉的面前。
凝視着她的雙眸裏蘊涵了太多的情緒,複雜得讓她辨認不清。
她不知此刻見到自己,他的心裏到底是歡喜、怨恨還是驚詫。
忐忑仿佛一張網,鋪展開來将她整個包裹起來,令她愈發的惴惴不安、不知所措。
不該是這樣的,她都已經依照自己的心做了選擇,将所有的一切都置之不顧,在生命最後的時間裏與他相聚。
她應該摒棄這些所謂的禮儀規矩,不顧一切的撲進他的懷裏,那個讓她觊觎了許久,卻拼命壓抑着念想的懷抱。
“你怎麽來了?”他說話的聲音似乎有些怔然,然而正是這聲音讓秦婉一觸碰便徹底崩塌了心底所有的防線。
她終究沒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淚水便控制不住的落了下來,哽咽了許久,最後脫口而出的卻是這樣一句話:“過去我想見你,卻不知琉璃宮在何處而無法見你,如今我終于知道應該到何處找你,所以就來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