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平常
“今天的那個人……”蘇止看着白殊，沒有明确地點出是誰，也無需點出，白殊知道他口裏的人是绛。那雙透着猩紅的眼注視着門邊的人，一字一頓地開口，“你知道他是誰，對麽？”
白殊忍不住打了個寒碜。他不由地想起初次見到白殊地時候，那種像是青蛙遇見了蛇的感覺……不，甚至比那時候更嚴重……
沒有等到他的回答，蘇止就已經收回視線，移向隔壁床的蘇澄。
松了口氣之餘，白殊不知道這個男人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謝謝。”生硬的語氣出自金發男子的口，沒有看向白殊，只是面無表情地道謝。
很明顯的兩個“謝”字，白殊确定自己聽得很清楚。可是蘇止的模樣神情……白殊真沒覺得他在道謝，倒覺得他是在讨債。
“謝謝你救了蘇澄，也謝謝你救了我。”蘇止還是沒有看門邊的人，自顧自地下床，坐到妹妹的身邊，撫着依舊沉眠的她的面頰……
“先離開好嗎？我想一個人靜靜……”
白殊不習慣，他很不習慣蘇止的這種生疏客氣的口吻。他覺得他們已經是朋友了，可是，面前的蘇止看起來不是這麽認為。
胸口堵着一口氣，他覺得非常地郁悶。
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看着病房裏自成畫卷的人始終沒有理會他的打算，不情不願地抛下一句，“我明天過來……”
之後，果斷轉身，離開。
轉身的時候，白殊又聽到了蝙蝠的叫聲，很輕微很輕微的。
真的不會有事嗎？他不自禁地懷疑。
腦海裏模糊地映出一副畫面……銀色的月光自窗外灑入，朱衣的美人立在窗前，窗外的蝙蝠在他的視線掃過之後，聽話地飛走遠去……
绛。
也許他會知道些什麽也說不定。
這麽想着的白殊默默地希望這次問問題不會再像上次那樣被打飛，畢竟這種和血族啊什麽的有關的事情，拿它去問葉子好像不太現實。
在将要踏出門診部的時候，逐漸拔高的曲調駐入他的耳，是最近還算流行的荷塘月色。本能地跟随聲音側眼，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白然。
坐在走廊邊，那個少女握着手機，重重地按下去，一臉憤恨。
是秦諾的手機。
本能是這麽告訴他的。
走近，果不其然地看到一款銀灰色的手機，同然然的粉紅機是同一款型。唔……連來電音樂也被然然給設置成一樣的了……
注意到面前多了一雙腳，少女擡起頭來，“白殊？”
“叫哥哥。”白殊曲起手指順手就沖着她的腦袋扣下去。
少女登時眉宇倒豎，驟地站起，也是非常順腳地踹了出去，“滾！”
白殊躲開。有一瞬間，他覺得他的速度肯定是被這丫頭給磨練出來的。
“秦諾呢？”眼見她不甘地再度擡腳，白殊連連退後幾步，順帶轉移話題。
白然沉默了。
握着手機，低着頭不發一語。
他走近幾步，伸手捏住她的臉頰往外拉扯。“好了好了，來笑一個……”
少女的回應是揮到他的臉上的巴掌……巴掌上還帶着手機。
白殊的臉歪到了一邊。手機也飛了出去，摔在地上發出輕響。
額頭的青筋直跳，瞪着面前的少女，他的語氣也帶了些冷硬，“你是不是太過份了點？”今天他到底是得罪了哪位衰神？一個個的盡給他臉色看？再好的耐性，也給一磨到底！
“然然。”
在這表兄妹二人的互瞪之中，插入了一個沉穩的聲音。
轉首，白殊望見了一個二十來歲、也許已經年近而立的男人，不變的溫和微笑，姿态從容，一眼就可以看出是個成功人士的存在。他得承認，秦諾的确是個容易讓未成年少女迷戀上的人物。例如白然。
視線往下，他看到秦諾纏着繃帶的右手。
再移眼，瞟見了表妹眼底的內疚。
秦諾走到白然的身前，沒有受傷的寬大手掌揉上她的發頂，語氣裏也帶了淡淡的寵溺，“然然，女孩子應該淑女點。”
少女睨了一眼摔在地上的手機，側首避開他的手掌。
帶着些許的無奈，男人收回手。
銀灰色的手機孤伶伶地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秦諾瞧見了，欲伸手去撿。白然覺出了他的動作，兔子一般地竄了出來，一把握住本該屬于秦諾的手機。同時，拇指非常迅速地按下，切回桌面待機圖案。
白然挑了挑眉，在手機屏幕燈亮起并切出到桌面的那一瞬間，他确信他看清了屏幕畫面——秦諾和另一個女人。
他認識那個女人，已經畢業多年的學姐，秦諾的前女友……或者該說是未婚妻。這一對從學生時代就開始的戀人是學院裏曾經的風雲人物，即使是在這多年以後，授客老師在提起他們的時候也是贊不絕口。
不知道那幫拿他們當範例的辛勤園丁們看到他眼前的這副光景，會是什麽感覺？
“給。”她将手機塞回他的口袋，盯着他受傷的右手，轉移話題，“你的手……好些了嗎？”
連白殊都都看得出來她明顯的掩示，更何況是秦諾？
然而這個男人只是笑，對于她擅自翻他的手機相冊這件事沒有任何的應對。他帶着他慣有的寵溺及無奈開口，“醫生說沒什麽大礙，休養幾天就好了，不用擔心。”
“真的嗎？”她仰起首。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嗯，我信你！沒事就好……”白然牽起唇角，雖然有些勉強，但還是笑了。
吸引白殊來到這邊的手機鈴聲再度響起，秦諾接起電話，“喂，我是秦諾。”
“然然嗎？嗯……是，她在我這裏……”
“我呆會就送她回去……”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白然的眼睛幾乎瞪了出來，“我不走！”
無線的另一端沒有了聲音，秦諾也沉默着看着她。
“我不走！今天晚上我哪裏也不回去……秦諾我、我就要跟着你！”眼底盈着晶瑩，幾乎就要淌下。少女抓住他的手臂，死死地抓着，怎麽也不肯松手。
“然然，女孩子不該随便在外面過夜。”
“不要！不要不要就不要！”使勁地搖頭，狠狠地跺腳，她像極了一個耍無奈的小孩子。
好吧……她連十六歲都沒滿，也可以算是小孩子……
“然然，”他扣住她的肩，緩慢地出聲，“我，是去同她說清楚的……”
“只是這樣……”
說清楚什麽？自然是說清楚兩人的關系，從此地後再無瓜葛。
沒有人比秦諾更了解白然，更了解她在擔心些什麽，又是在不安些什麽。
畢竟自從然然的父母親去世之後，秦諾就一直陪在她的身邊。
白殊在原地站了很久，也當了很久的免費觀衆。他不知道該說點什麽，雖然站在表哥的立場上，也許他該幫着然然說話。而站在旁觀人的立場上，又似乎然然才是那個要求太份的人。
沒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他轉身走開這個他沒有辦法介入的空間。
出醫院的時候，順便給媽媽打了個電話。
“然然以為秦諾是和……私下見面，所以鬧着不肯回家……”
另一端的媽媽沉默了很久，在白殊以為她已經扔了話桶的時候，這才有話語幽幽地傳來，
——然然這孩子欠秦諾太多了。
的确。
如果沒有然然，秦諾應該已經同女友結婚，以他的年紀，也許連孩子也該有了。
耳畔傳來“嘟——嘟——”的聲音，媽媽應該已經挂了電話。
一想起表妹同秦諾極度糾結的過往，為秦諾可憐之餘，白殊忍不住地頭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還是寧願和吸血鬼啊什麽的打交道，也好過插手然然的這堆爛事！！！
煩躁的少年急匆匆地往街道走，沒各種思緒纏住的他沒有發現來自身後的視線——
有光的地方就會有影，在各個角落裏，紅色的瞳仁盯着他離開的方向，那些生物發出“吱吱”的叫聲。
單從叫聲聽來，有些像老鼠。
可惜不是。
它們是暗夜裏的生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