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別人的城市
第二天早上,站長給我打來電話。
一聽他的聲音,我啪的一聲把電話挂了。他打第二次,我沒接。他又打第三次、第四次,電話鈴聲一直固執地響着。
我心想他奶奶的可能是道歉吧,有必要嗎?傷了我那麽深一句道歉就完啦?
電話鈴響了無數次後,我拎起了聽筒,我想聽聽他到底還想怎樣表演。沒想到他電話接通後他壓根就不是道歉。
他說那對夫婦前期準備工作已經好了,過兩天會來南京,要帶我去上海做術前檢查,讓我耐心等待,手術地選在上海的一家三甲醫院。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似乎已經忘了昨晚發生的一切,語氣平淡得出奇。
聽着他平淡的話語,我幾乎懷疑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在做夢。我淡淡的告訴他知道了,然後就挂了電話。我在心裏狠狠的罵着,你個狗雜種,不得好死!将來一定是走在街上被車撞死,或者就會在雨天裏被雷劈死。
罵完以後我走到窗前看窗外的街景。
房間裏,孤獨的我呆在空蕩蕩的屋子裏,而街道上卻是車水馬龍。雨後初晴,窗外陽光明媚,絡繹不絕的人們依次從馬路上通過,各種交通工具彙成一條長長的龍。
人群中有匆匆上班上學的,有閑了沒事漫步街頭的,也有駝着打包小包趕着去擺攤的,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我看到陽光下所有的人都是快樂的。
在窗前坐了很久以後,我忽然想起今天是星期六,星期六是人才中心開門的日子,前一陣子,每逢這天,我都要到那裏去接受用人單位的篩選。
也不知怎的,我很突然的做出決定,再去人才中心碰碰運氣,說不定今天會有哪家單位要我呢。
運氣這東西說不定,人有時候是需要運氣的。
做出這個決定之後我很是興奮,有種莫名的預感,今天一定會找到單位。至于那份代孕的協議,四年高等教育掌握的知識告訴我,那只不過是一張白紙,沒有任何法律意義,法律不會承認這種協議。
決定了以後,我迅速地整理好應聘需要帶的東西,沒有半點停留,打開房門,走上了前往人才中心的路。
外面的雖然熱,但空氣是新鮮的。住進那屋子裏其實沒多久,我有幾乎快被悶死的感覺。我走在大街上,暢快地呼吸着,明晃晃的陽光照在身上,心情一下子開朗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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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人才中心的時候是下午二點,中心是二點三十上班,此時大門緊閉,門前聚集了大量的求職者。今年沒有就業的學生實在是太多了,每次來這裏,偌大的門前空地上都是人滿為患。
我夾在人群裏汗流不止,大多數人都和我一樣衣服已經汗濕,天氣實在是太熱了。人們用塑料封好的簡歷做扇子不停的扇風,我卻沒有,将裝有簡歷的包放在胸前小心的呵護着。我想交給招聘人員的是一份幹淨整潔的簡歷。有時候,細節決定成敗,我想。
兩點半人才中心準時開門,人們像潮水一樣擁了進去。令我們失望的是,招聘單位寥寥無幾。
大廳裏只有十幾家單位在招聘,每張招聘臺前已經排起了長隊,先進去的人占據着隊伍前面有利的位置,而後來的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慌裏慌張的胡亂排在隊伍裏,排好了再向前面的人打聽這是哪家單位,招什麽樣的人。
我從招聘臺前依次走過,看看有沒有适合我的崗位,竟沒有一家與我的專業對口。我是學計算機信息管理的,前幾年,這專業還很熱門,但到今年我畢業時,這個專業已經是昨日黃花,供大大的超過需求,現在幾乎每個學校都有這個專業,同專業的學生源源不斷的擁向就業市場,使得就業顯得相當艱難。
我看到一家電子廠招電子人才的同時,也招二名文員,像遇到救星似的趕緊到後面排隊。前面已經有了三十多人,我排在隊伍的後面,耐心的等待着。陸續有人加入我們的隊伍,緊鄰我的也是一位女孩,她問我:“這家是不是在招文員?”
“是啊,你也是應聘文員嗎?”我回答。
“可不是嗎,找不到單位只好應聘文員試試。”
“你學什麽的?”
“我是中文的,現在的中文本科最難找工作,與中文沾邊的工作人家都要研究生。”她說。
我苦笑了着,心想就你們中文難找?擡頭看着隊伍前面。有不少女生在排隊,說不定她們正和我倆一樣。一個高中生都能勝任的工廠文員,居然有這麽多本科女生來競争,原來和我一樣的人也有很多。這樣想着的時候,心中竟也釋然了許多。
兩小時後終于輪到我了。負責招聘的是一男一女兩個中年人,我畢恭畢敬的将資料遞上去說:“你們好,我是來應聘文員的。”
那女的翻了一下我的簡歷頭也不擡地說:“哦文員啊,對不起,我們要找文秘專業的。你這計算機專業的我們不收。”
我滿臉帶笑地說:“文秘課我們專業也有,辦公自動化奧普斯軟件我都會。”
她說:“那是兩回事,我們只招文秘專業的文員。”
我說:“我特別希望能得到這份工作,請給我個機會,我想我一定能夠勝任的。”
這時那男的擡起頭來問我:“你有工作經歷嗎?”
“我剛剛畢業,還沒有工作的機會,只要你給我機會,我一定會好好學的。”
他說上下看了看我然後說:“那這樣吧,你把簡歷留下,我們比較一下,我覺得你不錯,可能有機會,你回家等通知。”
說完他便對後面喊:“下一位。”
我放下資料,默默地走出招聘大廳。我知道,一小時的公交車,幾個小時的排隊等待,就在這三分鐘不到的時間裏,被他們輕描淡寫的給打發了。
走出招聘大廳,我上了開往市中心的公交車。
我想到市區逛逛,在冷清的房子裏孤獨久了,很想到人多的地方走走。正是下班的時候,雖是周六,但車上依舊人滿為患。人們站在車裏,相互簇擁着,随着車子晃動而晃動。
我戴上手機耳機,扶着扶手,漫不經心望着窗外,享受着這份擁擠。耳機裏反複播着一首歌,是張雨生的大海,我把聲音開得很大,張雨生在我的耳邊歇斯底裏的吼叫着,讓人有種想流淚的感覺。這個時候我覺得身邊的一切喧鬧、繁忙、嘈雜都不屬于自己。
也只有在這樣的時候,我才覺得我活在自己的世界中。
一個十多歲的小女孩擠在人群中,由于個子小天又熱,被憋得臉色潮紅,看似很難受,我向旁邊挪挪身子,讓出一絲空隙,讓她擠到靠窗的位置。她嘴裏動了一下,我沒聽清,拿開耳機後,她又用甜美的聲音對我說:“謝謝姐姐。”
我摸摸她的頭,還給了她一個燦爛的微笑。
車到夫子廟的時候我下了。
夫子廟南京一個著名景點,蜚聲中外。但我現在對供奉在廟裏的孔子和古建築沒有什麽興趣,只是想随便走走。
廣場裏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兩側民俗表演和各色小吃應有盡有,賣工藝品的一邊演示一邊吆喝着生意,很是熱鬧。
我在人群中漫無目的的閑逛,這裏看看,哪裏瞧瞧。走到一家小吃店門前時,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擡頭一看,正是那家賣鴨血粉絲湯的小店。
以前,經常和同學們一起逛夫子廟,逛累了就到這家小店吃鴨血粉絲,這樣晚飯就省了。
去的多了,老板娘也和我們孰了,進店後待我們坐定,老板娘總是邊忙邊調侃似的問我們:粉絲多一點是不是?我們齊聲地回答:是!鴨血也多一點是不是?我們又齊聲的回答:對!
聲音整齊響亮,總能引起別的食客側目,這時老板娘就會向他們解釋:幾個大學生,經常來,就喜歡吃我們家的粉絲。說話的工夫,幾碗香氣撲鼻的鴨血粉絲湯就端上桌來,我們又是一陣誇張的呼叫,然後就拿起筷子,顧不得少女的矜持,一邊叽叽喳喳的說話,一邊撲哧撲哧的吃起來。
那湯裏的辣味使我們香汗淋漓,面紅耳赤,而粉絲的爽滑總能讓我們記憶深刻。
我走進店裏,老板娘依然很熱情的和我打招呼,在角落裏坐下後,粉絲湯就端上來了。粉絲湯一定美味依舊,但我總覺得沒有了以前的味道,吃着吃着,心中不禁感慨起來:多麽美好的大學時光啊,可是這些已經離我遠去了。
吃完走出店門,天色已經晚了。街上,華燈初上,整個夫子廟流光溢彩。
南京南京,多麽美麗的城市!六朝古都,虎踞龍盤。
小學課文上就有南京長江大橋,這個城市就一直是我的向往。正是因為這種向往,在高考志願上,我所有的批次都填着南京的學校。曾經天真的想象,來這裏上大學,畢業後就在這座城市找份工作,然後在這個城市結婚安家生子,與這裏的人們一樣過着平凡而快樂的生活。
可是如今,我是畢業了,卻連一份工作都沒找到,這一切自然都成了空想。
街上的人越來越多,大多是晚飯後出來乘涼或散步的。他們個個不慌不忙,悠然自得,一邊漫步,一邊欣賞這美妙的夜景。
街景确實很美,霓虹燈最大程度地烘托着都市的繁華,使夜晚的都市顯得五光十色,溫馨迷離。
我走在繁華都市中心,但感覺這一切的繁華現在都與我無關,它不屬于我,它只屬于生活在這個城市的人們。對于這個城市,我只不過是個過客,我腳下的是一座別人的城市。
那個晚上,我在別人的城市裏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一直到很晚。末班車時間快到的時候,我才不得不走上來時下車的那條馬路。
回來後的一連幾天,我都在等着電子廠的通知,明知道可能不會有結果,但我任抱着一線希望。說不定他們看中的人不願意去了,沒有其他人選時他們就會要了我呢?這種情況也會有的。
這幾天,站長也不來了,我很清淨,沒事就和同學網上聊天。和我聊天的都是農村的同學,他們和我一樣,沒有關系沒有背景,我們有共同語言和感受。那些城裏的富家小姐我則很少同他們聯系,我們似乎不是生活在同一個世界。
聽說這些回農村的同學大多也沒有找到工作,我的心裏稍稍有些安慰,原來和我一樣的人還有很多。人在好的時候希望大家都好,而在不好的時候希望希望大家都一樣。這話不知是誰說,但确實有一定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