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你這樣的表情真是可怕。”
在她身邊一直站着的紫魇感嘆道,“既然舍不得,何必做出強顏歡笑的樣子。”
“我只是不想給他添麻煩而已,現在我是他的雞肋,他若在我身上分神,情況會對他極端不利。”
蘇星翎搓了搓手指,沒有小狐貍給她取暖,這昆侖還真是很冷。
“但我不會這樣坐以待斃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紫魇前輩,我有些話還來不及告訴他,所以現在只有你能聽我說那些人的計劃了。”
“呵,公主只是并不想讓教主知道這些罷。”
紫魇一目了然,眼神帶着某種探究,“你知道的東西,或許遠遠比我們知道的要多。”
“他的确在懷疑我是怎麽知道的,我沒有告訴他,然後他生氣了……這些以後再談。”
蘇星翎将遺留在雪地上的素面紅梅拾起,直接開口,“白骨和連祁真達成了協議,他幫她圍殺雲疏容,她帶他直接走密道,直通遠遙峰,埋伏的地址就在萬佛洞,至于白骨将他們送上去之後,會前往千窟。”
“他手下的人應該都去了……那些人的實力很強,倒是讓人有些擔心。紫魇前輩,你們用的藥人派上用場了麽。”
蘇星翎回眸,但見紫魇沉思的雙眼,他現在倒沒時間懷疑少女是如何得知事态發展,單純的是在計算獲勝的幾率:“我們運用了改良的辦法。雖然實力降下來一些,但好歹保持了人性,試驗過多次并未出現差錯,所以這次也都帶上了。”
“為防萬一,還要将肖天陽和容安帶上,他們精通藥理,關鍵時刻能夠派上用場。”
蘇星翎此刻俨然是發號施令的決策者,“至于幽水澗,我需要別人陪我去一趟,有件重要的東西落在了那裏,不拿回來簡直對不起某人。”
“某人。”
紫魇重複了一遍,卻并沒有問她那個人是誰,随後招出暗影命他片刻不離的保護蘇星翎。
“快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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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山頂的兩個人同時察覺到了某種逼近的肅殺氣氛。
“請前輩無論如何都要保護雲疏容,就算衆多人戰死其中,也一定要護他平安,殺出重圍。”
雙膝落地,紅衣少女雙袖一展,伏地恭敬磕首,竟是用最高的禮儀懇求紫魇。
蘇星翎一輩子都沒跪過別人,可在雲疏容的安危面前她什麽都不在乎,身份,自尊,她都可以抛棄。
“公主……”
紫魇被強烈震撼,他上前一步拉起她,并未說別的話,只是答應了她方才所說的內容。
“我是雲浮撿回來的弟子,他給了我生命,我無以回報。我能救他的兒子一次,便能救第二次,公主放心,不管發生何事,我也會一定會護他平安歸來,只是之後的事就拜托你了,他這一生都只為你而活,請不要再讓他等待了。”
傘面的紅梅燃燒的更加旺盛,點着胭脂的花色像是鮮豔的血,随時都能滴下,染上血腥。
“我會的。”蘇星翎撐起傘,将外界的風雪全部遮擋。
她回首對着立在身邊沉默的人影道:“走吧,和我去一趟幽水澗。”
我又做到了那個夢。
一回到這片熟悉的故土,我做到這個夢的次數就越發頻繁。
先是一次,後來是兩次,再後來,每天都能夢到他。
夢裏的他和以前一樣,不愛說話,身體又差,但每日都要去山上看雪,朝朝暮暮的看着,卻從來都不回頭看我。
為什麽不看我,為什麽不愛我,為什麽你的眼睛裏永遠都沒有我。
我在夢裏一遍又一遍的問着你,可你始終都不回答我。
你只是說,雪是人世間最美的化身,你獨愛雪。
你說我一直注視着你,卻忽略了身邊的風景。
可我不明白,為什麽在你身邊多年的我,卻敵不過那個沒我喜歡你沒我愛你的人?
這不公平!
猛然坐起身,長發及腰的女子一抹眼角依稀的淚痕,收起眼底不為人知的柔弱憔悴。
她施施然站起身,對着牆角安靜站着的紅衣輕聲慢語道:“莉莉,我親愛的舊友們還有多久才到,我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他們呢。”
“快了,長老。”
紅衣女子面無表情的站着,“只是您一個人要對付那麽多人,屬下很擔心。連家的人并不是可靠的盟友,在處理了雲疏容之後,他們一定也會對您下手。”
“可那也是殺了雲疏容之後了。”
提到這個名字,她不經意的蹙了蹙眉頭,嘴角帶笑,“能把昆侖攪成一團糟,我非常願意樂享其成,再者,我也不是一個人,這不還有你麽。”
莉莉點了點頭:“我會盡全力幫您的。”
“這就對了。”
她點了點頭,“連家的客人已經送上了萬佛洞,他們萬萬想不到,藏身在裏面的不是我,而是連祁真。讓他們先好好的鬥着,等我回來了,再殺的他們片甲不留!”
杏衣姑娘腳步無聲的跟在連祁真身後。
在他身旁,那與他身着同色的少女烏發在呼嘯的北風中被吹亂。
“抱歉,師父。”
長身而立的白衣少年看着天地間飄搖的白雪,沉默良久,終于開口。
“我不怪你。”
少女的衣衫幾乎與雪色融為一體,她的衣袖在風中翻卷,好似随時都要遠離。
她黑色的眼睛凝視着他,眼中是多年未曾改變的溫柔,“畢竟你答應陪我來昆侖拜佛。我見到了佛像,并且虔誠許願,這便足夠了。”
杏衣姑娘上前将披風展開替她披上,随後安靜退下。
花辭鏡回頭叫住她:“白璐,等會你和我一起走。”
“公主,怎麽了。”
白璐一臉疑惑,“我們不是要回去了麽。”
“阿真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你先行和我離開,其他人都要留下。”
話音剛落,掩藏在萬佛洞前的雪堂衆慢慢顯出了身形。
連祁真回首,淺灰的瞳鍍過和銀月一般的光輝,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清淡,但眼中折射的光彩鋒利無比,全身氣勢拔地參天,直指天際風雲。
“我許久沒看到你露出這樣的表情了。”
花辭鏡說出這番話時不知自己是何種心情,“你終究還是放不下……既然一年前你已經大獲全勝,為什麽此時還要趕盡殺絕?”
你想做的,其實只是想确認那個孩子是否活着麽?
“我對仇敵從不寬容。整個江湖從無黑白之分,所謂是非只是一己私怨,”
他頓了頓,“我誅殺魔教的目的只是源于此。我不會放任和我結仇的人活着。”
花辭鏡垂下眼眸,不再多說什麽:“既然心結未除,那了結了便是,但你一定要當心,你有幾十年的功力,可雲疏容同樣不容小觑,再者這裏畢竟是昆侖,我們并沒有多占優勢。”
“您放心,我們會拼命全力的。”石翦率領着一衆勁裝男女抱拳承諾。
明顯能夠感覺到一種正在逼近的淩人壓迫感,白璐立刻上前一步低聲催促:“公主,他們快來了,我們可以走了。”
“嗯……阿真,”她回頭再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無論如何請多加小心。”
少年颔首,目光停在了萬衆佛像悲憫的眼上:“我明白,師父,不要為我擔心了。”
花辭鏡終于回過頭和白璐一同離去,箋書錦書兩姊妹見她們離開,随後一起跟上。原本走在最前面的白璐放慢了腳步,落到最後,她看着前面行走的三人,眼中忽而閃過一抹狠戾。
不多時,萬佛洞中終于有了動靜。
盛氣淩人,勢不可擋的強大氣勢從外由內擴散,氣吞山河,銳不可阻。
在雪峰上被時光遺忘的悲憫佛像,依然安靜地注視着大地發生的一切,它于千錘百鑿雕刻而出的龐大身軀,随着外界潮鳴電摯的破壞力崩塌碎裂,全然倒塌。
阿彌陀佛。
未被破壞的佛像在凝固的氣氛中無聲誦頌。
修羅,從八寒地獄業火中走出的修羅,面覆青銅面具,身染缽頭摩華,他是被諸神流放的原罪,但高貴的卻一如帝釋天身邊的怒放紅蓮。
他站在廢墟中,彌散的煙塵卻紛紛繞過他,向外卷動,無形的劍氣源源不斷的彙聚,竟在他周圍形成一股巨大的風暴。
萬佛沉寂。
它們慈悲的面上裂痕加劇,終于浮現出猙獰的表情,更加劇烈的被摧毀。
利刃已出鞘,折閃的寒光塵封着昆侖千萬年的冰冷,手指輕彈薄如蟬翼的劍身,清脆一聲震動,後續遠古折于刺劍下亡靈的回響,霎時天地無光,風雷湧動。
雪堂衆的精英傾巢出動,分立兩側。
他們的兵器紛紛出鞘,形成陣法,護住最中心的連祁真。
沉重的昆侖奴面具後,那雙攝人心魂的碧眸深邃的一如萬丈深淵,不起漣漪,極端可怖。
他的唇角還勾着一抹似有非無的笑容,唇邊卻蜿蜒而下一道血痕,淡淡腥氣。
這是屬于他極端的恨,為了當年他和蘇星翎所承受的一切痛苦和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