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昆侖在一夜間戒備森嚴。
緣起某日晚上有人一路闖入祈天殿策劃謀殺,後被巡視的教徒紅衣衛發現,立刻發出連聲警報。
來者偷襲不成反被包圍,最後在被逼退牆角吞毒自殺。
“唉,他們也真是,要是真想捉人還要等到他自殺?”
波斯女子扭着貓步看着地上面色漆黑的屍體搖了搖頭,一臉嫌棄,“辦事不利的廢物,留有何用?”
“長老您可少說兩句吧,上次就是因為您一句中原的菜不合口味,教主直接把那幾個廚子拖下去喂狼了。您今天重話一說,指不定教主啊,得都讓他們投身血池。”
跟在身後的侍者看似抱怨,實則不停拍馬屁,誰都知道教主相當放任她們長老,還經常讓她獨身入殿……哎,這種事誰能解釋的清楚。
“那是因為廚子裏有中原的暗線,他們每個人口供不同,為了防止萬一才全部處死了。”
青婪瞟了小跟班一眼,“不知道的事情別亂說,小心舌頭。”
“是是。”
侍者趕緊點頭表示明白,不過看樣子她們長老心情很好呢,這樣她可以套出更多情報了。
“連發現屍體這種小事,也需要你親自出動嗎。”
裹在身上的披風暖融融的,特別是領口的一圈狐貍毛,蘇星翎摸了摸,手感極佳,一看便知是上品。
“好殘忍,這可是你的同類哎。”
她捧着純白的狐貍毛,湊到他覆着面具的面前,笑眯眯道,“說說有什麽感想。”
“身體還好麽,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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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衣銀發的修羅透過面具回應她,聲線慵懶,“疼不疼。”
“哼。”
她甩頭就走,将他落下一大截,當着那麽多人的面提到這種事,臉皮真厚。
“害羞了。”
雲疏容不緊不慢的上前幾步,一把拉過她的手腕,低頭輕聲道,“這麽多人面前,念念能否給我一個面子。”
蘇星翎歪着頭看他,眼睛一眨:“好啊。”
“這麽容易便答應了。”他有些訝異。
“不是在給你面子嘛,親愛的教主大人。”
蘇星翎拉起他的手晃了晃,“快點走吧,對了你之前說的那個萬佛洞在哪。”
“事情處理完了我陪你去。”
“嗯。”
身後跟随着的教衆默默跟上,他們從未謀面的聖女在回歸之日便一舉奪得教主之心,聽他們的對話,顯然還是舊識。
聽聞她的身份之前還是大唐的公主,至于她為何舍棄了尊貴的身份來到雪域,恐怕也只有當事人才能說得清了。
整個魔域都已經全部傳開了他們的消息,跟随的他們反而必須緘默其口,見到什麽都不能傳出去,否則必遭殺身之禍。
其他人都沒來,離大殿最近的月主明鏡不在,稍近一些的青婪自然負責這裏。
老遠的便見帶着昆侖奴面具的緋衣銀發緩緩而至,女子嬌笑一步上前歡迎,卻突然看到了藏在他身邊的小不點。
也不是藏,她只是矮而已。也不是矮,她只不過比青婪低了一頭,視線對不上而已。
也不是對不上,其實就是……
“哎呀,小矮子。”她笑眯眯的打着招呼。
“噗。”蘇星翎一口水噴她胸上。
“真是失禮。”
比青婪高出一些的雲疏容拍了拍她的小腦袋,“快和長老道歉。”
“不必了,蘇姑娘可是聖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可得罪不起。”
青婪妩媚一笑,擡手批了件外衣。
“才不要道歉,她說我矮。”
蘇星翎擡起頭抗議,就是脖子有點酸。
“念念還可以再長一點。”雲疏容低頭俯視她,言語含笑。
自從昨夜之後,兩人關系再複從前,雖然與以往看上去毫無區別,可他清楚,這只是暴雨來臨前的安靜。
他害怕的,或許總有一日又會來到,到時他将如何應對。
是等待抑或殺了她……他不願再想。
蘇星翎眼眸一轉:“但你就是對我這個矮子沒有辦法。”
“對,沒有辦法,所以你不要離開我,一步都不可以。”
雲疏容不自覺的說出了方才思考的話。
他們之間的愛情受外界影響甚多,總是太不穩定。
蘇星翎沒說話,她只是擡着頭透過面具看他。
不會再有那天的,我發誓一輩子留在你身邊。
如果不行的話,那就親手殺了我吧小狐貍。
何必承諾,你明知我的軟肋在何處。
他擡起臉,将身邊的人拉得更近了一些,語氣不變:“昨晚那些守夜的人在何處。”
“已經叫過來了,人在堂中。”
青婪漫不經心的說着。
明眼人都能看出自己對教主有意思,可他除了讓她跳舞解悶,怎樣都不讓她靠近。
她一向視蘇念月為勁敵,以為她死了自己便有機會,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這小丫頭居然又出現了。
青婪身後的侍者也在暗抱不平,她還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暗諷她上了教主的床就以為自己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了,其實只不過是個暖床婢。
“我見你審問便是,讓他們招待清楚那天晚上做了什麽。”
修羅的白發上沾着一朵落梅,幽幽的香氣萦繞鼻尖,沁人心脾,他往前走着,并未回頭,“青婪,你的家奴對公主似乎很不滿,讓他們‘閉嘴’。”
侍者心中一凜,自知闖禍,于是跪在地上不停磕頭求饒,血染前額。
“算了吧,她跟了青婪很久了。是人總會有感情的。”
出乎意料的,蘇星翎先行開口求情。
青婪見狀立刻再度求情:“教主,她跟了我五年了,是我的得力助手,請您放過她一次,我保證她以後不會再出言不遜。”
說罷瞪了一眼跪着的侍者,這個傻子,她不是早偷偷告訴她教主會讀心的事情的麽!
侍者早吓傻了,誰知道她在說什麽。
面前一身紅妝的清麗少女翩然而至,她更是整個人都趴在地上頭都擡不起來。
“見鬼了麽,怕我怕成這樣,你剛剛到底想了多龌龊的事情啊?”
蘇星翎咬了咬指甲,一臉無所謂,“罵我無關緊要,別讓我聽到就行。這次先放過你了。”
“多謝聖女不殺之恩!”
“不過……我的施舍沒那麽簡單,我救你一次也是有目的的。”
蘇星翎蹲下身,用手指挑起她的臉。
女子的前額被磕破,一絲絲血跡順着額間留下來,落在眼睫上。
血紅的視線裏,她看到一雙與青空同色的碧色雙眸,那雙眼睛靈動無比,像是一泓山間泉水,但在她注意到自己望向她的時候,她的雙眸忽然深沉了下來:“我問你,地上躺着的這具屍體你見過吧。”
語出驚人。
“我,我什麽都不知道!”
侍者一下慌張起來,她坐在地上拼命搖着頭,“我真的不知道!”
“什麽。”
青婪眉間深蹙,方才的輕松感驟然消失,顯然早已動怒,“你給我說清楚。”
“我救了你一次,你該報答我,再者,就算你不說,我也能全部猜出來。”
蘇星翎視線和她平齊,眼神深邃的如萬丈深淵,給人帶來巨大壓迫,“你是自己交待,還是我替你說。”
雲疏容瞥了一眼瑟瑟發抖,面色慘白的紅衣女子,眼眸深沉。
他手一擡,低聲吩咐了幾句,便有暗影快速閃過,直奔大堂。
“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紅衣女子瀕臨崩潰。
“起來罷,念念。”他向地上蹲在雪中的蘇星翎伸出了手,“你那般心軟,是什麽都問不出的。”
“月艾利到底怎麽了?”
青婪只知事态嚴重,并不了解情況。
“只是問了一句認不認識而已,用得着這麽驚訝麽。”
蘇星翎緩緩起身,寬袍長袖在地上拖出一條無聲的雪痕,“等會和那七人對峙一下不就知道了。”
“不是只有六個……”月艾利下意識反駁,随後突然呆愣住。
聖女昨天分明‘不在場’,她怎麽知道巡邏的人有幾個?
“這麽簡單的陷阱你還上鈎,天都幫不了你。”
蘇星翎搖了搖頭,在她身後,那些昨晚巡邏的人的屍體全部呈現在了她眼前。
“這裏面死掉的人,有的是勾結亂黨的殘餘,有的是真正無辜的人。”隐藏在陽光下的影子低沉開口,“月艾利,你瞞不了的。”
“對,我昨天是路過這裏了,可我只是看了一眼而已。”
她還在替自己辯解,“巡邏司的事情,我們又不能插手。”
“紅顏死枯城,花色埋入土。念卻三行詩,素手描白骨。”蘇星翎不緊不慢道,“你看,到最後還不是得我替你說?”
月艾利眼中的光一下子就黯淡了。
落在大雪覆頂的枯枝上哀嚎的烏鴉,用黑色的眼睛靜靜看着地上發生的一切,随後在空中盤旋,準備落下。
空中又有紛紛揚揚的落雪翻湧而下,它們從灰色的高空中悄然落下,把一地鮮紅染上了更加耀眼的顏色。
青婪還站在原地,獨自面前地上的第七具屍體。
她本是個嘴硬心軟的人,就算知道月艾利背叛了自己,她還是不忍下手,畢竟跟了自己五年……
可你在背叛我的時候到底是怎樣想的。
慢慢蹲身合上跟随自己已久的女子雙眼,她站起身向着背後的侍者低聲吩咐道:“按照規矩處理。”
“屬下明白。都擡起來,丢到後山喂狼。”
“是。”
聽着搬動屍體的聲音,青婪轉過身,在風雪中獨自前進,再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