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你做不到。”
雲疏容指尖纏繞着兩人的頭發,銀白和烏黑交纏在一起,有如黑水白山,極端顯眼。
“我做得到。”
她的拳頭被自己攥緊,骨節發白。
“還在逞強。念念,你利用我很困難麽。就像從前一樣利用我,愛着我,只要這具身體依然存活,即使成為行屍走肉,他也會愛你入骨,直到消亡。”
手指擡起少女的下巴,少年面具下的眼睛閃爍的光澤極端狂狷,“我怎樣都無法将你遺忘,我身上的每一寸骨骼都在叫嚣着你的名字,即使在你死去的一年中,也在不時折磨我,我剜除了心髒,失去了情感,可卻依然愛你。”
“看着我,恭喜你又得到了我。”
雲疏容隔着面具輕吻她的嘴唇,他低低地笑着,用着堕落的神祗的口吻,“我是你的傀儡,公主殿下。”
他站起,将少女放在地上,吻着她的手背,單膝下跪:“我愛你。”
“你不是傀儡,你是雲疏容,是一直保護我的那個人。”
她同樣跪下來,對着雲疏容的雙眼,用和一年前一樣的動作,将手按在他的面具上,“我要将它拿下來了。”
這個面具下,是他隐藏的所有心思,和埋藏的所有傷口。
那些結痂的,尚在流血的傷口,每一道都是她刻上去的。
“不。”挪開她的手,雲疏容移開視線,“現在還不行。”
它們還未愈合,他的心傷難解,他還在躲她。
“可我想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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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着冰冷的面具輕吻少年的面頰,蘇星翎的手指依然按在面具上。
她認真的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你所有的傷痛我都記着,每一筆我都會償還。”
他的手指垂落在她的脖子上,輕輕握住,不偏不移的掐在她的咽喉:“你還是那麽任性,不怕我真的殺了你麽。念念,你想好償還的代價了麽。”
蘇星翎的臉開始泛紅,她在他手下輕微的咳嗽出聲。
雲疏容見狀手中力度一下收斂,但還是在她脖子上留下幾道手指的紅印。
突然想到當初連祁真這樣對待她的時候,自己是怎樣的心急如焚。
他現在在做和自己恨之入骨的人相同的事情,何其不堪。
“我回來就是來還你的。”
蘇星翎揉了揉脖子,不以為意,“你看,你還是沒有殺我,你對我的方式,還是和以前一樣啊。”
“住嘴。沒有人當你是啞巴。”
他怎樣都拿她無可奈何。
阻礙在面前的黑暗忽然明亮,遮擋在臉上沉重的面具緩緩落下。
銀白如雪的三千銀絲下,那張久未見光的臉頰随着面具掉落慢慢顯出。
壁爐裏跳動的煙火落在他略顯蒼白的臉上,微挑的桃花眼下,他那雙碧翠的雙眸因為光線的原因變得更加深邃。
會稽山上出梅魁,豔冠春梅數百年,那青碧透綠的顏色,一如豔壓群芳的宋錦旋梅。
他很美,比以前更加妖豔。
每一個毫無意義的舉止在他身上卻體現為風情萬種,一個不經意的眼神也能勾起人心中深藏的欲念。
眼神流轉的波光落在她身上,像海中泛起的漩渦緊緊拉拽着她的視線,讓她深陷其中。
“你是原罪。”
她的手撫觸着他熟悉的眉眼,迎着他投向自己的視線,“可誘惑人的原罪也會被誘惑,然後受傷。你的傷口還沒在流血,我會一直等着它愈合的時候……”
“我等着你的償還。”
雲疏容以手抵住她的唇,不再靠近,“最後問你一次,你會後悔麽。”
“絕不。”
蘇星翎點了點頭,主動迎了上去吻住他的唇,“我愛你,雲疏容。”
壁爐裏的火星蹦出,發出刺啦的聲響。
細微的聲音順着敞開的窗戶飄散,那些守在樓下的侍者見狀默默離開,彼此間傳遞着教主終于開葷的重大新聞。
怎麽說,教主對女子一向不感興趣,即使是送上門的妖嬈佳人,過不了多久擡出來時已是一堆白骨,他用這些女人做了那只狼王的腹中食。
是喜歡男人麽,但他的身邊也從來沒有人親近,除了那幾位大人和長老。
“你們走那麽遠做什麽,擅離崗位。”
一身玄黑的少年落地無聲,他的黑衣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尤為顯眼。
“座主,我們……”一名教徒顫顫發聲,随後被少年制止住,正逆風刮起的雪中傳來的聲音他忽然間聽到了。
那種令人發狂的,面紅耳赤的聲音。
“她回來了?”
重墨突然問道。
“您說的是……呃,教主的确帶了一個女孩子過來。”屬下忐忑不安的回答着。
“哼。”少年不屑冷笑,能讓教主思念成疾,甚至為之走火入魔乃至失心的,不就只有那位一年前‘死掉’的公主麽,這個女人居然還有膽子再回來,如此陰魂不散。
不遠處,有人的全身沐浴在風暴中心,隐隐約約只能看見站立的身形,似是一名女子。
這個被兜帽覆蓋住臉的人久久望着這個方向,最後忽然咯咯的笑了出來:“咦,這黃毛丫頭居然沒死,罔我當初費盡心力!哼,不過不要緊,我們很快就能再度見面了。”
“肖天陽這老不死的不知道會不會發現我的行蹤呢,嗯,先殺了他好了……”女子轉身,聲音在風雪中越飄越遠。
“為什麽我們要去昆侖?”
一臉恬靜的少女坐在車廂中繡着花,瑞腦在香爐中靜靜燃燒,彙成的一縷縷清香随風而散。
“公主不是想求子麽,聽說昆侖的一座山裏有一名仙人,可遇不可求,可得不可想,只要找到那座山,進去虔誠拜佛,那位仙人就會出來聆聽你的願望了。”
杏衣姑娘捧了一杯茶端給她,微笑道,“我覺得,我們這次一定能遇到仙人。”
“哦,為什麽?”少女好奇道。
“因為……”杏衣姑娘看着窗外,脖子上的長命鎖在陽光下泛着點點銀光,“因為公主就是仙人之姿啊。”
“你這小丫頭真會說話,只是你一直跟着我,脫離了原有的關系網,他不會責怪你麽。”
那張和蘇念月相同的臉擡了起來,笑語晏晏,“這樣擅自讓你過來照顧我,我有些過意不去。”
“白璐的命令只有一個,那就是保護公主。”
杏衣姑娘恭順的低着頭,“公主不用和我這般客氣,像以前一樣相處就好了。”
花辭鏡臉上的笑容細微凝固,然後垂下了眼簾:“那次受傷後,我很多東西都不記得了,還好阿真一直陪在我身邊,如果當時落在那群魔教教徒手中,後果不堪設想。”
白璐掀開車簾,讓外頭的一些陽光灑進來,她一直忙着手中的動作,花辭鏡也沒細看她的表情:“是啊,那些人可是什麽都做得出來的,我們可得小心一些。”
“不是還有你麽。”
花辭鏡笑如暖陽,随後一擡頭欣喜道,“阿真。”
白璐放下手中的活,恭恭敬敬的朝正對着自己方向的人行禮,随後抱着雜物走了出去,将車簾關上。
外頭的皚皚白雪落在群峰,冷霧環繞着山頭,無意間透出蕭涼的氣氛。
馬車在一路疾行,他們離昆侖又更加接近了。
公主殿下……杏衣姑娘倚靠在門前閉上了眼睛,手中緊握長命鎖。
我會為您報仇的。
“怎麽站着不動,嫌這兒小麽。”
花辭鏡绾着婦人的發髻,額前的劉海也被全部梳了上去,她的額前貼着一朵花钿,是連祁真最喜歡的素粉。
“沒什麽,只是想看着你。”
光映照人的白衣少年坐在她身旁,将手中金繡球狀的暖爐放在她雙手上,“外面天氣寒冷,用來暖手。”
“我有真氣護體,怎麽會冷。你的武功還是我教的呢。”
花辭鏡眉眼彎彎,“雖然這具身體并沒有什麽根基,不過還是能恢複五成功體的。”
“自然,師父教會了我武功,也教會了我一切。所幸諸多巧合之下,将你重新拉回我身邊,否則我會一直等下去……直到生命枯竭。”
冠面如玉的連祁真将她攬在懷中,低聲說着從未說過的話語,“我已經等了太久了,這是多年來,時刻都在等待。”
“可阿真似乎表現的并沒有那麽開心。”
花辭鏡只說了這一句随後便止住,“不過,你的本來情緒就不易外露。”
女子心思聰敏,心細如發,怎麽察覺不到他對她的微妙态度,不然,為什麽一年過去,她都沒有懷上孩子……
“患得患失,大喜大怒之事,早已不屬于我。”
他依然攬着她的肩,神色一如既往的清冷,“師父只要在我身邊就足夠了。”
但……
腦海中有什麽聲音在聲聲回響。
夜色中優雅的百合寂靜開放,沉睡在百合舒展開的花瓣上的黑發碧眸的少女,被永夜包圍。
“你看我的眼神并不是在看我,而是透過我,在看另外一個人,在懷念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對你而言很重要,非常重要。”
傀儡。
“我不會喜歡你,絕對不會喜歡你。”
不聽話的傀儡。
“為什麽會喜歡我。”
失去了操縱的傀儡。
你的眼睛在注視着雲疏容的時候,那種欣喜開心的神情,我從未見你對我展露過。我承認,有一瞬間,我甚至在嫉妒。
傀儡的線斷了,她失去了控制,最後被他親手扼殺着走向死亡,換來愛人的重生。
一切喧嚣重歸塵土,他的內心空前沉默。
在他得到執念已久的‘愛人’後,他又再度回想那個對他從未言說半分喜歡的女孩子。
真是可笑,我竟然又在想你,蘇念月。
時間是□□,待他察覺之時,早已無藥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