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緋衣修羅冷然注視着擁抱在一起的人。他們的團圓曾經是他擁有的一切,而現在,他們将他視若珍寶的一切悉數銷毀。
他發誓此生無心,立地成魔,可恨意卻無孔不入的滲透全身骨骸,侵蝕內心,讓他銘記刻骨之痛。
“我想你并沒有再多理由對我動手。因為現在的你失去了和我對抗的實力。”
連祁真看着失心的木偶,繼續刺激着他,“并且,你絕碰不了吾妻一根頭發。”
“若你想就此激怒本座,那便大錯特錯。”
帶着面具的緋衣少年聲線低沉,“可如果你認為本座不會複仇,那也絕無可能。”
“強加在本座身上的苦楚,來日讓你全部清償。”
“如此我便等着你的複仇之日,可如今被刺穿心髒只能茍活的蝼蟻,要何如撼動參天之樹。”
白衣鶴影自空中消失,而拉開長弓對着坡下紅衣教徒的勁裝男女也無聲撤退。
遠處的火把燃燒了天際,伴随着陣陣非人的嘶吼和鐵騎震動大地的聲音,一場戰争正在拉開序幕。
“教主……”弄月忐忑的問了一句。
畢竟在他心情極端之時問問題無異于自殺。
雲疏容站着沒動。
“不對。”紫魇察覺異常,立刻上前查探他的情況。
雲疏容在他握住手臂的時候終于再度跪地,胸腔的傷口血流不止,再加上精神上的雙重打擊,他支撐到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飛速将他周身大穴封住,紫魇一掌拍在他的後脊替他護住心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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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徒弟體內的真氣混雜成一團,沒有疏導,更關鍵的是他體內武學經脈錯綜複雜,混沌未開,早已走火入魔。
有些棘手。
“青婪,重墨,你們斷後。弄月弄影,上馬車後,你們在我身邊護法。”
紫魇有條不紊的交代着,“傳令魔域月九重天和星十八重天的長老立刻奔赴遠遙峰,如有延誤,按按叛變論處。”
“屬下遵命!”
被雲疏容親手培育出的衆人紛紛領命。
一直被遺忘的白璐和浮羽站在邊上默默的看着,只是短短幾天,他們就經歷了巨大的一場事故。
“公主真的死了麽,那為什麽她的身體……”浮羽始終不能接受剛剛看到的現實,他不明白為什麽晚上和他談笑風生的少女怎麽突然間變了。
“她的魂魄被人代替了,因此只能算死了。這是移形換影之術,這種手段短期無法見效,至少要兩年以上才能實施成功——”
她突然頓住,喃喃自語道,“原來如此,虧我還那麽相信連家家主!”
如果不是他‘好心’地收留了無家可歸的公主,他又怎麽會對公主有下手的機會!不,或許是更早,他早就瞄準了她,想要利用她将花辭鏡複活!
多麽可怕的心機……
八月十七晚,裝載了全部無相屍的車輛在杭州郊外意外被軍隊攔截,手持軍令符的王姓統領一聲令下,霎時衆多全副武裝的官兵向馬車奔去。
大皇子李書賢見陰謀敗露,放出所有無相屍,準備拼個你死我活。
一夜血戰,屍橫遍地,從邊關拉回來的軍隊在連家的幫忙下所向披靡,對準無相屍的弱點快速下手。
天亮之際,失去了所有兵卒的李書賢束手就擒,一臉死灰,不複往日風采飛揚。同月,李書賢被貶為庶民,在此戰中失去蹤跡的公主蘇念月,則成了皇後心中最大的遺憾。
天祈,天祈,上天保佑,吾兒大難不死。
華衣女子合掌虔誠向佛祖許願。
又是一年三月暮春,寺廟前香火鼎盛。青煙缭繞化作永恒,将夜裏無盡的春恨捎向遠方。
“阿真,你看,我畫的畫如何。”
“不錯。”連祁真将她抱在懷中,認真端詳着她手中的畫。
女子充滿柔情的雙眼倒影在他銀灰色的瞳中,無差異的模樣恍惚讓他想到了另一個人。
那個執筆姿勢很別扭的少女清麗的模樣在他眼前重現。
快一年了,他竟然沒有忘了她。
蝴蝶泉邊,芳草如茵。
地上星星點點的花是微風中浮動的海洋,花浪一撥接着一撥,将馥郁的芬香從空中散開,聞香而來的蝴蝶撲閃着翅膀在花叢中翩翩起舞,自由流浪。
“吵死了。”
躺在花海中一動不動的人睜開了眼睛,随後一撐手臂坐起來。
揉了揉迷糊的雙眼,她朝着空中喊道,“還讓不讓人好好睡覺了?”
“到了這時候你還睡覺,該說你沒心沒肺還是神經太粗。”
一把紙扇‘啪叽’一聲重重敲在頭上,被打得瞬間清醒了的蘇星翎委屈的擡頭,看着容安道:“我我我,我這不是才醒嘛!”
“你再不醒就沒救了。”容嬷嬷一把将她抓起,将她左右搖晃,咬牙切齒着,“你知不知道我為了讓你蘇醒,花了多大的功夫!”
蝴蝶們忽的一下子飛來,在容安旁邊扇動着翅膀。
黑衣女子于是松手,抱臂看着漫天蝴蝶道:“喲,它們好像很緊張你。”
蘇星翎巴拉巴拉:“這具身體是蝴蝶找來的,不然我的魂魄無處栖身,總的來說,它就是一個挂,外挂你懂吧,就是……”
“上蒼給你的禮物。”容安涼飕飕道。
“呀,師父你果然很聰明啊!”蘇星翎一拍手,“我還怕我之前教你的詞彙你都忘了!”
容嬷嬷冷笑:“你跟我說的我都沒忘,不過雲疏容有沒有忘我就不知道了。”
一聽到‘雲疏容’三個字,蘇星翎頓時緊張,心髒不受控制的狂跳,她緊咬着嘴唇,聲音微顫:“小狐貍他……他沒事吧?”
“哼。”容嬷嬷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跟我說話沒事,提到他你就緊張了?”
“我我我……當時情況太危險,我的身體一下子被占據了,根本沒有反應過來。”腦中突然閃現雲疏容遇刺的場面,蘇星翎心中一驚,臉色一下就變了,“你還沒告訴我他到底怎麽樣了!”
“沒死。”容安輕描淡寫道。
“具體點!”
“具體點是他走火入魔,手段殘忍,堕落為人間修羅,以及……忘了你。”
“他……把我忘了?”
“對。”
“……”蘇星翎臉色轉瞬蒼白,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眼中的世界一點一點模糊開來,“不行,不能這樣,我要去找他,我一定要見到他……我好不容易才醒過來,他為什麽把我給忘了,我喜歡他好久了,他不可以把我忘了的……”
“他一定吃了好多苦,受了好重的傷,我真的好擔心他……”
“師父,我要見他,立刻就要去見他!”蘇星翎早已淚流滿面,嗓音沙啞,她的呼吸全盤紊亂,整個人頻臨崩潰。
“可能我表述有些不正确。”
容安重新将肖天陽臨走前留給她的字條讀了一遍,暗道不妙,她看着大哭不止的徒弟咳嗽一聲,“……情報裏只說雲疏容早已無心。”
“……”鼻涕眼淚瞬間倒流,蘇星翎一臉憤恨地看着她,“師父你為什麽不早說!”
容安嘴倔:“失憶和無心難道不是一個意思麽。”
“原來沒有失憶,害我擔心受怕的。”蘇星翎嘆了口氣,揩掉眼淚,“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去找他,他在哪?”
“他在昆侖。”容嬷嬷看着她道,“去見他吧。”
“昆侖?”她看着碧草如茵的腳下思索着,“這裏應該離昆侖很遠才對。”
“這裏就是昆侖啊。”
“咦?!”
出了溫暖如春的蝴蝶谷,蘇星翎立刻感覺到了周身的寒冷,她擡頭看着漫天鵝毛大雪,微微打了個寒顫。
昆侖很冷,不分四季的飄着大雪,高山被染霜的山頭上墜落的白雪在淩冽寒風中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粗糙的冰晶冰冷的落在她臉上,染白了她的睫毛和露在鬥篷外面的頭發。
“太冷了。”她搓了搓手指。
蝴蝶谷中的精靈忽然從她手邊特制的箱子裏鑽出,緊緊圍繞着她的周邊打着轉,好像在保護她。
“多謝,不過你們還是回來吧,天氣太冷了,我怕你們會凍傷。”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這具空殼和她之前的身體一樣,使用起來十分方便,但是她之前的外挂似乎沒法用了,地圖一直處于加載失敗的狀态,如果連這個基本功能都沒有的話,她不知道自己怎麽才能找到通往魔域的路。
昆侖那麽大,又一直下着雪,如果迷路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蘇星翎思考了好一陣,最終相信了直覺往西走去。
在她身後,厚厚的積雪将她來時的腳印全部覆蓋。
修羅在沉睡中醒來,魔域的王者在黑暗中兀自睜開雙眼,眼中泛着詭異的色彩。自從一年前的驚天慘變後,他臉上的面具就再沒有拿下來過。
或許曾經有人無意間看過面具下的臉,為他隐與醜陋面具下的驚豔容貌贊嘆過,可他們從來都沒有再出現,弱肉強食的魔域裏,有人失蹤是常事。
“暮霭死了。”
一根蠟燭點亮了整片黑暗,持着蠟燭的人屏退了跪在地上的紅衣教徒,向他謹慎彙報道。
斜靠在榻上的人影聲線帶着未睡醒的慵懶:“聽師父的口吻,似乎有疑點。”
“是。因為他至死沒有供出白骨的下落。”
紫衣男子眼眸微垂,“用盡所有辦法。我想這兩個人之間或許達成了什麽協議,以及,他死的時候曾經說了威脅您的話。”
“他說了什麽。”以手撐腮,身形隐與黑暗的主人似有興趣。
“天狼興,破軍衰,西方必将遭遇禍事,而苗頭必是因為您。”
紫魇是唯一一個可以在他面前提到他忌諱的人,“我接到的情報顯示,連家要有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