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切仿佛都是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變化太快,無從反應。
血。
大片的血。落在地上彙成凄美妖冶的圖案。
“念念……”
額頭冷汗涔涔,雲疏容的瞳孔驟然收縮,極端震驚的看着目光晦暗,毫不留情将刀刃推進他心髒的戀人。
“為什麽……”
心髒一陣刺痛,他的戀人,唯一摯愛的戀人,用手中藏着的小刀狠狠刺入他的胸膛,刺穿了他的心髒。
“教主!”
驚聞異變的衆教徒匆匆趕到,卻無人敢動。
因為他們的教主并未下達誅殺的命令。
只是誰能料想,他們的主人居然被迎回來的聖女刺殺,并且他甚至還舍不得對她動手。
少女的衣衫被他的血染紅,可她毫無知覺,她的手指抵在他的心髒,将沒入的小刀一點一點的抽出來,連根拔除刀尖的剎那,大量的血噴發湧出,染的她一手的殷紅。
她看着透着血色的刀尖微微蹙眉,不管是前世還是現在,她始終對殺人有明顯的厭惡感。
她感覺到,在自己刺入他心髒的時候,手指竟然不受控制的出現了顫抖,導致傷口出現了偏差。
那個小姑娘,真是倔強呢。
而這個被外界形容殺人如麻的魔頭,在如此被重傷的情況下依然沒有對她動手,這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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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雲疏容。”
她低下頭看着身形晃動的少年,用極端陌生的口吻詢問着,“昆侖魔域的教主,現在離性命垂危,想讓我饒你一命麽。”
雲疏容緋色的衣衫已經被血完全浸染,他用手支撐着地面,唇邊鮮血肆意。
“咳咳……”腥甜的血味從唇角擴散,他強忍着心髒撕裂的疼痛擡起眼睛,碧綠的瞳孔在轉瞬間折射出攝人心魄的光芒,十足野性。
他看着她,用看向陌生人的眼神,唇角挂着的笑容極端挑釁,“既然使用鬼域伎倆,暗自将她替換,你又何必在本座面前裝成正人君子。”
“原來魔教的教主已經知道了,我的确不是蘇念月。”
花辭鏡将刀收起,退後幾步,那張和蘇念月毫無差別的臉上有一絲訝異,“那便不需要我再度重複了,我是花辭鏡,是連家家主連雲真的師父。你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已經不在了。”
“抱歉,是我擅自占據了她的身體。我傷了你,你可以恨我。”
她的道歉是鋒利的刀尖,每一句話都比之前刺進他胸膛的痛覺更加狠毒,前者給身體帶來極大傷害,後者摧毀了他心中所支撐的一切。
更加讓他難以承受。
“但不要恨那個孩子,她為了阻止我對你動手,用盡了最後的神識。”
為什麽沒有察覺她的變化,為什麽要阻止她接下去想要說的話。
那種被人淩遲,一刀一刀切割着身體,又被迫保持清醒的痛覺。
他難以接受,她為什麽不見了。
念念。
蘇念月。
你去了哪,告訴我,你去了哪。
面前的少女看着他,眼神憐憫。
脫離了控制的記憶如潮水般将他從頭到尾湮沒,他的頭部頭疼欲裂,眼前浮現的全部都是她。
她的一颦一笑,一舉一動都如此鮮明,她眨眼歪頭的笑容;狡黠靈慧的眼神;大哭大鬧的表情,和他擁抱着可愛讓他動情的模樣。
“你這樣連我都打不過……先給我好好養傷再從長計議,一天養不好傷一天不許下床!”
“小瘋子……你要死啊你,沖上來幹嗎!知不知道這樣你也會出事嗎?!”
“對于拼殺在生死場上的人,沒有哪一次戰鬥不是以命相搏。我一直都忘不了那一天,始終不懂為什麽他會不顧一切的擋在我面前。如果當時我但凡能會一點點醫術,也不用看那個孩子支撐的如此痛苦……是不是很奇怪,我學醫只是為了幫助一個人而已。”
“喂,你說我們有多久沒拌嘴了。像這樣安閑待在一起的時候真的只有以前才有呢。”
“我騙你的,我喜歡你。雲疏容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我以後不會對你發火了,也不會再對你說謊了,所以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對不起,我太弱懦了,在恐懼面前我只會一味傷害你,可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你回來好不好……沒有你還是不行……”
所有她的模樣在他腦中混雜,那一聲聲歡快的聲調傾在耳邊成了悲壯的挽歌。
他的雙手顫抖着,眼睛幹澀,竟能嗅到一股淡淡的血氣。
這是走火入魔的前兆,可他對這具正在敗壞的身軀并不在意。
“告訴本座,她真的不在了麽……”
即将落入深淵的人握緊漂浮在水面上的最後一根稻草。
“是。”
花辭鏡的回答一字一字敲在他心上,如最滾燙的烙印,“世界上再也沒有蘇念月這個人了。”
最窒息的痛苦降臨之時,竟是心如死灰。
他分明麻木到一點都不痛,可為什麽哪裏都會痛。先是心髒會痛,然後四肢百骸會痛,到最後,連呼吸都會痛。
一針一針,戳在他所有的神經上,讓他周身的氣血通過心髒處的傷口往上翻湧。
念念……
他的念念,是不是不會再出現了。
時針在圓圓的小鐘裏不停轉動。
塞着耳機的小阿姨用小刀削着蘋果,分神之際被刀尖刺破了手皮。
“你今天怎麽一直心不在焉的。”
正在廚房裏洗菜的中年婦女一看到女兒手指流血……立刻找了片創口貼過來,“寫小說寫得恍惚啦,對了,你表哥說他很喜歡這一篇小說,你去找他幫幫忙,說不定還能出版什麽的……”
“好了好了知道啦。我現在就聯系他。”
蘇星翎趴在沙發上翻出手機,上面的解鎖欄正顯示着好幾條微博信息,她點開信息一條條翻閱,想不到自己又被讀者轟炸了。
“嘤嘤嘤,作者君快更新啊,男主這幅痛不欲生的表情看的最揪心了!”
“天啦撸,又停在關鍵時刻了!男主會不會死啊!”
“女主怎麽回事啊,被換魂了嗎?”
“抖S們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
“女主一直在虐男主,真是後媽,可憐的小狐貍……”
手指按在信息上突然停頓,她往上翻了一條,視線久久停留在‘小狐貍’三個字上。
小狐貍……是誰的綽號來的。
啊,想起來了,是雲疏容的……
小狐貍。雲疏容。
心中波動漣漪。
一滴淚水濺在手心,冰涼無比。
她的眼淚無征兆的掉落下來,噼裏啪啦的将視線模糊,像是夏天的一場暴雨。
“奇怪,我怎麽哭了。”她擡起手背拼命的擦拭,而淚水卻怎麽都止不住。
小狐貍,小狐貍。
雲疏容,雲疏容。
為什麽提到這個名字,她會想哭,為什麽提到這個名字,她會難過。
如果有着雲疏容的世界是一場夢。
那她甘願自己就此沉眠不再醒來。
碧色的眼眸中血腥正在快速浮現,将他的雙瞳鍍上一層極淡的桃夭之色。
捂着胸膛的少年撐在地面,似笑非笑的眼睛裏凝結着千年不化的冰霜。
“啪”。
頭上的白玉發簪驟然發出一聲清脆聲響。
在一片無聲中顯得極為突出。
完整的白玉末端出現了裂痕,随後快速攀附直上,整個從中心剖開,裂成兩半。
蘇念月送他的那根發簪,他留在身邊很多年的發簪,終于斷了。
他的一頭如瀑的青絲驀然散開,無風自動,在空中大肆揚飛,像黑鴉在赤夜裏淩空飛騰展開的雙翼。
被血色全部浸染的紅衣在夜火下刺目無比,雲袖風揚,衣衫獵獵。
他緩緩起身,不顧胸口汩汩流血,一步一步走向她,每一步都給人帶來極大的壓迫。
那種與生俱來的霸道淩厲,那種雙手沾滿鮮血卻毫不在意的眼神。
那個被蘇念月掌控着喜怒哀樂的他隐去了,從現在起,他又成為了堕落在地獄的神祗,殺戮成性的修羅。
“本座又被上蒼丢棄。但,這樣的玩笑不會再有第三次。”
夜空中恍然間傳來惡魔們的歡聲笑語,自甘墜落在永夜中的堕落神明終于又回來了。
“既然蘇念月已逝,本座便再也不受任何人束縛。奪走她性命的代價,本座現在就讓你們一一償還。”
雙瞳的碧色全部褪去,他的雙眼裏詭異的桃夭之色終于溢出,在冰冷的月光下閃耀着灼灼妖華。
“你已走火入魔,多說無益。”
和他說深深眷念的少女容顏一致的花辭鏡再度出手,“我并不想殺人,但你太過危險。”
匕首上的血跡尚未幹涸,帶着他心頭血的刀刃再度對準了他。
地上被蘇念月打落的面具重新覆在臉上,将雲疏容脆弱的不堪一擊的表情湮沒在了猙獰沉重的面具下。
他盡量忽視了這兩個人太過相似的地方。
宛若處子的雙手向站得極近的少女伸出,手中氣旋無形,花辭鏡警覺後退,匕首擋在身前連退數步。
修羅手中氣勁急催,少女連連躲閃,這具身體并無武學根基,無法抵抗,她之前大意了。
就在她眼看着要陷入包圍圈的時候,一襲白衣忽然從高空中飛入,像一只白鶴,優雅而高貴的落在地面,将長相酷似蘇念月的少女輕輕抱住。
他右手化掌,快速接下一擊。
“師父。”
在身後飛旋的身影轉至身前,連祁真首先叫了那個人的名字。
“阿真……”匆忙回過頭,花辭鏡看見了長久思念的人。
“我以為我們再也不能相見了。”
少女看着他,眼中柔情似水,眼裏只有他一人,“阿真,太好了,我又見到你了,你和以前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
“師父……”
玉面少年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他等了十七年的戀人終于複活,他為她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是值得的。
“阿真,我……”陷入熱戀的少女眼中只有戀人。
“師父,我們先從這裏撤退。”
連祁真看着面覆面具的雲疏容,一如既往的清冷面色下,終于露出一絲掌握全盤的自信笑容,“雲疏容,你和我比起來,終究差了許多。”
他等了十七年,算計了十七年,終于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立在別人痛苦基礎上的幸福來之不易又如此卑劣,可他們并不在乎,只因為這份不受祝福的感情值得他們飛蛾撲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