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啧……”蘇星翎擡手掩唇,眼中狡黠,她看着這個熟悉的身影輕笑着,“想不到魔域的主人是個天下無雙的美人,難怪要帶着面具,是怕被我搶了麽?”
雲疏容低下頭,碧綠的眼睛裏浮着一層笑意,如二月春風:“公主要試試麽。”
“為什麽不試。”
她更上前一步,扣住他的手指,“上次有人臨陣脫逃,我沒能抓住,可這次不會了,因為我抓到你了。”
白璐蹙着眉看着這兩個人。
賞心悅目的兩個人,也是讓她倍感壓抑的兩個人。
一樣氣定神閑的表情,一樣在月光下笑容不明,着了魔色的碧色雙眸,一樣幽藍的秀發,甚至連眉間細微的動作都出奇相似。
他們的臉頰分明并不相似,可卻總能讓人産生他們是完全一樣的感覺。
公主和魔教教主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什麽他們居然那般親近!
“上次臨陣脫逃的到底是誰。”
慵懶的聲音在蘇星翎耳邊回響,那個人反扣住她的手指,“公主有時候真是讓人無可奈何。”
“上次的事是我不對。”
忽視了周圍迥異的目光,蘇星翎擡起頭,眼裏很誠懇,“雖然當着這麽人的面道歉有些……但,總之我不該對你發火。”
之前她朝他發了那麽大的火,後來一直都沒有見到他,也不知道他現在又沒有消氣。
要不現在就再道歉一次好了。
“雲疏容,對……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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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玉蔥的手指抵在她唇上,蘇星翎驚訝擡首,但見風華絕代的少年輕輕搖了搖頭,眼裏含笑,“念念不必道歉。”
“可是……”
可你之前真的很難過。我不想你再生氣。
“唯一一個能牽動我情緒的人是你。我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生氣,否則這樣你會難過……我明白這并不是你的本意。你可以選擇從今往後一直任性下去。”
他低首,單膝跪地,淺啄她的手背,擡起眼時眼眸光華流轉,溫柔缱绻,“如何,我的小公主。”
我視你為我最珍貴的一切。
蘇星翎頓時睜大眼睛,不管不顧的一下抱住了他,咬着嘴唇壓抑道:“笨蛋……你為什麽要那麽縱容我,我這樣任性,連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雲疏容眼中笑意閃爍:“越任性越好,這樣就只有我能忍受你了。”
蘇星翎怒:“你什麽邏輯,以後別那麽縱容我,別那麽喜歡我,偶爾,你可以選擇不喜歡我一下。”
他挑眉,眼神意味深長,不答反問:“你覺得呢,念念。”
這或許是一個一輩子的謎題。
“又或許用一輩子來解答一個答案也會很有趣。可我還是希望你會告訴我。”
她雙膝落在地上,和他平齊,勾着他的手指樂道,“這樣像不像拜堂?”
“你想現在就夫妻對拜麽。”紅衣少年颔首,“可行。”
周圍頓時都是驚訝的聲音。
“徒兒對公主如此上心,竟然連場合也不顧了。”
紫魇聽着周邊看戲的孩子們的笑聲,調侃道,“你是想讓我們一直看戲,或者等到公主被人再度迎回去?”
“師父這麽說倒是提醒我一件事了。”
歡笑聲驟停,溫馨的氣氛被打破,雲疏容一雙桃花眼着墨深沉,容姿豔麗無匹,一時妖華爍爍,氣勢逼人。
蘇星翎依舊握着他的手,對他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動怒。
雲疏容點了點頭,叫她不要擔心,随即問:“你們的主人究竟想對念念做什麽,如果只是破壞宮廷權衡的道具,他大可不用如此費盡心力,如果只是作為無相屍運輸的突破口,那他需要的只是一具傀儡罷了。”
傀儡。
岩壁縫隙裏的水珠滴落水中,激起一層又一層擴散的漣漪,随後波動不已。
她的心髒突然漏跳了一拍,身體裏有什麽東西正在蘇醒。
“我明白你們和連家聯手的原因,但當初你們答應連祁真的條件是什麽。”
雲疏容察覺蘇星翎的不安,将她攏到懷中輕輕抱住,“怎麽了,念念。”
“我想他們回答不了你的問題。你還不如問白璐。但既然他們在拖延時間,那麽李書賢的人應該很快就會到了。這些人知道我的身份,不能再留了,至于浮羽,他是我的朋友不要動他。”
蘇星翎轉頭看向面色蒼白的白璐,“告訴我,你到底是哪一邊的人。”
“自然是公主身邊……”
“說清楚。”
“我是皇後派在大皇子身邊的細作。目的只為維護公主安全。”
少女垂下眼簾:“明白了,以後你跟着我吧,但皇宮你恐怕去不了了,知道我身份的其他人今天都得死在這。”
“重墨,動手。”
雲疏容冷然下令,随後環抱她,在一致向他刺來的刀刃上優雅回旋,足尖抵在映着鋒芒的尖刃上,少年飛速後退,驚鴻之影。
與此同時,一直沉默的黑衣少年已然不見,原地徒留殘影。
人群中響起的哀嚎只有短短一聲,随後完全陷入了可怕的沉寂,十幾個人的性命在雲疏容抱着蘇星翎撤退的一瞬間,就被悉數剝奪。
厚重的血腥味在黑衣少年回來之後才擴散開來,收了雙刀的重墨看着弄月姐妹皺眉的表情冷嗤一聲,随後轉過身回複一句:“完成了。沒別的事我先走了。”
“辛苦了。”對他的無禮不以為意,雲疏容看着淩亂躺倒在地上的屍體下令,“都燒了罷。”
蘇星翎看着魔域教徒一臉好奇,她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多的紅衣教徒。
剛想開口,她的頭腦突然出現一陣眩暈,一閃而過的畫面竟然都是似曾相識又絕非相同的鏡頭。
是的,這些都是她的文字曾經表述的部分,可為什麽現在突然出現了。
“這樣我就能帶你離開了。想好了麽,念念。”
熊熊火光映照着雲疏容的側臉,将他碧綠的眼瞳襯托得無比深邃。
“雲疏容,我覺得有點不對勁……”
蘇星翎支撐着他的手臂站立,眉頭深蹙,“事情沒那麽簡單,連祁真沒那麽容易放過我,這家夥不是正人君子……”
“刺啦”。
“刺啦”。
她再次聽到什麽聲音,眼中兩種畫面交錯不停。
她看到了一張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面頰,陌生的,但卻絕對熟悉的人——
花辭鏡。
你最終還是找上我了麽……
灰暗的虛空中央,兩個一模一樣的少女相互對立。
你想要什麽,你想做什麽?
蘇星翎看得見她的臉,看得見她臉上悲哀的神情,也看得見她在無聲中對她說話的口型。
她說,小心阿真。
我知道,但是……
“念念,你怎麽了。”
一擡頭便看見雲疏容擔憂的神情,蘇星翎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麽開口:“我大概被連祁真盯上了。”
“你剛剛已經告訴我了一次了。”
景色在身後快速後退,耳邊的風聲呼嘯而過,雲疏容抱着她,在夜風中飄揚的秀發紛紛落在她的肩頭。
她伸手握住,倚在他胸口閉上眼睛:“我很累,一直在擔心什麽。小狐貍,帶我回家。”
“念念,你到底怎麽了。”
他在空中停了腳步,落在地面上,蹙着眉看着她。
見到教主停了步伐,其他人也紛紛停了下來。
“沒什麽。”
她的神識開始紊亂,雲疏容無法探知她心中思索的內容,因此不知她說出的話已經不再說自己本意,“只是在想以前的事情而已,我們快點走吧。”
她想回到兩個人一起共處的時光,那時候什麽心思也沒有的自己天天纏着他,一起罰站,一起抄書,一起捉弄夫子的日子多有趣。
“我還等着你陪我看煙花呢,我們什麽時候……”
話語未落,眼睛驟然陷入一片黑暗。
遠遠的傳來一陣虛無飄渺的笛聲,那笛聲好似在蠱惑着什麽一般,一聲一聲的包含着極大的暗示。
深度催眠。
從岩壁上滲透的水珠一滴一滴落在水潭,它們波動而起的水紋一圈一圈的不停擴散,凝成的漣漪落在誰失去焦距的眼裏,以最細微的聲音在她耳邊叢恿着罪惡的念頭。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誰……僵硬的低頭看去,她的手上突然多了一把尖刀。
那個人,就在你面前的人。
感覺到他的心跳了麽,是不是很溫暖。
想想這把刀捅進去的感覺,黏糊糊的血,溫熱的液體,你會很有快感。
她猶豫着沒動,不殺人是她的底線。
別猶豫了,你不是很想複活麽,不是很想和連祁真在一起麽。
如果不動手,你的神識就會被身體的原主人奪回來了。
別忘了,這個小丫頭可不是一般人,你看,她掙紮的厲害呢。
擡起頭,虛空中,她看見一道發着光的影子,那個和她容貌相同的少女正閉着雙眼,緩緩向着深淵沉去,可盡管快沒有意識,她卻依然不肯松手,拼命地想要奪回控制權。
阿真……
好似玩偶一樣的少女終于有了反應。
這個世界上唯一能讓她不顧一切的只有這個人,她回來了,帶着喜歡一個人的決心回來了。
站立的水面如同一面光滑平靜的鏡子,蘇念月低下頭看着自己的面孔,終于露出了屬于花辭鏡的陌生又久違的眼神。
那麽抱歉了,小姑娘。
這具身體不能還給你了,我沉睡了那麽多年,是時候和他相聚了。
你有喜歡的人,想必也能明白我的苦痛。
請原諒我的自私,我大概不能滿足你最後的心願了。
蘇星翎搖了搖頭,睜開了眼睛一臉自然,似乎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
她重新倚在少年身上,再度閉着眼睛,好似安栖,雲疏容見她說了一半又沒說,只是當她在想別的事情,便要再度起身。
就在這一瞬間,那個在無聲中被代替靈魂的少女,身體突然劇烈顫抖,像瀕臨死亡的人一樣發出最後的掙紮:“雲疏容……”
“快離開!”
務必要離開我,這是她最後的警告。
咬破舌尖保持的最後一點清醒終于散去,她混混墜落在一片黑暗中,最終陷入沉睡的靈魂被混沌中伸出的一雙雙手往下拖拽。
再見了,蘇念月。
荒蕪中,她聽見連祁真清冷的聲音。
再見了,蘇念月。
這是她對自己的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