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連家……連祁真。”
透過面具上的小孔,他的眼中波瀾未起,碧色的瞳中彌漫着讓人恐懼的平靜。他緩緩開口,“師父,七殺樓準備如何。”
紫魇道:“用了那位少年刺客盜來的書籍,配以肖天陽的秘法,想必一定能夠成功。重墨試驗了幾次,确保沒有問題,他們武功高出一倍,心智也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戴着面具的修羅一字一字道:“在他們到來之前加緊試煉,本座說過,本座要他們血債血償。”
緊閉的大門被輕輕推開,弄月弄影倆姐妹拱手道:“主人,暮霭的屍體已經被拖出,該如何處理。”
“将他的頭顱懸在石柱上,人皮制成大鼓,警示居心不良者,剩下來的部分統統剁碎,喂給關在幽水澗的人彘。”
少年玉蔥般的手指按在面具上,輕笑,“對了,本座聽說他還有家眷。”
“當時大清洗的時候的确有幾條漏網之魚,他們逃到了南疆,後來又悄悄回到了昆侖。”
弄月回答道,“他們在這裏安分守己,并無複仇之心。”
“血海深仇絕無忘記的可能,不報仇并不代表就此放棄。”
他繼續笑着,笑聲讓人莫名驚慌,“你們知道該怎麽做。寧可錯殺三千,絕不放過一個。”
“明白。”少女們領命而去。
“師父。”他忽然再度轉過頭對向紫魇,“本座突然有些在意那則天狼的預言,暮霭為何會和連家扯上關系。”
紫魇聞言溫和一笑:“或許這只是一個幌子罷了。如果教主對星象有興趣,我也能告訴您另一件有趣的事情。”
“說。”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東方紫薇忽現,星象運數變轉,有紫氣東來,視為大吉。如此說來,東方那個幫助您的人已經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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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紫氣。”
大殿中最後一點光芒随着紫魇的離開而逝,與黑暗相擁的王者再度陷入沉默。
蘇星翎醒來的時候天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只不過這片天實在太低了,她擡起手就能把天摳破。
“噗!”艱難地吐出含在嘴裏夾雜着草籽的雪,被大雪覆頂的人用雙臂支撐着爬了出來,搖頭甩掉落滿了頭上的大雪。
她可算想起來了,路走了一半碰到了雪崩,于是她光榮的被埋在了雪裏,還好這裏的雪不夠深,不然絕對會悶死壓死她。
怎麽重生之後還是那麽慘。甚至連唯一特殊的外挂也被取消了。
蘇星翎抱怨着繼續往前走,不料自己的箱包裏蝴蝶們急切地拍打着包面,示意她将它們放出去。
“不行,你們不能出來的,好了,你們安分一點,我好像看見前面有一戶人家?”少女看着前方星星火火的光,眼睛一下就亮了。
蘇星翎在餓得發慌的時候被好心人撿回去,吃飽喝足,美美睡了一覺,然後第二天告別他們去找驿站。
這天天氣還算不錯,雖然沒太陽,但好歹沒下雪,于是她騎了匹借來的老馬一路晃悠着往驿站走去。
蝴蝶們還在裏面不停地敲着箱子,蘇星翎于是将它們放出,看它們五彩缤紛的将單調霜白的大地染上顏色。
“到了驿站一切就好解決了,師父說肖天陽會在那裏接應我,然後我就能去找雲疏容了!”
蘇星翎臉上一半興奮一半緊張,“總算能見到他了,這一年來也不知道他過得怎麽樣,但不管怎樣,這一次我一定要回到他身邊,再也不走了……”
“嗖——”
殺身之禍突襲,一只破空之矢向她迎面射來。
蘇星翎瞳孔清晰倒影着這根箭矢,她冷靜地注視着,毫無懼色。
身邊的蝴蝶如浪般扶搖直上,用身體遮擋成一面漂浮的牆,硬生生的阻攔了箭矢在空中的軌跡。
伸手接住從空中掉落的暗器,她看着箭身上雕刻的小篆,略一思索:“魔域的人。”
紅衣使者紛至沓來,他們看了一眼騎在馬上的少女和她身後的蝴蝶,注意到了她手中握着的箭矢,只道:“弄錯了,原來不是那些人。”
“誰。”她下意識的問道。
教徒們并沒有回答她,他們繞過她向她來時的道路飛了過去,不一時,逆行的風中傳來了陣陣哭喊和血腥的味道。
糟了,收留了她一晚的那些人!
蘇星翎大驚,立刻策馬往回趕,老馬在冰面上腿打顫,她随即棄了馬往回跑,蝴蝶們落在她的肩膀上将她托起往前飛,于是蘇星翎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了她隐藏的外挂。
還是來晚了——
地上的血已經蔓延了一路,她站在低凹的地方透過栅欄往裏面看去,十幾具男性的軀體倒在了地面上,血還在不停從他們的傷口中溢出。
“娘!”
“阿姐!”
撕心裂肺的聲音響起,在僅剩的孩童的視線裏,他所有女性的親眷都在被一群禽獸任意殘殺。
“哎喲,還有一個小可愛呢,你們誰去收拾他。記得做漂亮點哦。”
一名紅衣女子笑得格外甜蜜,扭着貓步向那個瑟瑟發抖的孩子走來。
驚恐如小鹿般的男童雖然備受驚吓,但一見有人靠近,他立刻本能的後退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別跑啊,小家夥,姐姐最喜歡你這樣的孩子了。”
紅衣女子嬌聲笑着,向他逃跑的方向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随後,她終于在毫無遮掩的空曠小路上找到了他,但不同的是,他身邊還多了一個人。
“哼,陌生人。”
她看着被小男孩緊緊拉拽着衣角的少女微挑嘴角,“小丫頭我奉勸你一句,不想惹事就趕緊滾,像我這樣不随意濫殺的好人,魔域沒幾個。”
“青婪門下?”
白衣少女擡起面孔,一雙流轉着波光的碧眸,在永歲白夜中顯得格外明亮。
“你怎麽知道我們座主的名字。”
紅衣女子謹慎問道,魔域她不認識的人太多,萬一得罪了一個上頭,那麽下場可想而知。
“這不是她的口頭禪麽。最怕見血什麽的,不過說起來,她也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老虎。”少女輕笑一聲,眉眼沾染譏諷。
紅衣女子面露不快:“不知姐妹有何見教。”
蘇星翎道:“見教不敢說,倒是你既然稱呼我為姐妹,那能不能賣我一個人情,告訴我為什麽要追殺這個小孩子?”
畏畏縮縮的男童頓時抱緊了她的胳膊,生怕她也将他遺棄。
“我只是奉了上頭的指示罷了,誰管他原因。既然姐妹你不願插手,那這個小家夥還是由我來處理。”
女子妖嬈的步伐一度靠近,害怕發抖的男童立刻拼命拉扯少女的衣擺,哀求着:“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我長大了給你做牛做馬!”
“唉。”
一聲輕嘆,随後他的下巴被一根纖細的手指擡起。
這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比他見過的任何人都漂亮。
他不知道怎麽形容,但當他看着她的那雙碧綠的眼睛,就能忘記呼吸。
“你和一個人長得很像。”她靠近他,白皙的臉頰上隐約印着一朵蝴蝶的花钿,“啊……你,你和之前的星主有什麽關系?”
“星主?”男童不明白。
“你的輪廓讓我想到一個人,你堂叔是不是一個武藝高強的人,他很少在家族出現,但每次見到你的時候都允諾教你武功,你也很崇拜他。”
衣袖上停留了幾只蝴蝶的白衣少女嫣然一笑,“他叫暮霭對吧。”
“是的是的!他是我的堂叔!姐姐,你一定認識他對不對!”
被這個明媚的笑容感染的男童,仿佛看見了生的希望。
從前方伸來的一只手突然扼在他的脖子上。
蘇星翎斂了笑,碧色的瞳中殺機畢露:“我的确認識他……但很可惜,他和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紅衣女子看着這忽來的轉折愣了一愣,她看着被她掐得臉色通紅,不停在她手上掙紮的男童饒有興趣:“姐妹也是個狠心的人,對小孩子也能下手。”
“這不是你想做的事麽,五十步笑百步的話就不要拿出來說了。”
蘇星翎看着不停掙紮的孩童面無表情,她腦袋裏想的全部都是小狐貍以前的事情。
那些被追殺,被惡意對待的片段在她腦海裏層層重複,如果沒有暮霭,他至少能活得輕松一點……
雲疏容僥幸長大,并且選擇了複仇。
而她深知這個孩子一旦長大,必定是動亂的來源,她不會再讓複仇的念頭存在下去,她要将唯一幸存的火苗掐斷!
“這個惡人就讓我來當吧……對不起。”
蘇星翎閉上眼,不忍再看男孩。
“嘎達。”她聽見手指間一聲輕響。
小孩的頭軟軟的垂下了。
“對不起,我知道你是無辜的,所以如果你化成惡鬼要報仇,朝我來就好。”
她将男童尚有餘溫的身體抱在手裏,眼中一片茫然,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做什麽。
她只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氣,她手中的分量那麽重,重到快将她壓垮了。
“你殺了我弟弟,納命來!”
被折磨的只剩一口氣的姐姐眼見弟弟死去,紅着眼推開了欺辱她的人,不顧身上的疼痛向兇手撲來,要與她同歸于盡,心思未能回轉的蘇星翎,眼睜睜看着女孩持刀向她撞來,出于愧疚,她的腳步未曾挪移一寸——
“嘎吱。”
一絲血跡從衣衫褴褛的女孩口中溢出,她面目猙獰的倒在雪地中,骨頭一寸寸從身上斷裂。
“……”始終抱臂觀望的紅衣女子立即收斂起戲谑的笑容,直到現在,她才察覺到某位上頭來了。
“大人。”不知來者為何人,她只是恭敬地垂下頭行禮。
這個人真是恐怖,來的時候毫無氣息,完全沒有發現他居然就在身後了。
眼見女孩在面前重重倒下,蘇星翎快速拉起兜帽,遮住了臉。
她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息,極端強勢淩厲,那種逼着人給他下跪的霸道威壓在她頭頂壓下,害得她膝蓋都在不停地打顫。
很陌生的氣息。
但很奇怪,她對它不僅不害怕,甚至還有某種懷念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