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他轉身欲走,幾把刀同時對準了他的脖子。
“呵呵,哪來的賊小子敢打我的主意。”
陰沉的聲音響起,四周的家丁頓時往周圍散去,從正門裏緩緩踏入的中年男子一身黃衫,狹長的眼睛正冷笑着打量着被圍困在中間的少年。
浮羽透過面具,不動聲色的望着他。
右手的袖箭轉了一個方向,正對着那人。
“告訴我,你為何要刺殺我?是不是有人買通了你幹活?來你說,雇傭你殺了我的人是誰?”
少年不答話,袖箭上的弦早已緊繃。
“不說話,看來還不傻。”
中年男子繼續踱步,“我一直在找你這個小子,花費那麽大的價錢你居然還是沒死,想不到今日你竟然主動送上門,實在出乎我的意料。怎麽樣,我方才的一番布置你很滿意罷。”
不再多言,中年男子向着周圍的人命令道,“立刻把他手上的所有武器全部卸了,徹底搜身!”
将刀刃架在他脖子上的家丁武器松懈的瞬間,浮羽右手猛擡,袖箭從手腕發出,直射向那人心髒,同時,他的左手輪圓,極迅速地在人群裏劃出一條弧線,被匕首刺傷的家丁捧着傷口往後倒退,給他留下逃脫的生機,浮羽不再回頭探尋男子的情況,當前态勢,他必須先從中脫離。
“一群吃白飯的還愣着做什麽!快給我……”
最後一字尚未道完,破空之聲旋在耳畔,呼嘯的銀芒落在眼中刺眼無比。
男子躲閃不及,臉上一道血痕劃出,當即血流不止。
“誰!”他擡起頭,只看到在樹影蔥茏的林間快速閃過的一道粉白身影。
“想不到還有一個,通通都給我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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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玉堂捂着臉大怒道。
家丁蜂擁而至,将所有能通往外界的道路全部阻塞。準備按原路返回的少年眼睛瞄到男子鼓起的衣角,于是換了一個方向準備突圍,手上的弓箭已經不多了,他必須在所有的箭射出去之前沖出去,至于以後,另作打算。
粉白的身影突然降至他身邊,他的匕首在察覺到有人時條件反射地向她刺去,待發現是她後,他的動作猛然頓住。
“你來這裏做什麽。”難得他的聲音有一絲焦躁。
“現在是問問題的時候麽,不想死就跟我走。”
蘇星翎瞥了他一眼,随後握着他的胳膊帶着他向相反的地方跑去,“這條路被他們占滿了,所以我們只能從別的地方走。”
她碧色的眼睛一瞄林中動向,突然又轉了一個方向,“不行,這裏也有人,我們走這邊。”
輕車熟路,腳下生風,從來沒有來過杭州的少女帶着将這片地形摸了六成熟的少年一路擺脫着追蹤。
“你認得路。”浮羽在逃脫間隙時直視她的臉,語氣很肯定,“你對杭州的地形很熟。”
“我唯一的優點就是對地形的掌握,連當地人都未必有我這樣的能力……”
腳下的小水塘裏波動着粼粼光線,将兩道快速跑動的身影倒影在狹小的空間,“這個無法解釋,總之跟着我走不會錯。”
“還有我沒來過杭州,如果知道杭州是這樣,我才不會來。”
從山坡上一路滑下,蘇星翎拉着他繼續疾行,扭頭往後面一看,那些地圖上的紅點全部被甩了一大截,“哼,也不看看我是誰!走到這裏差不多了,絕對絕對不會被抓到了!”
浮羽沒和她一同慶祝,并未吱聲,他的手臂突然又再度緊繃。
有點不對勁?
她感應到某種緊張的氣氛,整個身子僵直着沒有回頭。
“小傀儡,你正在被誰追殺。為何再度見到你時,你如此狼狽。”
突然傳來誰的聲音。
熟悉的聲調,清冷如白雪的嗓音。
陽光炙熱,可她就像整個人掉進冰窟一樣猛地抖了三抖。該來的總會來……只是想不到來的居然這麽快……
“連……連大公子。”
她慢慢地回過頭,碧色的眼睛瞟了一眼站在陽光盡頭的少年,又飛速轉移視線,只是一眼,她就看出他正在刻意凝視着她。
“他是誰。”
連祁真銀灰色的瞳落在蘇星翎的手上,她的手此刻依然握着浮羽的手臂。
“朋友。”不動聲色将手放下,蘇星翎玩弄着手中的草螞蚱,“在杭州的日子多虧他們擔待了。”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蘇星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轉移到其他方向,“要不是那些人幹的好事,本姑娘才不會到這裏來。”
連祁真聽言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你的事我會處理,現在跟我離開。至于照顧你的‘朋友’,連某在此先行謝過。”
噗……蘇星翎內心噴出一口老血。
我才不要和你走,和你走準沒好事!
浮羽将箭筒收好:“既然是連家的家主親自來迎接,想必蘇姑娘之後不會再流落街頭,告辭。”
喂,小哥!你回頭看我一眼啊……救命!
可憐巴巴的朝少年揮着小手絹,蘇星翎內心無比期盼浮羽再拖延一下時間。
好像聽到她的心聲,剛走幾步的少年腳步頓住:“哦對了,我會和晏楚惜說明情況的,你放心。”說完又走了。
喂喂喂我要聽的不是這個!
着前方越來越小的人影,蘇星翎一臉死灰。
“小廢物。”
連祁真冷冷道,随後靠近。
這個綽號他似乎特別喜歡用。
面前的陽光被陰翳覆蓋,隐約間可以聞到臘月梅花的香氣,光影在樹林間穿梭,将秋日田野裏金色麥浪上卷湧的風傳遞手心,林中樹葉青澀的低語還在她耳邊聲聲作響。
它們在說什麽?
為什麽低低的發着音唱着歌卻沒法聽清?
耳邊的頭發被一雙素手撩起,在陽光下泛着幽藍色的長發在那個人手心纏繞着。
“你比以前變化得更多了,蘇念月。”
他食指勾起她的下巴,銀灰色的瞳直視她的眼睛,那雙碧色的眼瞳裏傳遞的信息至少讓他确信了一件事,“不要以為我真的不會殺了你。”
“這句話你說過很多次了。”
蘇星翎伸手想要将他的手挪開,她碧色的眼睛裏閃爍着警惕,“我也相信這種事情你一定做得出來。”
連祁真垂下眼簾,他的手上依然纏繞着她的秀發。
他低語着,聲音低沉的只有他一個人能聽見,似乎只是與自己對話:“我從不容忍背叛……”
蘇星翎突然睜大眼。
下一瞬間,這個對她而言相當危險的少年突然伸臂抱住她。
風起,長空萬裏無雲,樹林間樹影婆娑,陽光落在地表的斑斓在他腳下碎成一地。雲袖翻飛,烈烈風聲,他那無人可配的勝雪白衣拂落流火七月,黯淡西湖漁火,将未至冬季落在山頭的皚皚白雪的氣息撲至她眼前,寫成一地不能言語的隽永詩句。
“可我似乎在想你,”
他緩緩抱着她,和以往所有的心情都不一樣。
他小心摟着她,好似她是一個易碎的玻璃娃娃。
他的手環繞過她的肩膀,輕輕按在她的後腦上,喃喃自語,“多可笑。蘇念月,我居然會想你。”
“可你……”蘇星翎依然睜大着眼睛,她還處于震驚中無法舒緩情緒,“你在騙人,你喜歡的不是我,絕對不是。”
“為什麽。”
他依然抱着她。
“你看我的眼神并不是在看我,而是透過我,在看另外一個人,在懷念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對你而言很重要,非常重要。”
蘇星翎語無倫次的說着,腦中思緒混成一團,“總之我并不想知道你的事情,我也不想聽,你可以什麽都不要對我說。”
連祁真輕笑,隔着擁抱,他們看不到彼此的表情:“蘇念月,你在抗拒那個會讓你失去地位的女人是麽。”
“你想多了,我對這些毫無興趣。”
蘇星翎抿了抿唇,“我和你的想法不會相同。”
我已經有喜歡的人。
“你會想知道她是誰的,那個和你幾乎一樣的女人。”
短暫的擁抱結束,懷裏的溫度撤離。
連祁真站起身,手指輕拂蘇星翎衣袖,他似乎還在回味之前那個并不溫馨的擁抱。
“你是我的傀儡,現在是,以後也一直都是。”
扣過她纖小的雙手,感覺到她微涼的指尖,他垂下眼帶着她繼續往前走,任由她的手冷了又暖,暖了又冷,最後冷如冰塊。
潇灑的日子結束,從現在起,蘇念月再度成了不能飛的籠中鳥。
可這次不一樣了,她不會被死死囚禁在這裏。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青空,眼中閃過的鋒芒無人能懂,那種眼神執着的讓人害怕。
害怕的終究只有一個人。
這個并不安分、也不認為是安分的傀儡遲早會再度從手中脫離,她的羽翼已經豐滿,他精心制造的鳥籠無法再将她困住。
以心為籠,畫地成牢。
他所做的一切終是困不住一個沒有心的人。
他知道,這一次如若放任她離開,她便再也不會回來了。
“東西都準備好了麽。”
少年望着站在庭院中笨拙地攤開畫紙作畫的人。
身邊陌生的影子微微颔首:“快齊了,只差一樣。”
說罷,眼神暗示着放在手邊的茶壺。
連祁真輕敲桌面:“讓他們快些,已經沒有時間了。”
所有矛盾複雜的心緒,還有小心翼翼的思索很快都會被斬斷。
感情,他并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