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男人果然個個都是大豬蹄子!”
心情大起大落的蘇星翎重新坐下身,将手邊的柴火洩憤似的扔進了火堆,“沒一個好東西!”
被莫名罵進去的浮羽聲音清淡:“發火不要殃及他人。”
“我說錯了嗎,男孩子難道不花心嗎?哪個不是見一個愛一個!”
蘇星翎正在火頭上,劈頭蓋臉把浮羽也是一頓罵,怒傷無辜吃瓜群衆。
“情愛之事和世間萬物一致,同樣充滿了背叛。”
面具少年緩緩道,“就像殺人,誰先猶豫誰先死,而愛情,在我看來是一樣的道理,先愛先輸。”
“那不愛呢。”
“會痛。”浮羽的面具在火光下泛着清冷的光,“哪裏都會痛。先是心髒會痛,然後四肢百骸會痛,到最後,連呼吸都會痛。”
“我突然不想明白了。”
蘇星翎短促一笑,誰都是有故事的人,甚至連這個看似沒有感情的人也是。
“相愛的人是世界上最複雜的存在,因為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停止相愛,什麽時候會背叛對方,所以有的人會小心翼翼的像刺猬一樣保持着距離。”
她垂下眼,眼裏沉默,“刺會戳傷手,會戳傷心髒,可盡管眼睛流淚,心髒流血,還是那樣深愛。我不想考慮那些無意義的事情了,就算是麻痹自己也好,在我能喜歡一個人的時候還是這樣愛着他,就夠了。”
“你喜歡的那個人必然很危險。”
“是很危險,”說完這些覺得輕松了很多,蘇星翎理了理思緒沖他眨眼,“不過再危險又怎樣,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本就會碰到各種應付不來的事情。”
浮羽瞥了她一眼不再說話。不遠處,手上提了幾只母雞的晏楚惜已經往這裏走來。不再談論這個話題的兩人抱着酒杯蹲在在火堆旁,準備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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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星翎是沒別的想法了,她喜歡雲疏容就會一直喜歡,雖然心裏偶爾會害怕,偶爾會沒安全感,但她始終相信,雲疏容絕不會讓她失望。
而此刻百裏之外的畫舫上,倚在銀狐坐墊上的紅衣少年合着眼,正在考慮寫……檢讨書。
怎麽辦呢,他的念念吃醋了。
別看她表面什麽都不在乎,可是內心糾結的要命。
以後逢場作戲的事情不能再讓她看見,這個女孩子……這個讓他心疼的女孩子,她的一舉一動他都太過在乎,她的心思,她的想法,每一件事他都想明白,他會比她愛他的更加愛她。
你內心的害怕和不安我能感覺,對不起念念,以後不會再這樣了。
原地起身,雲疏容緩緩步下臺階,看着正等候在周圍的教徒微微颔首:“即刻出發。”
一夜無話。
清晨霜降,細細的白霜覆在早已湮沒的灰燼上,極軟的草叢間,在天蒙蒙亮之際,有人踩地無聲。
昨晚不勝酒力的蘇念月在喝第二碗的時候就回去休息了,他和晏楚惜一直拼酒,最後成功得知了自己武器的下落。
他必須要離開了,十五天的時間足夠他調養生息,并且那些人也大概快要找到這裏了。
從來沒有留手的他這次破戒沒有殺人,晏楚惜,蘇念月,算你們撿了一條命。
再度回頭望了眼破廟,浮羽正了正臉上的面具轉身離開,不再回頭。
詭秘無聲的白衣化裝成各路商人從西湖進入杭州,一到落腳點,立即有分家的人上前接風洗塵,彙報情況。
暫時代替駱青茗的石翦聽取了他們的彙報,随後将重要的消息羅列出呈送至連祁真的居室。家主正在裏間作畫,石翦将信函放在桌面,轉身離開。
“那個人的消息他們知道麽。”
白衣少年微微擡眼,筆墨輕描過畫上人的發間。
石翦知道他說的是誰。
自從蘇念月失蹤之後,家主一直在打探她的消息:“分家的人彙報說暫時還沒有她的消息,但确定人一定在杭州。”
連祁真瞥了他一眼,視線落在他臉上,清冷無比:“到底誰在撒謊。”
“沒有人在撒謊。他們的确不知道蘇姑娘的下落,至于她在杭州的消息,是雀臺樓的人告知的,必然不會有錯。”石翦看着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
“雀臺樓。”
連祁真擡手将墨汁浸染,繼續作畫,“他們不會無償提供線索,說罷,要我們做什麽。”
“很奇怪,這次他們什麽都沒有說。”石翦蹙眉道,“有些不符常理。”
“雀臺樓并非是江湖運作的情報組織,但具體是誰負責我也并不了解。”
連祁真并未将話講透,“告訴我的目的無非有兩種可能,一是殺了她,二是保護她。他們該知道我并未對蘇念月下手,自然不會奢求我殺了她,那麽他們的所作所為應該是出于第二種目的。”
言罷,素衣少年忽然微笑,“蘇念月的身份當真有趣,既非師祖‘暗生’,又非蘇氏獨女,她身懷魔性,更備受雀臺樓關注。她究竟會是誰。”
他查找她的身份那麽久,她的身世依舊成謎。
“原來蘇姑娘真的和花前輩并無關系。”石翦低聲道。
“你們是一直跟着我身邊的人,自然知道師祖和蘇念月之間的相似之處。雖然連我都覺得意外相似,可終究……”
并非原物,只是殘缺的仿品。
石翦繼續彙報了一些別的事情,連祁真繼續作畫,末端的筆鋒在紙上游走不定。男子彙報的事情可輕可重,全部并非亟待處理的事宜,杭州分家的人不懂輕重緩急,要這種人有何用,看來是該撤換了。
只是待人一走,他的筆鋒便停頓了。
不再看桌面上的畫,連祁真将它雜糅成一團扔在地面,踱步向前,可過了一會,又重新将它撿起放在手中攤平。
畫面上眉眼靈透的少女如一只翩跹蝴蝶落在紙上,也在他心頭安靜栖息,蝴蝶羽翼撲閃間的震動,像一陣風在他胸腔回蕩,久久不見停歇。
花……蘇念月。
素衣少年的手指撫觸着單薄褶皺的紙張,他眼中閃過的情緒無人能懂。
那栩栩如生的輪廓上,一雙仍未着色的眼睛顯得無比空洞,可他的筆尖懸在上空甚久,卻遲遲無法作畫。
如往常一般,連祁真始終無法在裏面填上應有的顏色。
他阖上眼,将手中的畫重新丢擲在地上,不再去看。
你在我心中的分量好似……不再是我的思想所能決定的。
你對我而言太過危險了,蘇念月。
蘇星翎的身形在林間穿梭,她的腳步輕盈,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正在前面奔波的影子速度太快,在轉眼間她差點迷失了他的方向。
這小子要去哪?
蘇星翎看着他幾乎溶于青葉間的身形琢磨道,自從早上醒來發現原本守在外面的人只剩下一個後,她便順着山坡上的小徑試探的一直往前走,所幸,他走得并不遠,剛好讓她追上了。
浮羽的身上藏着王家的罪證,雖然不清楚到底是哪一部分,但一定很重要,不然他不會被追殺的那麽慘。只是現在風頭還沒過去,他準備往哪裏逃?
杭州城內沒法呆,杭州城外也出不去,王家這種大戶自然是會和官府勾結的,只要在關卡上做手腳,他就跑不了。
前面的人腳步一頓,突然轉過頭。
手疾眼快的少女立刻躲在大樹的陰影下,躲開他的視線。
呼,走神了,剛才自己靠的太近了。
僻靜的小路在腳下一路延伸,太陽從地平線升起一直到懸在前方,他們整整走了一個半時辰。
眼前的景色不再是郊外寧靜的田野,也不是熱鬧街坊的邊緣,而是另一座微縮的城市,戒備森嚴的商賈人家,最靠近西湖的府宅大院。
王家。
浮羽站在高處,居高臨下的望着這座氣派森嚴的宅院,被覆着面具的臉上不知在思索着什麽,背在背後的箭弩已被卸下,他擦拭着弓箭,将它們填入槽中,冰冷的準星向着其中的某個人瞄準,手臂擡起又放下,來回調試。
他在等着先下手為強。
在對方情況未知的時候貿然刺殺是件危險的事,可他現在并無選擇,逾期不歸的下場視同背叛,惹出事端無法解決的下場視同廢物。
橫豎都是一死,不如以命相搏。
前幾天的探測他知道王家的當家人外出未歸,算算時辰,今日應該會折回。
他需要耐心地等在這裏,一舉擊殺。
隔着不遠的地方,自如隐藏氣息的蘇星翎蹲在地上編了一只草螞蚱,她四處打量着周圍,提前将距離最近的小路探測到了,畢竟浮羽這一次失敗的幾率比較大,身為殺手失去了最基本的冷靜和判斷,這般急躁,只會暴露了自己的目的,惹來殺身之禍。
太陽已經完全升至高空,樹葉的影子随着陽光的角度落在臉上,替她拂去原本刺目的光輝,光影重疊間,被陽光透射的眼瞳鍍上如水一般的光澤,淺淺淡淡的連光照模糊了視線,連不遠處那道少年身影的異動都沒察覺。
待回過神的時候,耳邊傳來的只有兵器交接的聲音還有人的叫喊聲。
啊,開打了。
寬大的袖口間銀芒閃爍,少女一個箭步沖上去,身體隐與蔥郁的一片樹下搜尋着少年的身影。
周圍一片混亂,那個擅長遠程攻擊的少年在并不隐秘的林間一箭一人,斑駁的樹影落在他身上,将他臉上的銀質面具反射出清冷的光暈。
他冷靜地扣動箭弩上的開關,将四周的呼喊聲全部抛在腦後。
喧嚣而上的家丁如四處蜂擁而上,四處搜尋着他的下落,有幾人已經逼近了他掩藏的角落。
少年不管不問,他的眼睛緊緊盯着遮擋在馬車前的障礙物,随後在人影穿梭的瞬間一箭射穿馬腿,逼得仍在前行的馬車突然失去了方向。
還在查找少年隐身處的家丁恍然大悟:“保護好老爺,保護好老爺!”
他相信了自己的判斷。
浮羽認為時機已到,那輛馬車的車簾已經被掀開,周圍的家丁團團圍着似乎在詢問裏面的人是否受傷。其餘的人已經向浮羽的隐藏地包圍過來,盡力抵擋着他從某個角度射出的箭弩。
藍影的速度極快,在一瞬間已經越過人群的包圍沖向那輛馬車。
手上的箭弩重新背負在背上,他左手握着匕首,右手扣動着袖箭,将邊上阻礙他的人全部掃除。
馬車近在咫尺,車上的車簾終于掀開。
浮羽在轉瞬間将袖箭抵在車廂門口,卻驚異的發現裏面空無一人,黑洞洞的一片。
他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