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喂,前面的。大晚上的呆在外面做什麽?”
身後驀然有人說話,還在沉思中的蘇星翎吓了一跳,擡起頭打量了一下來人:“走夜路啊,看不出來麽?”
“這裏不安全,趕緊回去。”面前的人回過頭,昏暗的夜光下,他勉強看出是一個年輕女孩的輪廓,于是他口氣稍微放得平緩些,“姑娘,你一個人夜間出行實在危險。”
前面的少女聳了聳肩,動作帶着一絲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我知道啊,所以正在往回去的路上趕,小哥你也是一路的麽,要不同行好了。”
“行。”抱着燒酒的少年點頭答應,上前一步和她并肩走着,一邊走一邊問道:“姑娘,你是前面村鎮的人麽。”
少女答道:“不啊,我是外地的旅人,到杭州之後便和家人走散了,所以打算找一處可以安歇的地方……唔,他們說前面有個寺廟,雖然有些破舊,還是可以應付一晚的。”
少年聽完不禁一愣,她要住宿的地方不就是他落腳的窩嗎?再說裏面還有一個身份不明的病人……不行不行,兩個男人怎麽能和一個姑娘家住在一起!
可是……周圍也沒有別的地方能讓她住了,晚上外面又那麽危險,她一個女孩子家難保發生意外,不然他将就一下出去,可那個脾氣古怪的病人又要怎麽處理?這幾天他可見識了他不少本事。
還在查地圖的蘇星翎發現自己離破廟的距離又近了許多,于是她一邊歡呼一邊往那邊跑去,捧着燒酒的少年眼見她往自家的方向竄,心呼糟糕,便沖上去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姑娘,實不相瞞,我是那個寺廟……咦?!你是!”
“我不叫‘你是’,我叫蘇念月。”
那個自己以為死去多時的少女擡起頭看着他,眼中帶着一絲驚喜,昏暗的光線下,她那雙泓水般清澈的眼眸一如多年前相見般的明亮。
“好久不見了,小乞兒。”
她輕快地說着,大大的眼睛眨啊眨,看得他心神不定,“想不到你現在居然又到了杭州了!我說在長安那麽久怎麽一次都沒又碰到你!他鄉遇故知,看來我今天晚上要跟你好好慶祝一番!咦你家在哪來着,看你現在好像混得還不錯嘛,能不能好心收留一下我啊?哎你怎麽不說話了,見到我你不激動嗎。”
“我以為你死了……”晏楚惜木讷的開口,心中五味雜陳,百感交集。
“呸。”蘇星翎朝他翻了翻白眼,順便擄走他懷裏的一壇燒酒,“我是那麽容易死的人嗎?這也太便宜那個賤人了。”
“我只不過是受了點傷,被青梅竹馬救了,然後被送到別人家,最後溜出來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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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描淡寫的總結完自己的經歷,蘇星翎看着還杵在一邊的晏楚惜啧啧嘴,“這幾年你的變化倒是挺大的,剛才差點沒想起來你是誰。”
“我這幾年過得平平淡淡,自從你受傷之後我便一路南下,最後停在了杭州,這裏景色很美,所以也不打算走了。那個寺廟是我這些天一直呆着的地方。”
少年指了指那處亮着燈的寺廟,眉毛不經意間蹙起,他和那個病人相處了大半個月他才稍微對他放松一點警惕,初來乍到的蘇念月要是進去該怎麽辦,那家夥的身手可是和他不分上下的,而且現在身上還帶着傷。
可他也不能放任她一個人流落在荒郊野外,她是他的朋友。
“這倒很符合你的風格嘛。”蘇星翎的聲音飄得有些遠。
“嗯……喂!別進去!”看着走到門口的蘇星翎,晏楚惜大驚。
“哎?”已經将手放在門上推開一條縫的少女疑惑回頭望他。
就在這一剎那,一道氣勁從門□□出,直向她臉上撲來,蘇星翎頭一低躲過一擊,可頭上的銀飾卻被打落在地,發出‘哐當’一聲清脆聲響。
晏楚惜匆忙趕來,臉上的表情很不好看,他眼中滿是歉意和慌亂:“蘇姑娘,你沒事吧!”
“難怪你不讓我進去。”
蘇星翎毫不介意自己的頭發悉數散落在肩頭,她彎腰撿起地上的銀飾,有意無意地站在門口向裏面道,“裏面莫非藏着你的小情人麽。”
‘刷拉’又是一道氣勁向門□□來,晏楚惜一步上前,憑空攔截下發出的暗針蹙眉道:“浮羽,別亂來,這是我朋友!”
“朋友。”門裏有人言語警惕。
“哦,是個男孩,我誤會了。”蘇星翎笑了笑,晏楚惜則警惕地打開了門,将她護在後面,小心進入。
“你是誰。”剛一進來,正對着牆角斜坐在石床上的蒙面少年正望着他,唯一露出的一雙眼睛從未從她身上移開,蘇星翎眯了眯眼,同樣回敬了他。
“我是小晏的朋友。”她盯着他的眼睛,挖掘出他眼中浮現的一抹血腥,她見過太多的人,自然明白這是一個殺手才會隐藏的表情,“今晚過來借宿,順便聊聊天。”
“借宿。”
蒙着面的浮羽墨色的眼睛不在與她對視,他轉向一直尚未說話的晏楚惜,臉上沒什麽表情,黑紗之下的嘴巴一張一合,“今晚我便出去了。你們自便。”
“你去哪。”晏楚惜開口道。
“這裏本不是久留之地,我本該走了,十五日足夠傷勢好轉。”
少年下床,長瘦的手指兀自轉動着幾枚暗針,“走之前麻煩你将我的東西還給我。”
晏楚惜皺眉:“你白吃白喝那麽久,連聲感謝也沒有,我為何要将東西還給你,你的武器在工匠處當掉,才能彌補一些我這段時間給你的花費。”
“不殺你已是我最大寬容。”浮羽緊盯他的眼。
“你不會殺朋友的。”晏楚惜笑,“你的傷也沒有好。”
“你以為我動不了手是麽。”少年壓低聲音,依舊面無表情。
晏楚惜直視他:“你盡管一試。”
□□味在兩人之間開始蔓延,弄得屋子裏一股緊張感。
“別這樣嘛,影響了彼此感情多不好,你們消消氣別發火啊。”
坐在凳子上敲着二郎腿的蘇星翎,幸災樂禍的看着即将爆發沖突的兩個人,最好他們結結實實打一架,這樣整只雞就是她的了。
自來熟的拆開油紙包捧了一條雞腿開始啃,她看着互瞪的兩人搖了搖頭,咂巴着嘴一臉享受,嘴快的來了句,“不過這雞腿還真好吃……”
晏楚惜:“……”
浮羽:“……”
兩道身影“嗖”的落到她旁邊,随後一整只雞都被五馬分屍,大快朵頤,六只手從三個方向齊齊伸向可憐的雞,雞脯和雞腿這些最好吃的地方幾分鐘就被解決掉了。
一開始吃得悠閑,後來差點跳上桌和他們搶食的蘇星翎忙得不亦樂乎,她不僅要吃雞腿,還要防備着旁邊這個殺手小子搶她碗裏的雞肉。
後悔剛才嘴快的蘇星翎盯着蒙面少年,警告他不許搶她碗裏的東西,可那人瞧都不瞧她,只是徑自吃肉。
“你這是從哪撿回來的病人。”
吃飯間隙,蘇星翎壓低聲音和晏楚惜道。
“不是我撿回來的,是他自己倒在我門口的,身上全是血。我于是将他帶了回來,給他包紮。”
“你還真是老好人,不怕他是被人追殺的連累你嗎?”
蘇星翎已經吃不下,她托着腮看着還在吃東西的晏楚惜,轉頭繼續說話,“他可不是平民百姓。”
“我知道。”晏楚惜将碗中的酒一口飲下,“可我不能放任一條人命不管。即使惹了那麽多麻煩……”
“這家夥繼續在這裏呆着的話,你的麻煩會更多的,比如夥食開銷。”
蘇星翎面無表情地望着一掃而空幹幹淨淨的盤子,如此評價,“這是一只餓極了什麽都能吃下嘴的豬。”
“我十五天沒沾葷腥。”浮羽淡淡道。
“喲,很理所當然嘛。”
蘇星翎拾起一根筷子在手上轉動,眼睛在他身上打量,“知不知道病人就該有病人的樣子,別說不能沾葷腥了,讓你躺着你就得躺着。吃飽了就呆你床上去,你腳部的傷口裂開了。”
“憑什麽。”浮羽懶得理她。
“憑我是大夫。”蘇星翎雙手叉腰。
“哦?西域來的大夫?”
“一邊玩去,我可是正宗的中原人。”
“你不像。”浮羽淡淡望了一眼她,“眼睛的顏色就不對。”
聽少年這麽說,晏楚惜才想起見面時的違和感是什麽,他仔細看着她的眼睛,思索道:“對了,你以前的眼睛不是這個顏色。”
蘇星翎避而不答:“那連祁真還是灰眼睛,可他不也是中原人。”
“不一樣,他是因為練功的原因,前一任家主也是同樣的瞳色。”浮羽慢慢解答道,“可你顯然不是這種情況,你不會武功。”
蘇星翎聽完肩膀抖動,笑得一臉燦爛:“是啊,我不會武功,可我會容嬷嬷巧紮針法……哼,看招!”
手上銀針閃動,逼得看輕她的蒙面少年步步後退,她的針勢雖輕,但每一針都是戳向他受傷最嚴重的部位,“你給我記着,大夫也是不好惹的!”
腿部一陣酥麻,已經被逼着倒退至牆角的浮羽被這針戳得直接跪地,平靜如水的臉上終于出現了一絲不悅的神情。
蘇星翎向晏楚惜挑了挑眉,表示大仇已報。
晏楚惜看這情形哭笑不得:“蘇姑娘,你這樣……”
“不是在給你報仇麽,我看他這段時間欺負你的次數也不少。”
蘇星翎咬着手指看着跪在地上爬不起來的浮羽挑眉道,“喂,小子,跪在地上的感覺爽不爽?”
浮羽臉上愠色已現,還沒等他開口她又搶先道,“別急着說話啊,我大人有大量是不會和你計較什麽的。這個家夥給你包紮的時候拉傷了腿,讓你恢複變得特別慢,不過呢有我在這些都是小問題!你在地上跪一晚明天差不多就好了,不用太感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