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浮羽睜開眼。
他的眼前是刺目跳動着火焰。昏黃的光照在他臉上,暖暖的溫度包圍着他冰冷的面頰。
光……溫度……猛地擡起手摸向自己的臉,他不禁蹙起眉,臉上的面具已經被卸下,他從未暴露在別人面前的容貌顯然被人看見了。
刺客身份的暴露是最大忌諱,那個或者那些看到他臉的人必須斬草除根,尤其是在如此緊急情況下。
被人一直追殺的少年刺客猶如驚弓之鳥,和所有被刺殺的目标一樣,出于本能,他們從不會考慮對他們伸出援手的人是處于何種目的,只管斬殺即可。
簡單地活動了一下四肢,少年的神情裏流轉出一絲訝異,他的傷口被包紮的很細心,每一處傷口都被繃帶牢牢覆蓋,連最細微的傷痕都被很好的處理了。很好,這樣他活動輕便了很多。
支撐着身子坐了起來,鋪在用石頭堆砌的床上的稻草随着他的動作滑下去一大塊,幹燥的稻草落在地上被火焰卷席,浮羽望着正一路向這裏燃燒的火焰,輕巧翻身落地,往後挪移了幾步,随即他一蹙眉,腿上的某處傷口好像裂開了。
火焰越燒越大,破廟裏被蜘蛛結了網的漏風窗口裏有股股白煙往外面飄散,浮羽扶着牆往外面走着,待他踏出廟門,看到外面一片陽光下寧和的景象,他不禁擡起手遮住眼前的陽光。
放下手,手中空空蕩蕩,他驚覺袖箭,箭筒和箭弩都不在身邊,浮羽撐着牆繼續往廟裏走,還未重回廟門,裏面嗆人的氣體就将他的眼睛熏酸,他不予理會,繼續往裏走。
胳膊一陣後勁,他的身後有人拉着他強行将他拖到外面。
“你在做什麽,這麽大的濃煙你也敢進去。”
拖着他的人避開他的傷口将他帶出門外站在逆風的地方。
随後他往前一步站立,将整張臉都顯現在浮羽面前。
算不上好看、也算不上難看的年輕人和他年紀相仿,神采熠熠,打扮邋遢卻不像常見的乞丐一身肮髒,而最令人矚目的則是他手上握着的翠玉打狗棒。
少年刺客擡起頭冷眼望他,眼中冷靜,這個人武功不低,他不能輕舉妄動。
“怎麽不說話,燒了別人的屋子還不肯道歉,我這是到底救了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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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乞丐面色不悅,他打量着這個眉眼清秀幹淨,比他矮了一點的少年道,“你是不是聽不懂官話?”
“不。”
他終于說了一個字,長期隐藏在面具後面的臉蒼白如紙,使得他看上去病怏怏的。
“原來會說話……”
乞兒不屑望他,他将臂彎間的水果全部丢在他懷裏,便沖進去滅火,“給我呆在外面,當然你想逃跑也無所謂,我的水果可是新鮮摘的,少一個人和我搶我正樂意。”
破廟裏的煙霧已經熏得眼睛都睜不開,晏楚惜摸索着牆角的水桶,提起一桶就往火源上倒。
等裏面煙霧散了一點,他微微睜開眼睛,又返回牆角取了水全部當頭澆下。
敞開所有窗戶和大門,将裏面的濃煙散去,晏楚惜把水桶歸位,擡起袖子擦了擦酸澀的眼角,随後再次走了出去。
那個少年還在,只是他放在他手臂裏的水果全都不見了。
他擡眼望着晏楚惜,晏楚惜也低頭看着他,眼裏滿是詢問:“水果呢。”
“吃了。”他面無表情,指了指地上的殘骸。
“……”晏楚惜皺了皺眉,終究沒說什麽,這個渾身是傷的人讓他想到自己以前的日子,當時只要一個肉包子就能活命的他終日行乞,那個允諾了他十個肉包子的女孩最終讓他看到了一場生死。
當日如果她沒推開他,或許他也會當場斃命。
只是當時那個女子下手那麽重,她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罷……
“嗯,好吃。”
蘇星翎在大街上來回晃悠,杭州的小吃比長安的要合自己胃口,所以她一邊忽悠着糕點鋪的掌櫃一邊享用美食,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她早就溜了。
擡頭看天,此時陽光已經順着枝頭開始往下落,建築物的影子在地上的陰影也開始越拖越長。
已經有一些小販在人多的街頭收拾了攤子準備回去,無聊的蘇星翎站在一個小攤前拿起一個發簪和自己的作比較,那攤主是個老婆婆,見着周圍的人離開,她也開始收拾着東西準備走了,見蘇星翎對她家的發簪愛不釋手,老婆婆道,如若喜歡就趕緊拿下,她正要走。
“那麽急,現在太陽還沒下山呢,又沒到門禁時間。”
“我們是郊外的人,離這裏很遠。平常都是一起走的,那些人是我的鄰居,正等我呢,小姑娘,要不你明天再來看看?”
老婆婆看着已經收拾完畢準備出發的鄰居們說道。
蘇星翎回過頭,熱鬧的街道上三三兩兩的攤販們都在收拾着東西,準備打道回府。而行人們的步伐也明顯快了不少,臉上多少帶着些焦躁,而有的商鋪甚至已經關了門不再營業。
“老婆婆,冒昧問一下,這裏怎麽了。”蘇星翎将發簪放回她手中問道。
攤主詫異:“小姑娘你是外地人?那也難怪不知道這些。你記住,晚上千萬不要出門……”
“王嫂,該走了!”農婦們在不遠處喊她道。
“來了。”老者推着小車跟上那些人的步伐,又不放心的回過頭叮囑了一句,“小姑娘,太陽下山之前趕緊回去,晚上千萬不要出門,這兒不安全!”
不安全。
蘇星翎碧色的眼睛着了暗色。
她環顧着四周,處于陽光之下的熱鬧平和,在夜晚到臨時的恐怖不安,那些駭人的怪物正在這裏處處隐藏着,虎視眈眈。
也對,在無相屍的大本營裏怎麽會安全呢。
飛鳥脆鳴一聲在天空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傾瀉的夕陽照在它身上,凡是落地陰影之處皆無人跡,眼睛回眸,在她的視線裏,最後一名菜農急急忙忙的推着小車離開了。
“小姑娘,時間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路過她時那個淳樸的農民向她喊道。
有風吹過,将地上遺棄的垃圾全部吹起,在地上打着轉。
偌大的城市在轉眼間悄然無聲全部沉寂,除了在甬道間呼嘯的風聲,其餘什麽聲響都沒有。
蘇星翎見着這個瞬間空無人影的城市,撒開腿就往客棧的方向跑,說不怕是假的,路上一個活人都沒有的感覺是在太糟糕。
客棧的門敲了許久才有人開門,但掌櫃欺生,看她是個姑娘家又是外地人,獅子大開口要她四十兩銀子,蘇星翎怒,轉身就走。
杭州那麽大,她就不信沒地方住。客棧不收人,她就去找寺廟借宿一晚。
加載完畢的地圖上,最近的寺廟離她都有幾裏的距離,如果按她現在的跑步速度來看,溜過去的時候城門早就關了,倒是離這同樣幾裏的地方有一個廢棄的寺廟,雖然可能會繞路,不過畢竟不會被關在城門裏面。
将肩上的披風一扯,蘇星翎沿着每一條能縮短距離的小徑往破廟奔去,走過的每一條街道都是一副蕭瑟的景象,雖然在居民所聚集的坊間偶爾有人經過,但那些人的步伐都急急忙忙,對于她的問話愛理不理。
一入秋,天便黑得很快,在離荒廢的寺廟還有一裏遠的時候,整片天就完全黑透了。
“怎麽還沒到……”蘇星翎手指摸索着兩邊的牆壁,飛快地在巷子中穿行而過,她的體能現在很好,走幾裏路完全不在話下。
這大概是小狐貍同化給她的吧……
一想到雲疏容,蘇星翎的心情就很糟糕,不知是哪裏出了問題,她根本無法感應到他的心聲,她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也不知道他現在到底在做什麽,她當下最怕連祁真和雲疏容掐架,因為這次謀劃的綁架案,顯然是有人精心策劃并且想嫁禍給他們的。
這個人在她看來無疑是幕後主使李書賢,這招使得如此巧妙,一石二鳥,既能恐吓高堂上的死對頭,又能成功挑起正邪之間的矛盾。
他雖然極少露面,卻能在轉手間翻雲覆雨,下得一手好棋,至于無相屍的事和他之間的關聯……啧,即使隐蔽再深也會被人挖出。
終究紙包不住火,因為不管是高堂上的那人,還是雲疏容或連祁真,遲早都能看出端倪,或者說早已看出卻故意無所作為,只等狐貍尾巴暴露再一舉拿下。
不然……不然她現在所處的死寂蔓延的杭州城中,怎麽從未有人敢說明這裏的恐懼,甚至連州官都無所作為?
因為這裏,就是最後的戰場。
既然已經被送到這裏來了,她就得思考一下之後的計劃,首先,不能碰到連祁真;其次,她要找關于花辭鏡的線索,一個大活人,不可能憑空消失了那麽多章節;最後,她得聯合幾個人去踩點王家的老窩,如果可以就混進去掌握線索就更好了。
蘇星翎低下頭咬着手指一臉深沉,這個計劃她需要再完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