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都一并處理了,不要留下活口。至于仿制連家的面具便留在此地,混淆視線。”在她思考發呆的時候,撲克臉開口命令,随後一把背過她便往山崖下面疾行。
“你們要帶我去哪?”
在腳下不停往後退的風景和原先的路程完全相反,看着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落雨岩,蘇星翎揪着男子的衣襟命令道,“快放我下來!”
“十分抱歉,可我們不能放您離開,請體諒主上的苦心。”
幾人腳步生風,一直奔赴君山崖之下一處極為隐蔽的低窪,此時蘇星翎距落雨岩的路程已經極為遙遠了。
低窪上停泊了一艘不起眼的小船,船上的漁夫半睜着眼一聲不吭的望着正在雇主手裏掙紮的少女。
那女孩兒倒也算漂亮,粉白的鵝蛋臉,大大的碧眼,只是眉眼間的神韻有些古怪,不像中原人可也不像西域人,這種相貌但凡一眼都能記得。
“我不管你們主上怎麽說,但我想去哪就去哪,你們管不着,真有本事就好好的看着我別讓我出事,而不是東躲西藏的見不得光。”
蘇星翎一句說完,突然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嘴角微翹,略有諷刺,“差點忘了,我就是見不得人的存在。”
以蘇家三小姐的身份隐瞞着過了十餘年,對于周圍發生的那些古怪越矩的事情她早已司空見慣。
蘇沐霖真的是因為被公主看中所以才能成為驸馬的麽,他的死真的是因為公主的原因麽,答案她心知肚明,十分清楚。
“主上是有不能說出的苦衷。”
撲克臉始終對她的試探不作回答,他使了個眼色,随後有人上前将蘇星翎強拉着往小船裏帶,罔顧她的掙紮,“她最後一個交待是請您暫時‘消失’。”
最後的話語飄散在耳邊,還在掙脫桎梏的少女只覺得大腦一空,眼前一黑,随即便軟軟的癱倒在地,被人七手八腳的擡進了漁船。
來不及說一句話的老漁夫已經沉屍江底,換上他衣服的人做好一切僞裝,将船開着緩緩前行。
在他們前方,是煙波浩渺的洞庭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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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公主殿下。”
站在低窪處的男子看着越來越遠的小船低下了頭,随後将來時的痕跡全部消除,轉身離去。
君山崖論劍并沒有因為重要任務的缺席而亂了套,可正邪道上的兩大勢力卻因為一個人的失蹤而方寸大亂。
在落雨岩前久久等不到蘇星翎出現的雲疏容,以及發現少女逃跑遂而派人搜尋的連祁真的心情此刻相當微妙。
兩方的人馬都證實了蘇星翎是在雙方交戰的時候脫離的,而之後繼續追尋她的人被帶到了一處懸崖,那裏除了蝴蝶什麽都沒有,她就像原地消失了一樣。
“荒唐,一個大活人怎麽會從眼下消失,繼續找。”
連祁真站起身,漂亮的銀灰色雙瞳裏鍍着銀月寒冷的光色,“她并不會武功,如若消失肯定是有人故意而為,魔域的人便是最大疑點。”
“聖女的氣息時有時無,最後突然中斷,可之前本座并未感應她的呼救,想必是有人将她昏迷,看來我還是高估的連家的手段了。”
雲疏容碧色的瞳有着狐貍的狡黠和微笑,而更多的則是隐藏在眼中的陰戾。
都在猜忌雙方藏了人,可誰手上都沒有确鑿證據。
認為是魔域心虛的連家家衆于是一路尾随出行的船只,連祁真捉摸着雲疏容反常的行為思考再三,依舊留在原地,他們互為死敵,又因蘇念月的原因而添上一層個人恩怨。
如若不是晨起時箋書向他匆忙報告她逃走,他也不會料想到蘇念月和雲疏容的關系究竟到了什麽地步。
他的小傀儡,像一個透明易碎玻璃人樣的傀儡,脫離了他的控制和服從,擁有了心和感情,徹底背叛了他。
盡管她一次都沒有服從。
他以為自己只會譏諷和不屑,可誰料那種叫做嫉妒的情緒像一根蔓草勒在他的心髒上,帶着溫柔的痛意。
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出現了,可如今……
素衣少年垂下眼,手指不緊不慢地在桌上輕敲着。
方才怒意喧嚣,使他判斷受到影響,而現在靜思一想,此事疑點甚多。
月下坡處有很明顯的打鬥,看其痕跡,并不是單獨所為,而是有很多人的參與。此間或許有其他方勢力的侵入,而他們在互相猜忌中并未察覺。
那麽那個背後的主謀者會是誰。
“呼……”
大朵大朵的血花落成一地凄豔,用生命澆灌的花朵從傷口的荊棘處孕育而生,拼命的吸收着血肉中的養分無聲盛開着。
銀白的面具上血淚斑斑,被劍痕摩擦的痕跡削開了面具下的一角,露出了他緊抿着的蒼白嘴唇。
牙關緊咬間依舊從口中滲透出痛苦的聲音,身負重傷的刺客憑借着驚人的毅力邁着步子繼續往前走着。
方才大意了,落在那些人設計好的陷阱裏,不然怎麽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後背,小腿,肩膀,甚至臉上也有傷痕。
哼,那些人都在想要搶奪他身上的東西,可他們越是想要奪回,他越要将它保護好,因為這裏面記載的內容一定是見不得人的存在。
自從他被人到處追殺,他便明白這本秘籍對他們而言有多重要了,對于商賈大戶,秘籍丢失之事只會以錢收回,而像這樣追而不舍只為滅口的……
只關乎謀反或人命。
耳邊有風聲異動,擁有異于常人的聽覺的刺客捕捉着耳畔的風聲,拖着殘腿的他幾經考慮将沉重的箭弩卸下抛擲,但在一番激烈掙紮後,他還是背負着它繼續前行,畢竟這是他唯一能依靠生存的方式。
後脊的血肉皮開肉綻,黏合在早已支離破碎的衣衫上,分不清顏色的暗色與殷紅混雜在一起,散發出陣陣血腥的味道。
結痂又撕裂的手臂翻湧上鮮血,熱血順着臂彎流入箭筒,那些本就摻和着他人鮮血的尖銳利刃如今融入了自己的鮮血,多麽可笑。
繼續拖拉着兩條已經麻木到走不了路的腿,少年刺客繼續咬着牙往前走着,任由地下蜿蜒開一條筆直的血跡。
“阿嚏!”
裹了一件披風,站在陌生路口的蘇星翎懶洋洋地打了聲呵欠,随後倚在牆邊懶散地站着。
陌生的繁華,陌生的古老。不認識的街頭,聽不懂的方言。
從她莫名其妙的出現在街頭她已經在這裏站立整整兩個時辰了,她怎麽從船上下來的,怎麽跑到這麽繁華的地段的,她完全沒有任何印象。
哼,被陰了一回。
蘇星翎撇了撇嘴,繼續打了個呵欠,脖子後面那道力度還沒完全消褪,脖子一扭就酸的要死,那個撲克臉力氣真大。
這裏應該是杭州了。
她轉過臉仔細打量着這裏的風景,将帽檐微微拉低,因為這雙眼睛引了不少人側目,她得小心行事。
古老的杭州,沐浴着來自西湖的風,将秋天的氣息輕輕吹拂,融入一大片過往的人群中。
站在街道上的蘇星翎仰頭望着遠方澄澈的陽光,忽然想到了秋風蕭瑟時候鳥南歸的長安,長空萬裏下,曾有人和她比肩,一起遙看天邊的景色。
雲疏容,小狐貍。
那雙狡黠而又溫柔的眼還近在眼前。
你在哪,有沒有到處找我?
唉,過了這麽久還是沒有一點反應,她不停地在心中呼喚,可所有的訊息卻全部石沉大海。
到底在哪裏,這小子該不會當她死了吧。
下一段的劇情就是在這裏展開的,你再不來,我就要被連祁真拿去祭天了……
正這麽想着,她低壓的帽檐突然被人挑起,蓋住眉頭的碎發被風拂過,露出她那雙貓兒眼似的漂亮碧瞳。
“喲,小丫頭長得不錯,要不要跟爺出去玩玩?他們說你站在這裏好久了,莫不是被心上人抛棄了吧。不打緊,你只要跟着爺,要什麽沒有啊?”
渾身穿着閃瞎眼的富家公子上前調笑,都說江南商賈有的是錢,光看他穿的都覺得是皇太子出行。
只是,這小子的手不太幹淨,一上來就往她臉上摸,十足的惡心。後面站着的幾名少年非但不阻止,還搖着扇子看好戲,對着她指指點點。
“滾。”碧瞳少女毫不客氣的拍開他的手,往人群的方向走了過去。
“呔,臭丫頭,你別不識好歹,爺看中你是你的福氣!你跟不跟我走!”
在同伴面前被拂了面子的少爺惱羞成怒,一巴掌抓在她的肩上。
被抓着肩膀的蘇星翎側過臉,笑得一臉不屑:“就你?”
“你……你什麽意思!”
富家公子只覺得一股火往腦袋裏沖,平生被人偏愛慣了,要什麽有什麽,是個女人看到他都會叫聲爺巴不得他恩賜幾分,可這丫頭竟然敢當面諷刺他!
“什麽意思呢,”嬌小的女孩子眨了眨眼,像一個精致的娃娃惹人憐愛。
她笑得無邪,軟聲軟語,“我是說你連給我提鞋都不配呀。”
說罷,潇灑轉身,留得一衆人手忙腳亂的搶救氣暈過去的王家少爺。
“小兒子也不過如此,沒什麽出息,可老爹還是有點難纏的。”
成功揣摩出王家少爺的性格,在城中不停轉悠的蘇星翎,決定打開地圖好好研究一下。
嗯,先看看王家在哪個方位,到了晚上還得查查屍人的線索。
腦中的圖像正在快速生成,不過在下載了一半的時候突然全黑,緊接着大腦提醒她沒電了。
唉,出來這麽久都忘了自己沒吃飯,現在肚子好餓來着。
讓她翻翻口袋裏有什麽……發簪,梳子,手帕,啃了一半的果子,狗尾巴草,就是沒有錢。蘇星翎瞬間一臉死灰,吃屁。
不過不要緊,她暗搓搓的抹了抹鼻子往熱騰騰的糕點鋪走去,買不起還是忽悠得起的嘛,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