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容嬷嬷點頭:“正是。”
“開什麽玩笑,這怎麽可能?他們是有梁子結下的好嘛?”
裏面吵鬧的聲音一波接着一撥向外面傳來。
被趕出房間站在院中守衛的衆人聽着房中的大呼小叫,不由得悉數往後退了幾步,這師徒兩個關系是不是不太好?
“你那麽激動做什麽,又不是你結下了梁子。”
容安擡了擡眉頭,“不過你的确是見證過他們二人結下梁子的過程。”
蘇星翎一邊給駱青茗放血一邊腹诽,不,是見證了三個人結下梁子的過程。
放出來的血速度并不快,因為鮮血太過凝厚,容安用針将駱青茗的手臂刺得更深一些,頓時更多的血湧現而出,将銅盆染紅。
蘇星翎握着駱青茗的手臂不讓血蹦出來,随後她又開始了發呆,不幸的是因為她對着發呆的對象是駱青茗的臉,導致容嬷嬷一臉揶揄的看着她開始了八卦。
“你喜歡這家夥?難怪剛剛看你這麽着急。”
容安幸災樂禍,“畢竟肖天陽和連家關系不好,見死不救也是有可能的,真是可憐了你的心上人……”
“師父,你能扯得更沒譜點麽。”蘇星翎嗤之以鼻,“他不符合我的審美眼光,我對他沒有感覺。”
“審美眼光。”
容安戳了駱青茗周身大穴,随後一把針戳進,可憐的年輕人快被紮成刺猬了,“好,我又學了一個新詞,徒弟你總能發明有意思的詞語。”
大約放了半盆子不到的血,容安給駱青茗點住了穴位,流入銅盆裏的血泛着詭異的黑紅,緩慢地在盆中四處轉動,蘇星翎小心翼翼的捧着盆子走了出去,房門一開頓時有人迎了上前詢問情況。
蘇星翎皺着眉搖了搖頭:“不太好,師父也覺得很棘手,正在想辦法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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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帶過來的隋瑾一聽眼圈就紅了,眼淚在眼眶裏打着轉:“師父真的是救不好了嗎?念念姐你再想想辦法呀,他只是被碰了一下而已,你再想想辦法啊……”
“阿瑾,鬼針婆婆他們正在努力施救,你現在這樣吵鬧是不想讓師父好起來麽。”站在箋書身旁的男子蹙眉道。
“嗯,阿瑾我知道你心急,可我們更急,病人的生命就在我們手上,二當家我們會盡力救治的。”
蘇星翎将銅盆放在地上吩咐了箋書幾句然後回身關門,她和容嬷嬷注定今晚是奮戰到底。
夜風凜凜,一輛馬車在偏僻的道路上飛速前行,馬蹄聲聲,如狂風暴雨般敲打在坑坑窪窪的路涯,懸挂在馬車前方的燈籠肆意搖晃,通紅的火舌正舔舐着最靠近的紙片,片片将其從竹篾的框架上剝離。
而正在催動馬匹快跑的趕車人顯然沒有時間管它,他狠狠地抽動着馬鞭,激起空闊的黑暗中響起陣陣回聲和嘶鳴。
“無量天尊,無量天尊!少爺,那個東西正在朝我們追過來,我們該怎麽辦?”車夫的聲音被滾動的車輪碾壓粉碎。
“還愣着做什麽,趕緊把貨物丢掉!”
從遮蔽嚴實的車廂內響起一句慌慌張張的命令。
家丁楞:“可是少爺,我們之前已經扔了能扔的了,這些是上供的寶貝……”
“去你奶奶的,是錢重要還是命重要?!我們的人手剛剛折了多少你忘了?”
少爺一邊罵一邊帶頭先行,真是邪門了,碰上這樣一個怪物,害得他手下的人馬死了不知道多少,他原本是不信杭州這帶的傳言的,但現在他信了。
回頭遠望,那在陰暗的夜色中奔跑的人形怪物正速度朝着他們馬車的方向追來。
“快點扔!”
呆在車上的人拼命地将東西推出了車外,好讓馬匹跑得更快些,無奈待他們伸出頭查看情況時卻發現那個東西反而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快點,它要追上我們了!”
“不行啊,我們的馬只能跑這麽快!”
“救命啊,它要追上來了!”
驚慌失措的人聲中,唯獨耳朵失聰的肥胖家丁不為所動,他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明白他們在做什麽。
慌不擇路的少爺瞄到了他,随後眼中閃過一抹陰狠:“來呀,把這個胖子給我扔下去,只要分散了那個怪物的注意,我們就安全了!”
“是……”
心中的猶豫只有短短一刻,面對着生命的威脅,再多的情誼也在瞬間破滅,這些和胖子朝夕相處的同伴們‘齊心協力’的将手中掙紮了不停的家丁聯合抛出了車外,不一時,他們便聽到了一聲毛骨悚然的慘叫聲。
“我們安全了,快點趕車!”
少爺急匆匆的吩咐,而前面趕車的家丁卻并無聲響,馬匹奔跑的速度明顯的減緩,少爺聽不到外頭的動靜,心裏着了急,他試探的撩起車簾往外看去,正好對上了一張青灰色的死人的臉,那張臉上帶着新鮮的血跡,灰白的眼瞳正如野獸般牢牢盯着他的臉——
“啊!”
“啧。”輕微的一聲冷哼。
荒野上,有人逆風前行,夜風中的血腥味刺入鼻腔,那是凋謝的生命腐爛的味道。
風向将來人并不寬松的衣服緊緊貼合在身上,充分顯示出他身形的瘦長,冷色調的衣衫與暗夜同色,讓他在黑夜中潛行時不會被人發覺。
用裹着厚厚絨布的手抓住風的痕跡,單臂端着箭弩在枯萎的草叢間快步穿梭,他銳利如鷹的眼睛緊緊盯着前方的一草一木。
完全沒有動靜的馬車停在不遠處,而車上的人和馬匹已經全然消失不見,他再次确定周邊沒有出沒的東西後矮身靠近,随後将馬車簾掀開。
車廂裏一片狼藉,懸挂着的車簾已被某種尖銳的利器碎裂,破破爛爛的挂在一邊,斑駁的血液噴撒在車廂的框架和地面,濃郁的血腥味讓人聞之作嘔。
來人不為所動,作為刺客他見過太多類似的場面,可卻從來沒有一次見過那種似人非人的怪物。
扶了扶臉上帶着的半面面具,他的目光落在了一地猩紅中,但見一本孤零零的卷軸正躺在地面上格外惹眼,來人蹲身将卷軸撿起,見着上面被血液污染的封面微微蹙眉,随後他粗略一翻,便将東西揣在懷中施展輕功遠離。
在他離開後不久,身形笨拙的無相屍再次返回現場,可令人驚訝的是,這次它們的背後竟然有人同行。
他們緩慢地翻動着車廂裏的一切,将可能有用的東西全部翻卷出來,随後僵硬着身軀轉過身交給那個站着不動的黃衣人,在這個人面前,它們聽話的像一條狗。
的确是條狗。
那個人見着這些沒用的東西一聲輕嗤:“哼,不見了。東西不在這。”
“啊……”無相屍吱吱呀呀的表達着什麽,死灰的臉上仍有血跡沾染。
“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讓你們把書弄回來,結果死了這麽多人!馬上給我去打掃幹淨,在他們沒有屍化之前統統處理掉!”
黃衣人的聲音陰沉,夾雜着怒火,“京城那點破事就要我幫着收拾,李書賢給我惹事也就罷了,現在杭州這塊地盤你們居然還給我弄出事端!還不快滾!”
“啊……”行走的屍體聽令而去,他們開始搜索着地上的屍體。
開始覺醒的死者緩慢地張開了雙眼,他們僵硬的從地面爬起,毫無目的的游蕩在荒野間,随後被身後陡然伸出的手掐住了喉嚨,活活将頭部扭斷。
“對于畜生就該用畜生的手段。”
黃衣人看着荒野上無聲的戰鬥冷冷一笑,“天亮前務必處理完,我可不想再出現上次的事情。”
“沉關村數十條人命一宿化為冤魂之事并非空穴來風。”
清朗的夜月下,白雪銘刻下隽永的光色淡拂過銀月,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一頭烏絲在微風裏流動,翻飛的衣袂是如浪翻卷的一樹梨花,無端的迷離了人的視線。他是月下飄然降臨的谪仙,是長在佛祖腳下的一株遺世獨立的白蓮,清泠的不食人間煙火。
手臂酸的擡不起來的蘇星翎話都沒聽進去,她滿腦袋都是紮針紮針紮針紮針……
“你似乎沒什麽精神。”
高冷之花即使不看她也知道她在想什麽。
蘇星翎趕緊點頭:“嗯,我都快累死了!從早上一直忙到晚上,我容易麽我。”
容嬷嬷還在裏面繼續忙活,只不過現在身邊打下手的人換成了箋書和錦書,按容嬷嬷的話就是,為什麽人家沒醫學基礎的,都比你這個有基礎的人做得好,早知道就不收你這個徒弟,改收箋書得了,省得有的人‘給師門丢臉’。
呸,這真的是作為師父說的話麽!蘇星翎一臉挫敗的蹲在地上畫圈圈,學醫五年還是如此廢柴,毫無長進,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混吃混喝得了。
連祁真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并未說什麽,早前蘇念月從房間中出來的時候面帶倦色,他便讓箋書和錦書進去代替,可她出來之後神色并未輕松,仍然時不時看着房間,嘴巴還在嘀嘀咕咕的計算着什麽。
越是相處越發現她和那個人的不同,他依然不動聲色的迷戀于少女那張清秀的容顏,而心中的執念卻在時刻繃緊,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是一個聽話的可以代替她的傀儡,還是一個擁有着同樣面龐卻截然不同的新鮮感,這種完美的矛盾讓他沉迷。
不過他清楚,當初對蘇念月那種強烈的排斥正在逐漸消失,從長安之夜後自己對她的态度明顯變轉,他的眼睛也會一直凝視着她。
所以,他的小傀儡最好能夠感應到他不算溫和的示好,就算她對他現在一無是處,他也要她乖巧的留在自己身邊,決不許離開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