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
剎那間,周圍的一切都沉默了。
表面守護家主,實則看好戲的悶騷家衆們呼啦一聲鳥獸狀散開,一直充當跟班,寸步不離的箋書不自覺地往後倒退了幾步,察言觀色的往邊上一邊,聲音都帶着一絲細微的顫抖:“屬下……這便告退。”
沉默,繼續沉默。
連祁真沒說話,蘇星翎也沒說話。
夜風涼飕飕的穿過回廊,惹得身子一冷的蘇星翎一個激靈,後知後覺的發現某人的心情大概實在不算好。
嗯,被罵臭流氓和不要臉的經歷肯定他是第一次,畢竟哪有人敢這麽罵他?
他是誰,連家的家主,黑白兩道通吃的一把手,兼任殺手集團CEO……
啊,她真是生命不停作死不息啊。
救命。
心虛的蘇星翎根本不敢擡起眼,因為就算沒擡起頭,她也知道連大爺現在的表情分分鐘能把她凍成鬼。
而那個死不要臉的臭流氓只是淡淡掃了她一眼,眼中并無其他情緒。
随後他開口了。
“我何時允許你離她半步了。”
仍是清淡無比的口吻,素衣少年回眸對向箋書,箋書受了他一眼身體卻不受控制的跪倒在地,雙膝和雙手一個勁的顫抖。
那個眼神寒冷如鐵,讓人忍不住戰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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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家主不願苛責蘇姑娘,最終遷怒于她。
“蘇念月精力耗損嚴重,怕是路也無法再走,我送她回房休息,你跟着。”
說完這句話,連祁真不再開口,他在回廊裏穿梭而過最後停在她的房間前。
心中一直忐忑不安的蘇星翎在看到自己熟悉的房間時才安心下來,箋書打開房門随後小心攙扶着她進去,連祁真站在門外看她進去之後才回身離開,全程表現的相當的紳士,相當的……不科學。
蘇星翎的這一天過得高能疊起,一直不停地被刺激好像過山車,她實在不明白連祁真對她的态度怎麽那麽奇怪,前後差異實在太大,她委實想不出原因……
箋書出門讓一邊的侍女捧了茶給蘇星翎解渴,轉身回來時卻見少女已然睡着。
她趴在八仙桌面,額頭枕在手臂上,就這樣安靜地睡過去了。
箋書于是從床上撿了披風小心披在她肩上,随後率着侍女無聲地退出了房門。
蘇星翎這一覺睡得很沉,不長的時間裏她一直在做一個夢,夢裏她一個人站在長安的高臺上,小狐貍不在她身邊。
遙遠的天邊泛起的濃霧狀的血色,如蛇般漸漸地吞噬着雲空,最後将整個視野全部包圍。
預兆不祥。
将近卯時之時,房門被急促敲響,睡得惺忪的少女迷迷糊糊睜開眼,房門便被箋書從外面打開了,杏衣少女一臉凝重,發上還有凝結的晨露,顯然是在外頭站了很久。
“蘇姑娘,”杏衣少女停頓一刻,聲音并不輕松,“二當家那裏出了點事,勞煩你去看看。”
蘇星翎匆匆趕去時,正逢幾名大夫往駱青茗的房間中走去,指路的正是一名啞仆和李書賢派來的總管家,少女當即低聲叮囑箋書幾句随後快步上前,先行進入駱青茗所住的寧海院。
那些大夫提着藥箱準備跟着進入,卻被一旁的侍女禮貌攔了下來,說是自家的大夫已經來了,就不再勞煩諸位辛苦了,随後幾名大夫和總管家都被送走,只留下指路的啞仆在一旁嗯嗯啊啊的比劃着什麽。
邊上的人翻譯着手語:“他說今早二當家不舒服,阿瑾讓他去抓點藥回來,他剛一出來就碰到了前來監工的總管家,總管家見他出行甚早便問原因,他告知他緣由,于是總管家便帶了人過來問診。”
還沒進房間就聞到藥味的少女聽着身後的翻譯看了一眼啞仆:“這天還沒亮呢,總管家就這麽盡職盡責的過來了?啧啧,工匠怕吵着人睡覺都不敢在淩晨施工,工匠不來他來作甚?”
啞仆一愣随後嗯嗯呀呀的說着什麽,那人繼續翻譯着:“他說他一出門就剛好碰到了,巧得很。知道人家願意幫忙他還很感謝他,畢竟聾啞人說話不方便。”
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蘇星翎冷哼一聲,随後踏入了駱青茗的房間。
侍女推門,将人迎入,房門開合瞬間,一股濃郁的藥香撲入鼻腔。
收拾整潔的房間中,只有阿瑾和箋書站在裏面,最裏側的一張大床上,窗幔放下,隐隐約約能夠看見一道卧着的身形。
“念念姐,師父就在裏面。”阿瑾一見她進來便拉過她的手小聲開口,眼裏滿是希望,“箋書姐姐說你是大夫呢,那師父的病一定能好起來了。”
蘇星翎一臉讪笑,是啊是啊,姐姐我是個只會戳針紮小人的大夫!
箋書走至床側将帳幔拉開:“二家主情況不太好,不知傷到了哪裏,早前接連吐血三次,現在已經睡過去了,我吩咐了其他人不得打擾。”
“吐血三次……”
蘇星翎心頭一凜,對了,之前她居然忘了問駱青茗和隋瑾是否受了傷!
昨天晚上無相屍被處死是接近子夜,而現在正是卯時一刻,也就是說……距駱青茗被抓傷已經有了六個小時,按照霸道毒素在血液中的流動速度,這會指不定已經深度中毒了……
她趕緊上前近觀,只見躺着的年輕人的臉色極差,泛出一種病态的蒼白,他眉頭緊蹙,嘴巴也緊緊抿着,若不是他因為痛苦将嘴唇咬破,她幾乎發現不了他到底在隐忍什麽樣的痛楚,因為他的嘴唇和面色幾乎同樣慘白。
“什麽時候發現的,之前有什麽征兆。”
少女微一低頭,随後聞到他嘴裏有一股苦杏仁的味道。
“師父帶我回來的時候表情還很正常,然後就讓我回去休息了。”
隋瑾看着翻動師父眼睑的少女道,“我害怕晚上一個人睡所以就留了下來,半夜的時候聽到師父抽氣聲,我點了蠟燭看見他面色不好,便去找大夫,他不肯,說只是一點小傷不用勞師動衆。再後來……接近天亮的時候他猛地咳嗽,聲聲帶血,我很害怕,于是立刻下去找大夫還有師伯!”
男童回憶到這裏的時候身體不自覺得發抖,眼裏全是懊悔,“早知道我就早點去找大夫了,害得師父現在受傷那麽嚴重……都怪我,如果不是因為我,他怎麽會受傷……”
“的确如果早點發現的話,現在還不至于這麽嚴重。”
蘇星翎無瑕安慰隋瑾,她将被子掀了一邊,并無顧忌的解開了駱青茗的系帶,“讓我看看受傷的部位是哪……對了,你不該叫連公子師兄的麽?”
她才發現哪兒不對,駱青茗是花辭鏡徒弟,連祁真又是駱青茗帶大的,按理說他該叫隋瑾師弟的,怎麽繞了一圈隋瑾反而叫他師伯了?
男童一時沒反應過來:“念念姐,我就是叫他師伯,沒錯的。”
家主和師父的确是師兄弟關系,他不叫他師伯叫什麽?
蘇星翎腦袋已經被他們的關系給繞亂了,不過這個關系以後可以慢慢研究,現在當務之急是妥善處理駱青茗的傷勢。
年輕男子上半身的衣服被扒拉了下來,仔細一看,正面什麽傷痕都沒有。
打下手的箋書将駱青茗小心的翻過身,随後衆人看見了他慘白的背後赫然印着一個青黑的指印,點點污血從後脊上滲透開來,凝集在他受傷的部位,看上去猙獰可怖。
蘇星翎将一根長針戳入男子手指,抽出之時,紮破的手指驀然濺出一絲黑紅。
“不妙……”蘇星翎臉色驟然一變,看到這情景她自然知道意味着什麽,因為現在用什麽手段都沒法阻止毒素擴散了,毒素遍布全身,已經不是截除肢體就能解決問題的了。
可真的來不及了麽。
不信命的再次将針戳入心髒靠上的部位,這次針端末尾尤帶鮮紅。
不幸中的萬幸。
蘇星翎舒了一口氣,還好毒素還沒有入侵心髒,如果一旦心髒被侵蝕,藥石罔效。
“怎麽樣。”
一直觀察着姐姐面色的隋瑾心情跌宕起伏,她一蹙起眉頭他就害怕,她松口氣他就放松,但整體來說,蘇念月的表情從沒輕松過。
“不好。”
蘇星翎手中銀針齊發,一針針戳在男子背脊上,瞬間銀光閃閃的長針全部凝結了烏黑,她撤去發黑的銀針,随後繼續施針,不一時長針又泛出了烏黑,再度撤去駱青茗背後的銀針,她再度重複上述的動作,一次又一次,從太陽未出到陽光普照,她一直動作沒停。
地上撤掉的長針密密麻麻,家仆小心地将它們掃走,随後按照她的吩咐悉數銷毀。
在又一批銀針送來之時,已經累得擡不起胳膊的蘇星翎對準穴道又戳了幾針,随後撈起一邊的巾帕擦了擦額頭,幾個小時不間斷的施針排除毒素,再度消耗了她大半的精力,所幸銀針上被烏黑覆蓋的速度比之前慢了許多,她能夠得空休息一會順便思考對策。
在房門重新打開之後,一直站在屋外的連祁真走了進來,他看着一直鎖着眉的蘇星翎詢問道:“現在如何。”
“我恐怕沒那麽大的本事救人,你最好能請懂得毒性藥理的大夫來。”
蘇星翎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沉思道,“駱公子的傷勢比我想的嚴重多了,我現在能做的只是暫時壓制,一旦毒性再度反彈,我根本就沒法救。”
素衣少年往屋中走了幾步,一直走到沉睡不醒的年輕男子跟前,他的後脊上紮着的銀針正在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攀升着黑色,等針端完全沒入漆黑,守候在一旁的蘇星翎又得繼續替他換針,如此循環,毒性卻壓抑不了多久。
連祁真的手指在桌上輕叩,眼下求助李書賢是唯一的捷徑,可他并不打算這麽做,皇城出現此等怪物,必然與杭州之事脫離不了幹系,而杭州與李書賢的關系,恐怕也沒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單純,這點還有待自己查實。
因此他只能将目光放于江湖,尋找可醫之人,肖天陽自然是最佳人選,但他行蹤飄渺不定,又受控白骨名下,顯然難以求助,那麽另外一名人選便呼之欲出——
“鬼針傳人,容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