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那個……”蘇星翎環顧四周,除了看熱鬧的人群,之前追着她的壯漢都不知所蹤。
“沒什麽,就是剛剛有人在追我要債,現在人已經走了,沒事了。”蘇星翎連連擺手。
“我方才并沒有看見追趕你的男子,但恕我直言,姑娘穿着看上去并不寒酸,為何會拖欠別人債務?”男子問道。
蘇星翎嘆了口氣:“這原因我一時半會也說不清,總而言之就是欠了人家的錢,還沒還得上。”
“如此。”男子一臉同情心,随後他從袖中取出一方物品交遞她手上,“方才驚擾了姑娘,我內心實在過意不去,如果姑娘碰上任何困難,可以到落花辭閣找我。再會。”
說罷,男子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蘇星翎站在原地,面上并無感激之色。
她翻弄着手上的那枚玉牌,那上面雕刻着陰陽魚的圖案,顯出幾分神秘。
李書賢,你真的是那麽好心的人設嗎。
蘇星翎注視着那道漸行漸遠的身影,立刻陷入思考,她腦海中對應出相關劇情的反派李書賢,以一名溫文爾雅男性的形象出現在她面前,并且留下了再度對話的條件。
原先劇情中,李書賢就是利用女主角令連祁真的師父和他決裂,互相厮殺,坐收漁翁之利。
可現在劇情變動那麽大,她也不明白之後的劇情會不會按這條路線發展,唯一能肯定的是,那個男人必定會利用她。
啧,光憑這一點她就得拯救男主啊,哦不前男主。
蘇星翎思索了片刻,轉身回家,不過當她發現岳鳴那個家夥,正站在她回家的必經之路上左右徘徊時,她果斷折身往落花辭閣走去。
賢大BOSS,麻煩替我打斷這家夥的狗腿。
多日沒回蘇府,門口的一對石獅依然安靜地守着,而懸挂在它們上方的牌匾早已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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鎏金書寫的陌生姓氏明晃晃的照進她的眼睛,讓她忍不住轉過頭避開光線。
門口站着的家丁都不是之前熟識的面孔,那些人看了一眼在此逗留的少女随後又收回眼光,繼續看守。
蘇星翎從隐蔽的地方爬牆翻進蘇府中,她想故地重游一番,順做消遣,可……她最愛的小池塘怎麽不見了,旁邊莫名多了一顆高大的槐花樹!
還有……這個站在樹下的人是誰?
彼時有微風吹動,一樹正在肆意盛開的槐花傾瀉而下,沉甸甸堆積在枝頭。
一串串潔白的細小花瓣相互重疊垂合,如夜空的飄動的浮雪,似被吹拂起的微光,在風中碎落的花瓣淅淅瀝瀝的下着小雨,悉數落在那人同樣雪白的衣衫上——
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
少年回頭的瞬間,周圍景色黯淡無光,只有滿目的白,滿目的花,以及從天地盡頭的黑山白水間走來的一個無聲立着的人。
再度見到連祁真時,她以為他是雲游的仙鶴,高貴優雅,後來才發現他其實是初春的白雪,冰冷的刺手。
地上的浮雪堆積的沉厚,花期即将過去的槐樹正在盛開着最後的光輝,微風扶搖直上,将更多的槐花從枝葉中抽離,那些失了居所的花瓣帶着無聲的嘆息落在少年绾束的青絲之上,将純潔的白溶于了深黑的夜,以水流盛載過這些凋零的浮香。
六月微風再起,那些被傳送着飄向遠方的花瓣帶着淡淡的清香,紛紛揚揚落在了蘇星翎頭上。
“你。”回轉的少年注意到了蘇星翎。
絢爛的白花迷離了他的眼睛。
那是種比白色更深,比黑色更淺,游離在兩者之間,顯現出的暗色調的,壓抑的,捉摸不定的顏色。
沒有白的純粹,沒有黑的單純,它是單一的混沌色,幽深卻不黯淡,唯一卻不單調,那種難以揣摩的原色善變又多變,甚至比人心更為複雜。
他只說了一個字便戛然停止,因為她的容貌讓他早已沉澱的心越發不安。
而此時她正趴在牆上愣愣的看着自己,眼睛都不眨。
蘇星翎正沉醉在連祁真的盛世美顏中,想不到她筆下的人物一個比一個出彩,要不要把他還踢回男主的番位?那他和雲疏容誰是一番誰是二番,這排位會不會打起來啊……
正做着雙男主的大好美夢呢,她突然感覺到地面上一道冰冷到能殺人的目光。
“嘿,不好意思,來錯地方了,我馬上就走……啊!”
“撲通!”
蘇星翎未能站穩,她臉朝地面,幹淨利落的摔了一個狗吃屎,簡直丢人丢到極點。
“哈哈哈哈讓你見笑了……”蘇星翎迅速從地上站起身,不顧面部青腫,轉身就想開溜——
“蘇念月,這地方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麽。”
連祁真冷然開腔,氣勢逼人。
蘇星翎沒空搭理他,她只顧着爬牆逃出去。連祁真一個箭步便來到了她身前,像拎着一只小雞一樣,輕而易舉的把她拖回了槐花樹下。
“說罷,你來這裏做什麽。”連祁真語氣淡淡。
時隔一年再見,她已不是那個差點死于妖女之手、奄奄一息的少女了,她生機勃勃神采奕奕,是一輪正在升起的明日。
蘇念月的眉眼流露出的氣息如此熟悉,容貌也與那個人更加接近,看來這就是所謂的‘暗生’。
呵……師尊,你送我的這份禮物我十分喜歡。
蘇星翎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她只知道面前這位冰美人正目不轉睛盯着她看,看得她居然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在問你問題。”連祁真習慣用俯視人的角度對人說話,尤其是面前的人還低了他大半個頭。
他很少這樣等待別人回答,可對于她,他願意付出些許耐心。
頭發被花雨沾染的蘇星翎擡起眼睛,眼神清澈如泉水,她黑曜石般的眼睛明亮的倒影着漫天飛落的花瓣,以及站在面前清冷決絕,猶似畫中仙的白衣少年:“我回來看看,畢竟這裏也是我成長的地方。現在我看過了,這裏的樣子變化太大,我已經一點留戀都沒有了。我回答完你的問題了,現在我能走了嗎?”
那人轉眸,銀灰色的眼瞳不帶任何感情:“不行。”
蘇星翎疑惑:“那你要我怎樣?”
“我有一件事要問你,你必須如實回答。”
他繞至她身後,素手撩撥起她一縷落了花的長發,修長的手指輕拂了發間的花瓣,随後他微微側身,在她耳畔輕語道,“說,當初你是怎麽從白骨手上活下來的。以及,雲疏容和你到底是什麽關系。”
雲疏容。
落花無聲,陽光落在地表,形成一地空明的積水,承載過這些細小的漂浮在水面上的花舟。
來自彼端無色的風将花舟卷起,将它們拂袖間送得遠遠的,再也不會回頭,也不能回頭。
他的問題就像這些花瓣,不會回答,也不能回答。
“我吉人自有天相,為什麽不能活下來?反倒是當初分明是你救了我,可為什麽我會在他手上?”少女反問道。
“哦。”連祁真湊近,他的臉幾乎挨在她頭發上,呼出的氣流吹拂起她耳邊長發。連祁真伸手握住她的肩将她往後帶,雲袖籠罩過她瘦小的肩頭,錦緞織繡的寬大袖口上還有着沐雪的味道,沁人心脾。
這個姿勢幾乎是将她合在懷中,而被迫抵在他胸口的蘇星翎卻感受不到這樣的擁抱。
她纖細的頸部像垂頸的天鵝,白皙優雅而又脆弱,停留在她脖頸上的手撫觸着每一寸肌膚,感受着皮膚之下血液的流動和脈搏的跳動。
“不要對我撒謊。”他警告她,以極慢的語速。
蘇星翎睜開的眼正對上他倒映的眼睛,那雙不屬于少年人的眼瞳中沒有絲毫怒意,有的只是無聊的消遣以及将人玩弄于鼓掌之間的老謀深算。
“既然你已經有答案了,又何必明知故問呢。”
蘇星翎眨眼,一臉狡黠,她指尖銀針攢動,蓄勢預發,“不然我說什麽你都不會相信。”
連祁真眼睛微微睜大,似有所意外,他感受到抵在腰側的銀針突然彎了彎唇角,冰冷的表情因為嘴唇彎起的弧度一下就顯得明豔動人,風華無雙,像融化了的雪之後降臨的初春。
“連鬼針你都學會了,看來你倒是沒有我想象的那麽沒用。”
他輕笑,随後手腕輕轉,慢條斯理的一招一招破了她封向他命門的針法。
見招拆招,卻不主動攻擊,分明有淩駕與她的實力,可他卻在行雲流水間極緩破解,任憑這個初出茅廬的黃毛丫頭氣急敗壞的跳腳。
“只可惜,你的武功根基并不紮實,只是憑借死記硬背記住要點罷了。不然也不會那麽快的敗在白骨手下。”
他拆完蘇星翎最後一招,将氣得打抖的女孩重新抓回手上,緊扣她的命脈,重新俯下身輕聲道,“鬼針不是你依葫蘆畫瓢就學來的,我勸你不要再給師門丢臉了。”
蘇星翎眼神滿是怒意:“你今天廢話倒是挺多。你把手給我放開!”
連祁真慢垂下眸:“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蘇星翎氣噎:“這個問題你早知道答案了,為什麽還要來問我?我要回家,你快放我回家!”
正在僵持間,那名紫衣男子再次踏入莊園中。
“連公子多日不見,近況如何?”夏天的夜晚來的太晚,以至于隔得遠遠的距離她仍然能一眼認出對方的臉。
李書賢也同樣看見了正‘親昵’和他站在一排還手拉着手的蘇星翎。
他當下頓悟道:“想不到這位姑娘也在這裏,原來二位是舊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