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跟他才不是舊識。”
頂着對面一臉八卦的目光,她憤憤擡手,想從連祁真手中抽出手腕,無奈那人将她的手緊緊攥着,分毫都不能掙紮,“你幹嗎,快給我放開!”
“李公子,好久不見。”
連祁真完全無視她的掙紮,向着對方微微颔首,“讓你見笑了,但不知你和這個丫頭如何相識?”
李書賢原本有話要說,不過見此情景便知此時不妥,他只是笑着說出認識她的由來:“方才這位姑娘在大街上差點被我的馬撞了,我救下她時她說有人在追她要債,我便給了她玉牌讓她在困難的時候來這裏求助。想不到過了沒多久便在這裏遇到她了。”
“蘇府的千金小姐會落魄到這種地步麽。”
連祁真低頭望了她一眼,正對上她翻白眼的樣子。
“對啊對啊,還不許我欠債嗎,總之現在有人追着我,我得把那個人甩開回去。”
蘇星翎沒好氣的說,她覺得自己說什麽,連祁真都不會相信,再者他壓根就沒有放她離開的意思!
“那就這麽決定了,以後我會将她留在我身邊。至于她的家人方面,還請李公子打理。”
突然,她聽見連祁真如此開口。
什麽……?他們在說什麽?
蘇星翎瞬間炸了,這家夥憑什麽擅自替她做決定!
他這種行為是不科學的、不受法律保護的,她才不要同意!
“那是自然,蘇家我會打點好,蘇姑娘就安心呆在落花辭閣好罷了。呆在這裏豐衣足食,也不會有任何人欺負你。”
李書賢還是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他用眼神笑眯眯的告訴她抗議沒門,掙紮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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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連家的家主對她興趣深厚,他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将她送上,“再者蘇姑娘也已經不是蘇府大小姐,那些你曾經得罪過的人很有可能會尋上門,你的父母想必也會為此擔心啊。”
她平日嚣張慣了大概是得罪了一些人,不過人家上門找茬的實在太少,但蘇氏夫婦的存在對她而言感覺非常微妙,她還不如借着機會就此離開,不呆在家裏他們也樂得清靜,畢竟這對養父母并不喜歡她。
“那好吧,我留下來就是了,不過別想指派我幹粗活,重活,以及我不願意幹的活。”
少女豎起手指,睜着大大的亮如泓水的眼睛,“以及我才不是你家的丫鬟,不許使喚我。”
她是知道連祁真不會放她離開的想法才敢這麽說,而在李書賢眼中,這兩個人的關系肯定沒有那麽簡單。
因為一向不接受別人意見,我行我素的連家家主在這樣一個黃毛丫頭面前低下了頭,他的手指還輕輕拍着她的腦袋,看上去非常親近。
“小丫頭,你不具備和我談條件的資格。”
和她非常‘親近’的少年低着頭在她面前輕聲說道,即使彎身和她眼睛平齊,他的眼神依然盛氣淩人,臨睨一切。
蘇星翎怒掀桌,你拓麻的倒是告訴我這算哪門子的親近啊,這壓根就是個霸王條款好不好!
花辭鏡你快把你家中二的徒孫帶回去收拾一頓可好!讓那個暗戀你多年,最後走火入魔的變态徒弟連雲真揍他一頓也行!
“那我先告辭了。”李書賢瞧着他們的互動微笑離開。
“喂……”
蘇星翎一臉絕望地朝李書賢的方向伸出手,想最後掙紮一下,但站在她身後的雲疏容則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帶入正堂,中途只說了一句話:“不要和他太過靠近。”
哦,你倒是知道來者不善啊。蘇星翎小心翼翼的從他手掌中抽出手,可連祁真依舊緊緊拽着,生怕她逃跑一般。
“你能不能松手,抓得我好痛。我又跑不掉!”蘇星翎拽着他的衣袖左右搖晃。
連祁真于是将力道減輕,但依舊不曾放手,一臉無奈的蘇星翎聳了聳肩,她不會知道面前的這個人正憑借兩人相握的手追憶着什麽,那麽執着。
穿過槐花飄落的院子便是正在修建的閣樓,原本定于一年的工期縮減為六個月,而現在主體基本落成,還差其他方位尚未完工,已經建築完畢的前院已有人将東西搬入,連同被分割一部分出去的蘇府全部都是落花辭閣現在可以居住的範圍。
連祁真将蘇星翎帶到了前院,她看着周圍腳步無聲無息,匆匆來往的素衣仆人眨巴着眼,不愧是連家,殺手還要兼職當管家鋪床洗衣服煮孩子帶飯,要不要這麽辛苦的。
“箋書。”少年輕聲喚道。
正在花園中修剪花枝的少女停下手中活計向他們走開,腳步極輕,她的裙擺是沾染了杏花的黃,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家主。”少女作揖,頭一直垂着,眼睛始終沒有擡起。
“她是你以後的跟班,別讓她走丢了。”
少年将蘇星翎推到她身邊,“她什麽都不明白,你要一件一件告訴她,讓她知道會說話的人不能靠近,不會說話的人才能靠近。如果她有任何閃失,為你是問。”
“明白。”少女的聲音沒有起伏。
她回身走到花園中繼續修剪花枝,留連祁真和蘇星翎繼續對話。
“還有要問的麽。”少年看着打量四處的蘇星翎問道。
蘇星翎一臉哀怨:“都說了別讓我幹活,我什麽都不會,到時候搞糟了別怪我。”
“自以為是,我對你的動手能力向來沒有自信。”
連祁真有些事亟待處理,他匆匆交代完一些事項後便留她一個人站在原地,百無聊賴的看着花園裏的箋書剪着花莖上多餘的根植。
形形色色的仆人和工匠從花圃中穿過,蘇星翎好奇地打量着這些人,他們中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人有正在被~操控的人……
蘇星翎烏黑的眼睛轉瞬間突然變成青碧,眼神極度警覺,她“撲通撲通”亂跳的心跳也在頃刻間逐漸放緩,取而代之的是強而有力的跳動。
一下,兩下,三下……
離她最近的箋書警覺地擡頭,她所站的方位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少女依舊站在原地,而她周身的氣息在方才的一刻全部置換,取代的是一股陌生強大的氣息。
“姑娘。”箋書聲音冷淡。
“嗯?”回頭時,她眼中的碧色全部褪去,少女仍然是一副百無聊賴的表情。
蘇星翎周身的氣息還是那樣的弱小,剛剛一瞬間的變幻好像只是個錯覺。
箋書神色不變:“我要離開這裏了,你得跟着我。記住除了家主和我,不要和路上碰到的人說話。”
“那你得告訴我原因呀?”
蘇星翎擡腿跟上了她的腳步,明知故問,“不然我哪分得清誰有威脅誰沒有威脅。”
“你太弱了,連家所有的人對你都有威脅。”
箋書帶着她穿過花廊,手裏仍握着方才修剪花枝的剪刀,“家主從來不會讓不會武功的人進連家,除了聾啞仆人,他們是流離失所的殘疾平民,家主憐惜他們所以将他們收留在這裏。
所以家主才會告訴你‘會說話的人不能靠近,不會說話的人才能靠近。’因為這裏每一個會說話的人都有淩駕于你的武功。”
她頓了頓,“我不知道家主帶你過來的原因,但既然你已經進了連家,還請保護好你自己,不然家主會怪罪于我。”
說了那麽多還不是怕她惹事,但不惹事好像不是蘇念月的作風啊。
蘇星翎微微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這次來連家,她得“想方設法”、“竭盡所能”地推進劇情發展了。
少年悠悠收回目光,長安那處天地間皓雪飄香的院落,轉瞬被滿目雲煙缭繞的冷山取代。
寒冷的氣流在孤山中層層疊疊的回蕩,來自遠古的風在深密的高空中長嘯而過,灰色的高天中開始落下的雪色結晶純潔無瑕,來自天空的花朵寂靜無聲的在銀裝素裹的大地上綻放,冷色的白孤零零的攀附在屋檐之下,安靜地窺視着屋中一切動靜。
屋裏的氣溫并不高,空氣中是粘膩的潮濕的味道。
捕捉風的流動湊近細嗅,才發現那并不是濕氣,而是濃稠的血腥。
腥甜的味道随風擴散,在荒野覓食的野獸紛紛擡起它們獸性的瞳,嘴中低聲嚎叫發出掠奪信號。
搖曳在黃泉路涯的曼珠沙華,聽從亡靈幹枯的手指指引的方向降落人間界,在虛無的地表一路蜿蜒,以風為媒,與大地同舞,将死者臨終前的憤怒哀傷通通化成最好的肥料盡情吞噬。
躲在牆角的影子瑟瑟發抖,他的臉孔還是那樣稚嫩,而雙眼中溢出的全是恐懼。
只是短短的瞬間,他的兄弟姐妹盡數被面前的這個少年殺死,姐姐臨死前拼命推開他,也只是将他送到一個暫時不會被傷害到的地方,等他們都死去了,他也會很快被殺死。
我犯了什麽錯,我不想死!
少年人捂着嘴巴躲在柱子後面眼淚啪嗒啪嗒往下落,他僅剩的親人還在拼死一搏,而他縮在角落什麽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