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蘇星翎開始頻繁的做惡夢,夢裏無一例外的都是有人死去的情景,她知道,下一個死去的會是誰。
她還想再努力一把,畢竟蘇沐霖以前對她真的很好。
終于有一天,她趁公主府外巡邏的士兵互相交接之際,踩着牆外裝飾的石麒麟艱難地翻了進去,偷偷溜進了公主府,憑着精準的地圖外挂,她只花了半小時就摸到了公主的後花園。
好巧不巧,蘇沐霖正一個人呆在花園裏,給一株牡丹澆水。
“哥!”蘇星翎壓不住聲音。
“念念?你來做什麽?這裏太危險你趕緊回去!”這是蘇沐霖第一句話。
“我……我放不小心。”蘇星翎仰頭看着消瘦的哥哥抿了抿嘴,低聲道:“我來看看你,哥哥你瘦了好多。”
剛剛時間太過緊迫,她沒能來得及看清楚他,現在他站在自己眼前,搖搖晃晃,神色迷蒙,比之前見到的時候更加的……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你耗損的太厲害了!”蘇星翎一把握住他的手,只感覺到掌心的冰涼。
“不能這樣,那你要我怎樣?”
蘇沐霖反問她道,“就因為我身體不好,所以什麽事情都做不了是麽?我已經按照你們的意思活了那麽多年,現在我成家了為何你們還不放手?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娘讓你來的?”
蘇星翎拼命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不要再管我。也不要再來找我。”
蘇沐霖轉頭就走,“念念,你知不知道,困在這樣的身體裏,對我來說是一種折磨,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我只有在她身邊,才能感覺到我還活着,這種感覺超越了我以前獲得的所有快樂。”
蘇星翎聽見了自己的哭腔:“可是這樣你會死的……”
“我愛我的妻子,我願意為她付出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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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沐霖自嘲地拖着腳步往回走,“或者我死了,也是一種解脫。”
“大哥!”
蘇星翎一滴眼淚從眼眶落下。
夜風吹在身上冰冷,即将到來的死亡,是白紙黑字的文章裏只言片語的表達。
她當初為了渲染氣氛寫了這樣一個結局,可當自己不能再置身事外時,她後悔了。
“誰在那!”
王府的侍衛聽見動靜迅速趕來。
糟了!
蘇星翎看着遠處躍動的人影,心跳加速,這下該怎麽辦——
一雙骨瘦如柴的手就悄悄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哇!”
蘇星翎尖叫一聲随後猛地反應過來,眼睛睜得大大的,“師父,你怎麽來了?”
“我為什麽不能來。”
面色蠟黃的老婆婆穿了件樸素的黑衣,下垂的眼皮将眼睛幾乎全部遮住。
她一把扯過蘇星翎翻身過牆,動作十分利索,“你這丫頭好大的膽子,居然敢溜進公主府,怎麽,你想坐牢麽。”
“就上次和你說的事,我哥哥現在狀況糟糕的要死。”蘇星翎急得跺腳,“師父,救命啊。”
“別急,你急了也沒用。”
鬼針第五代傳人,專注紮小人三十年的容嬷嬷眼神冷飕飕,“你不是說你已經預見他的死亡了嗎。”
蘇星翎皺眉:“沒錯,可是他畢竟是我哥哥,我怎麽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死掉?”
“我知道你能看見未來,但你卻無法幹涉別人的命運,徒弟,你只是縣令的女兒,你有什麽能力和公主府和朝廷對抗?你哥哥既然看透自己的人生,你就随了他的心願罷,你不必感到難過。”黑衣老者平靜道。
蘇星翎握緊手指,一臉不甘心:“我明明可以……”
“看清楚自己,現在的你,什麽都改變不了。”
容安摸了摸她的頭,微微嘆了口氣,“以後,你還會為自己的無能為力後悔很多次的,你只有想辦法,讓自己盡快成長起來,這樣才能幫助對你至關重要的人。”
同年六月,因為撞見公主和四名西域男子同樂的場面,年輕的驸馬爺怒火沖頭,勃然大怒之下他痛罵公主,并失手刺死了一名少年。
在公主慌張呼叫侍衛前來救駕的過程中,驸馬舊病突發,吐血不止,臉色漲紅,在他倒地之際,周邊的侍女紛紛退散竟無人上前施救。
六月初四,蘇沐霖病逝,死後被剝奪官位,以平民身份下葬,同月初十,蘇行遠因驸馬辱罵公主一事縣令官職被罷免,貶為平民,一家人從蘇府中搬出,自此成為普通百姓在坊間生活。
杜氏從原先養尊處優的夫人變成了普通農婦,蘇行遠的頭發也一夜泛白,仆人們走的走散的散,偌大的家業幾乎在一瞬間就都空了。
家中氣氛壓抑,蘇行遠和杜氏不知為何,對她不願理睬,甚至有些躲閃,蘇星翎見狀自然不願呆在家,白天她編織小玩意拿到坊間去賣,晚上她就勤勞地跟着師父學紮針。
又過幾日,蘇星翎像往常一樣,帶着編制的東西沿街叫賣,她人長得俏,嘴巴又甜,手裏的東西很快就賣的見底了。
正愉快的數着錢袋裏賺的錢,前面突然落下一片陰影,她擡起頭,正巧撞上了來人滿是橫肉的下巴。
“喲,小妮子,我找你找得好苦啊。”
變聲期的男聲聽上去像個扯着嗓子叫的鴨子,聽上去說不出的奇怪搞笑。
蘇星翎忍不住笑了,她擡起臉看着面前胖成了一堵牆的少年,疑惑道:“請問你是……”
“這才幾年就記不得我了,可我還一直記得你呢。”
那人朝她笑了笑,細小的眼睛裏滿是兇狠,“表妹,當年的賬我們現在可以好好算算。”
“哦,是你啊表哥,好久不見,這麽多年過去我都快認不出你了。不過,”
蘇星翎微微一笑,眼睛眯起,“說說看,我對你做了什麽,讓我想想一個十歲的小孩子能用什麽手段讓你記恨這麽多年。無非是你之前寄人籬下不敢追究,現在看我家境中落,倒打一耙,你說你還有點出息麽。”
圍觀的群衆聽聞竊竊私語,矛頭導向全部轉向岳鳴:“欺負小姑娘啊,這算什麽本事。”
“哼,都給我閉嘴,你們什麽都不知道!”
岳鳴大吼一聲将袖口一挽,頓時手上那個碗口大的傷疤就顯露了出來。
時年已長,當初的傷疤早已愈合,但那猙獰的形象始終不褪。
蘇星翎唇角彎彎,不曾說話。
“你現在明白了吧,都是你那個跟班幹的好事!他挑斷了我手筋腳筋,讓我像廢人一樣存活!找了那麽多大夫都沒能治好,甚至不知道這手腳到底是怎麽回事。直到有一天我碰到一位高人,她告訴了我真相,不然我還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
岳鳴面目猙獰,臉上的肥肉都擠在了一起,“我現在這樣子都是你害的!沒有你我能健健康康的走路拿東西!我找不到你的小跟班我就來找你算賬,我自己動不了手我就雇別人修理你。”
幾名壯漢從人群中走出,一個個握着拳頭活動筋骨,手指嘎達嘎達的響着,圍觀人群見狀,頓時一哄而散。
“就她?”一名壯漢見着面前的小姑娘疑惑的看向雇主。
岳鳴的眼神很亮,表情躍躍欲試:“我說了讓你們好好教訓她,什麽法子都能用,我都出錢了你們管這麽多幹什麽?”
他朝着逐漸被壯漢包圍的蘇念月樂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爹現在已經是平民百姓,我看他怎麽找人評理去!順便告訴你,新來的縣令我已經打通好了,我要讓你無路可走,投訴無門!”
“我也順便告訴你,就憑他們是不可能抓到我的。”
不懼步步逼近的壯漢,狡黠的少女一個閃身就從兩人間隙鑽了出去,像條鑽出漁人手掌心的魚。
“給我站住!”
蘇星翎是個小脆皮,體力不夠好,要不是熟悉地勢,她好幾次要被那群人抓到了。
哼,蘇星翎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這些人都快成狗皮膏藥了,她得抓緊時間把他們都甩掉——
馬聲嘶鳴。
她分神的剎那已有一匹駿馬從大道上奔馳而來,腳下剎不住的蘇星翎眼睜睜看着那匹健碩的高頭大馬撅着蹄子,往她頭頂上砸去。
“嗖。”
風中攢動中,她的胳膊被人拽起,整個身子在空中停滞數秒,随後輕飄飄落地。
“姑娘,你沒事罷。”
救她的男子是馬的主人,在看到即将相撞的蘇星翎,他翻身下馬快速撈起馬蹄下的少女,将她帶到了安全的地方。
蘇星翎定睛看着面前春風和煦的男子,他穿了件紫色銀花提織的直裾,外加一件銀狐大氅,一身典雅之氣,似不與世俗同流合污。
“我沒事。多謝了。”
蘇星翎腦袋裏在思索着這角色是誰。
男子此刻也在暗自打量蘇星翎的模樣,他只看一眼心中便泛起狐疑。
這個女孩的容貌竟然和某人出奇相似……
“方才吓到姑娘,實在不好意思。不過這通道本來便是車輛行進之路,姑娘怎麽會從這上面走過呢?”
他不動聲色地再度觀察她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