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那是什麽人?
其實不需要有人來解釋,神奈喜也能猜個大概,這麽酷炫騎在獅子上飛在半空中,跟夜鬥也是老相識的樣子,這位金發的漂亮大姐一定也是哪門子神明。
所以她更在意的是那位大姐對夜鬥的稱呼——禍津神,她記得夜鬥應該是武神才對,那禍津神又是什麽?
但神奈喜知道這個時候就算去問出那些個問題,應該也不會有人來為她解答,因為那位神仙大姐似乎并不是來幫忙的,更像是來尋仇的,那一鞭子可不是什麽友好的招呼。
“毘沙門天。”
神奈喜看向忽然開口的野良,剛才也是她忽然把自己拉到樹後躲了起來,此刻正笑吟吟地回看自己,顯然是看出了自己的疑惑。
“毘沙門天……毘沙門天……”她低聲重複了兩遍野良告訴她的這個名字,在意識到這個名字代表着什麽後猛地擡頭望向半空中騎獅子的長發女人,“那個七福神裏的毘沙門天?!”
“她可是號稱最強的武神。”野良掩着嘴彎眼淺笑着,在微妙地停頓後看向前方,“夜鬥在這個時候遇到她可是最糟糕的發展呢。”
……
正如野良所說,夜鬥現在的心情不是一般地沉重,雖然用手中再次喚來的雪器抵擋住了毘沙門再三的攻擊,但是依照現在的身體狀況和神器尚且不足的經驗,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勝算,又或者——
夜鬥在躲閃間望向神奈喜所在的方向,隐沒在她身後的少女望向自己,露出近似勝者的笑容——“夜鬥果然不能沒有我”。
……不行,不能這麽輕易就認輸。
夜鬥收回目光,迎面而來的就是又一長鞭子,還好躲閃得及時,不過他現在大概也只有躲閃的份了。
“這次絕對會取下你的性命,禍津神。”毘沙門收回鞭子,居高臨下地望着底下狼狽的年輕男人,多年的積怨只有用他的鮮血才能終結。
“……還是那麽可怕啊,這個女人。”夜鬥以雪器作支撐半蹲在地上,費力地咽回從喉口冒出的血腥味,跟鬼子母一戰受傷太重。
“到底怎麽回事啊?!”雪音就算再沒有經驗,也能在打鬥中感受到對方的實力可是要遠遠超過鬼子母的,“跟你有過節嗎?!”
“這種事用眼睛就能看出來了吧!”
“很嚴重嗎?!都是神明就不能用和平的方法解決嗎?!”
“只有這個女人……絕對沒可能。”
就是這麽與雪音交談的瞬間晃神,夜鬥沒注意到毘沙門在用右手揮鞭的同時擡起了左手,開口輕聲念道——
“刈器。”
她的左手閃現一把左輪手槍,耳畔則是男人清澈的嗓音:“固定槍口,瞄準目标手腕,倒數1.6秒——”
“糟了!”夜鬥擡眼看見黑黢黢的槍口指向了自己,但已經來不及了。
“發射!”
不足一秒的考慮時間,夜鬥在權衡再三後,還是拿雪音擋住了那枚子彈,但幾乎在同時,毘沙門的長鞭已經纏上他的手腕,雙重攻擊迫使他不得不放開了手中的神器。
雪音在落到地上的剎那化為人形,他捂着手臂,上面仍是與子彈摩擦後的灼熱。雖然從夜鬥的話裏聽來他跟眼前這個女人的仇恨不是一點半點,但只剛才的事而言,鬼子母完全是自行堕落成妖,他們斬殺妖邪也是無可厚非,如果好好說說的話,或許還有可能……
“夜鬥沒有殺神!”雪音擡頭沖着半空中的金發女人大聲喊道,“鬼子母在死前早已經成妖了!”
“是嗎?”毘沙門似乎因為雪音的話緩下了動作,從獅背上一躍落到了地上,但纏住夜鬥手腕的長鞭并未松開,僅是信步走向他們,垂下眼簾微揚起下巴繼續說道,“可我為什麽要相信一個禍津神的神器說的話?”
“……”雪音無話可說,他的信譽早就在跟夜鬥挂鈎的時候就所剩無幾了。
“可是剛才這裏的确有妖氣,或許夜……禍津神說得是真的。”毘沙門耳畔的男聲做出中肯的評價,但很快受到了自己主人的側頭怒視,顯然自己剛才的話并不是她樂意聽的,他立刻住嘴改口道,“……抱歉。”
毘沙門收回目光,繼續冷冷地盯着夜鬥:“沒有人可以證明你們說的一切,就等着受天罰吧,禍津神。”
比表情更為冰冷的言語宣告了此後等着夜鬥的将會是什麽。
……
沒有人可以證明?……不對,還有一個人可以證明的。
神奈喜焦灼地望着不遠處的幾人,她可以證明雪音的話,鬼子母确實已經成妖了,還有那個醫院,還有河村右輔,很多證據都可以證明。
她想上前說明一切,但手腕已經被身邊的少女握住,看似纖細的手力量卻驚人,她根本無法掙開,而擡眼望去,手的主人仍是對她不緊不慢地微笑着——
“阿喜,這個時候還是不要引起他們的注意比較好。”
“為什麽?”
“毘沙門跟夜鬥的私仇可遠比你想的要嚴重得多。”野良彎起嘴角,放開了握着神奈喜手腕的手,“當然,這僅是我給你的忠告罷了。”
所以就算是證明了鬼子母是妖也不會改變現狀。
神奈喜打消了出去的念頭,現在決不能給夜鬥添亂,或許他已經有主意逃走了,而她現在最應該做的就是快些離開。
沒醋,幫手……小福也好,宇迦耶也好,這個時候只有她們才可能真正幫到夜鬥。
她要離開!必須得快!
……
或許是察覺到了動靜,毘沙門的目光投向了神奈喜所在的方向,但視界又被忽然站起來的男人占滿——
“好吧,癡女,你贏了,我投降。”
毘沙門蹙了眉頭,不得不再次看向近在尺咫的夜鬥,又冷笑道:“除了投降,你以為現在你還有別的可以選嗎?”
手中的槍越握越緊,毘沙門的怒火随着話語越冒越盛,或許已經無法再等到什麽天罰,她現在就想……
“威娜!”
舉起的槍頓了頓,她咬了牙又放下了,對耳畔阻止她的人說道:“好吧,我會忍耐到神議之後。”
殺神之罪唯有天可以判決。
夜鬥見毘沙門轉身才暗自松了口氣,他側目望向神奈喜所在的位置,被長鞭纏住的手腕動了動,背在身後做了個揮的動作。
——快走。
與神奈喜想去找救援的想法完全不同,夜鬥此刻只是單純地想讓她快走,他知道眼前這個女人要是瘋起來,真的什麽事都可能做得出來。
神奈喜在看到夜鬥的手勢後轉身就朝鳥居方向跑去,只是沒想才走幾步就看到了突然越到跟前的巨大獅子,張開的獅嘴朝她一聲怒吼。
……完了。
被毘沙門坐騎攔住了去路,神奈喜不得不停下了步子,此刻的距離足以讓她感受到獅子傳來的熱浪,冷汗瞬時從額頭上滑落。
“人類嗎?”從獅子口中發出的是個男人低沉的聲音,他朝神奈喜身後說道,“大小姐,她看得到。”
神奈喜才意識到眼前的并不是普通的獅子,他也是毘沙門的神器。而女人的聲音也随即在她身後響起——
“可真是少見,能看到的人類……是與禍津神有關系的人嗎?”
被拖在地上的夜鬥擡頭笑笑:“喂喂,別開玩笑了,我這麽帥氣又忙碌的神明才沒有時間去認識這種年輕小妹妹。”
神奈喜也跟着朝仍在看着自己的毘沙門咧嘴笑笑:“我只是出門散個步。”
拙劣到不行的謊言,毘沙門會信才怪,但他要的也僅是她這麽一瞬的分心。
抓準了毘沙門看向神奈喜的時機,夜鬥起身一個飛撲,拼勁撞向毘沙門,将措手不及的她推倒在地,然後一腳踩住她的一手,讓她手無法動彈,最後又在她要張口喚出神器的瞬間将憋了好久的一口老血噴出,呸了她一臉。
“威娜!”
“大小姐!”
人也好,神也好,女人被這麽來一下,下意識的反應就是尖叫,但毘沙門也不是普通的女人,僅被打亂了幾秒,她立刻喚出了一柄大劍将坐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砍翻。
但這已經足夠了,神奈喜知道那是夜鬥為自己争取的逃跑時機,早已轉身就跑。
毘沙門踩住夜鬥的腦袋,轉身喊道:“囷巴!抓住她!”
“是的,大小姐!”
獅子再次飛身要撲過去,但側目間竟看到了石階上的和服少女,她沖他笑着,比出手勢輕啓薄唇——
“囷巴。”
話音剛落,如同線一般的無形力量立刻将獅子全身捆綁,落到地面不得動彈——縛布。
神奈喜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麽,仍在拼盡全力地奔跑着,忽然感覺到脖子處纏上一雙手臂,少女的聲音在耳後響起——
“阿喜,深吸口氣。”
雖然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但神奈喜下意識地照野良說的做了,而在那之後自己已經被帶起,高高一躍後,身下的目的地是神社門口的淨身池,她含笑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定要忍耐住哦。”
“噗通——!”
從腳尖直沒到腦袋,冰冷的水瞬時侵襲周身,神奈喜就這麽被野良帶着跳進了淨身池,卻完全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水面恢複了平靜,池外更是一片死寂。
“啊啊,大概是追不上了吧。”夜鬥勉強擡頭,直到此時仍不忘嘲諷地朝毘沙門笑笑,可嘴角流出的鮮血沒有片刻停下過。
“……”毘沙門沒有說話,只是腳下更用力地往下踩了踩,擡眼望向兩人消失的淨身池。
沒有關系,對她而言,抓到夜鬥就已經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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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水……還是水……
神奈喜深吸的一口很快就在無盡的水中耗光了,手腳在水中無措地掙紮,唯一能做的只是盡可能地抓住身邊的少女。
……不行了。
失去了氧氣的供給,整個肺都像是在燃燒,頭也暈暈乎乎,視線在忽明忽暗中慢慢變得模糊,像是穿越了無數次的白光,卻在最後身陷一片黑暗。
她失去意識了。
……
白霧迷蒙。
神奈喜睜開看着周圍,是個陌生的地方……不對,她也不能這麽絕對,因為她根本看不清這裏。
又是做夢了吧?
就算意識到了,她也無法做什麽,只得一步步向唯一能看清的方向走去。
很快地,她看到了前面有個人,是女人。
那是個纖瘦的背影,穿着素色的浴衣,黑色的長發簡單地挽起,她依靠在一塊帶紅紋的巨石邊,似乎正在專心致志地做着什麽。
神奈喜看着四周白茫茫的一片,只得向她走了幾步問道:“你好,請問這裏是哪裏?”
長發女人沒有回頭也沒有應答,仍是自顧自地做着手上的事。
神奈喜莫名有些不安,又上前幾步歪過頭看過去才發現女人手上正拿着锉刀和木板,正在慢慢地削出形狀。
“你……在做什麽?”神奈喜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
“我在做祠。”這次女人意外地回答她了。
“做祠?”
“是啊。”女人的手頓了一下,放下了矬子,微側首朝神奈喜輕淺地笑着,“這樣他就不會走了吧?”
“……诶?”
四周的霧忽然盛大了起來,她的視界變得一片模糊,那個本該就在眼前的笑容也漸漸隐去了——再次沉入黑暗。
……
那個女人是誰?
她說的“他”又是誰?
這樣的疑問并沒有得到答案,而神奈喜也從夢中醒了過來,她睜眼看到的是完全陌生的天花板,身體是從沒有過的疲憊。
……這裏是哪裏?
“你醒了啊。”
她聽到了,有誰在她床前放下了什麽,又轉身向她走來,那還是個熟悉的聲音。
是誰?
神奈喜眨了兩下眼睛,慢慢聚焦在男人的臉上,在短暫的搜索記憶後叫出了他的名字:“栗、栗林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