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個房間給人的感覺不太對勁,神奈喜本能地知道再待下去絕對不是個好主意。
“日和……日和……”她推了兩下懷裏的女孩,試圖喚醒她。
女孩在搖晃下微顫了下睫毛,眼睛慢慢睜開恢複了意識,在看清來人後輕聲地說道:“……阿、阿喜姐姐。”
聽到這一聲,神奈喜所有拼命忍住,告訴自己一定要理智的情緒終于潰敗,她情不自禁地一把将她摟進了懷裏,眼眶有了酸澀:“太好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女孩仍有些迷蒙不知,最後的記憶也變得模糊了:“阿喜姐姐……你怎麽了?”
“沒事。”神奈喜調整了下情緒,放開手拉過日和的手,“日和你聽着,現在這裏很危險……”
神奈喜的話說到一半就收了聲,然後轉頭朝房門望去,她感覺到了——有什麽人正在匆匆向這邊跑過來。
比想象中回來的還快,是那個連她都看不清的東西嗎?
神奈喜對日和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就讓她先往後躲躲并輕聲囑咐道等下看準了時機就自己先跑,千萬不要回頭,然後自己拿起了矮櫃上的花瓶躲到了門後,只能用最傳統的方法先試着攔住那個東西。
神奈喜屏息凝神,果不其然在十幾秒後看到了病房的門從外被推開,本想一鼓作氣掄下去的,但是再細一看走進來的人那頭微卷的黃色頭發還怪眼熟的。
……等等。
神奈喜的手及時按了剎車,但是整出的動靜已經驚到了來人,他忙做了個掩頭的姿勢,并喊道——
“阿喜!是我啦!”
神奈喜一愣,高舉的花瓶僵在半空中,在确定眼前的人是誰後還是萬分慶幸自己沒有真的砸下去:“阿雪?你怎麽也來了?”
雪松了口氣,放下手向她露出個燦爛的笑容:“這裏是靈場,我不就正好是個亡靈嗎?”
“對哦,差點把這點忘了。”神奈喜被這麽一提醒,立刻明白了他此時出現在這裏的意義,“所以說,夜鬥他們也來了?”
神奈喜的話音剛落,一把長刀忽然從門邊的牆壁破入了,以它為中心那猶如透明質一般藏在這個世界的隔板裂開了巨大的縫隙,屬于現實的色彩慢慢染上了這邊,最後随着某人高調的一踹,整面牆轟然倒塌。
“喲,我們當然來了。”某人長刀扛肩,飒爽登場,咧着嘴角還不忘比個V。
要說一開始還在害怕,那現在神奈喜是真的放心了,連嘴角都在看到他之後忍不住上揚。
“啊!神明叔叔!”日和看到來人後從後面跑了出來,驚喜地喊道。
夜鬥猛垂了下腦袋,看來已經是認命了:“啊啊,叔叔來救你了。”
夜鬥言罷後擡頭仔細地打量起四周,好不容易破入此地的好心情都被眼前的景象磨平了:“還真是大吃一驚啊,居然有本事劃出了這麽一個空間。”
“這裏不是靈場嗎?”神奈喜問道。
“是,但所謂的靈場其實也就是彼岸,但這裏逃過了神明和神器的眼睛,很有可能是在境界線附近動了手腳。”夜鬥撫上牆壁,言語間不乏氣惱,“越來越不對勁了,能做到這種地步的根本不是妖怪。”
夜鬥想到了一種可能,但如果真如他所料,這件事會再麻煩上很多很多。
“不管了,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再說,總之目标應該就是這間房的主人。”
“可是這裏是……”神奈喜知道的——這裏住的是誰。
“為什麽會在我這裏呢大家?”年輕女人清甜柔和的嗓音突兀地從被夜鬥砍塌的牆面那兒響起。
“……板垣小姐。”
住在這裏的人是,板垣由宇。
“啊,阿喜?”
板垣由宇看着出現在自己房間的人,神情有些迷惘,她并沒有察覺到四周有什麽不妥,只是踏出的那一腳已經碾過了被弘音砍斷的分隔開現世與靈場的一線——已經可以看到了。
“還有這幾位是……?”她頓了頓,然後恍悟似的點點頭,“我知道了,一定是阿喜看我太悶了,就叫朋友一塊兒來陪我了。”
“板垣小姐,其實……”
“可是不行啊,你們還是快走吧,等下萬一被護士小姐看到了,又要向優介告狀了。”板垣由宇像是沒有聽到神奈喜的話一樣,繼續自顧自地說道,“優介一定又要說我了,雖然答應過小千春沒從我肚子裏出來之前一定會乖乖休息養胎,但我也是會覺得難受的嘛,我也知道優介是為了我和小千春好。”
“……優介,你說的是板垣優介先生嗎?”
“河村醫生。”神奈喜看向忽然出現在門口的年輕男人,“難道你也能看到了?”
事實并非如此,河村右輔根本沒有接神奈喜的話,略過她後單純地走到了板垣由宇面前。
他不過是剛巧在附近查詢一些資料,正準備要離開的時候聽到了這邊的響動就多心過來看了一眼,結果就看到了正站在自己房間外對着牆壁自言自語的板垣由宇。
他差不多也習慣了這種場面,猜到在她對面的會是誰,只是在聽到從她嘴裏聽到某個名字後才忍不住走了出來。
“是啊,河村醫生。”板垣由宇對着男人微笑道,“說起來,我跟優介也真是的,明明就在同一家醫院,我跟他都一直沒能向您父親道謝,多虧了他,我們一家人才能像現在這樣……”
“不是的。”河村右輔打斷了她的話。
“诶?”板垣由宇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據我所知,板垣小姐的丈夫,也就是板垣優介先生,在去年十一月跟你一起的那場車禍中已經不幸去世了。”
……去世了?!
神奈喜震驚地看向板垣由宇,那個她時常挂在嘴邊的名字……她的丈夫,千春的爸爸已經死了嗎?
而她看到的,女人的神情比她還要更為震驚,甚至絕望,像是第一次知道這件事一樣,整個個人都在顫抖——
“你說優介死了?……你開什麽玩笑?……優介、優介明明一直都在我的身邊,一直都在的。”板垣由宇看向河村右輔,縮小的瞳孔不停閃爍着,可話說到最後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我們都活下來了……還有小千春也是,就算發生了那種事,她還是很堅強地在我的肚子裏,為什麽……為什麽你要說這種謊話騙我?!”
伴随這最後的嘶吼,四周破碎的牆壁忽然像是全部在滾水中沸騰了一樣,連結兩邊世界的門被巨大到足以扭曲空間的力量下越變越小,很快就要消失不見了。
“糟了!”夜鬥低吟一聲,抓緊了手中的刀柄,本想趁還沒有完全阖上的空當再把空間劃開,但是他立刻發現自己似乎做不到,“……弘器?”
手中的刀變鈍了。
弘音……在害怕些什麽,是從未有過的動搖。
但眼下已經沒有時間再多問了,夜鬥唯一來得及做的就是把河村右輔這個普通人類用力從門口朝外推了出去。
而在河村右輔驚愕的目光中,那邊的世界已然一陣天翻地覆,耳邊是女人仍舊不願放過的叫喊——
“你別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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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舊是做夢一般的不真實感。
神奈喜看到了,眼前的畫面從病房倏地轉換成了樓下急救室的走道上,要不是周圍的人還在,并同樣震驚地回看她,她還以為是自己又跌到了其他地方。
比起她更無法接受眼前這一突然轉換的還有河村右輔,就連身邊這幾個人忽然出現在自己視界裏他都需要點時間緩一緩。
夜鬥忍不住拍了把額頭:“別看了,你現在也是生靈了。”
“我已經……死了嗎?”河村右輔愣愣地看向自己的身體,但完全沒有察覺到哪裏又不對。
“還差一點,如果不能從這裏離開,或許我們就能作伴了。”
神奈喜忍不住扯了下唧唧歪歪中的夜鬥,又伸手把已經受到驚吓的日和掩到身後:“那板垣小姐人呢?”
“不知道,不過她一定就在這裏,而且問題就在她身上。”夜鬥說着這麽一頓,轉而問向正對現在的自己很是好奇的河村右輔,“你一定也是查到了什麽吧?”
“嗯,這麽一說,我查到的這件事或許正好能說明什麽。”河村右輔想到這件事面色沉下了三分,顯然連他本人都不是很願意說出這個可能,“一個月前在醫院發生過的比較異常的事只有一件,一歧醫院婦産科接收的孕婦中,畸胎率驟增,連續幾個禮拜都有至少一例畸形兒誕生,這是前所未有的事。而板垣由宇同她先生的車禍正發生在去年十一月,而我的父親也是在那之後才漸漸恢複正常的。”
“等等。”夜鬥聞言眼睛倏地微睜了下,臉色跟着大變,“我居然遺漏了這點……這個醫院裏面雖然有靈,卻從來沒有見到過幼小的嬰靈。”
“嬰靈?”雪有些不舒服地蹙起眉頭。
“嗯,醫院就相當于一個小型的輪回場,生與死同時會在這裏發生,雖然還未出世,但那些嬰孩也是有靈魂的,所以無論是流産還是打胎,都相當于有一個生命消失了,同樣需要引渡。”
“你的意思是他們都不見了,是被……”雪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是其他人也都已經知道了後面半句是什麽。
“只能是被吃掉了吧,就是那場車禍,妖怪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從河村耕造轉到了板垣由宇身上。”
“所以說,她才是躲在醫院真正吃人的妖怪?她已經死了卻還活在自己跟丈夫在一起生活的幻覺中?!”雪說出了自己的猜測,這似乎就能解釋得通一切了。
“不,毫無疑問,板垣由宇是人。”夜鬥搖了搖頭,稍頓了下後看向了此處走道的盡頭,“有問題的是她的肚子……她到底懷着什麽東西?”
衆人順着他的目光同時往那邊看去,如死一般寂靜的走道,僅有板垣由宇一人站在中央,她已經沒有了剛才叫得撕心裂肺的痛楚,只是靜靜地捧着肚子看向他們,嘴裏喃喃有詞——
“優介……優介……優介……”
不停不停地重複着這個名字。
“……板垣小姐。”神奈喜看着女人的大肚子往後退了一步,向身邊的夜鬥輕聲問道,“現在該怎麽辦?”
“只有讓她清醒過來,再逼出她肚子裏的東西。”
夜鬥言罷又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大太刀,弘音從剛才開始就完全沒有反應了,問什麽都不作答,要是神器失去了作用,他在這裏根本無計可施。
……
“好奇怪啊……”
板垣由宇忽然停止了念名字,而是愣愣地望向前方,早已失神的雙眼隐約泛起死氣。
“我……為什麽會想不起來優介的臉呢?聲音也是……溫度也是……明明該是那麽熟悉的東西,為什麽我全部都不記得了……優介,你去哪兒了?”
“肚子好像有點……疼。”
她忽然擡起雙手死死扯住自己身前的衣服,視線往下——透明的液體正順着她微張開的大腿緩緩流了下來,滴滴答答很快就濕了一地——是羊水破了。
板垣由宇的臉色慘白,顫抖的嘴唇間吐出一個名字——
“……千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