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三回
少年穿了件單薄的衣服,披着件麻鬥篷,長發随意紮着垂在胸前。他的手上握着一把三尺多的鐵片,既沒有劍鋒,也沒有劍鄂,甚至連個像樣的劍柄都沒有,兩片軟木釘在上面,充當着這柄劍的劍柄。
少年的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那是一張英俊的臉,雖顯年輕,還不成熟,但足以有吸引旁人的魅力。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足夠讓一個孩子長大。當年的阿飛已經長成了大孩子,持劍的雙手抱在胸前,他站在二樓樓梯口,好笑地看着二樓廳中的衆人。
清源一看到阿飛,連忙跑了過去,三年過去,當年的小蘿蔔頭也長大了不少,看着長高了很多的清源,阿飛笑道:“高了不少,就是瘦了些。”
清源跟着笑道:“當然高了不少,三年了,哥,你出去這三年不也長高了嘛!嘿嘿,你可比我厲害,一年就回來一封信,要不是爹和紅绫姐攔着,娘早沖到關內去找你算賬了。”
阿飛:“……”這事咱能現在不提嗎?他才剛回來啊喂!
展雲不認識阿飛,瞅了他一眼就收回目光去看坐他邊上的虛清了。
阿飛走上前,來到饴糖和李尋歡面前規規矩矩地喚了他們一聲父親和母親。饴糖眼皮都懶得去撩一下,她是有些生氣的。面對三年不見的便宜兒子,心裏的确是沒來由的歡喜,可一想到混小子三年統共就回來三封信,她就咬牙不爽。
與饴糖的心情不同,看到阿飛那張越發英俊瘦削的面容,那雙明亮銳利的眼睛和那一如既往孤高倔強卻又帶着一絲溫柔的表情,李尋歡心裏是高興的。兩個兒子,雖非親生,卻勝過親生,他很愛阿飛和清源,這兩個孩子對他來說,就是他李尋歡和饴糖的孩子。
李尋歡看着阿飛緩緩道:“回來了。”
阿飛點了下頭,道:“回來了。”
李尋歡道:“外頭如何?”
阿飛道:“很大,很廣闊,但畢竟不是家裏。”
李尋歡笑了笑道:“知道回來就好,你娘這三年一直都很擔心你。”
阿飛道:“我知道。”說完,他看向堵着氣扭頭去看窗外頭的饴糖。知道他便宜娘在生悶氣,阿飛無奈中又感到好笑。他的便宜娘和便宜爹一點都沒變,三年的歲月似乎并未在他們身上留下痕跡。“母親。”輕輕地又叫了一聲饴糖。
饴糖鼓着腮幫,活像個鬧別扭的小孩子。
展雲瞥了眼這樣的饴糖,嗤笑道:“小鬼頭。”
眯了眯眼,饴糖回道:“中二病。”
不理解中二病是何意,但肯定不會是贊賞話,展雲眯着眼睛,騰地從凳子上站起來,道:“靈石,你是找茬吧?”
饴糖冷笑道:“就是找茬怎麽樣?再說了,先找茬的人是你吧。”說着,身上竟散發出一絲冷冽寒氣。要不是看在虛清的面子上,她早扒了展雲的皮,現在白蕊和鐵傳甲還躺在屋裏頭養傷,紅雅損了靈體,化為原身待在主院裏頭養着,她能忍着展雲坐在這裏已經很客氣,很給虛清面子了。
虛清拉住準備發作的展雲,警告道:“這件事錯在你這邊,消停點吧。”
展雲被虛清一說,只能憋着氣,将胸口的那股子悶氣往肚子裏吞。坐回凳子上,他氣呼呼地看向窗外頭,那模樣其實跟饴糖方才的表情沒啥區別,都是一副鬧別扭的小孩子模樣。
虛清拿起符紙折了一折,塞入袖口中,語氣淡淡道:“既然飛兒回來了,這事我們明天繼續談吧。”
饴糖點了點頭,同意了虛清的話。反正符紙的事也不急于一時,現在比較重要的還是阿飛。看向阿飛,饴糖雙手環胸,道:“三年,總算知道回來了。”
阿飛:“……”啊,他便宜娘生氣了。
饴糖抖了抖腿,接着翹起,道:“一年回來一封信,你倒是給我長本事了。說,三年都給老娘去哪兒了?”第一年一封信,第二年一封信,第三年一封信……一年特麽才一封,每封信還特麽只有兩個字,對,沒有看錯,就是兩個字!“勿念?你爹和紅绫沒教你寫字是吧?你特麽只會寫勿念兩個字嗎?”
阿飛:“……”完了,他便宜娘的畫風好像不對了!
李尋歡默默地扭頭,他表示什麽都沒看到。
紅绫好笑地看了眼饴糖,起身上前拉過阿飛的手,道:“你啊,也別生氣了,阿飛不是好好的嗎?再說了,阿飛好不容易回來,你這模樣想吓唬誰啊。”
饴糖看着像護犢子一般的紅绫,嘴角微抽道:“我怎麽感覺你像他媳婦,我像他不要臉的後媽呢?”
紅绫抽了抽嘴角,道:“你想多了。最多我像阿飛的親娘,你像他後娘。”
饴糖:“……”什麽鬼!
紅绫的話讓饴糖不知道該如何吐槽,槽點太多不知如何說起。阿飛盯着紅绫那只拉着自己的手,明亮的眼睛裏帶着一絲淺淺笑意。說實話,他很喜歡便宜娘的比喻。紅绫就是像他媳婦,或許……将來某一天,還真會成為他媳婦也說不定。想到這裏,阿飛笑了,笑得那麽還那麽燦爛,燦爛到差點閃瞎饴糖的钛合金石頭眼,她不明白阿飛在開心個什麽勁。
柳翁喝了口茶,對紅绫道:“紅绫丫頭,帶小飛回後頭休息去,晚上咱們開個歡迎會,慶祝小飛和小源回來。”
紅绫聽了柳翁的話,便應道:“嗳。”接着,她就拉着阿飛下樓去了,而清源也緊随其後,與他的大師兄寧玄,二師兄寧玄一起回了主院。
既然晚上要慶賀阿飛和清源回來,于氏夫婦和白家姐妹自然坐不住了,拽着于淼淼直接奔向了廚房。沒一會兒,二樓廳裏就少了一半的人,而他們前腳剛離開,紅玥姐妹三人後腳回主院去照顧傷者去了。
該走的都走了,剩下的幾個都是準備談正事的。
本打算明日再談,可現下有了空閑,當然是繼續剛才的正事了。饴糖給自己還有除展雲以外的其他人分別倒了一杯茶後,淡淡道:“虛清,明人不說暗話,剛才因為源兒在場,所以我也沒戳破你,這符紙你是故意拿過來給我看的吧。”
虛清剛拿起杯子的手一頓,他沒說話,只是面色有點晦暗不明。“我不知道饴糖夫人再說什麽。”
饴糖輕笑道:“不知道?還是想裝作不知道?虛清,我們也認識九年了,若非源兒,你和我終其一生都不可能有所牽連。”
虛清沒說話,只是低頭喝了一口茶。
饴糖撩了撩眼皮,盯着面前茶杯裏豎起的茶葉,輕輕道:“你想做什麽,我不管,也沒心思去管,但你若敢傷害他,我定不饒你。”最後五個字中飽含着濃烈的警告,這是一個相當真摯的警告。
虛清聽罷,笑道:“饴糖夫人,我寧願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師兄的。”
展雲皺眉,看了眼虛清,又看了眼饴糖,總覺得這兩人在說他聽不懂的話。
虛清有師兄?青雲觀祖師爺的首徒不就是虛清嗎?虛清上頭何時有個師兄了?
饴糖面色漸漸冰冷,道:“已經發生的事情是不可能再改變了。”
虛清道:“為什麽不能?當年發生了那件事,師兄不一樣替你和李公子改變了。”
饴糖冷笑道:“你以為是單向的代價嗎?你以為只有你師兄付了代價嗎?”
虛清面色微變,他看向饴糖,道:“什麽意思?”
饴糖起身,将手中的杯子重重放在桌上,道:“虛清道長最好還是想清楚為妙,過去的就只能是過去,現在的才是真實,若你膽敢為一己之念傷害他,我定讓你……”說着,語聲微頓,冷眼掃向杯子,只聽‘啪’的一聲,杯身四裂,杯中之茶散落桌面,彙在一起滴落至地面。“如這杯子一樣的下場。”
說完,她拉着李尋歡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二樓大廳。
虛清盯着四裂的杯子,面色一點點難看起來,她說的話不是開玩笑的,若他敢亂來,她定會讓他死得比誰都難看。況且,修真者一旦牽扯因果,勢必要遵循有因必有果之說,欠的就勢必要還清,猶如當年的清源。
展雲不知虛清到底隐瞞了什麽,他只是淡淡道:“她若動你一分,我就……”話未說完,在邊上的桦沬冷笑一聲,道:“就如何?殺了饴糖嗎?身為她的手下敗将,還是收斂點好。再者,你別以為靈福館是你想欺負就可以欺負的地方,白蕊和紅雅的事,沒那麽容易就算了的。”
意思很清楚,紅雅和白蕊的事,他們還沒完呢!
饴糖剛拉着李尋歡下樓,臉上冰冷的表情軟化,她松開拉着李尋歡的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見她那麽拼命地拍打自己的臉,李尋歡伸手握住她的手,道:“拍那麽狠做什麽?”
饴糖扁嘴,道:“怕吓到兒子呗。”
李尋歡輕笑道:“放心,源兒和阿飛絕對不會被你吓到。”說着,他又擡頭往樓上瞥了一眼,道:“虛清道長到底要做什麽?”
饴糖一提到虛清,頭就有些疼,她皺着眉頭,道:“清源,他所做一切都是為了清源,他希望清源恢複到原來。”
“不可能了……”
饴糖冷冷一笑道:“是啊,不可能了……所以他才更想……小李子,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恚、求不得、五陰熾盛……其中這求不得……更是八苦中最容易使人瘋魔……”
“小李子,求而不得……比死更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