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

第29章 ☆、夢回（三）

? 誰也不承想，兩人就這樣斷斷續續打了五百年。她向來好勝，遇見一個怎麽也贏不了的，真恨不得天天和他比試。于是每個月的月圓之日，她都會飛至天庭，與青龍仙君大戰一場。直到三百年後的某日，青龍仙君一臉狼狽地道：“從下個月開始，你別上天庭了！我們在孟水河畔相見，再來比過！”

她悟了。青龍仙君雖然很有錢，但不也能天天修房子。于是兩人來到孟水河畔比試，改變河道數次，令當地生靈很不習慣。但無論身處何處，她都沒有贏過一次。五行相生相克，她這輩子……也許都贏不了。

這個事實令她神思恍惚，就連在燕昭面前也顯得心不在焉。

此時正是幽冥鬼界的午後，天上三輪明月光芒正盛，各有陰晴圓缺。莊慧與燕昭坐在東宮，享受着難得的悠閑時光。

燕昭一襲便服，擺弄着他的花兒。莊慧很沒形象地趴在精致的竹席上，似睡非睡。明亮的月色灑在殿內，令人通體舒暢。

燕昭是個黑心肝的，雖然表面風流雅致，但除了擺弄花兒誰都不愛。這三百年內，太子年歲漸長，鬼帝陛下将很多事務都交予他處理。幽冥界衆人都認為下任鬼帝非太子殿下莫屬，前來表忠心的鬼仙絡繹不絕。這會兒他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寶貝盆栽收拾好，砰的一聲仰面躺在竹席上，軟聲道：“莊慧。”

她回過頭，就見到往日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躺在她身側，長發淩亂，紫衣松松垮垮，露出大半雪白胸膛。鬼帝在上，看來太子殿下已經忘記她是個女人的事實了……

“一會兒……陪我去逮妖獸吧。”他軟語相邀，神情魅惑。

“上次那只幽冥蟾獸不行嗎？”莊慧翻了個身，不去看他。

“那麽醜！”燕昭對此表示不滿，“本宮要鳳凰、鸾鳥……嗯，貔貅也可以。”

“那些都是天庭的靈獸，就算抓回來也不好駕馭。你還是在九尾、相柳和混沌中選吧。”

“不要。”他湊過來，抓住她的一縷頭發，輕輕湊到唇邊，“陪我去吧，咱們就逮一只……”

莊慧被他磨得無法，正準備同意，忽然猛地起身：“今天是什麽日子？”

“十五。”燕昭一怔。

“抱歉，我先走一步！明天一定陪你！”莊慧說完，就化作一團火焰離去。她沒有看到燕昭瞬間陰沉的神色。

此時正是午後，被凡人喚作太陽的巨大火球懸挂在天空，令她極不習慣。行了片刻，她輕飄飄地落在孟水河畔。那人果然已在不遠處，正吹奏一管玉笛。笛聲袅袅，每一個音符響起，孟水河畔的草木便飛快地抽枝發芽，開花結果。天地間，也只有在他身邊才能看到如此盛景。

莊慧心中一蕩，卻反手摸向腰間的兵器，喝道：“今天我一定要贏了你！”這可是她花費無數心血練就的神兵，就不信贏不過他那枚破鱗片！

素青色華裳的少年聽到身後的響動，飛快地避過第一次攻擊，伸出一只手：“慢着！”

莊慧硬生生止住動作，戒備道：“你又耍什麽詭計？”

“今日不比武。”雌雄莫辨的美麗少年将笛子收入袖中，大言不慚地道，“陪本君看看風景吧。”

莊慧一怔，躊躇了片刻，竟然真的沒走。奇怪啊……太子殿下相邀，她卻總想着與青龍仙君比武。可現在不比武了，她應該轉身離去才對，為什麽還要陪他看風景？

不過兩人打了三百年，彼此之間也已經熟悉了。她知道青龍仙君的全稱為青龍孟章仙君，地位僅次于三清大帝，乃四象之首。由于他誕生于天地之間，無父無母，所以沒有姓，單名一個“璟”字。

“璟”這個名字挺好聽，不知什麽時候她可以喚他一聲“阿璟”？或者叫“璟璟”也不錯……青龍仙君指尖伸入水中，漫不經心地逗弄水中的游魚，半晌後終于開口：“你要看本君到什麽時候？”

她連忙收回目光，滿口否認：“誰看你了？我在看……蚊子。”

“哼，白癡。”

“你說什麽！”

“白癡！”

莊慧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怒火，露出一個極為妩媚的笑容：“仙君……你不會是因為我的目光，而不好意思了吧？”

“笑話！本君豈會因為你的目光而羞愧，你不要自作多情！”他臉色一變，随即仰起下巴，像是在澄清什麽。

越和他相處，就越覺得他的冰冷倨傲全是表象。莊慧忍不住笑出聲，半晌才道：“仙君……我真是喜歡你呢。”

說完此話，她淡定地等待青龍仙君暴走的英姿。可是等了片刻，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她，耳根隐隐發紅。莊慧心中怦然一動，天空陡然劃過一道火光，伴随着一聲清鳴，一只火紅的朱雀自天而降，背上站着一名着火紅色衣裙的少女，姿容絕世，傲氣十足。

她看着頭頂那只大朱雀，有些郁悶。這是哪家的朱雀啊，這麽關鍵的時刻還跑來搗亂……

只見那少女極為端莊地從朱雀背上下來，看也不看她，而是沖着青龍仙君嬌嗔道：“璟哥哥，原來你在這裏，讓我一陣好找。”

璟……哥……哥？

“你有什麽事嗎？”青龍仙君迅速恢複冷漠疏離的姿态。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朱雀仙子的聲音嬌滴滴的，“我想你了，找你有什麽不對？”

想……你……了？

“我與朋友在一起。”青龍仙君神色冰冷，似乎對剛才的表白無動于衷。在同屬四象的朱雀仙子面前，他習慣性地自稱為“我”。

“朋友？”那仙子似乎現在才看到旁邊站了個女子，她仔細打量了一番，忽然柳眉倒豎，厲聲道，“你是鬼仙？”

“是又如何？”莊慧低咳一聲，露出無辜的神色。那模樣真是和燕昭像了十成十。

“快滾！”朱雀仙子不愧烈性如火，“否則本仙子殺了你！”

“這位仙子，你這話就不中聽了。”她露出自認為最完美的笑容，“難道鬼仙就不能與天仙交好？”

“交好？你也配？誰知你是否別有居心！”

“仙子言重了。”她笑意盈盈，落落大方，“身份很重要嗎？我們一不談局勢，二不談政事，平時只切磋仙術。再者，對我莊慧而言，只要與我談得來，管他是人是妖。相信青龍仙君也一樣吧。”

“你！”朱雀仙子勃然大怒，“好一個伶牙俐齒的鬼仙！切磋仙術？本仙子倒想領教一番！”

朱雀仙子在天庭地位極高，性子暴躁，平時說一不二，從沒有哪個仙娥敢忤逆她。此時受了頂撞，早就怒火中燒。

莊慧在心中冷笑，這位仙子既然愛慕青龍仙君，在他面前這樣咄咄逼人真的沒關系嗎？她心中不屑，臉上卻顯出嬌怯怯的神色，小聲道：“我不敢冒犯仙子。”

“夠了。”青龍仙君面沉如水，終于開口，“阿婉，你先回去。”

“璟哥哥？”朱雀仙子一副受傷的神色，“你竟讓我回去？你……你為了一個鬼仙竟然這樣對我？你難道忘記，在你成年之日，我們即将大婚？”

大大大婚？

“那只是大帝随口說說罷了。”青龍仙君露出一絲不耐之色，“你不要把這句戲言放在心上。”

朱雀仙子搖搖欲墜，簡直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走。她含着淚凝望着青龍仙君，忽然回過身來，狠狠地瞪了某人一眼……莊慧清楚地看到朱雀仙子眼中毫不掩飾的恨意，忍不住嘆了口氣。看來，她又被遷怒了。女子得不到男人的心，卻遷怒于另一個女子，這只能說明她很愚蠢。

“璟哥哥，記住你今日所說的話！”朱雀仙子一躍而起，落在朱雀背上。那只大朱雀扇了扇翅膀，刮起一陣飓風，載着她飛遠了。

青龍仙君看着朱雀仙子的背影，露出一絲無奈之色。

“不去追嗎？”她在一旁“好心”地問道。

青龍仙君卻冷哼一聲：“你剛剛很能裝啊，竟将阿婉氣得要動手。”

“哎？你發現了？”她也不隐瞞，露出笑嘻嘻的模樣，“你既然看出來了，又為何火上澆油？”

“阿婉不是你的對手。”他搖了搖頭，“與其看她被你打傷，倒不如趕她回去。”

不知怎麽的，她心中忽然失落下去。難道她是洪水猛獸，至于讓他這樣防備嗎？想到此處，她勉強笑道：“你想多了，她是你的未婚妻，我怎麽着也會手下留情的。”

“啧，我說過了，她不是我的未婚妻。”少年語氣不耐，“我只當她是妹妹。”

她聞言，也不知哪根筋不對，忽然上前一步，盯着他俊秀的面容，低聲道：“既然如此，我做你的未婚妻吧！”

青龍仙君頓時一怔。

“如果我們在一起，可以天天切磋仙術。而且我這麽耐打，一定能讓你打個夠本。再說了，我長得又不差，還會洗衣做飯補衣服，關鍵時刻還能幫你擋擋刀子，你娶了我一定不虧。怎麽樣？”她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然後期盼地看着他。

他不言不語，只是用一雙漆黑的眼睛注視着她。

她一頓，繼續推銷着自己：“而且，我在鬼界地位不低，你若是娶了我，就等于為和平大業獻身了。如果幽冥和天庭交好，你可就是民族英雄啊！”

青龍仙君：“……”

“喂，怎麽樣？想好了嗎？”她有些心急，還有些擔憂。鬼帝在上，她的矜持一到這位仙君面前，早就跑到天邊去了……

“我……我好像太突兀了。”她補救般說了一句，“不過，不過我說出的話，一定算數。你……你考慮考慮吧。”

說着，她低着頭，默默看着自己的衣角。火紅色的長裙外籠罩着一層薄紗，豔麗又……刺眼！青龍仙君的沉默令她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她正打算捂着臉奔走，卻聽他道：“好。”

“啊？”她猛地擡起頭來。

他擰着眉，似乎下定決心般道：“我會考慮與你……的關系。”

“什……什麽？”

“怎麽，你不願？”

“不是，我……你……你一定要好好考慮，是什麽結果……我都挺得住！”她中氣十足地喊了兩句，又放低了聲音，“不過，你什麽時候給我答複？”

“……”青龍仙君張了張嘴，垂眸道，“下個月。”

“好，那我還在這兒等你！”說罷，她也不等青龍仙君出聲，難得嬌羞地捂着臉跑開了。